盤牯仔……哎喲,大家千萬別這麼叫,他現在已經由局主為他起了個大名,叫盤國柱了。再叫盤牯仔他會生氣的,說不定還會因為叫錯而罰你多綁幾個砂袋多跑十里地呢。好吧,盤國柱就盤國柱羅,這是個好名字呀。局主說過了,「國柱」兩個字是國家柱子的意思,將來會是個於國於民有用的人呢。
盤國柱自去年李蜂頭的探子和晏夢彪和頭陀軍進攻橫坑村,沈嫂嘿去世後,就再也不想在自己的畬村呆下去了。他先別人一步到泉州,磨著林強雲死活要出來跟著少主,尋找機會為沈嫂嘿報仇。林強雲被糾纏得沒辦法,只好讓他先跟著巫光,邊在晉江縣充役,邊隨巫光學些武功。
今年四月,林強雲寫了信去泉州把盤牯仔調到臨安來,讓他代替三月為保護自己致殘的原親衛隊哨長。盤牯仔來了後覺得這名字實在是讓人聽了太過土氣,便央著少主另為自己起了個國柱的大名。
此刻盤國柱盤哨長脫下身上十五斤重的鐵砂背子,解開腳幫外的鐵砂袋,扯下腰間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對擠在旁邊的親衛們說:「各位兄弟,以後在船上的這段時間裡,我們還是按今天一樣,早起穿了鐵砂背子後就先做它一千次起蹲,再做一千次俯臥撐,然後再吃飯罷。其他的時間麼,沒當值的人還是按局主給我們規定,半天跟夫子學認字、算學,半天練武。」
眾人轟然應了,自去洗涮不提。
盤國柱叫了兩名親衛一起下到放置壓艙石的底艙,查看了關在這裡的四十餘個賊人,見到他們手腳上的鐵鏈沒什麼變化,也沒發現有被磨過的痕跡,這才稍放心地對守在艙門邊的護衛隊員吩咐道:「每半個時辰就要下去一個人,檢查每個人的鐵鏈,發現問題就要馬上報告,決不可稍有鬆懈。」
「遵命。」
想起上月初到臨安城北米市橋瓦西頭的譚家,擒捉譚允范時的經過,盤國柱到現時還是有點後怕。那天若非陳都統制自己親自指揮,張全忠兄弟、郝氏幾位高手分頭堵截,又有天松子、飛鶴子等數十個道長相助,說不定還真會被那些奸人逃掉幾個呢。看到了陳都統制和天松子、飛鶴子他們的武功,盤國柱才明白,為什麼巫光會說自己學到的一些套路不過是些皮毛,是根本上不了戰場上的東西,用學來的幾套武術去與人打鬥,也就是與去送死差不多。
六月初三,林強雲決定就在這天下手將譚大官人擒來,審出暗算自己的幕後主使,再另做打算。當日上午開始,換穿了平民衣衫的兩哨護衛隊員,在張全忠兄弟及郝氏的帶領下,分別零零散散的潛抵譚家周圍早就租好的二三十間房屋中。
夜,在人們不知不覺中來臨,又悶又熱的天氣沒有一絲風,令得躲在數十間小黑屋子裡的護衛隊員們心裡不住咒罵。
戌時剛過,原本閃爍著繁星的天空中慢慢的積起了不少雲,漸漸把滿天的星星完全遮掉,變成了一片黑沉沉的。有經驗的人斷言說,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一陣時雨,可能會使熱死水牛的氣候變得使人舒服一些。但隱藏著的護衛隊員可並不領老天爺的情,今天夜裡下雨並不是什麼好事,雖然下雨就會有風,人肯定是舒服了,但他們的雷火箭可就沒有發威的機會嘍。
亥時末,令人討厭的雨雖然沒下,但所有護衛隊員都接到比下雨還更令人煩悶的命令:非到必要的時候,絕不允許發射雷火箭,一切聽命行事。
這道命令一下達,所有的護衛隊卻又怪起了老天,怎麼還不下雨,就是雨下不來,吹些風也成啊。這樣連風也沒有,賊老天成心要讓人活活熱死不成?
好像被護衛隊員們的怨氣和咒罵所動,子時初的三更鼓點剛響過不久,屋外樹葉的嘩嘩聲由小而大,風漸起。位於開了一條縫的門邊人在一陣夾帶著細塵的風吹過後,擦了下被飛入眼中塵土咯出的淚水,欣喜地小聲說:「起風了,怕是很快就會下雨……」
話未說完,屋頂上響起「嗒嗒」的敲擊聲,所有人都吐出一口長氣:雨,終於下來了!
蒙古漢軍百戶、中都路南面工場管事武奕銘,自今年二月被四路工匠都總管侯瀚差派南下,要他不惜一切代價取得林飛川煉製寶刀和鋼弩的技藝後,日子過得很不滿意。與自己一起南下的高手們,有一半自成一系,根本不賣帳指揮不動。
南下前,武奕銘想來想去都沒想出好辦法,也想不出有什麼能讓那林飛川動心而北上的東西。候總管手上金銀珠寶是有,男女驅口也多得要命,武奕銘想來想去,就是沒有一樣東西能令得林強雲動心,心甘情願的投向蒙古人。
自己既然已經投了蒙古人,也就只有聽命行事了。但一想到林飛川的道法『誅心雷』,武奕銘就渾身發冷,他實在不想再見到林飛川……不不,林飛川他從來沒見過當面,他也不敢見。好在沒過見林飛川本人,否則小命早就丟了。武奕銘絕對不願與這樣的人為敵,即使是為了蒙古人他也不願意。他也不想再見到林飛川的手下,特別是那個救了人後還能令他腿部受傷的山魅。
好在總管大人也並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好歹還親自去求懇「國王」塔思,從王帳下調出一百名高手協助武奕銘,讓他稍有了點信心。一路南下倒是比他去年北上逍遙得多了,他們一行二百餘人乘船順盧溝河到直沽寨,再轉入運河到景州的將陵縣(今山東省德州市),然後才征了馬匹由濟南急趕過益都、莒州、海州,入淮後乘船由運河直入臨安,藏身於早就投入蒙古人手下的譚允范宅中。
他們到臨安時,正好碰上雙木商行插腳這裡的糧食生意,那譚大官人從袁方策處探得薛極要對雙木商行下手的消息,回來與武奕銘一商量,決定藉機發難把林強雲擄走。武奕銘這次帶了萬餘兩黃金和千餘件珠寶,正好讓譚大官人上下打點,買通了各路神仙,得到極大的方便。
武奕銘沒想到十拿九穩的一件好事,竟會在林飛川人已經擄到,關押於錢塘縣密牢中時一夜間不翼而飛,帶來的高手也死了十一個。雖然事情沒辦成,但曾經將林飛川捉住的事實,讓武奕銘一改擔怯而變為信心大增。他決定再等機會,總要將林飛川擄回大都去才遂自己的心願,才有希望陞官發財。
這次「國王」塔思派出的高手是以一個蒙古牌子頭(十夫長)格勒根為首,除了五個蒙古人外,其他的高手都是女真人和漢人。雖然武奕銘是百戶,比那蒙古人高了一級,但蒙古的這個十夫長根本就不拿他這個漢軍百戶放在眼裡。在他的心裡,漢人也好,女真人也罷,都是他們蒙古人的驅口(奴隸),這回迫於「國王」的命令帶一百人南下協助抓人,已經覺得十分委屈了,哪還會蠢得去聽一個漢狗的命令?
這天,武奕銘吃過夜飯後覺得十分無聊,想想現在風聲不那麼緊了,出外去走走應該沒什麼事,便帶了五個人到北郭瓦遊玩。在勾欄內聽了一個多時辰的「銀字兒」,到酒樓吃了一回酒食,七八分醉時又相約到行院去消消火。身疲力盡後五個人都不想動,乾脆就在行院宿下,直到第二天近午時分才離開。也就是這樣,大都南下的二百一十二名高手,幸而留得性命逃回去的就是這五個人了。
盤國柱是跟著林強雲一起行動的,一年多來在泉州跟著巫光,雖然武功沒學到多少,但對於使用長短火銃、小隊伍的排兵佈陣、一二百人的攻守、巷戰等等卻是頗有心得。到臨安這一個多月來跟陳君華學了一些領兵的訣竅後,更如同脫胎換骨般的變了一個人。
護衛隊這次算是傾巢而出,半夜的陣雨一停,護衛隊的六百人把譚家宅子圍得水洩不通,天松子、飛鶴子、張全忠兄弟越牆而入,將守大門的人放倒後開門放入另外六百護衛隊。護衛隊其餘各哨長聽了陳君華一聲令下,立即悄悄帶人在譚家前後再組成一個包圍圈。
林強雲和一哨親衛待陳君華安排好了後,才點起火把湧入譚家。
這是一所佔地極大的宅院,百多間房屋被四周的園圃圍在當中,前院是個近五畝大的空坪,兩邊各有一個兩畝的花園,小樹、花叢、盆景在空坪邊上排滿,把花園和空坪分隔成三個區域。
直至親衛們布好三層的弧形陣時,前院的火光才驚動了自以為實力強大的譚家人和那些南來的高手。房屋內一陣騷亂後,二十多人衣衫不整的啟門走出,面對相隔十餘丈的親衛列陣。
盤國柱看見一個高大錦袍漢子大步走出數步,舉起一把單刀前指大聲發問:「來的是哪個衙門差役,為何明火持杖侵入良家?」
陳君華提槍迎出,厲聲喝道:「休問來歷,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錦袍大漢抱刀拱手應道:「我,本宅主人譚允范……」
陳君華搶步上前,一槍向譚允范挑出,喝道:「尋的就是你,你的事發了,棄刀受縛!」
譚允范閃身避開正面,急聲叫道:「且慢動手,在下犯了何事,敢勞動大隊人馬前來拿人?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