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治渠待林強雲喝了兩杯茶,神態安定後才報告說:「這些天,升元酒樓生意做得順暢,每天都是座無虛席,管事的那個年輕小子袁通也精得緊,心算的本領更是讓人歎服……」
「管事的年輕小子袁通?咦,你們用上新人了?」林強雲沒聽過袁通的名字,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商行裡來了這麼個人,而且還能被冉琥和公治渠安置到酒樓管事這個重要的位子上。
「噯,林公子不知此人麼?糟,我得趕快把他換下來,以免被他捲了銀錢逃掉。」公治渠頓腳急道:「我和愚臣都是聽了張都統領介紹,說此人乃廣南東路潮州人氏,在一次剿滅海賊時得其相助,將賊巢打下,收繳了那股海賊的大筆財物,要我們對他量才施用。前些時這袁通跟我一起南下廣州走了數趟,確是有些做生意的本事。故而這次在沒其他理合適之人好用的情況下,與愚臣商量後將其派去管領升元樓……」
林強云:「哦,袁通原來是他啊,那就沒問題了,這人可以信得過,還是讓他掌管酒樓罷。」
公治渠鬆了口氣,拍拍心口說:「既是林公子清楚的人,我們也就可以放心大膽的用了。另外,依公子的吩咐,將遊仙苑全部交給姬艷打理後,他和袁通甚是相得。袁通不住將人介紹到遊仙苑去嫖娼,姬艷不住向嫖客們介紹升元樓的烈酒好菜,倒也做得有聲有色。雖然遊仙苑還不如升元酒樓般的出名,但聽人說,進過遊仙苑玩樂的人都對內裡的粉頭讚不絕口,也算得上還好。暗中的男伎館雖然還沒生意上門,這是急不來的事,我們一時間卻沒什麼法子好想。反正閒著也是無事,在下和愚臣兄就在前些天會同泉州、溫州、廣州等地趕來的各人一起,到衙門辦好了簽押文書,把我們已經買下的十多間鋪面稍事整理了一下。再將早先招請到的人一起叫來,再開了六間米面鋪、兩間珠子鋪、一間成衣鋪和三間雜貨鋪。」
公治渠歎道:「臨安這裡的商場比泉州更厲害,雜貨鋪也還則罷了,我們投進去的本錢不是很多,生意好不好都對大局沒甚影響。成衣鋪因為新開張一兩天,也見不到什麼好壞;珠子鋪,則是有我們運到這裡的真珠、瑪瑙、大小珊瑚以及金銀器物和各色珍寶奇貨等,生意還算不賴,特別是傳出話出,說是每月將同樣有兩具萬花筒和兩面水晶鏡出賣,每天上門的人就像早先開的那間珠子鋪般,快把店門都擠破,害得守在店門外裝扮成伙家的幾個護衛隊員,連著兩天都渾身大汗。」
林強雲笑呵呵的說:「好啊,好啊,希望以後我們的成衣鋪、雜貨鋪、米面鋪都能和珠子鋪般的生意興隆,招財進寶才好。」
公治渠的臉苦瓜般的皺成一團,不勝煩惱的說:「公子問題就出在米面鋪上,剛才不是與公子說了麼,幾天前開張的六間米面鋪和上午剛運到鹽橋碼頭的三千石米糧出事了。」
三千石米,即使全部都是糙米,即使全部都按每石五貫的本錢算,也要一萬五千貫,這可不是小數目。林強雲雖然現在有錢了,對一萬五千貫錢也絕不會等閒視之,急忙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公治先生就快些說出來吧,講了這麼多話還沒把主題點明,讓我先高興一回,現時又潑來一盆冷水。快說,快說。」
原來,雙木商行一氣開了六間米面鋪子,主事的公治渠倒是熟行的,他卻忙著在各店間奔走。冉琥又不知米面買賣這一行當的規矩,沒去城內米麵團頭處燒香拜佛,因此而得罪了當事的團頭。待到兩三天後再由公治渠去拜見團頭時,卻被人拒之門外。
公治渠認為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以後再慢慢想辦法與這個行當中的各家大戶賠禮就是,想不到麻煩就此而來了。
先是,六間店舖開業的第一天,臨安城內外的米面牙子(專做中介的人宋時稱為牙人,牙子,系貶稱),在團頭的指使下,相約不與雙木商行的六間米面鋪做生意,這就使雙木商行的六間米面鋪沒法購得外地運來的糧食,用以補充倉庫內的存糧,賣掉多少糧食就減少多少糧食。長久下去,得不到補充的雙木米面鋪勢將無糧可賣,很快就會倒店關門。
次日,臨安城內外的所有米面鋪統一行動,瞞著雙木米面鋪,暗中將米面賣出的價錢漲了半成(5%),並還有意無意地向前來買糧的人透露雙木米面鋪的糧價沒漲價。令得大批貧民湧向雙木商行的米面鋪來糴米買面,使原本就糧源緊張的情況進一步惡化。
好在冉琥和公治渠事先做足了準備,不但倉庫裡存了五六千石米面,還早早就傳信到廣州、溫州,要黃根寶和沈根全盡速運來大批稻米,準備在臨安大幹一番。昨天恰好得報自家商行運到三千石糧米,剛巧能接上六家米面鋪的貨源。誰知道今天由海舶運來的三千石各等燦米、粳米搬轉至漕船送入城,在到達鹽橋碼頭後,又出了意外。
昨天運到臨安城外的一船三千石稻米,是由黃根寶從溫州親自押運過來的,從六千斛海舶上倒換到三艘平底漕船上,再由公治渠派來接引的伙家帶著從嘉會水門進入臨安,直至來到鹽橋碼頭都順順利利。
這天午時,三艘漕船到碼頭停穩後,麻煩的事情就來了。
「呵!臨安畢竟是大宋的行在,這裡的人還真是多,比泉州多了不知多少。僅從船上就能看到城裡的市面,繁華得沒法說,如果我獨自一人到岸上去的話,不知會否迷失在這個大都市裡,把自己給丟了?」黃根寶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一條船頭,等著帶路來的伙家去招請人夫將漕船上的糧米搬運到倉庫裡去。
兩高一矮三個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招呼了一聲,大搖大擺的跳到船上,向四下掃了一眼湊近前向黃根寶搭話:「這位官人,聽得船夫說你這三船都是從溫州來的稻米,可是要在本城找主家出糶?」
已經在溫州成了大糧商的黃根寶,一眼就看出這三人和自己一樣是米牙人,也看出這三人眼裡流露出的不懷好意。新到別人的地頭上,自是不能像在溫州般的硬氣,也就含笑應道:「啊也,小子方到貴地,船上也再無第二條凳子招待,好在船板上還不是很髒,三位大哥請席地坐罷,我們好說話。」
三人中一個年紀四十多歲個子稍矮的褐衣漢子,帶著一臉神秘湊近黃根寶,悄聲問道:「官人的糧米可曾有主頭啊……」
此人一嘴的臭氣熏得根寶退了一下,信口答道:「是啊,承幾位大哥下問,已經有主頭定下三船糧米了。看來,三位也是專做牙行生意的罷,既是我的糧貨有了主頭買家,也就不敢勞動大哥奔忙了。」
只見了那人信手朝岸上一指道:「官人請看,那和你說好的主頭只怕不能來收這三船糧米了,還是另謀糶糧的主更好。」
黃根寶朝那人手指處一看,臨安雙木商行派來帶路的伙家正被七八個游手圍毆,另有四五十個扛竹槓帶繩索的力夫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觀看。正想站起來呼喝,卻見坐於身側的另兩人挨近,他們的手上各多了一把連手柄尺二三長的錐子,其中一人把錐子頂到黃根寶腰間,另一人似是不經意的用那長長的錐身輕拍手掌,自語道:「這七八寸長的錐子刺入胸腹中,不知要好久才能死,怕是有高手郎中立時救治,被刺的人也會落個癆傷咳嗽廢了下半輩子。」
黃根寶不禁深吸了口氣,暗道:「師傅總是和我們說,遇到有性命危險時,我們能做的第一要務就是先保住自己的命,然後再想辦法應付其他的危機。看來,今天得好好應對這些京城的牙子們了。」
當下右手高舉,朝身後不遠處欲搶過來的幾名護衛隊員做了幾個手勢,示意他們先不必亂動。臉上則做出一副膽小害怕模樣,推開腰間的那根利錐,長身站起陰笑道:「三位,我們都是生意人,想賺錢就好好說話,何必動刀動錐的傷了和氣呢,這樣不合和氣生財之道吶。請先將兵器收起來好不好,我這人膽小,心裡一嚇就什麼主意也拿不定了,不是更耽誤了三位大哥辦事麼。」
話才說完,黃根寶向後縱身一躍,脫開險境後立即伸手從腰間衣內拔出手銃,變臉罵道:「好些不開眼的米牙子,也不向人打聽清楚我們雙木商行是做些什麼生意的,竟然敢動到雙木鏢局的頭上來了。來呀,把這三個沒眼的傢伙轟下船去。」
早就雙眼冒火的四名護衛隊員,暴喝一聲急衝上前,便欲向那三人下手痛擊。卻不料那兩個大漢身手也不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揮動手上的錐子與四人相博。只聽得兩聲「哎喲」大喊,有兩名護衛隊員眨眼間被那兩人傷著了。
船上本有八名護衛隊員,此時其他四人一見同伴受傷見紅,那還了得,立時一擁而上,不待三個米牙子再有機會用錐子傷人,將三個都撲倒在船板上搶了錐子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另兩艘漕船上守衛的護衛隊員一看有人上船挑釁,也都大喊一聲衝上岸攔住欲上船相幫幾個閒漢。
鹽橋碼頭相當大,可停下二千斛的漕船四五十船,今天碼頭上雖然並沒停滿,卻也有三十餘艘各式漕船在碼頭不停靠。此刻聽得有人毆打牙人,俱都跑出船艙觀看,不時為打人的護衛隊員們喝彩鼓勁。
兩名受了錐傷的護衛隊員心裡實是氣他們不過,推開其他人叫道:「兄弟們,這些不長眼的游手閒人,連我們雙木鏢局的人也敢動兵器,且先讓我們將受到傷害討回本錢來。」
撿起船板上的長錐子,走過去就朝著那兩個被打得掙扎難起的漢子大腿上連扎兩下。嘴裡還叫著:「這一錐是本錢,這一錐是利息。」
兩個漢子卻是硬得很,咬牙忍了兩錐一聲不吭。
黃根寶待護衛隊員報仇刺完後,大步走近前向躺著的三個每人身上踢了一腳,喝道:「起來,你們有何圖謀,是誰指使你們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