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沒有分出勝負,那就要看最後誰的陀螺能在停下鞭子後,能在尺二大的圓圈內轉得最久了。
當主事的人將這消息一宣佈,擂台下立時起了一陣騷動,人們都朝回半城和雙木商行所開設的賭莊奔去。不管原來是否有下注博彩,不管下過注的人之前是輸是贏,他們都要在這最後的四個人中選出一個自己最鍾意的陀螺高手,狠狠地再博上一博,機會難得呀。
林笆第一天贏了錢,本想就此收手不再下注,可看到台下的人們紛紛跑到兩處賭莊的桌前,不由得心裡大動,叫過看台邊站的僕人,要他去再為自己下一千貫的注在應承宗的身上。
林強雲看過幾個人玩陀螺的技巧後,覺得這次應承宗所用的陀螺比別人差了些,贏得第一的可能性不大,連忙攔住林笆:「叔父大人稍待,依小侄看不如把賭注下到另一個人身上更好。」
林笆笑道:「賢侄不必費心了,那天贏得的兩千貫還沒動過,就是輸了一千貫也還能賺到一千貫麼。為叔就下在那曾經幫我贏錢的小傢伙身上,能贏最好,不能贏也沒什麼關係。」
賽完下來,應承宗果然只得了個第二名,林笆嘴上雖然不說,心中卻也是懊惱得緊。
此時已經是午時正,瘦小中年文士宣佈下午再進行陀螺打鬥比賽,場中大部分人俱紛紛散去。
林強雲看到林笆悶悶不樂的樣子,叫四兒去把應承宗悄悄叫過來,林強雲拉著他閃到一處沒人注意的地方,問道:「承宗,你告訴大哥,下午的打鬥能得第幾?」
應承宗遲疑了一會才回答說:「本來我是準備拿下花式、打鬥兩個狀元的。可惜昨天冒出一個小子,把今天的花式狀元給奪了去。從剛才的情況看,打鬥賽不會有多大危險,爭到第一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因為那人雖然年紀和我差不多大,但他用的也是我們商行賣出去的陀螺,不過被他在陀螺外鑲了一圈鐵料,比我花式比賽用的陀螺重了許多,所以他的陀螺轉得比我的久。也是我一時大意,把鑲鐵的打鬥陀螺留著沒用,以至於讓他將花式第一奪了去。若非如此,說到玩花式陀螺,他在技巧上絕非是我練習了數月時間的對手。」
「那麼,能否奪得第一隻能算是五五之數了。」林強雲想了想,斷然地說:「不管能否奪到第一,你只要盡力去爭就行了,什麼事都勉強不來的。依你看,你的打鬥陀螺與那人的陀螺比,誰的陀螺更好?」
應承宗:「當然是我的好嘍。一是我的陀螺鑲上的鐵件比他的陀螺重,二是我這顆陀螺經司馬大叔和吳炎師傅精心打磨過,重心稍低轉動很穩,轉得急時等閒陀螺根本撞它不動;再者我這個陀螺四周的重量極為均勻,鞭子一去,就能按我的意思如臂使指般地聽話,極為靈活地進行迴旋衝擊。弄得好時,還可對同一目標連撞數下呢。」
林強雲高興地說:「那好,希望你能把陀螺打鬥的第一爭到手,為我們雙木鏢局爭光,也為我那位本家叔父大人爭回點利錢來。」
回到家門外二三十丈,在門樓下焦躁不安來回走動的張山遠遠看到林強雲,立即跑步迎來,隔著數丈遠就叫道:「公子,我們的水晶……」話說到這,立即警覺地閉上嘴向四周觀望。
直到林強雲走近,張山才不好意思地開口說:「公子,我們的水晶杯已經打磨好四隻,放在書房的桌上。呵……真是寶貝啊!看來好得不得了地好看吶!」
林強雲笑著對張山點點頭,快步向內走。他也急著要看看經過打磨後的玻璃杯,究竟會是個什麼樣,能不能值得別人花大把的銀錢購買。
經過打磨拋光後的「水晶杯」,與剛做出來時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四個圓形玻璃杯子放在桌上,遠些看去時它們向四下裡反射出熠熠光芒,入眼就能察知桌上放有寶貝。走近了看時,卻又不覺它們剌眼,只是泛出非常柔和的藍綠色光澤。它們可比材料沒經過磁石吸走粉末前做出來的玻璃板顏色淺多了,也好看得不知超過多少倍。厚度只有不到半分的杯壁和杯底,厚薄十分均勻,杯底和杯壁的弧形也不見與其他地方有絲毫差異。放在紅黑色的漆桌上,若非是在中午,很強的光線從窗外直射入書房,不留心細看的話恐怕會對它們視而不見。
山都心急向桌前跑去,還沒到桌邊就飛快地伸出右手,想抓起桌上的杯子細看。他的手快碰到玻璃杯時,山都想起那天會自行破碎的東西,生怕這次的「水晶杯」又會認主,便硬生生地把手頓住,急速向旁邊移開。
可他顧得了手,卻沒顧到自己的頭,急衝而前的腳步沒來得及停住,下頜「碰」地一聲撞到桌沿,痛得他眼中流淚、歪曲著醜臉直跺腳。但他咬著牙就是不肯叫出聲來,只是轉過身來淚汪汪地看著林強雲。
四兒和金見看到山都的鬼樣子,笑倒在凳子上。
林強雲一把拉過山都,手掌輕輕為他揉動下巴上碰著的地方,既心痛又好笑地說:「看你這樣子,碰痛了吧。喂呀!」
林強雲這一聲從山都那兒學來的怪嘯,把山都驚得一蹦而起,掙脫林強雲的懷抱跳開數尺,轉動頭顱向四周探望觀察,左右手齊動要去拔匕首和取下腰間的短手銃。
「沒事,沒事,千萬不要緊張。」林強雲笑著問山都:「現在怎麼樣,不會那麼痛了嗎?」
四兒、金見開始也被林強雲的怪叫聲嚇了一跳,聽他這樣問山都後,這才明白是為了轉移山都的注意力。
山都稀里糊塗地點點頭,好一會方明白了林強雲的意思,不由得也是暗自好笑,揉了揉還有些微疼痛的下頜,撲到林強雲的身邊扯住他的衣服下擺,像個孩子般的露出燦爛的笑容。
林強雲伸手拿起一個玻璃杯細看了一會說:「還真是不錯,打磨得很好,比我見過的所有杯子都更好很多。」
發現山都和四兒、金見的手都欲伸又止地向玻璃杯探去,不由得笑罵道:「你們三個現在的樣子啊,怎麼看都似想偷東西的賊一樣,自己家裡的東西想看就拿去看,為什麼要做成這副模樣?每人拿一個去,讓你們看個夠。」
這時書房外傳來陣陣孩子們的叫嘯聲,翠娥滿臉驚慌的跑進來。
沒等她說出話,隨著翠娥的身後,幾個連路都還不大走得穩的小不點也要搶進門裡。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林強雲還認得,正是去年八月因為姐姐纏小腳被自己發現,差點被趕走的大丫弟弟。他到門前一看到林強雲,小嘴一扁「哇」地一聲哭了,朝門內快步而入。一不留神被書房的門檻一絆,就向地下撲下。
林強雲驚得猛地一下從凳上躍起,張開雙手急搶向前。剛剛撈住那小男孩時,耳裡聽得「啪」地一聲脆響。眾人向響聲處看去,四兒他們——連翠娥在內,都「啊」地驚呼出聲。原來林強雲心裡一急,把手中的玻璃杯甩出了數尺,打到金見的頭上後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金見臉色煞白,暗道:「不好,這下禍事來了!」
大丫的弟弟經這個變故一嚇,哭聲也止住了,驚慌地看看地上的玻璃碎片,又看看抱著自己的林強雲,抽噎著不知如何是好。
林強雲抱著小男孩急步衝到金見面前,慌亂地伸出右手往金見頭上急急地揉動,口中連聲說道:「糟糕,起了一個大包,怕是要痛上好幾天呢。山都,快把雞膏拿來給金見抹上,會好得快一點。金見兄弟,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咳,咳……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到山都把雞膏抹到金見的頭上,林強雲焦急地問:「怎麼樣,好點了沒有,還痛嗎?」
金見點頭,林強雲終於鬆了口氣,轉向抱在手上的小男孩問道:「你不是和姐姐一起跟你媽在長汀的嗎,怎麼到這裡來了?」
小男孩一聽問起姐姐和母親,小嘴一扁又要哭出聲來,慌得林強雲手足無措地連聲安慰他說:「別哭,別哭,有什麼事給大哥說,大哥一定幫你辦好。」
四兒、金見和翠娥驚奇地睜大眼睛看著林強雲,他們還從來沒見過自己心目中如天神般的公子,會有這樣的舉動。
湧進門的四個二三歲的小不點、十多個八九歲的小毛頭圍在林強雲和金見的身邊,不聲不響地靜靜看著,這一幕深深印在他們的腦海裡。
小男孩倒是沒哭出來,書房門外卻傳來了他姐姐大丫的哭訴聲:「公子,媽接到別人帶信,說我爹和大伯跟人去出海飄番,要賺錢來贖我們,被海外的野人捉去吃了,他們一船人只逃回六七個……」
「啊!」林強雲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回事,連忙問道:「大丫,你進來說,你媽呢,她是和你一起來這裡的麼?」
大丫走進書房,看到林強雲就像看到自己的親人一樣,哭著跌跌撞撞地撲到林強雲身上,抱著他的腿不放。
林強雲蹲下身,撫著大丫的頭問:「大丫,好孩子,先別哭了好不好,告訴大哥你媽在哪裡,你們又怎麼會來泉州的。」
此時,沈念宗走進書房接下林強雲的話頭:「她媽正和張嫂一起,其他的事情我來給你說吧。上月二十二日,潮州有一客商到汀州來買我們的蚊香、菜刀等貨物,並為她們母子三人帶來了一個壞消息,說是大丫的父親和伯父為了賺些錢,幫一家大戶做出海的生意,卻不料在繞過萬里石塘後被風吹到一處海島,同行的三艘海舶僅逃出一艘,其餘兩艘被當地的野人捉去當家畜。她們的父親和伯父所在的船也是那兩艘之一。據傳話的人說,被捉去的人十有八九已經不在人世了。六弟得知這個消息後,本也想將他們母子留在汀州的。可彩娟不知如何聽說你準備過一段時間要出海去做生意,堅決要求到泉州來做事,以便到時候跟去海上尋回丈夫。六弟勸說不動,只好派人將他們母子三人送到這裡來。」
林強雲眼睛掃到大丫沒有自己想像般的又被纏了小腳,心中暗道:「總算還好,那強女人倒也守信,沒有說一套做的另一套。不過,她一個小腳女人要出海去尋找丈夫,那可萬萬使不得,定要想個什麼辦法勸勸她才行。」
看著靜靜盯住自己的孩子們,林強雲心中暗歎:「這些孩子不是有娘沒爹,就是連一個親人也沒有的孤兒,趁他們還小時一定要讓他們多學點謀生的本事。現在麼,得把他們悲傷的情緒扭轉,省得他們小小年紀就要承受大人才應該承擔的心事。」
「孩子們,吃飯了沒有?」林強雲大聲問。
「都吃過了。」孩子們異口同聲地應道。
「那好,大哥要去吃飯了。明天,我們小孩兒兵也來玩一場推竹圈比賽,讓大哥看看誰能玩得最出色。」林強雲煽動地叫道:「玩得最好的人大哥有獎,獎品就是一個新鮮的玩具,那是只要一拉線就能飛上天的東西。你們說,好不好啊!」
孩子們一聽贏的人將最先得到新玩具,而且是能飛上天的東西,頓時把什麼都忘掉了,七嘴八舌地應道:「好啊,好啊!大哥(少主、公子)快去吃飯,吃完了就開始比賽。」
林強雲笑著對孩子們大聲叫:「喂喂,別吵,別吵呀。」
等嘈雜的聲音稍靜,林強雲才又說道:「聽你們又是大哥,又是公子、少主的亂叫,我都煩死了。現在我再給你們立一個新規矩,那就是我們孩兒兵——不管是大孩兒兵還是小孩兒兵,只要還是我們雙木的孩兒兵——今後在沒有認字、訓練時都叫我大哥,在認字訓練的時候再按規矩叫,聽清楚了嗎。聽清楚了就好,你們也跟你們的統領說,就說是我新立的規矩。呵呵,你們倒也心急,剛才我說過,明天才比賽呢。今天大哥還有事去辦,所以只能等明天。好了,大家先回去吧,大哥要去吃飯嘍,你們不想大哥被餓死吧?」
看到林強雲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孩子們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紛紛攘攘的擁出書房去。
林強雲拉住大丫不讓她走,小聲說:「帶我去找你媽,大哥有話要和她說。」
抱小男孩牽著大丫去見了彩娟,林強雲對這位消瘦了不少的強女人安慰了幾句,讓她安心在泉州住下,再請他幫著張嫂照看這裡的生意後,才去吃飯。
下午去到天後宮的看台上,林強雲的心情一直都不好,老想著將來要乘海舶到外國去做生意的事情。
看來,雖然海外的生意也不是那麼好做的,一路上有風有浪不說,還有礁石、暗沙,以及剛聽說的各種不可知的風險。好在現在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再把物質和人力方面的準備工作做好,應該不會出什麼大的問題。
而目前林強雲自己面臨的最大難題,就是自己所用大船的動力,雖然帆船是以風力為主,自己也想到用螺旋槳作為輔助動力。但問題就在於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才能讓想像中的螺旋槳動起來,而且要讓它具有能推動偌大一艘船的力量。
「難啊,難矣!」林強雲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坐在身旁的沈念宗看到他愁眉苦臉的搖頭不止,擔心這個異姓侄兒的身體,認為他大病剛好不久不宜過於焦慮,太過勞神的話會再出什麼毛病。忙拉了拉林強雲的衣袖,特意轉移他的注意力,問他說:「強雲,想什麼呢?把事情說出來,讓叔為你分憂。」
林強雲有些發愁地說:「叔幫我參詳一下,我們這次北上臨安,大致已經決定坐船了。但我今天聽到大丫父親的事以後,心裡總覺得我們的準備工作沒有做好。第一是我們招請的火長、篙師等人材太少,遠不足以我們三艘海舶之用;第二呢,就是我們沒有弩床,應該想辦法弄上數十具三弓弩床,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弩床才能保得住我們的安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我們現有的兩艘船和正在造的另一艘大海舶,全都仰仗風力來吹動。我在想,萬一遇上沒風的天氣時,那我們不是只有等著老天給我們吹來一點風才能動了嗎?這樣也就太過於被動了吧,若是沒風時再遇上有其他的什麼危險的時候,我們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地等死吧?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的所有海舶,在出海之前都必須有另外一種動力,使船在沒風的時候也能行動。這個事情已經想過很久了,大致有了一點眉目。另外,即使我們在船上裝了強弩,也並不一定就能打擊岸上的敵人。所以,還要製出一種威力如同床弩射出『雷火箭』般大,甚至更厲害,而且又便於攜帶的兵器,方能擊敗敵人,誅殺李蜂頭為鳳兒和叔媽報仇。」
沈念宗越聽心裡越是吃驚,林強雲準備北上到臨安開店做生意他是極為贊同的,也為此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但林強雲要在此時就赴淮南找李蜂頭報仇,為此而殫心竭力費盡心思,卻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想到自己所有的護衛隊合起來還不足二千人,真要與李蜂頭的十數萬淮東軍對抗,勝算實在有限得很。當下立即搖手止住林強雲,對他使了個眼色,附耳小聲說:「強雲,這事我們回去以後再詳談,此時不宜多說。現在我們還是看看陀螺賽吧,承宗這孩子能否奪得第一,就是此刻了。」
沈念宗的話果然引開了林強雲的注意力,想到族叔林笆上午已經輸了一千貫錢,這時就有心幫他贏回來,便走到林笆的身邊說:「叔父大人,下午曾否下注到我們雙木那孩子的身上?若是沒下注的話,小侄勸你還是趕緊在他身上下點本錢,說不定能把上午輸掉的錢贏回來呢。」
林笆一聽可以贏回輸掉的錢,立時眉開眼笑地說:「是麼,那為叔要馬上叫人去下注了,賢侄看應該下多少本錢才好?」
林強雲道:「叔父大人也不必投進太多本錢,只把前天贏來的錢全部放去就是。」
林笆覺得有理,心想就是把錢輸了也沒什麼關係,就等於自己沒有賭這一次,便緊趕著叫家僕將了錢去下注。
到申時末陀螺比賽結束時,應承宗果然沒讓林笆失望,不費多少力氣就得了第一,林笆不但贏回了上午輸掉的一千貫錢,還因為許多人不看好應承宗而改在別人身上下注,讓林笆多贏了五百多貫,把個林笆樂得合不上嘴,拉著一起看比賽的翁甫、田嘉川等州縣官員,一迭連聲的說道:「這幾天運氣好,憑空得了二千多貫銀錢,今晚本官做東請各位到『含香苑』去,務請大家賞臉。」
林強雲聽得大奇,悄悄向沈念宗問道:「叔,我那叔父大人說的『含香苑』,怎麼聽來像是妓院的名字,難道說當官的也可以去嫖妓,沒人管的麼?」
沈念宗回答他所說的一番話,讓林強雲聽得直搖頭歎氣不止。
「唉,這又怎麼與你說好呢。」沈念宗長長的歎息了一聲,徐徐說道:「『含香苑』正是此地最出名的勾欄,那裡的粉頭最為妖艷,也最會討男人的歡心。當今之世,文人雅士們但凡有了幾個錢,又有那一個不是縱情聲色之樂的。先不說高官大戶們家中養有數不清的家伎舞孃以供淫樂,就連我大宋皇朝的官府也開了不少伎營以收斂錢財。至於小家小戶的人家,蓄養幾個丫頭婢女,納上三個五個小妾那就更是平常得很了。強雲呀,似林大人這般偶爾才去一次行院勾欄的州官,算得上是極有自制力、很不錯的人了。」
林強雲見別人都基本上**了,連忙止住沈念宗的話頭,搶著說道:「叔,依著侄兒的看法,這大宋恐怕是時日不多了,我們必須做出最壞的打算。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有亡國滅種的一天到來呢……」
沈念宗聽得一驚,截住林強雲的話說:「我們先不說這些,回去找歸永和張兄弟一起再談論這事,我們叔侄是要好好地談談今後應該走的路了。」
當晚,大廳桌上三個光閃閃的「水晶杯」吸引著十多個人的眼球,再次讓人們發出「嘖嘖」的讚歎聲。當人們聽四兒說起,中午林強雲為了搶著抱起即將摔倒的男孩,而把其中的一個打碎時,又都連道「可惜」。
忽然,大廳一角掛著的一個小銅鈴似乎被風吹動,響起幾聲細碎的「叮叮」聲。張本忠向陳歸永看了一眼,匆匆朝廳門外走去。
林強雲倒是無所謂的說:「這種杯子算得了什麼,只要有了人,什麼東西會做不出來!」
徐子丹擊掌叫好:「說得不錯,強雲啊,你這話說得頗有俠義之風,也不枉了你這『飛川大俠』的名頭。沒說的,你若有事時,我徐家上上下下數十口都會為你盡一份心力。」
門外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廳內:「好啊!徐老兒難得有這樣豪爽的時候。小娃兒還不緊盯著這老頭子的話,與他擊掌為誓,令其無法反悔。」
山都「喂呀」一聲急嘯,從廳角衝到林強雲面前擋住,握著出鞘的匕首作勢欲朝廳門撲去。
陳歸永也在同一時間飛快地拔出腰間的手銃,指向廳門暴喝一聲:「什麼人,敢私自闖到林家來?」
天松子的聲音適時傳到:「貧道天松子偕師弟、門下弟子等,特來向飛川小友請教,陳統領且慢動手,林小友也請收攏你那山魅朋友,以免滋生誤會。」
在天松子聲落的同時,廳外的大院裡亮起了數十支火把,天松子和另一個老道站在廳門外八九丈的地方,張口結舌地看著周圍。
火光的照耀下,四十多個白衣藍巾的護衛隊員分成三方,隔十四五丈將兩人團團圍住。另外的黑暗處,也有金屬的光澤閃爍,還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不見的火光外圍。
陌生老道看到刀槍在前,鋼弩稍後,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撲上的護衛隊員,苦笑著對天松子說:「師兄果然沒有騙我,還把林小友手下人的厲害說得不夠,害我跟著你丟了個大大的臉。」
林強雲把山都拉到身邊,讓他把匕首收起,亮聲叫道:「天松子道長,請兩位進廳內奉茶述話。」
只聽隱身在暗處的張本忠一聲叱喝,院中的數十名護衛隊動作整齊劃一地收起刀槍鋼弩,「刷」地一個轉身向四下裡散去。
所有這些把個徐子丹、徐興霞和兩個老道看得吐舌不已,暗自心驚。
廳內的眾人見走進來的只有天松子和另一個老道兩個人,俱都一怔。徐子丹問道:「不是還有你們的徒子徒孫麼,如何只有兩個老而不死的道士,其他的人呢?」
那位陌生的老道叱道:「老兒,你道這林家是這麼好進的麼,若非我們師兄弟倆輕身功夫還過得去,光是這前後院牆內的數頭獒犬就能把我們撕碎。原本以為避過了狗兒便能登堂入室,沒想到林小友的手下早瞧破了我們的行藏。若是我們那幾個不成材的弟子也跟進來,引起小友手下的誤會,怕是連我們兩把老骨頭也得葬送在此地。丟人,丟人啊!」
張本忠緊隨老道的身後進入大廳,看清他們確是沒有什麼不妥的舉動,這才將提在手上的短銃插回皮套內。
這個動作又讓眼尖的陌生老道看在眼裡,臉上微微發紅地向林強雲等人稽首:「貧道飛鶴子,和師兄來得孟浪,請林小友大人大量,原宥無知的老道則個。」
林強雲輕拍山都的頭頂,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躬身抱拳回道:「道長不必多禮,林飛川雖然年輕,卻也還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兩位請坐下說話。」
徐子丹「哼」了一聲,半玩笑半認真地說:「若非天松子見機得早,出聲及時,稍遲片刻的話,只怕兩位不死也得帶上點傷吶。」
飛鶴子目光一轉,看到桌上閃爍著淺色藍光的玻璃杯,再次稽首道:「那桌上放著的,想必就是小友的珍寶了,恕老道見獵心喜,可否借來一觀?」
林強雲笑道:「道長儘管去看,別說一觀,就是送給道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把手向桌邊虛引說:「道長請。」
飛鶴子:「能張口就送出寶物的人,老道這也還是第一次遇到,足見小友你宅心仁厚,直把錢財當糞土,難怪能毫無難色地將出數十萬錢收養千餘落難的孤兒寡婦。此舉不但上體天心,而且還暗合我道家入世渡劫之法,正是『曲則全,枉則正,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之意也。觀小友這行事之間,當是『上人』之所為。」
這幾句老子《道德經》中的話,林強雲倒是聽父親說過許多次,卻不是十分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沈念宗聽了飛鶴子的一番話後,卻是大為驚懼:「這老道看出什麼不對的地方了嗎?『上人』,那是人上人的意思,也是『人王』的別稱。若是他把這些話傳到外面去,被朝庭風聞的話,強雲只怕會有殺身之禍。不行,得和歸永、本忠兄弟他們說說,就是殺了兩個老道和他們同來的弟子滅口,也說不得了。」
想到要緊處,沈念宗趁兩個老道去桌邊看「水晶杯」,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拉了陳歸永和張本忠走出廳外。
趁兩個老道到桌邊看「水晶杯」的時候,應君蕙拿起一隻杯子走到林強雲身邊,小聲說道:「大哥,若是能做出樣子和大小都不同的『水晶杯』,倒也不妨多做點。並不一定每年只做五十個,可以每種做他二三十個,既可多賺到錢,也不怕別人買到同等式樣……」
可能是忙了一天還沒洗浴,應君蕙靠得近了,林強雲鼻中聞到一股狐臭味,雖然不是非常濃烈,但也薰得他幾欲嘔吐。方才清楚白天在天後宮那股怪味是從何處來的了。連忙站起身說:「君蕙,你跟我到書房來,有話與你講。」
應君蕙聽到林強雲只叫她一個人到書房,嬌艷的臉上騰地飛起了兩朵紅雲,看著地下幾不可察地微微點了點頭。待她把「水晶杯」放回到桌上時,林強雲已經走進了書房內。
林強雲看到應君蕙走進書房,馬上把手裡的一個紙包遞給她,交代說:「這是明礬,你每天洗浴後用溫開水將它調開,找根鴨毛抹到腋下。十天後只需三天抹一次,就能把發出腋臭的汗腺封住,可以免去體臭之苦。」
應君蕙吃驚地瞪大眼睛,一副你怎麼知道我有狐臭的表情,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林強雲看她表現出的樣子,忽然想起那《陰陽養生決》上的幾種藥方,正好有幾種配出來後對應君蕙能起大用,說不定連山都那樣天生黝黑的皮膚也能改變,便笑笑道:「過幾天忙完以後,我會配兩種藥給你,不出一個月的時間,便會讓所有的人大吃一驚。」
應君蕙:「大哥,小妹又沒病,為何要吃什麼藥丸?」
林強雲促狹地笑道:「沒病麼,身上會有體臭不是病?再說你是不是希望身上的肌膚既嬌嫩又晶瑩潔白?告訴你吧,我配製的藥不但能消除你身上的體臭,讓你全身都散發出陣陣幽香,讓人一走近聞到你身上的香味就捨不得離開,還能使你的肌膚變成既嬌嫩又晶瑩潔白。你自己說,這種藥要還是不要?若是不想要的話,那大哥就不用費心去尋找藥料了。」
女孩子哪有不喜香、不愛美的,再者能讓自己渾身散發幽香的還是心中的神人大哥呢。應君蕙慌忙說道:「大哥就會逗人著急,誰說過不想要的話了。大哥啊,你的藥用了真能讓人身上有陣陣幽香嗎,真能讓人的肌膚既嬌嫩又晶瑩潔白?快給小妹說說,要服用多少才行,什麼時候才能製出來呀?」
林強云:「且別心急,我還要找齊所需的藥材,再看看是否能把其中的一種煉入到『雪花膏』裡去,也能使人用起來時更方便些。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們出去吧,大廳裡還有客人呢。」
應君蕙這段時間以來,好不容易才有了個與林強雲單獨相處的機會,那肯就此離開。遲疑著幽幽地問:「大哥,你……你……沒有其他的什麼話說了嗎?」
林強雲心中一動,但想起外面的大廳裡還有客人,再不出去的話怕人會說閒話。掃視應君蕙一眼,起身向門外走:「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當然沒其他的話說嘍。怎麼,你還有什麼事?」
應君蕙歎了口氣,看向林強雲的目光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內。可林強雲卻像個呆頭鵝似的,對應君蕙的神情視而不見,也許他根本就沒注意到其中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看著消失在門外的身影,應君蕙撅起小嘴,狠狠地跺了一下腳,嘟喃道:「木頭人,大哥的這個林字姓得不好,兩個木字加在一起,難怪會木頭木腦的粗心大意。」
忽然間,應君蕙覺得自己好累,她好想有個人在自己的身邊,聽聽自己的聲音,細細地體察自己的心境,說說能讓自己寬心的話語。
緩緩走到桌後的椅子坐下,將肘放到桌上托腮沉思:「這位大哥到底還有多少能耐沒用出來,每天都有出人意料的事情出現在他身上,得夫如此,夫復何求?啐……好不害羞,大哥能不能看上自己,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想到『得夫』……哎喲羞死人了!」
大廳外的徐興霞看到林強雲一個人出來,等了很久也沒見應君蕙,心裡想道:「林大哥把師侄叫進書房去不知說了些什麼,到現在還躲在裡面不出來,說不定拿到什麼好東西自己一個人偷偷在玩,我得去看看,不能讓她獨吞了。」
想到就去,徐興霞心急火燎的向書房跑,探頭朝裡面一看,徐師侄滿面通紅地坐在桌前不聲不響。衝進房內伸手摸向應君蕙的額頭叫道:「啊喲,不得了啦,一定是天太熱發痧了。咦,沒燒啊……師侄快告訴師姑,林大哥送你什麼好東西,快給師姑看看。」
徐興霞到來讓應君蕙的臉色更紅,似乎心裡不可告人的秘密,已經全都被這位喜歡大喊大叫的師姑看到了似的,慌亂的站起身一把抱住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師姑,伸手掩住她的嘴,懇求說:「好師姑,大哥沒送師侄東西,只說過幾天要為我……哦,要為……我們配些藥……」
話才出口,應君蕙就知道糟了,沒經大哥同意就把事情說出來,以大哥的脾氣說不定今後再也不會理睬自己了。又慌又急之下鬆開手,不由得連連跺腳,眼中流出淚水。
粗枝大葉的徐興霞掙開應君蕙,看到她臉色淒苦,大滴的淚水掉落在地上,不知這位師侄到底怎麼回事,心中也有些著慌。收起嬉笑的神色正容問道:「別哭,別哭。告訴師姑是什麼事讓你這麼傷心,師姑定會為你做主。」
應君蕙許久才出聲說:「師侄有件事請師姑幫忙……」
「什麼事,你說,你說。」徐興霞一副大大咧咧的小大人口氣:「不論什麼事,師姑都會為你做主的。」
應君蕙:「師姑是長輩,說過的話可不能反悔。」
徐興霞鄭重地點點頭:「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師姑說過的話決不反悔。」
應君蕙悄悄把自己的要求說了以後,徐興霞驚喜地跳起來叫道:「真的?好啊,那可先說好了到時候我也要一份,否則師姑可顧不得長輩不長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