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東西兩塊空坪上只有四五個人影在活動,隨著一陣「噹噹噹」的鐘聲響起,從各處房舍中跑出許多人,很快在領頭者的喝叱下,排成了數十個小方陣。
天沒亮林強雲就和四海兩個人爬到小山包上,相隔三丈盤腿於地上打坐,靜靜等著看日出時的美麗景色,也順便在看完美景後,想想到了臨安這兩個月時間以來的得得失失,好好總結一下經驗,再考慮今後的路應該如何走下去。
嘉興府,本朝改了兩次名。原先稱為「秀州」,第一次改名是在本朝南渡前,徽宗政和七年(7年)皇帝老兒下詔,賜郡名為「嘉禾」;第二次則是慶元元年,因為這裡是寧宗皇帝祖父孝宗皇帝的出生地,便升為現時的嘉興府,澉浦鎮則屬嘉興府的海鹽縣所轄。
海鹽是個上縣,有一個鹽監和該管的沙腰、蘆瀝兩個鹽場,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個十分富裕的地方。而澉浦鎮雖說沒有榷鹽之利,總戶數有四百餘,其中上等戶就有近八十,算得上是個富民最多的大鎮。這個澉浦鎮也是楊太后為了安住林強雲這位天師道年輕法師的心,特意讓皇帝趙昀封給他的食邑之地。以便讓他能夠好好地、安安心心盡快為其煉化掉宮中鬱積的怨氣,以免那些怨氣再度侵入自己體內,與已經入體的冤鬼結合養成大患。
而這座佔地寬廣的宅院,則是先丞相死鬼韓侂胄生前一處未修建完的別院,正好趁這個機會拿出來封賞給林強雲,以示對其的恩寵。除了這些以外,楊太后還特別另外賜了二十名宮女,以這樣財色兼用,雙管齊下的手段來籠絡他,欲令林強雲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賣命。
至於林強雲勸她放出宮內多餘的宮女一事,一則當今皇帝趙昀正樂在其中不肯鬆口,二則就這樣無緣無故的放出宮人似是有礙皇家體面,太不成體統了。對此,楊太后只好置若罔聞,讓人送了二十名宮女給林強雲作為下陳後,就再沒有了動靜。
「這個死老太婆,說不定真是個妖精變的,不然如何會這樣心硬如鐵,根本沒把那些可憐的宮女當**來看待。你自己不也是個宮中過了大半輩子的女人麼,此中的苦楚應該是深有體會才對呀。這樣不近人情的做法,肯定會遭報應的。」林強雲憤然罵出聲。
自從認真看完《陰陽養生訣》之後,林強雲明白了許多過去不懂,除了中學的生理衛生課老師,臉紅耳赤的講過幾句聽不明白的課外,也從來沒有人對自己解說過的男女性事。從這本書中學會了不少強身健體的方法中,體會到的好處也讓他又花了更多時間,更仔細去研讀這本原先被他看成是黃色書刊的道家秘本。現時他已經把這本僅數十頁的書快翻爛了,而且還能把書中沒弄明白的詞句都背下來。
在林強雲來說,過去能背上二三百字的古文就算是了不得的好成績了,這回連他自己也大為吃驚,兩千多連意思都弄不明白,語意難懂的字句,竟然能背得下,真是異數!
背後響起「喂呀」的尖利嘯聲,一道小白影從三四丈外鑽出草叢,飛快地撲向林強雲。
聽嘯聲是山都所發,四海轉過頭看清停在林強雲側背部的小白影,五六十天沒見到的山都臉上、身上的黑色退掉了不少,轉換成了較淺的褐色,很像長年風吹日曬勞作於田地間的農家小子。
「哎喲,好痛……咦,怎麼只你一個人回來了,你那個小情人呢?」林強雲揉動被山都撞得生痛的肩膀,看清只有山都一個人時,發出不解的問話。
「我沒同她說公子已經到這裡安家了,她還在家裡沒來。」山都臉有點紅,語氣顯得很興奮:「如今她叫我山都,不再罵我醜八怪,也不趕我們走了。鍾婆婆說,好像有點意思吶,再等些時日就能向她提親。」
「什麼小情人?提親?」四海有點莫名其妙,大聲向山都問:「山都好兄弟,你有小情人了麼,何時可以娶她成親呀?」
上元節次日,四海與從山東趕來的應承宗帶了三十多孩兒兵,跟孟珙去了一趟棗陽軍,前天方回到臨安。想不到才一個多月沒見山都,他就有了情人,公子還準備為他向女家提親,實是令四海又驚又喜。
那是去年臘月十八,護送林強雲來臨安的小戰船,因火長沒走過這條水道,被退潮時沒於水下只數尺的沙灘擱住,只有等漲潮後方能將船駛離。林強雲讓人放下小船帶著山都和一什親衛到二里外的岸上走動。
就是走到這個澉浦鎮內時,他們看到鎮上一家行院外有個女人用鞭子抽打一個倒在地上,抱著頭一聲不響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衣破血出,一隻手垂軟在側,似是已經被打斷了,那情景就像是一個母親氣極了,在痛打自己不爭氣的女兒一樣。
本來林強雲也沒去注意,但走過圍觀的人群外時,卻聽到有人說:「唉,這做妹妹的也太過狠心了,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如何就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每次都打得她姐姐幾天起不來……」
「妹妹打姐姐,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竟會是那女人的姐姐?這怎麼可能?」林強雲一聽這話便停下腳步不走,向一位搖頭歎息的老者施禮問道:「在下是福建路來的外鄉人,想請問老伯一事,萬請不咎賜教。」
老者看了林強雲的穿著打扮,慌得連連搖手道:「不敢當老伯之稱,這位官人千萬莫折殺老漢,。有何事要問的,請官人直說,老漢知無不言。」
林強雲指著打小女孩的女人問道:「請問老伯,這個女人是打她的妹妹麼,如何會打得這麼狠?」
「錯了,官人錯了。這女人是本鎮有名的貪嘴潑婦,人稱『白柄錐子』,原是一家蔡姓客戶(佃農)的小女兒,及笄後嫁與本鎮行商田蝦仔為填房。那蔡家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個長不大的人,現今二十二歲還如同八九歲小兒般高。」
小聲與林強雲說著悄悄話的老者歎了口氣說:「唉,這長不大的小小人兒卻也是可憐,她這個妹妹『白柄錐子』自去年其父母去世後,假意將其姐接到自己夫家,說是照看供養無力自食其力的姐姐,實則是要謀奪其姐的四間房屋。在數次欲將四間房屋賣出而其姐不肯畫押後,便時時尋故毒打其姐。先時還不敢太過張揚,後來見無人為其姐出頭,就益發做張做勢,直至打出大街上了。」
林強雲聽了大怒道:「豈有此理,官府和地方不管此事麼,何以任令此潑婦這般胡行?」
老者搖搖頭沒再說話,林強雲臉色一變,大聲沉喝道:「山都,去將那婆娘的鞭子奪下,給我往她身上抽個二三十鞭,讓這惡女人也嘗嘗被人毒打是個什麼滋味。」
山都平日裡與孩兒兵、小孩兒兵一起廝混,原本就極愛不會嫌棄自己人醜的細人仔,看見小女孩被打,便猶如小孩兒兵受人欺侮一般心有不忿。只是恩人早有不可生事的吩咐在先,他不好發作。此刻聽到恩人發令打惡人,雖然這個惡人是個女的,他也顧不得許多了,忽地一下竄過人叢,衝入場中。
圍在外面觀看的人覺得眼前白影一晃間,鞭子著肉的「啪啪」聲略微停了一下便又響起。這下人們聽見場中有被打之人的慘叫聲了。大家仔細看時,只見女人手上的鞭子不知何時丟失,到了一個戴笑嘻嘻娃娃紙面具的孩子手上。這孩子一邊左右蹦跳著呼嘯歡叫,一邊揮動鞭子向女人的身上亂抽,每一下鞭子打在女人臀背部,就會引發數聲尖利的慘叫。四五下一過,女人的小腳再站立不住,「通」地一聲跪下雙手撐地,再著了一鞭後尖聲哭叫著趴下了。
「不要打了,奴家招輸了,求求你不要再打,奴家招輸不敢了。」女人聲嘶力歇地抽泣,把頭往地上直磕。
「打呀,打得好吶,打足二十鞭了再叫這惡毒婦人具結,要她保證此後不再為難其姐姐。」
「是啊,這婦人除了會毒打長得比她小的姐姐之外,又還貪嘴會騙人。哈哈哈!李乙哎,稍停看完這裡的熱鬧之後,讓老哥來給你細細地講說這婦人騙她家老公田蝦仔的故事,包你聽得有鹽有味……」
「是麼,想不到你劉甲兄還能講古說故事,何不現時就講給大家聽聽,也過過聽講古的癮頭。」
「嘿嘿,現在可不成,看完這裡的熱鬧再說罷。到時候你李乙可得買上幾顆雙木商行做的果糖,煮上一碗好茶請我劉甲。」
「好,若是講得好聽,就買上十顆果糖,煮上好茶請你又有何不可。不過,有多少人來聽由我李乙做主,到時候你劉甲不得另有他說。」
「好,我們一言這定,就這麼講妥了。哎,快看,又有出面和事,還是位鮮衣綵帶的年輕公子,哦,有十多個彪形大漢在他周圍護衛保鏢。這位公子看來頗不簡單,怕是哪個官宦人家有告身(擬授階官、職事官及封爵、加勳等,由『官告院』頒給的憑證)之人。」
林強雲看看山都已經打了那女人十餘鞭,將她打得直在地上翻滾,怕再打下去會出人命。便走到場中叫了聲:「不要打了,我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