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四 十九章
    十月二十九日返回泉州後,林強雲顧不上休息,立即又為大海舶上幾個蒸汽機深鼎的事忙個不停。連著幾天沒日沒夜的幹,把他累得剛復原不久的人又瘦了一圈。

    為了深鼎的水位不能看見,花去整整一天的時間吹出幾個厚玻璃管,裝在特意做成的密封小鐵管上,像對深鼎試壓一樣的往裡面裝滿了水後,用小氣筒打氣。直到加重了垂掛物一倍的安全閥被頂開,裝上的直徑一寸二大、壁厚三分余的玻璃管還沒破裂,才稍放下點心。按他的計算,能頂起這麼重垂掛物安全閥,裡面的壓力最少也要有每平方厘米十公斤的壓力才行。而蒸汽用的深鼎上安全閥是定在五公斤的壓力上即會自行開啟的,所以有一倍的安全係數應該是安全的了。

    想起來林強雲自己也覺得好笑,最開始要做安全閥時,為了算出需要在壓桿上掛多少重量時,偏偏把圓面積的計算公式給忘了,害得自己幾天都沒睡好覺。幸虧有一天無意中走到木工場,聽得司馬景班做桶時嘴裡念叨「尺一大的桶,須做到三尺四寸半長圍徑的桶壁……」才想起「圓周率乘以半徑的平方」。

    還沒走進大廳,遠遠就能看到三兒指手劃腳地站在椅子上,他的聲音讓五六丈外的林強雲聽得清清楚楚:「……那些蕃賊看兩個同夥於沙灘上相撲角力鬥得難解難分,便在他們周圍捶胸拍股地高聲叫喊『呱拉嘰哩呼嚕哇』,意思就是叫他們用力,誰贏了可以多吃一顆雙木糕餅糖果鋪做的水果糖,還……」

    和三菊一起聽得津津有味的翠娥問道:「三富哥,你比公子還厲害,能聽得懂蕃賊的話。上回公子就沒聽明白那兩個長著白皮肉番女的話,還是有個番女會說半生不熟的大宋話,公子才聽懂她們的意思。」

    三兒尷尬地笑了笑,說:「這不算什麼厲害本事,這些全都是我猜的。不過,我想來總不出這樣的意思罷了。但也不能因此就講我比強哥更厲害,再怎麼說他也是強哥耶……啊!強哥回來了。我……我還有事,你們自己玩吧。」

    說著,對進廳的林強雲叫了聲「強哥」,低下頭就要溜出廳去。

    「等等。」

    三兒聽到林強雲的叫聲,身體一震止住腳步,回頭苦著臉對林強雲說:「強哥,今天我可不是偷懶,實在是我們的泥面全都用完了,我們沒事做才到這裡來玩的……」

    林強雲笑道:「看你嚇的,我又沒說你貪玩不做事。我是想問你,做好的香鹼和雪花膏在倉庫裡存有多少,好划算應該帶多少上臨安去。」

    「昨天做完最後一批泥面後,倉庫裡共有各種包裝好的雪花膏共三萬四千零二十二盒。」三兒扳著指頭算了一會說:「香鹼也是差不多數量,共有三百一十餘箱,每箱一百二十塊,也就是三萬七千多塊吧。若非前些時從廣南東路運回兩萬多斤泥面,我們已經沒貨賣了。就算倉庫裡還有這麼多的貨,也不夠別人付給已經交過錢定的。強哥,我們還不早點去北方買泥面的話,過兩年怕是要被別人罵到門上來呢。」

    林強雲還沒來得及答話,三菊就應道:「還有兩年的時間,應該沒什麼事。我想只要在半年內可以買到做香鹼、雪花膏的材料就來得及。公子若是有把握的話,可以將倉庫裡的存貨帶走三分之二。假如覺得沒把握,最少也可以帶走一半。相信有一年的時間一定可以找到材料的貨源。」

    林強雲仔細地盤算了一下,認為三菊說得有理,便點頭道:「唔,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帶一半去臨安的好。我想,雪花膏就帶一萬四,香鹼帶一萬七吧。」

    三兒驚喜地問:「強哥,你是說『我們』帶這麼多香鹼和雪花膏去臨安,那就是說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到臨安去嘍?」

    沒等林強雲回答,他又喪下頭偷眼看了一下翠娥,見她滿懷羨慕的望著自己,歎道:「可惜女人不能上船出海,不然大家一起在大海舶上有說有笑的多愜意呀。」

    正從外面走入廳內的陳君華大聲說:「誰講女人不能上船出海的,上次應姑娘不是坐船從海上到此地的,這次聽說他們也是從海上坐船去淮東。」

    林強雲站起身接過陳君華手中的槍:「君華叔,護衛炮隊的情況如何,這兩天試射的成績還能令人滿意麼?」

    陳君華向廳外看了一眼,興奮地呵呵笑道:「差強人意,差強人意吶。這個有三十二具子母炮的炮隊,按你的意思讓他們自成一軍後,合起來的威力真是大得不可思義。真是厲害極了,今天我讓他們集中在一起,向一個小山包攢射,你猜結果怎麼樣?」

    林強雲被陳君華的情緒感染,大感興趣地問道:「結果怎麼樣?」

    「哈!」陳君華故意吊林強雲的胃口,只是「哈」了一聲就不再說話,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口灌下,抹了下嘴才說:「只三次齊射,就把那小山包的十幾叢灌木打得無影無蹤,露出滿山翻了個身的紅泥。哎呀呀,實在是厲害呀厲害!」

    林強雲一拍桌子大聲道:「好,君華叔,明天再給炮隊加十六架子母炮,你叫炮隊的統領去護衛隊和這次汀州來的人中挑選炮手。這兩天要他們加緊訓練,初八日全部炮隊和我們一起北上。」

    陳君華笑逐顏開地算道:「一哨八具子母炮,我們這就有六哨炮隊,僅這七百多人的炮隊,相信就可以抵得上數萬大軍。走也,挑選人去嘍。」

    十一月初八這天確乎是個有吉兆的好日子,吹了好幾天的西北風一到子時過後就倏然停下,天也由陰沉沉的一改而變為晴朗無雲。更怪的是這種十一月的天,竟然還在天亮太陽出來後,就輕輕吹起了一陣陣有些微熏人暖意的西南風。

    難怪連走了十多年海舶的彭古佬也在見到林強雲時,遠遠地就跪下地對他膜拜,嘴裡還在喃喃地念著什麼。

    彭古佬的這一動作,帶得大海舶上的數十個舟師也跟著跪下,學他的樣子雙手合什虔誠行禮。

    事後有人問位於彭古佬身邊一起跪拜的人,他有沒聽到彭古佬說些什麼,那人神秘兮兮地小聲說:「起先沒聽到,我跪下後才聽見他在念叨『誠信弟子彭古佬定會依上仙的意思緊隨林公子身後,始終不渝,決不退縮……』,再後面的話,因為我自己也在求神仙護佑我等平安出入,沒注意了。」

    人們去問彭古佬自己時,他理直氣壯地大聲說:「這你們都不明白,也要來問?今天可是我們東主揀定北上的日子,我們東主是什麼人,是天師道前輩上仙的門人弟子,將來也是位列仙班的人物。所以,老天爺一到屬今天的時辰,就立刻改了天色,由陰轉晴,而且在開船前連風也由昨天的逆向北風改成現在順向的南風。為什麼,這是老天爺也不敢攔阻我們東主——這位未來仙家——北上,要為他大開方便之門。我們跟著他可算是沾了大光的,無論到什麼地方都不必擔心會有什麼危險,鐵定能平平安安的出去又康康健健的回來。這樣的人難道不要對他拜謝麼?薯頭!」

    最後兩個字出口,在這人的腦袋上敲了一下,以示蔑視這位呆傻的『薯頭』。

    辰時正是欽定的吉時,一大一小兩艘海舶拉起各自的四腳「鐵貓」,既不張帆,也沒開動機器,就這樣於此時載著兩千餘護衛隊和百多孩兒兵、三十多名男女管事以及十三千斛的各種貨物,順水緩緩離開林家自建的碼頭。

    船一出晉江口進入泉州灣,林強雲不再和其他人說笑打鬧,拉著山都躲進專為他佈置的房間,也可以說是臥室或者說工房內,因為裡面除了他和山都的一大一小兩張床以外,另外還多了一張小小的鉗工桌,以及各種他所需要用的工具。

    正當山都想要關上門時,三菊走到門邊,臉紅紅的問:「林公子,有什麼事可以幫忙做的嗎?我怕沒事做時間久了後會想吐,找點事做就可以把坐船的事忘了。」

    林強雲一想這樣的事情多一個人幫忙做也好,她是自己老家的人,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便叫道:「是三菊,快進來。有事正想要你來幫著做,又怕你第一次到海上還沒看夠大海的樣子,所以沒叫你。」

    山都插好門閂,回到鉗工桌邊坐下,眼盯著林強雲從床底抱出一個黑漆描金的小箱子放到桌上。

    林強雲打開一把小銅鎖對兩人說:「這東西千萬不能直接用手拿著,一定要用布墊著然後才進行我們的工作。看,這是我叫張山兄弟和他的一幫子徒弟做出來的寶貝,等我們做好後一定會讓所有的人又大吃一驚。」

    用一塊綢布墊著從箱內取出一塊也是用綢布包著的圓形薄水晶片,解開綢布後說:「這是放大鏡,喏,眼睛看不大清楚的細小東西,有了這種放大鏡以後,用它來看就會看得清清楚楚。」

    山都拿起桌上的一塊綢布包在手上,一把搶過林強雲拿著的「放大鏡」,學他的樣子把鏡片擺到距手三四寸遠,透過「水晶」片往手背上看去,身體一震下嘴裡叫道:「哈,連手背上的細毛也多了好多,好玩,真好玩!」

    三菊見獵心喜,伸手要拿山都的鏡片,嘴裡央告說:「山都,給我也看看好麼,就看一刻子。」

    山都最受不得別人軟語求他了,孩兒兵、小孩兒兵以及後來成立的小小孩兒兵的小毛頭們,摸清他的脾性底細,一有什麼事就是以這種口吻和他說,一定是有求必應從不落空。想不到三菊來了才短短幾天功夫,就知道對他來這一手,讓林強雲聽得十分好笑,心中也對三菊的心思靈巧多了一分認識。

    山都雖然對這鏡片萬分不捨還想再看,但還是歎了口氣把鏡片遞給三菊說:「好吧,看一刻子後我們就要開始做事了,你快看,等一下恩人會有很多事要我們做的。」

    三菊把手用綢布包好後接過鏡片,奇怪地問:「恩人?什麼意思?」

    林強雲把自己與山都的關係說了一遍:「……我一直讓他換一種叫法,這小子就是不肯改過來,真讓人沒辦法,只好隨他叫嘍。快看看吧,我們真的要開始做事了。」

    張山兄弟做的凹凸鏡雖然每片都是一樣大,安裝在先做好的銅管上也容易得很。但每片的曲率半徑卻都不相同,要想順利組裝成一個合用的單筒望遠鏡還真不是一般的難。

    今天第一個望遠鏡的裝配、調試,林強雲光是跑到樓頂去試著照十數里外的海岸看效果、換鏡片、定兩塊鏡片的距離位置等,就跑了不下五六十趟。

    待他把兩塊鏡片的焦距定好跑回到房內時,覺得渾身像要散了架似的累得不行,一進門就倒在床上說:「累死我了,想不到就這三四十步路幾十趟一跑竟會這麼累人,休息一下先,等等再給它把位置固定好。」

    他的影子——山都跟著他跑上跑下一步不落,卻是沒顯出半點疲態,照樣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活蹦亂跳模樣。這讓三菊看得納悶不已:「做這東西會有這麼累麼?哦,可能是不但要手腳齊動,要費盡心思去想,或者還必須用上修為不易得來的道法仙術吧?一定是這樣了。否則,不可能別人都還精神得很,林公子自己卻累得要躺到床上休息的呀。」

    這一天山都和三菊沒有如他們所料的一樣馬上跟著動手,只是靜靜地看,一邊聽林強雲詳細的講解怎麼做,為什麼要這樣做。

    三菊很細心,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她學什麼也真是快,有些事林強雲才講了一遍她就能領會。還有什麼不懂或是一時聽不明白的,她會一直問到她認為自己已經全部明白了道理為止。一旦所問的問題使林強雲有點猶豫時,立即就會轉變話題,不讓林強雲為難。

    這一點使林強雲大為讚賞,也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也就把能告訴她的東西毫無保留地解說給她聽。

    第一具令林強雲基本滿意的望遠鏡做好時,天已經暗了。

    林強雲打開山都伸出來拿望遠鏡的手,毫不留情地用一塊乾淨綢布小心地包好望遠鏡放入小箱內,鎖上那把小巧可愛的鎖,沒讓山都和三菊看這寶貝的效果。

    林強雲把鎖匙拋上又接住,半開玩笑地對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山都和三菊說:「今天還不能看,必須等到明天,才能讓你們見識它的奇妙之處。這其中的訣竅不能說,不可說,也不便說,知道嗎?」

    三菊心念電轉:「今天還不能看,過了一夜的明天卻又可以讓我們看了,其中的秘密還不能說,不可說,不方便說?唔,說不定他還真如外面之人傳言的,是天師道中修真的人,想必要在今夜施些什麼道法在上面,而施法時又不能讓別的不相干之人知道的吧。」

    她自以為理解的點了點頭,說:「林公子既然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三菊自是不會強求。那就等到明天再給我們看這個寶貝好了,先說好了,明天山都和我是一定要最先看這寶貝的兩個人。」

    「好,就這樣說定了。明天一定第二個讓你看看它的用處就是,看過了之後你會覺得,這東西和我的另一件寶貝一樣,都是無價之寶,肯定會覺得等上一夜後再看它決不吃虧。」

    這個花了自己大半天時間做成的望遠鏡,林強雲必須等到明天才能公諸於眾,他要在明天給他們一個特別的驚喜。

    這一夜林強雲睡得真沉,連懷裡的小銅鎖匙什麼時候被山都掏走也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林強雲被船上一片大聲叫喊「起碇,開船嘍!」的聲音驚醒。他一躍從床上蹦起,抓起床邊的衣服匆匆穿上,連絆扣也沒結好就衝出門外。他一把拉住一個迎面走來的護衛隊員問道:「昨夜我們停船了嗎,停船的位置是在什麼地方?」

    那個護衛隊員奇怪地反問道:「昨天不是局主交代找個可以看到海岸的地方停船嗎?舟師說我們停船之處是屬福州管的海壇山,也叫海壇島(今福建省平潭島)。」

    「哦,我倒是忘了這回事,對不起,對不起。謝謝你啊,兄弟。」林強雲放開護衛隊,連聲向他道歉。然後調頭朝喊聲處跑去,嘴裡大叫道:「且慢起碇,稍等一下再起碇開船。」

    昨天因為離海岸太遠了,沒法把十多里外的東西看清,也就不可能真正檢驗出望遠鏡的實際效果。這時在這個大海島邊停船,距離海岸的遠近又剛好能讓望遠鏡看清岸上的東西,正是檢驗望遠鏡的最好地方。

    林強雲的叫聲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不知道這位局主(東主)又有什麼出人意料的東西要讓大家停在這裡不走。須知,想早日趕到臨安可是大家都早已經得到的通知,任誰也想不到林強雲會在此剛出發一天後就要停船。

    陳君華和張本忠匆匆迎上林強雲,兩人同聲問道:「出了什麼事,怎麼才起碇就又要停船啊?」

    林強雲神秘地一笑,小聲說:「先讓船停下,一會我有一件東西讓你們看,保證讓你們認為停上一時半會、耽誤一點時間絕對值得。」

    張本忠不再多說,馬上走到船頭要舟師重新將「鐵貓」放下海去。

    林強雲拉著陳君華走到自己的房間內,還沒開口說話,沈念宗也急匆匆地趕來了,大聲問道:「什麼事,什麼事,怎麼一下子又不走了?」

    林強云:「叔,你別急,小侄有一件寶貝要在這裡讓大家見識、見識,這寶貝可是我們以後致勝的又一件利器哪。」

    說著便走到床前彎下腰要捧出那個小箱子,他回頭笑著對沈念宗、陳君華說:「你們看好了,我的寶貝就在這個箱子裡。啊喲……這是怎麼回事?」

    林強雲的眼睛落到箱子上時,發現銅鎖已被打開,不由得大吃一驚,叫道:「不好,船上有奸細,可能把我的寶貝偷走了。」

    打開箱子一看,裡面那具做好的單筒望遠鏡果然不見了。

    正要請陳君華下令搜查時,忽覺有些不對,若是自己一個人睡還可以說是被奸細潛入房中將望遠鏡偷走,為什麼平日裡警覺異常、現在和自己睡在一間房內的山都卻是毫無動靜呢?他不禁往山都的床上看去,平時睡覺要踢掉被子、把頭手伸出的山都,今天卻在蒙頭大睡,蓋得不透一點風的被子也不時微微抖動一下。心中頓時明白,剛做好的望遠鏡,肯定是那好奇心特別重,對什麼都無所顧慮的傢伙偷偷地拿出來看了。說不定他正躲在黑暗的被窩裡把玩那寶貝望遠鏡呢。

    對陳君華、沈念宗兩人指了指山都的小床,讓他們也看清山都的情況,然後三個人一起輕輕走到床邊,林強雲悄悄抓住一個被角,心中默念「一、二、三」,一下把被子掀開。

    只見山都側臥蜷縮在床,雙手緊緊摟抱著懷裡近尺長、大頭粗二寸半,小頭徑為一寸的銅管。睡得極沉的山都眼角掛著一顆豆大的淚珠,臉上神色不時變幻,剛看到他的臉時是悲痛欲絕的表情,一隻腳不住後蹬,口唇稍張似是要呼喊叫喚;忽而又臉露微笑,燦爛無邪的笑容讓人心情一暢,好像滿天的烏雲在這一刻全都消散了一般。

    沈念宗歎道:「這也是個苦命的孩子,他們全族人都離他而去,恐怕這世上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唉!」

    陳君華:「強雲,山都這樣跟在你身邊也不是什麼長久之計,有機會時要給他找個伴才好。」

    林強云:「叔說的對,這要請大家幫著留意,看看有什麼適合山都的人,是該讓他成個家了。不過,在此之前我要看看能否想辦法讓他稍變得順眼一點,使他不會讓人一看到就嚇一跳,不要一直這樣令初見他的人退避三舍。」

    門外傳來三菊的聲音:「林公子,我可以進來看那寶貝了嗎?」

    林強雲朝門外叫道:「稍等一會,我們馬上去樓頂上看。」

    輕手輕腳小心地握住山都懷中的銅管,一拉之下竟然沒把望遠鏡取下來。林強雲加力向上一扯,把山都的上半身也提離了床板。

    眼都沒睜開的山都身體一抖,左手把懷裡的望遠鏡抱得更緊,右手飛快地探向腰間要取匕首。

    陳君華怕林強雲不小心會出事,急喝道:「山都不可亂來,是強雲要取回你拿去的東西。」

    聽到喝聲,山都慢慢把手垂下,懷抱的望遠鏡也鬆開了。

    林強雲怕把他跌著,也慢慢把他放回到床上,抽出望遠鏡,為他蓋好被子。

    「這小子昨夜怕是惦記著這件寶貝,一夜沒睡著。把東西弄到手後又因為天太暗沒法看到什麼,所以才會睡得這麼死,我們現在就是把他賣掉都不知道。」林強雲當先向門外行去,回頭笑著對沈念宗、陳君華說:「走,我們到船樓頂上看寶貝去。」

    走到門外,林強雲對三菊說:「今天山都睡過頭了,第一個看的就先輪到你,快跟我們上樓頂去,看完了還要讓別人也見識一下這個能在戰場上制敵機先的物事。」

    陳君華一把拉住剛到的張本忠:「張兄弟,我們一起去,強雲說他手上的東西能制敵機先,假如真有用的話,我們要商量好給誰先用。」

    張本忠有些遲疑:「我還沒去查過水戰隊的操練,怕那些搗蛋鬼們昨夜鬧得太晚,今天起不來。是不是可以稍遲一會再去呀?」

    上面傳來三菊驚喜的叫聲:「哇!那邊上面有人,一個女人和四個小孩,他們用脫下來的衣服向我們這裡揮動,還向我們叫什麼,可惜聽不見。」

    張本忠「咦」了一聲,臉上現出迷惑的神情自語道:「此處距海岸將近兩里地,連我們『子母炮』射出的子窠也夠不上,三菊如何能看清岸上的情景?難道這姑娘長了一雙千里眼不成?這樣的人材若是個男的,非得把他搶到水戰隊裡來不可。」

    陳君華心知這一定是林強雲所說的那件寶貝之功效,扯著張本忠就往上走:「別在這裡磨了,去看看不就明白三菊姑娘為什麼能看清二里遠的人、物了麼。」

    林強雲把望遠鏡交給三菊後,就自顧走到另一邊欣賞即將日出的海上美景,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上萬里無雲,腥鹹的微風吹起細細的海浪一皺一皺稍起即伏,幾隻海鳥在船邊來回飛掠,尋找對它們有用的什麼東西。遠方的海平面上漸漸出現了些紅光,一忽兒即轉成金色,然後金光越來越盛,總有數萬以至更多的光芒在那兒噴射而出,讓人不敢逼視。太陽在不經意間趁機突然跳出海面,等你再看時它已經紅著臉,把整個圓圓的身體躍到海面上。

    「呵!真是美得讓人心醉,願這個世界就停留在此刻,讓此情此景直到永遠,永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後林強雲輕聲說道。

    「既已入世,就不必去想太多出世的事情了。」身後天松子的聲音儘是慈愛,後面的話卻又充滿了無奈:「一入世間這個大泥潭,再想脫身回到與世無爭的自我本來,可就難上加難了,不說我們都有七情六慾,即便是已經證道成仙的前輩高人,又何能免得了人世間的親情與所愛!誰不曾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話,此言既為羨慕,也是抨擊、嘲笑成仙者私心的反話啊。仙,若是只管自己不顧天下生靈,也不成其為正仙,只能算是沒應完天劫、不能列班的妖仙,終究還是要渡無數劫難的。凡,只要心存善念,能有以天下為己任,普救天下生靈於水火,未必就不會增進道基,比潛心修煉成道更慢。仙凡之別在於心啊!」

    林強雲從小所受的教育既有家傳的中國傳統,再有就是上學開始便灌輸入腦的無神論,對此虛無飄渺的證道成仙之說絲毫不感興趣。對老道這樣的長者不好與他相爭,轉身向天松子拱手道:「多謝道長開解,小子自會按天理良心行事,雖不敢說以天下為己任,但也會盡力做好自己認為值得去做的事。」

    已經把望遠鏡交給陳君華的三菊喜滋滋地走過來,大聲向林強雲說:「林公子這件寶貝真好,和傳說中的千里眼一樣,能把遠處的物事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四個小孩在哭,連眼淚流下他們的臉也能看到呢。」

    「四個小孩在流淚哭泣?」林強雲心一沉,問道:「他們只是哭,沒其他的什麼表示嗎?」

    三菊被林強雲的臉色嚇著了,她不明白林強雲為什麼聽到說別人哭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嘴裡還是回答說:「有啊,他們一直用脫下的衣服向我們這裡揮動,那個女人還向我們叫喊什麼,不過我聽不到她的叫聲。」

    陳君華這時走近眾人身邊問道:「強雲,這圓銅管裡看到的不會是障眼法吧?」

    「沒有的事,透過這銅管所看到的一切全都是真實的物事。」林強雲向眾人解釋道:「只不過把遠處我們看不清的東西拉近來,讓我們能把它看得清楚罷了。小侄怎敢用障眼法之類的邪術來糊弄你們這些長輩,那不成了不敬老尊賢的無良神棍了麼。再說,我也不會什麼障眼法啊,這些君華叔還不清楚麼?」

    陳君華沉吟道:「如果所見都是真的話,岸上的五個人就是有難,在向我們求助。強雲,叔想……」

    林強雲不待陳君華說出後面的話,立即說:「請君華叔下令,放下小船把岸上的向我們求助的五個人接到船上,問清情況後再做處置。」

    陳君華露出一絲笑容,轉身將張本忠手上的望遠鏡一把奪下交給沈念宗,拉著他就往樓下走去。

    張本忠回頭急叫:「公子,大家看完後一定要把這個東西給我們水戰隊使用,將來海上打仗沒它可不行……」

    林強雲衝著他的背影高叫:「放心吧,不但你們水戰隊會有,護衛隊也將有這種東西使用,這是我們制敵機先的利器吶。」

    大海舶上一陣忙亂,一艘兩丈四長自備的小舢舨在轆轤吱吱呀呀聲中慢慢放下海,陳君華親自帶著一什護衛隊從繩梯下到小船中,往兩里外的島上劃去。

    沈念宗自望遠鏡到手,三菊和他說過怎麼看以後,就一直舉著沒放下,視線跟隨陳君華從海舶邊劃到島上,接了一大四小五個人回至大船才放下。

    把醒來後找上樓頂的山都急得圍著林強雲團團轉,不時拉扯恩人的衣擺一下,用懇求的眼光叫林強雲幫他和沈念宗說說,讓他也看看望遠鏡。林強雲笑呵呵地對山都說:「誰叫你睡得那麼死,,昨晚恐怕到天亮才睡著吧。現在急也沒用,我可不敢去和叔爭那寶貝,沒的找一頓罵來挨。等吧,叔看夠以後就給你看。以後自己做時也能讓你看個夠。」

    山都一看沈念宗的望遠鏡離開眼睛,立即竄到他面前,見他沒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迫不及待地輕輕拉了沈念宗的衣服一下,抬起頭眼巴巴地仰望。

    「你這傢伙昨晚沒看夠?拿好,別把這樣神奇的物事給弄壞了。」沈念宗笑著把望遠鏡輕輕放到山都手上,轉身走近林強雲說:「看君華的樣子,他可能為三兒找到個合適的後媽了,不知那幾個孩子是否此女所出。不過,看他們的年紀樣貌,卻又不似。」

    林強雲聽了也為陳君華高興:「這都不去管他,只要和君華叔相配,兩人又投緣就行。」

    甲板上響起張本忠粗豪的吼聲:「升信號旗,起碇,開船,」

    這一下上岸接來一個女人帶著兩男兩女四個孩子,耽擱了近兩個來時辰,兩條船離開海壇島時已經是己時正末之間了。

    這一路風平浪靜,連續三天的西南風雖然吹得輕輕的不是很大,但也於第四天辰時初,把兩艘海舶送到兩浙東路台州黃巖縣的松門山(今浙江省溫嶺市石塘鎮)附近的三四里的海面上方才止歇。

    這個當地人稱之為松門島的地方,當時還末與松門寨(今浙江省溫嶺市松門鎮附近)相連,有一道三里多近四里寬的海峽把松門山隔成一個相當大的海島。

    沒有了風的帆船,就等於被斬去了四蹄的馬一樣,只能呆在海上隨波逐流任海流將它送往不知去處的地方。

    正當舟師要下令船上的力夫為深鼎生火,準備使用機器之時,在主桅望斗上的水戰隊員揮動一隻手向下面示意,另一手舉著今天才拿到的一個半尺多長的小型「千里眼」,邊看邊高叫:「左前方從松門山方向來了二十多艘划槳的快船,直衝我們這個方向來了。啊,那些快船上有長槍鋒刃和箭矢的閃光,怕是來路不正。」

    這人叫完後又自語道:「哈,這『千里眼』真是名副其實,平常這麼遠的地方只能看到船的影子,現在不但可以看清有多少支槳,連他們的兵器也能識辨得大概。」

    張本忠得報,抓起「千里眼」就衝上樓台頂,向左側前方的松門山方向看,三里多遠處,二十四條兩側各有十多支槳划動的船向這裡急駛。

    「是『海鶻』,這是官兵的戰船啊,怎麼沒見他們有旗號打出?唔,確是有些來路不正,恐怕不是大軍的戰船。」張本忠曾在淮南東路見過朝庭大軍的海上戰船,所以能一眼就把這些船的名稱叫出。這時他對這些沒有張掛旗號的戰船產生了懷疑,為了保險起見,向身後的水戰隊員下令:「本船生火蓄汽,水戰隊準備三弓弩、雷火箭,鋼弩手上弦裝箭,準備射擊。向小戰船發旗令,照樣升火蓄汽,做好射殺來敵的準備。」

    下完令後,大約覺得還不夠保險,又向樓下高聲問道:「本船炮隊的朱哨長何在?」

    樓下一個聲音高聲應道:「屬下候命。「

    張本忠:「裝好轟天炮和子炮等著,候令行事。」

    原先的子母炮手朱煥明自升任水戰炮隊的哨長以後,一門心思地鑽到這種暫時被稱為『轟天炮』的千斤大炮上。雖然這種大炮的個頭比子母炮大且長,裝火藥和炮彈也更費時費力,但朱煥明在打出第一炮並看到它的威力後,就喜歡上了這條海舶上的四架大傢伙。經過一個多月來射了一百二十炮的練習後,更是令他愛得發狂。他對護衛炮隊的人誇耀說:「我的炮比你們這些小不點強多了,不但可以射到兩里以外遠的地方,它的準確度也非子母炮所能比的,呵呵,至於威力麼,十架子母炮也沒我的一架炮厲害。知道麼,我曾只發一炮,就把布在小島礁上方圓四丈內的二十多個草人全都擊倒,連立草人的小木樁也打折了十來根。怎麼樣,厲害吧。」

    此時聽得都統領下令裝炮,估計有可能自己的大炮馬上就要發威,心裡喜翻了天,樂呵呵地大聲應道:「屬下遵命,半刻時辰後即可候令發炮。」

    他一溜煙向主甲板衝下,嘴裡高叫:「大炮裝藥,各炮手回歸本位,裝好子炮待命。」

    這些不掛旗號向兩艘海舶衝來的船,確是「海鶻」船,《宋會要輯稿amp;#822;食貨》上記載,此船長十丈,寬一丈八尺,深八尺五寸,底窄上寬。兩舷有十八支大槳,可載戰士一百零八人,船工四十二人。是宋朝大軍的水軍現時近海、內河作戰的一種主要戰船。

    這二十四艘「海鶻」船漸行漸近,最前面的四艘已經到達距兩艘海舶一里左右,落在最後的也進入了兩里以內,正是大炮最有效的射擊範圍。

    一陣「嘟嘟」的牛角號聲從「海鶻」船上響起,先行的四艘「海鶻」船上緩緩升起旗號,後面跟著的船也陸續升起了旗。張本忠從「千里眼」中清楚地看到,那幾面牙旗上畫有一桿纏著青龍的黑色巨大長槍,心中一顫,立時高聲喝罵:「好個李蜂頭,你這賊廝鳥,把主意打到大宋最富的後方。你們這些該死的爪牙真是膽大包天,竟然跑到兩浙路搗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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