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六 第二章(一)
    張本忠舉起千里眼再朝島上看,距海邊二里多遠一個數十間茅屋的村子,從裡面出來五六十個斜襟過背,大袖寬袍又扎寬邊腰帶的人。有幾個還戴著無紗圍的席帽(用席草編成的遮陽擋雨帽,帽椽有絲網垂下,又稱「張蓋」。宋時只有考科舉落第無臉見人者和山野村夫才戴),極像本朝落第的士子,但他們卻又帶有兵器。這些人的兵器全都是刀劍一類,他們把刀(或是劍)鞘斜插在腰帶上。沒穿鞋的赤腳下,用繩子綁了一塊厚木板。他們除了刀(劍)插掛的位置及赤腳穿木板有異外,遠遠看去與時人並無多少不同。

    張本忠不屑地問道:「這些傢伙就是他們所謂的貴人、武士?怎麼和我們宋人一樣,沒什麼分別呀。身上的衣服樣式也還罷了,可赤著腳連鞋也沒有面子,和我們大宋客(佃)戶人家不學無術的游手子弟,向主(有田地的)戶討得一件好的點舊襴衫(襴衫:宋代人穿的衣服之一,式樣是上下相連,在衫的下擺處加上一個橫襴。《宋史》卷一五三《輿服志五》載,襴衫是『以白細布為之,圓領大袖,下施橫襴為裳,腰間有辟積。進士及國子生、州縣生服之。』)向乞丐炫耀毫無二致麼。」

    還是那年紀大的人討好地向張本忠回話:「是是,大人說得一點沒錯,這些倭人仍番邦小國之民,如何能與我天朝上國子民相比。既便是他們中的貴人官宦,自也是連客戶中不學無術的子弟都及不上。小的聽人說起過,倭國之人現時所用的各種禮節和衣著都是學我們幾百年前的唐朝,連他們的城廓皇宮也無一不與我國唐代時相似。」

    張本忠下令:「放下小船,每船各抽一小隊人跟我上島去,看看他們是百姓還是賊。」

    向另一艘戰船上高叫:「朱部將,看住這些倭人,若是他們想逃,發炮警告。有強行出海者,不用顧慮,立即打沉他。」

    朱煥明高興地回應:「遵令,保證他們沒一個人能從我的子母炮下逃掉。」

    四條小船駛到離島二十來丈,隱約聽到島上有人大聲喝叫,村子裡出來的數十人分出二十多個,奔到一個用木頭草草搭就的小碼頭,分別上了三條小船操起木槳往戰船處劃來。看他們的樣子,不似是在逃走,反而像是想切斷上島之人的退路。

    朱煥明有了都統制的命令,他可不管你是不是想逃走,見到這些人上了船朝海上劃出,立即高興地笑了,大聲喝令:「船首子母炮,讓這些賊人離岸遠一些,再向那幾艘小船的前頭打,先警告一下。若是他們還不回頭逃命,那就不用客氣,給我打沉它們。」

    船頭上這尊子母炮的旗頭樂得呵呵的一直笑,搓著雙手小聲說:「先不忙打,朱將軍說得對,他們離碼頭越遠就越好,到時候就是想回頭逃命也來不及。」

    這位旗頭在船上射炮算得上是排名第二的,除了朱煥明以外沒人能打得比他准,此時他不住想著,就是賊人有往回逃的跡象時,他也要將三艘小船打掉,然後應該用什麼話來搪塞朱將軍,好一會才在炮手們的催促下動手準備。

    這時,三艘急劃過來的小船已經不到半里遠,要打那它們真是太容易了。旗頭看了一下測出距離,馬上抱起一個子炮倒出子窠,用一塊碎布將子窠包了一下用力塞入子炮中,用力將子窠按到底,然後放入炮腹內裝妥,一面將炮口調到向下直射,一面嘿嘿笑道:「居高臨下直射子母炮,我還是頭一回,不知道打出去的效力怎麼樣,這就來試下先。」

    這一炮打在三艘小船前頭十來丈遠處,子窠炸起的水柱有丈許高,水浪把前面的那艘小船晃個不停,令得幾艘小船上的人哇哇直叫。

    那位旗頭再裝好一個子炮時,發現那些人慌亂了一陣穩住船後,又開始划動,並將他們的刀劍拔出高舉在手,大呼小叫的還是朝原路急劃,怒道:「不知死活的番鬼,想死還不容易,給你們一炮。」

    「轟!」一炮狠狠地打在最前面的小船邊上,那艘小船經不住子窠炸起的沖天水柱衝擊,一下子翻了,雖說人沒傷到,但八九個人還是落到水裡撲騰,無法再叫囂。

    「哈,還沒想到逃,真是謝謝你們了。這也就怪不得我下毒手嘍,再給你們一炮。」不到半刻時辰,旗頭第三炮又打出,這一炮將最前面的一艘小船前半截炸爛,船上的三個人在轟然炸響聲中,拌隨著碎木片,帶著一身噴濺的血花向兩側飛拋。

    旗頭掏出自己的千里眼,看清十來個落水的人向最後一艘小船游去,他也看清這些人手上的兵器既像刀又窄得多,說它是劍又似刀般成個弧形,而且似乎只有單邊開了鋒刃,嘴裡罵道:「這是什麼鬼兵器,這些人肯定是番邦外國來的,乾脆叫你們來得去不得,若是在海裡被水浸死了,那就沒命回老家去見親娘老子了。」

    朱煥明直到三艘小船都被打掉了,這才下令道:「弩手和船頭的炮手戒備,其餘的人先自行歇息。」

    張本忠在三艘小船被打碎時已經帶著兩小隊人登上了海灘,他們根本就不去管那些人是死是活,排成戰鬥隊形迎著氣勢洶洶的倭人迫近前去。

    雙方接近到二十餘丈時,倭人們一窩蜂似的哇哇吼叫著聽不懂的話語,或高舉、或橫拖他們的兵器,踩著細碎快速的小步火雜雜衝過來。

    「弩兵分三輪發射,其他人在箭射出後衝上去,有反抗的都給我殺。」張本忠因為沒趕上消滅盜賊的一肚子火氣,正好出出在這些倭人的頭上,立時下達了格殺令。

    二十具鋼弩分三波發射,四十來個倭人一下子就倒下一大半,還有十餘個驚得臉色發白的站在原地不住發抖。

    張本忠高刀高喊一聲「殺」,當先朝前衝到倭人面前,在他還沒把刀砍下之前,一個粗矮中年胖子「哇啦啦」的幾聲大叫,低下頭躬身雙手平托起他還沒出鞘的刀,奉到他的面前,一動不動的靜待發落,使得張本忠這一刀怎麼也砍不下去。

    不過,他也看到這倭人的腰間另還有一把短刀插著,心下不敢鬆懈,喝間道:「你是投降麼,為何不拋下兵器?」

    另外其他的倭人都收起了他們的兵器,向後退出幾步張大他們又驚又恐的雙眼,目瞪瞪的看張本忠和隨他衝來的數十名水戰隊員。

    「大人,這是倭人的家主向你投降,如果你接受的話,就將他手上的倭刀收下,這人身後的那些武士以及他的人馬財物就全部都歸大人了。」跟來的那位帶路人在張本忠身後悄悄說。

    張本忠半信半疑地抓過倭人手上的那把連鞘刀,迅速退開兩三步,戒備著喝道:「退到一邊跪下,聽候發落。」

    沒想到那什麼家主手上的刀被收走後,對張本忠的話聽而不聞,跪下地緩緩抽出另一把短刀,輕輕在鋒刃上抹了抹便放於面前。此人若無其事地解開腰帶,當著眾人的面袒出其肥白胸腹,右手抓起短刀插入自己左腹,大叫一聲狠狠地往右用力割劃,將肚腹橫著剖開,紅色的血和花花綠綠的內臟肚腸向外流出。那倭人卻並沒因此停下,只見他眼裡射出近乎瘋狂的神情,咬牙切齒地用他顫抖的雙手,握住短刀再從剖開處朝上插入,似是要盡快了結自己的性命,可惜他已經沒有力氣來完成全部過程,短刀才入腹一半,人已經開始搖晃。

    只聽得「刷」地一聲,這倭人身後的另一個倭人以極快的動作抽刀,只一揮下就將矮胖倭人的頭砍斷,僅剩下前半邊脖子的一層皮連在他的身體上。

    矮胖倭人跪在地上雙手持刀插於腹前,斷了的頭掛在其自家胸部,頸上的斷口處咕嚕嚕地往外冒血。

    這個景象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張本忠和水戰隊的一眾人等沒想到此人拿出短刀竟是用於自絕,而且他還是當著自己這些人的面將整個自殺的過程基本做完。許多人到此時再忍不住,轉過身哇的一下狂嘔猛吐。

    把話講到這兒,長吁了一口氣,將手上的倭人兵器遞到林強雲面前,說道:「海島上的那些女人和農奴,留在那裡沒帶回來,只是吩咐他們不得亂走,待我向公子稟報了之後再做區處。這就是那倭人家主的兵器,與我們中土的大是不同。」

    接在手中順勢抽出鞘內的兵器,只見這是一把寸許寬的厚背弧形刀,打制磨礪得相當精緻,在林強雲看來它的鋼水也十分好,比吳炎他們打出的刀具不遑多讓,甚至於有過之而無不及。叫人取來一根鋼針試了試,發現這把刀竟然通體都是精鋼所製。

    林強云「咦」了一聲,輕撫刀口的鋒刃,心中大是不解地自語道:「好刀,鋼水足、硬度夠,我們的釘鋼刀怕還輸給它一截。怪事,日本鬼子怎麼可能打出比我們還好的刀具,這裡有什麼訣竅嗎。這種刀即沉又利,鋼質也十分好,比我們騎兵用的刀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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