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強云:「正是此意。」
司馬景班:「可是,按這樣做的話,趕車的人和拉車的騾馬萬一被敵人的箭射倒了,不就沒戲唱了麼?況且,四個車輪都露在外面,不怕別人衝近來將車輪打壞,或者把我們的車掀翻嗎?」
吳炎這次例外沒和司馬景班抬槓,也一本正經附和地點頭道:「就是,這樣的事可不得不防。」
林強雲不答反問:「吳炎你改過了準備用在鐵甲車上的子母炮試射過沒有,能打出多遠啊?按我想來,總不至於比原來那種炮管更短的子母炮射得近吧?」
吳炎叫道:「師傅說的什麼話吶,這種子母炮雖然炮管小了半寸,只能射出兩寸大的子窠,用的黑硝也少了一兩半左右,但炮管卻長了足足一尺。射程可比原來那種四尺炮管,發兩寸半子窠的子母炮遠了足足半里地呢。只不過,子窠炸開的威力差了點,和原來的子母炮比稍有不及,僅比雷火箭強了一點而已。」
林強云:「好,就按你所說,這種子母炮和雷火箭的威力一樣好了,那就說明敵人離我們兩里遠時就可以發動攻擊。就算敵人全都是騎兵吧,就算敵人的騎兵在兩里外就已經開始衝鋒,跑完這兩里路他們也還是需要將近半刻的時間。而在這差不多半刻的時間內,我們鐵甲車上的子母炮最少也能發射兩到三炮。現在我們就以只能射出兩炮來算好了,第一炮射出開花子窠,打得准的話能傷一至三個敵人。然後立即換成鐵珠子炮,向已經衝近的敵人射擊,你們也知道在一二十丈內,子母炮射出的數百粒鐵珠最少也能殺傷四五個敵人。若是還打不退他們的話,我們可以在鐵甲車每邊開兩三個小窗戶,並為車內的人配上長短火銃和鋼弩等可以速射殺敵的兵器。這樣一來,我相信我們在鐵甲車內的護衛隊,一個人最少也可以和敵人的五個到十個騎兵相抗都不至於輸掉。」
林強雲停了一下喘了口氣,接著說道:「駕車的人呢,你們只須把他的位置放進車內,給他留出能方便看到外面的門窗,遇有緊急情況的時候剎住車子再將門窗一關,不就可以暫時安全了。至於騾馬麼,那就只好讓它們聽天由命了,如果敵人到時候真的傻得不顧自己的生死,而專門去對付拉車的騾馬,那也由得他們就是。另外,我們的鐵甲車不必做得那麼大,只須連車伕一起能寬鬆的坐上五個人,可以裝一二十個子炮及其他一些雜物就可以了。那樣的話,可能僅用一匹馬就能拉著走。」
司馬景班和吳炎俱都點頭不語,盯著地上的圖陷入沉思中。
林強雲站直身體,雙腿並沒有他想像的那樣酸麻,也無一絲不適的感覺。心裡不由大感奇怪,這樣現象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林強雲臨走前向兩個工匠頭目說:「你們想好了以後,馬上給我做一架樣車來,試過了沒有什麼問題後才能再製作。」
走進裡面由後院攔隔起一小半,臨時搭蓋的鐵工場,分成四五個區域各自操作的鐵匠們,見了林強雲也僅是點頭招呼一下就完事。行走中,林強雲聽到一陣尖利的嘶嘶聲,覺得很是熟悉,不由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這是蒸汽噴射的聲音,沒錯,是蒸汽射到勺斗輪上發出的聲音。奇怪呀,又不是在船上,這裡用這種效率不是很高的蒸汽機做什麼用呢?」
走進一間另外隔開的工棚內,林強雲才發現真是有噴射斗勺式蒸汽機在運轉,而且不止用一個深鼎,排在工棚內的深鼎足有六個。它們都高高的架在三座打鐵爐上,所帶動的卻是一台勺斗輪,輪的兩邊都伸出了傳動軸,用幾組齒輪和牙嵌式離合器控制,分別可以帶動兩台多加了好多齒輪的軋鋼機。
這裡和其他地方不同,半畝大的工棚內只有不到二十個人在四座爐邊和機器旁忙碌,三座架有深鼎的爐子看得出是加熱爐,另一個大了很多的是煉鋼的坩堝爐,一個明顯可以熔煉二百來斤鋼料的坩堝正埋在石炭裡燒煉。
林強雲認得一個迎著他匆匆跑來,叫郭滿田的人是吳炎的大徒弟,滿是黑灰的臉上被汗水沖出一道道白線。他的笑臉看來有點嚇人,若是夜間出現在大街上,肯定會把路人嚇個半死。
「師祖,你教給師傅做的這種機器真是好用極了。」那位比林強雲還大上兩三歲的年輕人興奮地大聲說:「以前我們二十來個師兄弟做鋼弩的弓板時,每天都累得賊死也只能壓出三十來塊。來到這裡裝上這種機器以後,同樣多的人一天能做出三百多,足有過去用人手來搖動時做的多了十二三倍。而且,除了我們兩個人看住外,其他的人用氣力大的粗工就可以應付得來。」
林強雲笑著指了指一台軋輥近二尺的機器問道:「這麼說來,那些鐵甲車上用的鐵板就是用它壓出來的了。滿田,你給我說說,這台機器每天能做出多少鐵板來呀?」
郭滿田有點失落地道:「若是光做鋼板的話,每天也能做出尺五寬、四尺長,厚度為一分的鋼板一百塊上下。如果鋼板要再薄些,那就只能做出幾十塊了,而且燒掉的石炭也會需要更多,人手也必須加些才行。」
馬上他又高興地說:「不過,現在打制各種長短銃管的鑌鐵條料,不用再花費那麼多人了,全都由這裡將鑌鐵煉出來後,馬上用機器壓好。趁著還紅熱時,就直接送去讓其他鐵匠或是師弟們捲成管焊好。聽師弟們說,現時他們那裡十三座爐二十六個人,一天已經最少能夠卷焊出二十根長鐵管,比過去快了很多呢。」
整個鐵工場一圈走完時已近午。鐵工場裡除了因為沒有銅材,沖制不了子彈殼而停工的夾板錘那兒外,林強雲覺得還算是差強人意。卷制焊好加工完的長銃管有將近五百根,配套的擊錘、盤狀彈簧、懸刀扳機、鐵夾板等鋼鐵件都修銼打磨好淬過火,只等裝配好了安到槍托上就成。已經沖制好的長短銃兩用子彈殼,管賬的夫子查了賬本後,告訴林強雲說總共用掉近萬斤上好銅料,沖成三十餘萬個子彈殼和底火銅帽,相配的帶尾翼精鋼子彈頭,也足有相同的數量。
夫子說,只是現在銅鐵材料都緊缺,銅料已經用光了不說,連鐵料也僅剩餘二萬多斤,兩三天內再沒鐵料運回來的話,整個鐵工場都要停工待料了。
銅、鐵這兩種材料山東半島都沒有,是得抓緊大量購進,以保證今後有大軍事行動時兵器彈藥的供應。鐵料還好辦些,多花些銀錢總能買得到足夠的數量。銅就有些麻煩了,大宋朝對此管得極死,有錢也很難大批量買到。
「把這些銃管全部裝完就有五百左右槍械,也該是組建起火銃軍的時候了。只要訓練一段時間就可以向外擴展,將整個山東全境攬到手中。」林強雲暗自思忖:「目前金國和蒙古之間還沒有什麼大的爭戰,大宋境地內除了淮南東路的李蜂頭蠢蠢欲動之外,全境都還算是比較太平。我正好借此機會想辦法把生意做大,盡量將金國、宋朝的金銀銅錢多賺些,另外爭取買到大量的銅、鐵等材料存著,作為今後使用的儲備。」
走到子城前院時,聽到子城外人喊馬嘶吵吵嚷嚷的鬧成一片,林強雲不由好奇地走出大門。
上百架兩輪大車在一個吏員的指揮下,秩序井然地往南門方向行去,數百頭驢在驢夫們的吆喝聲中,也是直出南門。
拉住一個還沒輪到動身的車伕,林強雲問道:「大叔,這些車和驢都到何處去呀,怎麼大家都興高采烈的一副歡喜樣吶?」
臉上全是皺紋的老車伕看清林強雲穿的戰袍,認得是護衛隊的制服,笑呵呵地向林強雲躬了下身道:「這位小官人,不敢當得大叔的稱呼,叫小老兒秦大或是秦老兒就好。這樣的日子叫我們如何不高興呢,如今官府不但賒借給我們錢糧種子,讓我們這些苦哈哈們得以活命,還佃給田地讓我們有事好做,田租帶賦稅又只收取田里種出三成的糧食,又沒了過去每家每戶都要出的徭役,將來過上更好的日子有望嘍。我們好過了,也不能忘了官府的好不是,官府有事時能空出手來的人當然應該去幫上一把,何況官府也不會虧待幫忙的人,按出力的多少會度支給大家工錢的……」
林強雲聽他叨嘮了好一通話也沒說出現在他們這些人是要去幹什麼,不由得打斷他的話再問了一次:「大叔,這些我都知道了,我是問你們這些車和驢都幹什麼去?」
老車伕回過神來,一臉歉意地說:「是是,小老兒這就給官人說個明白。你想啊,又幫了官府的忙,又能有工錢收入的好事誰會不去做,所以大家高興為官府做事也是理所當然的……小官人別著急,這就要講到了。今天一大早就聽人說,昨日下午有五條大海舶從南方大宋朝的地方,運來了好多官府急用的貨品,比如鐵料啦、銅料啦,還有布帛、糧食,另外有不少現在這裡正緊缺的牛……喂,你別走啊,小老兒還沒講完呢。唉,年輕人就是這樣沉不住氣……」
聽到老車伕說銅鐵材料都運到一部分,林強雲心裡稍放鬆了些,肚子也再一次咕嚕嚕地響起,提醒他該去吃午飯了。對老車伕說了聲「多謝了」,轉身就往子城內走去。
白雲上,天地間,片片青苗映藍天。在綠草和大片稻麥秧苗的掩映下,一行百多人馬若隱若現的出現在膠萊平原與藍天的相接處,他們好像並不急於催馳跨下的坐騎,馬兒一邊前行,一邊不時的啃著路邊的青草,悠然而行好不愜意。
今天辰時前林強雲還在膠西縣城內,正準備吃完早餐後,就和南松一起去看望好幾個月沒見的孩兒兵們,沒想到現在就騎著馬走在通往膠水縣的大官道上。再往前行不到三十里,他們將進入膠水縣城了。
南松個頭長高了一點,臉色曬得黑裡透紅,透過十分合身的小戰袍,他身上已經能看到好多人要二十來歲,才能出現的強健肌肉。而且幾個月沒見,南松身上的陰沉恨意消淡了不少。那天看到林強雲時並沒像從前一樣撲到他懷裡叫大哥(或是姐夫),而是像護衛隊員們一樣行了個軍禮,叫了聲「局主」。害得林強雲也只好按規矩正正經經地還禮,回應了聲「稍息」,這讓林強雲十分不痛快。
總算還好,南松拿到林強雲親手做的小鋼弩、配套一匣三十支箭和一盒一百二十支鋼針這件禮物時,這個十三歲的早熟少年立即就恢復了他的本來面目。又蹦又跳的笑得合不攏嘴,拉著大哥的手,非要大哥教會他在小鋼弩有效射程內百發百中的射技不可。
林強雲輕輕笑了一下,小聲說:「這小子,還真以為大哥什麼都精通嗎,除了打鐵比現時的鐵匠稍懂點外,大哥還不是和別人一樣,又沒多長出幾個頭、多長出幾條手臂來。」
對上官婉,南松的態度倒是很令林強雲滿意。
沈南松聽了林強雲給他講了上官婉的事情後,眼裡射出很複雜的神色,但後來還是對林強雲點頭,沒提出反對的意見,只說了一句:「爹爹一個人過得很苦,南松明白大哥的意思。」
沈南松雖然盯著上官婉看了好一會,在林強雲、上官婉忐忑不安中覺得已經失望的時候,終於低下頭輕輕地叫了聲「婉姨」,讓上官婉激動得拉住沈南松,強忍了好久的眼淚不住刷刷地往下掉。
別看這一行人馬走得慢悠悠的意態輕鬆,實是他們心裡比誰都著急。只是他們也很無奈啊,他們的首領人物今天是第二次才坐到馬背上,別說奔馳快跑了,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堅持到五百餘里外的目的地,就算燒了高香嘍。
輕輕的帶了下馬的韁繩,讓它小跑的步子走得再慢些、更平穩一點,微微的直了直腰,這一個多時辰的馬上行軍,雖說沒有放開速度急行,卻也真讓林強雲瞭解到馬上英雄可不是那麼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