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著急地掃視了飛鶴子一眼,見他也點頭以示繼續,便只好硬著頭皮向史彌遠說道:「相公體內有冤鬼附著,只因時日長達四五年,這幾個冤鬼已經合而為一,並與相公元神結為一體,無法除滅了。時才小子以道法將其與相公的元神暫時隔開予以鎮壓,又輔以家師親傳的藥物『紅丸子』護住相公的元神,冤鬼才能安靜至此刻。」
史彌遠變色道:「無稽之談,老夫貴為一國丞相,有何種邪魔鬼怪敢到我身上附體。」
林強雲正色道:「相公若是不信時,待在下請出本門至寶『照妖鏡』一看便知真假。相公可是要看麼?」
史彌遠看林強雲說得這麼肯定,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難道真是有冤鬼附身?既是此人有『照妖鏡』,看看也好,真個有則罷了,若是沒有什麼冤鬼時,看老夫如何來處分你。」
主意打定,提高聲音說道:「好,取你的『照妖鏡』來,讓老夫看看有何種大膽冤鬼,竟然不懼『甲申丙寅乙卯辛巳』的八字,敢附在老夫身上作祟。」
林強雲喝聲:「天師門下,將鏡來!」
飛鶴子將茶几上的漆盒掀開蓋子,走至林強雲面前跪下,俯身低頭將漆盒高舉,大聲回應:「天師道門下弟子飛鶴,恭請『上人』行法照妖。」
林強雲雙手十指不斷做出各式手勢,腳踩天罡北斗步,閉上眼一臉肅穆地喃喃念叨著什麼咒語。
史彌遠這時,趁兩人一個閉眼作法,一個背向自己之機,悄悄站起身探頭向飛鶴子舉在手上的那個長一尺、寬六寸、高達尺許的漆盒內看去。只見盒內呈漏斗形,內空長八寸、深五寸、寬為四寸,底部鋪以紅綢,中間位置上端端正正用綢布帶綁著一個鏡子。這個鏡子寸許大、四寸長的金色手柄一端連著的是個同質的鏡框,鏡框中鑲嵌了一面直徑約二寸半、銀光閃閃的鏡片。除了那銀色的鏡片外,整個鏡子的手柄及鏡框上都鑄滿符錄浮雕。
「這便是那所謂的『照妖鏡彌遠心中狐疑不定,坐回原位且驚且懼的暗道:「不知是否真能把老夫體內的冤鬼照出原形來,那冤鬼又是個什麼模樣?難道冤鬼直如其人所說,與自己合而為一結成一體了麼,它嚙食自己的血肉不會覺得疼痛嗎?」
林強雲偷眼看到史彌遠已經悄悄地看完了漆盒內的東西,大步舞回原位,探手解開綁住鏡子的綢帶,睜眼高聲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
抓起那面「照妖鏡」,林強雲對史彌遠說:「史相公,此時因『照妖鏡』還沒解除封印,你所能看到的還是自己的本來面目,稍時本『上人』道法啟動後,你就能看清自己體內的冤鬼。相公是否要先看看自己的本來面目,還是立即就將冤鬼照出原形來讓你看?」
飛鶴子還是留在原位動也不動,只是因為背著史彌遠,一直對林強雲擠眉弄眼的發笑。
老奸巨猾的史彌遠心智十分堅定,不但沒有被林強雲裝神弄鬼的樣子騙倒,反而對林強雲生出了懷疑之心。他怎麼也不相信這個天師道所謂「上人」的鬼話,一時說沒解除封印從「照妖鏡」內看到的是自己本來面目,一時又說解除了封印後就能看到冤鬼現形。
史彌遠有心試試林強雲還會弄出什麼鬼把戲,便無可無不可地說道:「既是如此,讓老夫先看看自己的本來面目,然後再將冤鬼照出原形來罷。」
林強雲將「照妖鏡」遞到史彌遠手中:「相公請自行看去,此時『照妖鏡』內的就是相公的本來面目。」
看著鏡中蒼老的面容,史彌遠深深的歎了口氣,心道:「老夫垂垂老矣,與前幾年相比竟然老了這麼許多,也許真如此人所說的般,是有冤鬼附身吞食血肉而欲奪老夫性命啊!」
他將「照妖鏡」交還給林強雲,神情蕭索說:「請『上人』行法,將冤鬼照出來讓老夫看看吧。唉!」
林強雲將「照妖鏡」放入盒內綁好,又再裝神弄鬼了一番,看清「照妖鏡」上的暗記後,解開綢帶取出鏡子,舉在史彌遠面前,對他說道:「相公請看鏡內。」
史彌遠定睛看鏡內時,不由得大驚失色,身體突然間顫抖起來。
他清楚地看到『照妖鏡』內的自己,此時已經變成了長有兩個肉角,下巴拉長了一大截的怪物,而且鏡裡的怪物也是睜大它的雙眼盯著自己直看,它的眼裡射出被「照妖鏡」照出原形後,一副不敢相信,而在事實面前又不得不信、驚懼欲絕的厲光。
這下,史彌遠心中的懷疑去掉了一大半,只是一直在想,這種鬼物是何時進入到自己體內的,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除去冤鬼保住自己的性命。
林強雲那種富含磁性吸引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相公可是看清了冤鬼,不必害怕,這幾個冤鬼雖說附於相公體內,但終究不敵位極人臣之尊,它們只好合而為一,集其數股鬼氣與相公的富貴命相抗。」
史彌遠渾身如同散了架似的向後倒靠在椅背上癱坐,有氣無力的顫聲發問:「上人可有什麼法子將其除掉麼?」
林強雲收起「照妖鏡」放入漆盒中,向飛鶴子使了個眼色,飛鶴子便捧著漆盒退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聽到史彌遠出聲發問,林強雲改回自己正常的聲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道:「不可能,如今根本沒法將這個冤鬼除掉,因為它已經和相公結成一體了,冤鬼滅,相公也亡;冤鬼在,相公活。待到冤鬼將相公的血肉吸光食盡之時,也就是相公歸陰之日。」
坐於椅上的飛鶴子在旁邊再回了一把火,亮聲說道:「這冤鬼還有一樣厲害處,便是在宿主將亡未亡之際,它又可侵入宿主的親骨肉體內再次作祟,如此一個一個的輪下去,直至宿主再無血親為止。」
「這……這可如何是好?」事關史氏家族的延續,面臨自己的生死關頭,史彌遠對林強雲所說的話已是千信萬信不再懷疑。他再沒有原來的自信,也顧不得丞相的尊貴身份,無力地坐在椅上對林強雲求告道:「上人救我,只要能救史家不受此等鬼物禍害,上人但有所求,老夫無不應命。」
林強雲沉吟著是不是借此機會,把「萬花筒」和鏡子省下來,只給史彌遠一些藥止痛。
這下遲疑卻又引起史彌遠的誤會,他還以為自己的史氏家族沒救了,連這位天師道的「上人」也束手無策,沒法答應自己。不由得深長地歎氣道:「看來天意要史家絕後,讓老夫不得善終啊,既是……」
林強雲打斷史彌遠的話說:「相公不必灰心,小子有一法能保這冤鬼在一段時間內不敢作祟,即使以後在相公身上作祟也不會禍及家人。但是,在下卻說不準能保得相公多長時間的平安。而且,小子還有些俗事想請相公做主幫忙,不知相公可是願意一試麼?」
「願意,老夫願意。」史彌遠一聽林強雲有辦法保住史家不受冤鬼禍及,連自己的性命也可暫時無礙,自是喜出望外地連聲答應:「適才老夫已經說過了的,只要能救得史家,老夫定會答應『上人』的所有要求。現在還饒上了老夫的性命無恙,還有什麼不可答應你的。」
史彌遠話說出口,才想起這話講得大大不妥,忙又補上一句道:「只要老夫能夠辦得到的事,都可為『上人』辦好。」
林強雲不動聲色地說:「既是如此,小子就將本門一件異寶送與相公,再輔以另一件物事和本門秘製的丹藥,可延相公數十年之命。飛鶴子,鏡來。」
飛鶴子聽到林強雲的喝聲,解開背著的包袱,取出一面銅製邊框、尺餘高七寸寬的方形鏡子,雙手捧著奉到林強雲面前,假惺惺地問道:「『上人』真要將此寶贈與相公麼,聖上處卻又如何交代?」
林強雲故做不悅地叱道:「休得胡言,本『上人』自有安排。」
接過飛鶴子手中的鏡子,林強雲鄭重其事,而又一臉不捨的對史彌遠說:「史相公,這是本門秘製的寶物『鎮妖鏡』,其功能鎮壓一切妖魔鬼怪,既便冤鬼生前的身份地位高過相公,此鏡也可鎮壓其陰魂不使外逃。但必須每三至四年對此鏡行一次法,方能維持其鎮妖壓魔之力。如今為了救相公家人的性命,此寶就送與相公,以免那冤鬼禍及府上的家人。」
史彌遠聽林強雲說出這些冤鬼生前的身份地位高過自己,心中更是對他的話信了個十足十。回想自己這一生中做了兩件大大有愧於心的大事,一直銘記於心,時常午夜夢迴,驚醒後往往嚇出一身大汗。
自己所做的第一件愧事,就是嘉定十七年(224年)閏八月,在寧宗皇帝病危去世的當日,自己曾給昏迷不省人事的皇帝送去百粒金丹,與老相好、為人精明強幹的惠慈太后胡混了許久,趁著楊太后意亂情迷之際,說動這個久曠得雨的老女人,與自己一起將金丹灌給寧宗服下,結果當天寧宗便駕崩了。時人楊升庵曾有詩諷刺其曰:「……夜駕老蟾嬪月母」之句。以至於此後史彌遠在睡夢中,有一大半的時間是夢見寧宗向自己狂追索命的可怕情景。
第二件愧事,則是寧宗死後,當今趙昀登上帝位的次年——寶慶元年(225年),自己派同鄉、也是親信的余天賜,到安吉州(因潘丙擁立原太子趙竑,亂平後朝庭將湖州改為安吉州)借奉諭為其治病之名,脅逼趙竑自縊並殺其子。史彌遠這些年的噩夢中,也有一小半是趙竑父子化為厲鬼追索取命的場面。
史彌遠此時心驚膽戰的接過這面鏡子,生怕又看到剛才照妖鏡內自己那種嚇人的妖形鬼樣,只掃了一眼就立即轉頭移開目光。忽然,他心中一動,依稀間好像看到自己又回復到了和以前一樣的人形了。連忙轉過頭朝鏡子中看去,鏡內的映像不正是平常的自己還會是誰?
心中大喜之餘,史彌遠向林強雲問道:「剛才……剛才那個冤鬼呢,為何不見了?」
「呵呵,相公容稟,這件是『鎮妖鏡』,並非剛才的『照妖鏡』吶,當然不能照出相公體風所附的冤鬼嘍。」林強雲滿面笑容的輕聲說道:「若是相公還想看那冤鬼的話,須得等到三日後,在下恢復了元氣,再行法將其照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