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華不等邱勝有什麼表示,轉身朝城門外喝道:「三、四兩哨分派人手上城守穩這個退路,一、二兩哨作好戰鬥準備,隨我們到州衙揪出陳狗官去大牢救人。」
看到陳君華轉身帶著隊伍要走,邱勝叫道:「陳將軍且慢,聽屬下一言。」
陳君華抖手拔出背著的長槍,語氣不善地問道:「邱將軍莫非想要攔阻我們的行動麼,是否還想試試這把新打製的夾鋼槍?」
邱勝雙手亂搖,皺著臉說:「屬下怎敢阻攔將軍辦事,只是想向林公子說清城內的情勢而已。我早就是將軍的手下敗將,現在也不想再試由林公子專為你打製的兵器。」
「別講那麼多廢話,快把城內的情況說來聽聽。」陳君華心急救人,有些不耐地沉喝。
一待邱勝說明了城內大軍的位置,陳君華立即調整隊伍的安排:「三哨留在此地守住城門通道,四哨趕到東門內的大軍兵營外,一旦裡面的大軍有出動的跡象,立即喊話警告,若還不聽勸阻,便發射『雷火箭』壓住他們,不得讓一兵一卒出營。只需把住營門二刻時辰就可以撤回南門與三哨一同守在這裡。一、二兩哨的任務不變,跟我走。」
長汀城的東門因為離鄞江渡口不遠,所以被陳孝嚴求得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撫使王居安的同意,從漳州調來的三千大軍就安營在東門的民房內,把東門一帶的原住民暫時遷入北山草棚內安置。本州各地調集來的廂軍、役丁們則分在西門和南門把守。
護衛隊四哨的人來得正好,那位從城牆上跑來的曹景洪同夥,一找到帶兵的漳州準備將軍,就大聲叫道:「稟報將軍,林……林強雲帶著他的雙木鏢隊……已經到……已經到了南門內,怕是……怕是很快就要殺過這邊……這邊來了。」
準備將軍奇道:「林強雲,林飛川?他不是我們漳州的鄉役弓手都頭麼,他來這汀州何事,為何見到他來你要嚇成這樣?」
這人急道:「林飛川不但是漳州的鄉役弓手都頭,以前還是我們汀州的鄉役弓手都頭呢,但前兩個月已經被陳大人給革去汀州都頭的名份。這些時日陳大人就是為了防著此人會回來報仇,讓我們每日在各個城門守著,要在他一到汀州時便將其拿下治罪。請將軍速帶你的兵往南門去擒捉,必定是大功一件。遲了恐怕陳大人要怪罪,我們都吃不消。」
這個準備將軍大約也是有力無腦的莽漢,這時也沒去多想便大聲下令:「各部整隊,我們前去南門看看林飛川到汀州來有何公幹。」
等整好隊準備出發時,他們作為臨時兵營的巷口傳來叫聲:「裡面的人聽好了,我們是汀、漳、泉三州鄉役弓手總都頭林強雲的屬下,到汀州城內公幹,奉命前來勸阻你們不要受奸人利用,只管留在營內不可外出。若有不聽勸阻者,請看這個物事。」
準備將軍怒聲喝道:「一個小小的鄉役弓手都頭,竟然下令要本將軍呆守在營內不得外出,真是欺人太甚!」
他的話聲方落,只見遠遠的巷外丟入一件怪模怪樣的物事,這東西大大的頭猶如一個黑陀螺,卻又拖著一條木(竹)削成的直桿,還在木桿上冒出一股白煙。
準備將軍正想令人上前去把這東西取過來看看清楚時,那怪物事突地「轟」一聲炸了開來。
排好隊待命的這些由漳州廂軍充任的大軍,只聽得爆響過後還有幾聲細微的尖嘯聲從頭上掠過。
站在最靠近那物事的兩個人忽然驚叫:「誰推我,是什麼人推我……哎呀,血,我身上出血了。呀喲!我受傷了,這是怎麼回事呀,好好的我怎麼會受傷哪?」
那位跑來報信的傢伙呆呆地看著這兩人手忙腳亂按住被擊傷的左胸、右大腿部位,眼看著他們的血越流越多,把身上的衣服、手掌都染紅了。他忽然覺得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寒氣,慢慢流遍到全身上下。
「好冷呀!」這人不由自主地呻吟出聲,一愣之下醒悟地叫道:「『雷火箭』!天,這是飛川大俠加了道法於其上的『雷火箭』。」
這人扭身向巷口方向跪下,把頭磕得「咚咚」響,顫聲叫道:「不關我的事,小人只是上命所差,實在是身不由己呀,求大俠饒過小人這一回,自今而後小人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不敢跟曹頭兒做壞事了。小人這就去把分得的四十貫錢和布鞋、蚊香、菜刀這些東西都送回雙木商行,小人這就去,這就去……」
這人的叫聲越來越細,最後變成小聲自語,失魂落魄地站起身自顧朝巷口走。
此時準備將軍看到距自己這裡十六七丈的巷口外,密密麻麻地排了好多人,最前面的四個成跪姿,稍後四個卻是站著。他們的手上都托著一把小弩,弩上安放的,就是剛才丟入巷內的那種怪物事。這才明白這東西是由小弩發射的箭矢,大概也就是那個朝外走的人口中所說的「雷火箭」了。
「『雷火箭』又怎麼了,充其量他們也只有幾把小弩,還能對付我二千餘人的大軍不成?」這位準備將軍還真是個不信邪的人,心裡想:「不到二十丈遠,一個衝突就到,最多也就死傷三幾十個人。只要我自己沒傷著,這些廂軍、役丁死不死與本將軍何干。」
想至此,他對擁在身邊的十多個部將下令:「你們回去隊中,聽本將軍號令一出,便各帶所部軍卒殺出去,而後直撲南門。本將軍自赴衙門請見陳大人,再來決定如何區處林飛川。」
林強雲雖說也是漳州的鄉役弓手都頭,他在漳州的時間基本沒有,漳州的這些人對他十分陌生。不但連面沒見過,長得是個什麼樣也僅是耳聞,也對所傳的各種說法是半信半疑。
兩個腿部、胸部受傷的廂兵已被人抬下,少了他們的號叫聲,這幾個部將的心安定了不少,回到各自的隊伍中。
只聽得那位準備將軍大喝道:「前隊的人向前衝,後隊的緊跟而上。」
護衛隊四哨的哨長叫人把那報信的傢伙綁到一邊,一看巷內的廂軍已經起步,心知自己這一百二十人絕非衝近身前的幾千廂軍對手,急喝道:「前排弩手點火發射,第二排的準備,若是他們不止步便打到他們後退。」
小巷口被原住戶建的鋪面占掉了一半,形成內大口小的格局,長度不足百丈的巷內落下四支雷火箭,其狀況可想而知。
「轟!轟!轟!轟!」連續四下爆響,廂軍剛移動的人群中炸開四團血花,悲呼慘號聲在小小的巷子內沖天而起。前面的人驚得轉身想逃,後面的大隊卻在各部將的催促下推擁向前,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個勁地往前擠,把前面的人向前推。
四哨的哨長心硬如鐵,見巷內的廂軍們還在向前,不假思索地下令:「第二排點火,射!」
這些經陳君華一手訓練出來的護衛隊員,到了這個時候也只有硬下心腸將雷火箭射出,然後不再往內裡看,匆匆讓出位置,幾個初次見識到這種場面的護衛隊員閃到一邊乾嘔。
連發四波雷火箭,小巷內躺下四五十人,裡面的準備將軍還是不住大聲催促手下往前衝。
眼看這樣還嚇阻不住步步推擠前進的廂軍,哨長一把奪過一個護衛隊員的鋼弩喝聲:「點火,我來給那為頭下令的傢伙一點教訓。大家聽令,連發三波後再停下喊話。」
準備將軍正狂呼:「沖,往前衝出巷口去,先衝到的有賞,退縮不前的軍法侍候。」
身後丈許遠的牆上傳來「卜」的一聲響,他正想回頭看時,背後「轟」地爆響入耳,背上數個雜物入肉。他被背部傳來的衝力推得向前跌走了幾步,伸手往背上亂模間,轉頭向後罵道:「什麼人大膽,竟敢推搡本將軍。你們不要命……啊……哎……喲,痛死我了。快,快替本將軍看看受了幾處傷,趕緊為我上藥裹傷。快呀,你們這些死人!」
痛楚在這一刻降臨到身上的準備將軍,直到此時才慌亂地尖叫閃避。
響了十多下的爆炸聲稍歇,巷口外的叫聲再次傳到:「再不退回去,你們將有更多人死傷,休怪我們出手狠辣。」
準備將軍聞聲叫道:「快傳令退回去,不要再送死了。快扶我回去。」
哨長見廂軍開始後退,長出一口氣後拍拍胸口,舉著另一把放好雷火箭的鋼弩悄聲問:「我們帶來的雷火箭還有多少枚?」
一名小隊長湊到他耳邊說:「本哨帶來的五十支,現在剩下一半不到,還有二十二支。若是他們死沖不退的話,只好讓他們衝出來,我們退回城南去了。」
哨長抹了一把頭上滾滾而下的汗珠,面無表情地說:「那也未必,雷火箭用完後每具鋼弩還有二十多支鋼鏃箭,一樣能阻住他們一些時間。他們這樣退去最好,省得到時候近身博鬥我們的隊員會有損傷。」
看到倉皇退後的廂軍們亂哄哄地奔走,哨長不由叫道:「喂,你們怎麼不把死傷的同伴抬回去,就讓他們這樣躺在地上不管了嗎?快把死傷抬回去救治,我們不再向你們攻擊。」
陳君華所帶的兩哨護衛隊一路急奔,很快就接近州衙。
陳孝嚴倒也起得早,這時州衙的大門已經打開,兩個衙役正在門外打掃。他們聽到奔走的腳步聲,抬頭看清是雙木護衛隊的服色,相互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丟下掃把閃到一邊。
一人指著州衙大門小聲叫道:「快點,快點。陳大人正準備升堂要寫判書哪,這時去正好把他從飯桌邊拉下地來。」
陳君華衝他們說了聲「謝謝」,邊跑邊下令:「二哨圍住衙門,不得走脫一個,一哨跟我衝進去擒下狗官。」
陳君華不認識陳孝嚴,衝入後堂的花廳前見到一個身穿紫色官服、清瘦臉上蓄了五寸鬍鬚的人正坐在桌前吃早飯。
這官員見陳君華一幫人衝入官衙後進,「啪」一聲把筷子重重地拍到桌上,眼都不看陳君華等人,仰起臉怒聲叱道:「你們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竟敢闖入汀州衙門後堂。」
陳君華理也不理這人的叱罵,把手中的槍朝這人一指,一小隊護衛隊衝進廳內把這官員團團圍住。
「你們要幹什麼?本人乃朝庭正九品命官,大宋律云:不敬者杖十,流百里;若有傷害之事,杖三十,流五百里。你們就不怕麼?」這官兒擺出架子,一副你們誰敢動我的表情。
「是麼?林某人不怕杖三十、流五百里的刑罰,想試試背上受杖三十是個什麼滋味,也想離開這汀州,就請陳大人一併成全了我吧。呵呵!」林強雲笑哈哈地走進花廳。
「是你?」陳孝嚴這一下站起來,人們看清他的個子不高,與走近的林強雲不相上下,面相上看來倒是一臉的正氣。他指著林強雲問道:「你……你是如何潛入城內來的?」
陳孝嚴說到一半,忽然覺得自己的語氣太過軟弱,不能顯示出自己的官威,馬上把臉一沉,厲聲問道:「你還敢回來,不知本官正下令緝捕你這逃賦、躲稅、避役的奸人麼。回來得好,現今又加上一條藐視朝庭命官,大鬧公堂的罪名,數罪並罰,可有得你受的了,哈哈……呃……」
林強雲笑瞇瞇地一拳把陳孝嚴的笑聲打回肚子裡,哈的一聲笑道:「我回來當然好嘍,只是陳大人你恐怕不大好,少不得要受些你以前加諸別人身上的東西……」
不等陳孝嚴有所反應,林強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扭,使衣服形成一個套索緊緊卡住他的喉嚨,一腳橫掃在他的小腿上,手往前一扯將陳孝嚴壓倒在地:「……先讓你嘗嘗背綁的滋味吧。取繩索來,我要替六叔他們討回公道。」
年近五十的陳孝嚴拚命掙扎,嘶吼著叫道:「爾等賤民,如何敢對我這常制科舉進士出身的讀書人如此加害,古訓曰『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不要,放鬆點……受不了,天哪……怎會如此……哎喲……賊囚,有朝一日本官會回應你們的,啊……殺了我吧!我不死……哎……將有百十倍的回報……」
陳孝嚴被背綁得涕淚交流,嘴裡卻是硬得很,痛哭叫罵不止。
林強雲狠狠地一面抽綁一面小聲說:「現在你還是朝庭命官,我也不想殺你,省得以後麻煩,但活罪卻是一定要你還回來的。狗官,要錢也就罷了,還想害命,絕對輕饒不得。好,嘗過了背綁的味道後,讓你先歇歇,等一下叫你吃上幾下杖刑,然後再枷號在衙前示眾。」
鬆開了繩索的陳孝嚴,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地上,閉著眼睛呼呼直喘粗氣,也不知他聽到林強雲的話沒有。
沈念宗和護衛隊員們扶著沈念康、王歸鄉等人走入花廳,林強雲見這些人僅被關在牢裡二個來月,就已經不**形,心裡真是難受極了。
撲到沈念康面前哭出聲:「六叔,都是小侄害了你們……」
陳君華似是想到了什麼,悄悄在沈念宗耳邊說了幾句話後,招來幾個護衛隊員便匆匆走出廳去。
沈念宗在陳君華他們走了後,向林強雲喝止道:「強雲,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讓他們先找個地方治背上化膿了的傷要緊。」
聽到沈念宗的話,林強雲心中省悟,急叫:「快去燒一鍋滾水送來,立即去找幾斤蒜頭剝好搗爛成泥。還有,找些乾淨白布用水煮過,準備給受傷的人遮蓋用。」
治療這種外傷化膿,林強雲剛好在赤腳醫生培訓班學過,自知僅剩的幾包磺胺結晶不夠用,最好就是將膿包割破排膿後用蒜泥調成漿狀外敷。
十四個人中,傷得最重的是全福,上半年要人去外地開店舖時,他因為捨不得新婚的妻子,留在汀州幫沈念康主持這裡的生意,沒想到卻無緣無故地招惹來這件麻煩事。好在他年輕,身體底子好,這時除了餓得頭昏眼花外身上的傷也沒比別人重。全福一見林強雲就指著癱於地上的陳孝嚴咬著牙說:「師傅,這狗官勾結曹汝成父子,先是以『和買』之名,強令我們以低於本錢的價錢收去大量潔白糖,這也罷了,只是折損些銀錢的事。再後來又要『和買』準備運去泉州的一萬多雙布鞋,弟子知道五萬雙布鞋在年底就要交貨的,所以帶人和他們理論。卻不料那曹汝成父子令帶來的欄頭把我們十多個人都抓去關入大牢,狗官則什麼也不問就每人打了二十杖,並弄出些逃賦、躲稅、避役的罪名加到我們雙木商行的頭上……」
林強雲止住他說話:「好了你先和大家一起好好養傷,師傅會給你報仇的,你們受了什麼罪,師傅也讓他自身受過一遍。」
「不,還有一件事一定要和師傅說。」全福掙扎著撐起身體急地叫道:「我們留在汀州的四十一副鋼弩和所配的無羽箭都被曹家父子搜去,這些東西一定要在他們身上追回。」
沈念宗聽到全福所說,心中一驚,立即轉身出到門外找了幾個本地的護衛隊員,讓他們帶人押著曹景洪去曹家,抓住曹汝成後務必要把所有丟失的鋼弩和箭矢全部收回。
林強雲在一間屋裡燒了幾大盆炭火,先用鹽開水把人們背上被粘住的衣物潤洗慢慢小心地揭掉,用蠟燭火燒了刀子輕輕切開各處的膿瘡,在幾個護衛隊員的幫助下處理好十多個人的傷。
然後他專門從護衛隊中選出由海盜中招來的二十多人,讓他們接收了汀州的大牢,不但令人將陳孝嚴按倒打了二十杖,押入牢內關好嚴加看管。下令按陳孝嚴對待人犯的做法,除給一碗水和半碗霉米飯外,不准再給任何食物和藥品。
林強雲決心要讓這位平日裡高高在上、既圖錢又草菅人命的官僚,也嘗嘗被打後得不到醫治,還沒吃喝的滋味。他要把自己人所受的這些苦,全都讓陳狗官嘗過一遍。
自告奮勇回臨安報信、活動的飛鶴子在陳孝嚴被拖走後方才從廳後進入花廳,不勝感歎地說:「惡人還須惡人磨,依今日的情景看,除非長時間這樣收拾他或是將其殺了以除後患。否則林小友這樣用兩三天這麼短的時間來對付此人,絕不能令他感受到沏骨銘心的痛苦,怕是沒法改變他的心性。老道唯恐自此之後,這位陳大人還會變本加厲地殘害汀州一地的百姓。非得有比其更邪惡的人才能令他覺得現世報的厲害,才能讓他感到害怕,使其不敢再行作惡。」
林強云:「道長都看到了?這狗東西目前還是朝庭命官,在現時我們奈何他不了,殺又殺不得,就此放過又嚥不下這口惡氣,非得在他身上收點利錢不可。我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先給這狗官一些報應也是好的。」
天松子:「小友,這裡沒我師弟什麼事,是否將要辦的事再給我們說一遍,好讓他立即赴行在辦事。」
林強雲揮手讓護衛隊守住四周,和飛鶴子等人再仔細商量了一下他們師徒到臨安後應該做的幾件事。最後林強雲從挎包裡取出一個小瓷瓶,交到飛鶴子的手裡,鄭重地說道:「道長,這是三服我秘製的『起陽丹』,裡面的仿單有功效及服用的說明。如果要辦的事實在有困難的話,可將此丹進獻給史相或是今上,說不定會起一定的作用。道長送出此丹時一定要慎言,務必讓得到此丹的人知道,每服丹藥不但需要大量成都府路所出的藥物,而且煉製十分不易,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絕對無法製出丹藥來。」
回頭對沈念宗說:「叔,請給道長寫封信,簽押後讓他帶回泉州提取銀錢赴臨安辦事。」
沈念宗:「是按我們商量好的,除了三十萬貫紙鈔外,再提二百兩金子帶去麼?」
「沒錯,我還怕這麼些不夠支應呢。」林強雲有些擔心地說:「萬一我們不能及時趕到臨安,僅這麼一點錢,飛鶴子道長很難有多大的作為。」
飛鶴子剛看完瓷瓶內的仿單,知道此丹正是官家和朝庭重臣們夢寐以求的壯陽妙品,有此物在手,何愁會辦不成所托之事?語氣非常堅定地說:「小友不必擔心,憑老道天師門在京中的關係,就是再少些銀錢,只要陳孝嚴不死不殘,就能把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況還有這三粒用於房中的秘藥之助。老道定能把這位陳知州扳倒,讓他回臨安去吃冷飯。」
飛鶴子接過沈念宗遞給他的信件,稽首道:「諸位保重,請小友不要忘了你的承諾,汀州一地的百姓還要靠小友運來的糧食、種子等救命謀生。貧道告辭了。」
不久陳君華喜滋滋地回來,告訴林強雲一哨的人已經把東門佔了,這樣他們就有兩條出城的通路,再不怕被困在城內出不去。
接下來林強雲忙得天昏地黑,先請方劑局的郎中去東門那裡為被雷火箭傷了的人醫治。又借邱勝之力,把城內的本地三千廂軍調到漳州來的大軍旁邊駐紮,用以牽制他們不至於礙事。
原在長汀城內與雙木商行有關的人,都不願在汀州再呆下去,他們怕陳孝嚴以後會對雙木的人進行報復。
沈念宗問過林強雲後決定把全部與雙木商行有關的人全都搬離長汀縣城,拖家帶口的先將老小送走,或是到橫坑暫住,或投奔外地的親戚,或者直接遷往泉州。
藍家兄弟因為還沒有成家,沈念宗便派他們立即帶著一小隊護衛隊去成都府路尋找、採購『三七』。
另外,找到司錄參軍丁元勝交給他一千貫『省口錢』,讓他在此事上能為自己說些好話,最少也保持沉默,並請准他派王寶到本州未受頭陀軍劫掠過的各縣糴糧買牛,以便分派給附近受兵禍的鄉民。
林強雲把從陳孝嚴及曹家搜回來,除去用於安置廂軍、大軍的錢外還剩餘的十五萬貫交到王寶手上,吩咐他說:「王旗頭,請多找幾個人幫忙,上點心動作快些,不論能買到多少糧食都立即先運回這裡分下去,早一天有米就能少餓死幾個鄉親。另外,你說家裡的老母親沒人奉養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北方,我也不會怪你,若是有一天能脫身又沒處去時,可來尋我們,定能給你安置一個適合你做的事。總好過在這裡受這些貪官污吏們的氣。」
進城的第三天,也就是紹定二年十月二十日,張承祖帶著四男二女六個人到南門大宅,一見到林強雲就笑道:「林公子,你猜猜我難你帶來什麼人了,看看是否還認得他們。」
六個人都戴著垂紗寬邊遮陽帽,這時一齊把帽子摘下。
林強雲一眼就認出那位高大的女人是巫光的姑姑四娘,笑著向她行禮:「四娘安健,我巫兄弟一定很高興。可惜他還在泉州沒回來,不然你們娘倆可以好好聚聚了。」
一個身材和陳君華差不多的大漢叫道:「林公子,難道認不得我這故人了嗎?」
此人一出聲,林強雲也高興地叫道:「你是晏彪晏頭陀,聽說新泉村回去後你們就舉旗造反了。怎麼樣,日子過得還舒心吧?林強雲這次回汀州,就是專為晏頭領來的,待我見過其他幾位後再與頭領詳談。」
晏夢彪含笑點點頭,自行到一邊坐下。
還有一位十六七歲、長得和鳳兒有幾分相似的年輕女子,落落大方的走到林強雲面前,福了一禮說:「小女子到州城來給公子結清年來的賬目……」
「三菊,你是三菊姑娘……」林強雲驚喜地想伸手去拉她的手,見她朝後退了一步,呆了一下便喪然說:「唉,結什麼賬啊,把錢留在你那兒就是了,幹什麼還巴巴的跑百多里山路到這裡來,萬一在路上出個什麼事,讓我如何向你的家人交代嘛。」
說著話心裡又高興起來,關心地輕聲問:「怎麼樣,這些時日過得還好吧,你哥還是一天到晚去賭場裡混麼?」
將近一年半沒見,三菊長高了許多,她的身材也豐滿了不少,出落得水靈靈的極為漂亮。她有應君蕙的高雅風度,還帶著點鳳兒般的靈動佻脫,又不失其端莊穩重。
「若是鳳兒還活著,她們站到一起的話,不知道的人會以為她們是同胞姐妹。」林強雲心中不禁拿三菊與鳳兒相比:「難怪看見她總覺得有股很親的意味。」
三菊聽林強雲問起哥哥,不由皺了下眉頭,淡淡地說:「他還不是老樣子,除了去賭攤賭場外也沒地方好去……」
晏夢彪插口道:「這回是我做主強行把三菊姑娘帶出來的,他那個不**的哥哥謝財發,為了湊足賭本,竟然要把這麼好的一個妹妹以三十千錢的聘禮,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由山東路來此的人為妾。幸好此事被我知道,在前幾天代她把錢還了,才沒造成一樁憾事。」
「啊!」林強雲心中一驚,急問晏夢彪:「晏頭領所說山東路來的人,是否李鐵槍派到此地的?」
晏夢彪恨恨地說:「正是他們一夥人。」
林強雲以手加額:「還好,還好。」
走到晏夢彪面前深深彎下腰作了個揖:「幸虧有晏頭領出手相救,不然三菊以後將會落得個很淒慘的下場。」
林強雲咬牙切齒地說:「那李鐵槍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總有一天他會死在我林強雲的亂槍之下……」
話鋒一轉,放緩語氣對晏夢彪說:「謝謝晏頭領,三菊姑娘以後的事就交給我來安排,你看如何?」
「夢彪正是此意。」
轉向三菊:「三菊姑娘,你是否願意和我們一起去泉州,繼續幫我做生意?」
謝三菊再次大方的向林強雲蹲身一福:「三菊願幫林公子,到哪裡都可以。」
「好!大家都請坐下說話。晏頭領、張大哥請隨我來,有些事想和你們商量。」
林強雲在書房內把自己的來意一說,晏夢彪歎道:「晚了,太晚了。若是去年剛起事時能有林公子的這些話,夢彪不才,定然會跟隨公子一同北上另闖天下。可惜你來得晚了一年,如今的頭陀軍已經被別人控制,連晏某也成了他人的手中槍了。年來頭陀軍所做的許多事都並非夢彪的本意吶,但這些罪名還是由晏某擔下了,這又如何向不知情的人說得清楚呢?!」
林強雲大惑不解地問:「怎麼回事,能把情況詳細說說嗎?」
原來,晏夢彪自去年九月起兵造反以來,原也沒打算做成多大的事,只不過迫於形勢才舉旗的。他們佔了寧化、清流兩縣後,就準備探清朝庭對這件事是何種態度,然後再作打算。
到了去年十月底,寧化縣來了一幫自稱是淮東忠義軍使臣的人,遊說晏夢及其手下的一干頭領,說是李全願意和頭陀軍聯手奪取大宋的天下,事成後雙方分地自立。荊湖南路、江南西路、兩廣、及福建路歸頭陀軍管領。
這個誘餌太香了,頭陀軍的大部分頭領都為之心動,但礙著晏夢彪沒點頭,都不敢有所表示。
十一月,李鐵槍派來的人以突然襲擊的手段,在個別頭領的下佔領了頭陀軍的大本營潭飛砌。他們以晏夢彪和頭陀軍各頭領的家人為質,脅迫頭陀軍往攻蓮城、長汀,進逼南劍州、邵武軍。要把聲勢做大震動大宋朝庭,迫使朝庭在勢危之下將能戰的淮兵調至福建路征剿,以便李鐵槍趁機起兵南下奪取大宋花花江山。
今年以來,這些人更是扶植起一批親向李鐵槍的頭領,把原有的頭領或暗殺,或撤換,基本把整個頭陀軍的上層都控制在他們的手中。
晏夢彪歎了口氣說:「林公子,不是我晏夢彪不識好歹不肯聽你的勸,實是為了家人的安危而出於無奈,不敢跟你去北方打天下呀。我自己雖說不能去,但張頭領他們卻不在此數之內,他能帶走多少人,就讓他們跟著公子去吧,晏彪決不阻攔。,還有,四娘是我這裡唯一能上戰場的女將,也是唯一沒被控制的族人。為她的安危計,也請帶她去和巫光一起為公子效力吧。其他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多言無益,就此告辭。」
林強雲還想再勸說幾句,卻被張承祖用手勢攔住了。
晏夢彪走出書房後,林強雲問道:「張大哥為何不讓我再勸勸他?」
「沒用的,」張承祖苦笑道:「晏夢彪天生至孝,如今他的父母妻兒都被人控制,動不動就以其家人的生死相威脅。就是這次悄悄來長汀見你,也不敢多所耽擱,必須在明天就回到寧化,否則他的母親又將被斬斷一隻手指。」
林強云:「這麼說來,他母親已經被切掉過一個手指的了。」
張承祖:「正是,那次他帶兵去攻建寧縣,一時疏忽喝醉了,遲回到寧化兩個時辰,就收到她母親的一個小指。晏頭領當時就急得吐血,發誓再不喝酒了。」
林強云:「既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再勸他了,此事只索作罷。張大哥,你也不可在此多留,立即回去把願意跟我們走的人全都帶走。我得到確實的消息,朝庭恐怕真會如李蜂頭所願,很快就會將淮軍調到福建路來征剿,我們的人越早離開越好。以免到時候一不留神,造成玉石俱焚的憾事。」
「好,我立即回去辦好此事。」張承祖站起身時又說道:「林公子,既然我已經投入雙木商行,也就該按你們的規矩,請直接叫我的姓名,再不敢當公子大哥、大哥的叫。我去辦事,告辭了。」
謝三菊年紀不大,做事卻是老辣得很,在她的幫助下各家的大小男女和該運走的東西很快就陸續起程向泉州送出。不到兩天氣時間,除房屋傢俱等笨重不便搬運的外,可以說把凡是能用的東西都搬運一空,連那些吳炎鑄好還沒來得及試裝的大小齒輪,和鐵料都沒放過。
沈念宗跟在三菊身後,看著她用了半天時間叫來各個領頭的綱首,向他們每個人問清了所負責的事情後,只是吩咐了幾句話,就把原本亂糟糟的五六百人都指揮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自覺處理這樣的事實在是沒法與三菊相比,自己和她在一起,所想的主意和所說的話不但起不了好的作用,反是給三菊的安排造成干擾,讓她要另想辦法補救。
沈念宗無趣地走到練了一趟槍正擦汗的陳君華身邊,歎道:「老了,連小姑娘也比我這老油子把事情處理得更好,看來我是沒用嘍。」
陳君華:「是啊,原來有個應小姐,現在來的這個謝三菊,都是年輕姑娘,又都這麼能幹。應姑娘也還罷了,她畢竟出於世家大族,見多識廣,能幹並不算稀奇。小家出身的這位謝三菊與應姑娘比毫不遜色,看來還另有長處,這就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念宗哥,你有沒有注意到三菊姑娘的長相,我看她很像一個人。」
「像什麼人啊……噯!她……她真的和鳳兒媽很像,天哪……很像鳳兒……」沈念宗被陳君華一說,再仔細一看,不禁向陳君華問道:「我們的眼睛應該不會看花吧,怎麼越看越像鳳兒啊,難道說上天垂憐,又送了個女兒來給我這傷心人麼?」
陳君華大步走向大廳,頭也不回地大聲說:「行了,念宗哥,我們先把這汀州的事辦完後,到泉州安頓好了再想其他的東西吧,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