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三 十八章
    吳炎聽得兩眼放光,捧起桌上的條鋼看了看說:「我去試試。師傅,要打成什麼樣子?」

    林強雲交代吳炎,只要將它打成刀或劍就行,打成什麼模樣讓他自己做主,只要好看就行。吳臨出門之前,林強雲又說:「把刀劍打制好後,記得叫我,這種鋼料打製的東西淬火和別的有些不同,我要當面做給你看過,以後你才能自己進行操作。另外還要給它配上最好的手柄和刀鞘,否則我們的刀劍質量再好也沒用,外表太差了有損我們雙木的招牌。」

    吳炎說聲:「知道了,請師傅放心就是。」心急火燎的跑了。

    到泉州以來,林強雲最大的心願是有一支自己的武裝商船隊,以實現他從小就夢想到大海上去自由航行的願望。本來他打算在最近用買來的兩艘五千斛的海舶到廣州、溫州、台州走走,順便販運些糧食回來。一則利用近海航行對護衛隊進行比較系統的海上訓練,二是可以解決本地糧食緊張的迫切問題。

    經過這段時間的瞭解,他已經逐漸有些知道大宋的商業情況:茶、鹽、酒乃是朝庭禁榷的專賣品,全部由官府製造發賣。自己想把生意做大,在這樣的封建集權專制的制度下,實在是要動足腦筋,想出適合於這種制度下做生意的方式方法,才能真正把生意做大做強,賺取最多的利潤。本來,林強雲想從簡單的布鞋、蚊香為基礎做起,然後再向酒、鹽、茶等下手,最後向其他的日常生活商品發展,把生意做到大宋全境,做到金國、蒙古,以至於向海外拓展。看來,以前的想法太簡單了,事情決不會像自己所想的那麼容易。

    現在,因為這些不明來意的江湖人出現,打破了他外出販糧的計劃,必須搞清楚他們來此的目的,先解決掉這些充滿危險的江湖人才談得上做生意了。

    吳炎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將刀打好,第二天下午興沖沖地來到書房,興奮地向林強雲叫道:「師傅,刀坯已經打制好了,請到我那間鐵匠房去看看。」

    林強雲高興地說:「哦,這麼快!我還以為最快要二天時間才能打好呢,這就到你的工房去看看。」

    吳炎把林強雲拉到他專用的鐵匠工房,把三尺餘長、兩寸七八分寬的板刀坯恭敬地送到林強雲面前,得意地說:「師傅,刀子已經打製出來了,請指點弟子淬火之術。」

    這把板刀的外形倒是很好看,刃口和刀背的三道弧形組合得相當優美,就像一個身材既高又健壯的男人一樣。

    林強雲不動聲色地仔細看過打製成形的單刀,用手夾著刀身的各處捋動了幾次,抓起一鐵根鐵釬敲了敲刀身,認真傾聽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然後才沉著臉,指點著對吳炎說:「哎呀,差,差,差。你這次是怎麼回事呀,打製出來的刀這麼差。不行,這是一把廢刀,一用就會壞。唉,真可惜,白白浪費掉我十多斤特種鋼。你看,刀面太寬也太長了,刃部實在太薄。這樣的單刀因為材料過於堅硬,所以強度極低,不能承受較大的衝擊力。用它發力砍到硬物上就會崩缺斷裂,根本算不上是斷金截鐵的寶刀,連普通鋼材打製的刀都比不上,只能報廢。」

    吳炎的臉刷一下白了,四十多斤世上最硬的鋼料被自己用掉將近一半,打出的非但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寶刀,反而被師傅將這把刀說得一文不值。實在是不服氣呀,怎麼會一砍就崩裂呢?不可能。

    吳炎不服氣地問:「以前我們打制江湖中人向我們定做的兵器時,都是打成這種樣子的,為什麼那時候師傅說好呢?」

    林強雲嚴肅地向吳炎解說:「你以為這種鋼料可以像打制菜刀和普通兵器一樣,只是需要鋒利就行了嗎?要知道,這種鋼材打製出來的是寶刀吶。寶刀有兩種,一種是可以斷金截鐵的堅實剛硬型;另一種是能吹毛斷髮,落帛而過的鋒銳型。這把刀所以說它是廢刀,就因為它什麼型也不是,既不能斷金截鐵,也沒法磨利吹毛斷髮,落帛而過。以前我們所打製的刀具,因為是採用釘鋼之法,表面一層是熟鐵,鋼料只有中間的很薄一片,勉強可以說成是能夠吹毛斷髮的好刀。這把刀可是全部用特別堅硬的鋼材製造的,所以它就應該是斷金截鐵型的寶刀。你若是不信的話,不妨用以前教你的方法淬火,好了以後再用它砍一下熟鐵,看了結果後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了。」

    吳炎還真是不服氣,也不信邪,果真立即動手進行淬火。他心裡想:「這種鋼料打製成的刀,還沒淬火時,輕輕一下就能把熟鐵砍出一個缺口。我就不信,淬完火後的刀會像師傅所說的哪樣,一碰就崩裂,肯定是騙我的。」

    當吳炎滿懷信心把淬煉好的鋼刀往一根徑約半寸的熟鐵棒砍下之後,他頓時傻了眼,站在當地說不出話。

    事實擺在眼前,不容得他不相信。這用盡力氣的一刀砍下去,非但那根熟鐵棒沒有被砍斷,手上這把費了他一天多時間打制淬煉好的刀,反而在刃部崩掉了五六分長的一大塊。

    吳炎呆呆地站了許久,在徒弟拉動他的衣服後才驚醒過來。他眼瞪瞪地看著手上的破刀,再無力把它抓住,五指一鬆那刀就往下掉,若非身邊的徒弟眼疾手快,只怕吳炎的腳要被掉下的刀鑿出個洞來。

    「天哪,怎麼會這樣?」他傷心地叫道,蹲在地上雙手捧著臉哽咽道:「果真是如師傅所言,發力一砍硬物,這把刀便折損了。廢物,我做出來的東西是廢物呀!枉我吳炎還是雙木商行鐵工場的管事呢,連一把刀也打制不好,還浪費了師傅費了大力氣煉出來的寶貴鋼料。師傅啊,吳炎甘願領罰。」

    林強雲拉起吳炎,安慰他說:「算了吧,不就是一塊鋼材和一點時間嘛,用不著這樣心痛,浪費就浪費了吧。我們還有一半的材料,你用它再打過一把。我告訴你,這次的刀不要那麼寬、那麼薄。刀背厚為兩分,刀身留一分半,刀刃部分最少也應該保持在六厘左右。」

    「師傅,這樣的話,打出來的刀不是很小,那麼小的刀還能用嗎?」吳炎不解地問。

    林強雲笑道:「材料都讓你給浪費掉一半了,還想打出多大的刀來?再說了,二十多斤鋼材打的刀也不小了,就是沒有三尺,最少也該有二尺七八寸長,你總不能把差不多三尺長的刀,還說成是一把匕首吧。」

    吳炎一時沒想明白林強雲的話是什麼意思,只依著自己的思路說道:「那倒也是,哪有二尺七八寸長的匕首。」

    「還有,」林強雲不再去理會吳炎臉上詢問的表情,接著交代說:「這種材料打製成的刀具,一定要先修銼成形後再進行淬火,而且淬火後的回火溫度需要比平時高出很多,否則就會很容易因為太硬又沒有韌性而斷裂。」

    吳炎問道:「師傅的意思是說,應該先把刀修整好,全部都完成以後,才能進行淬火?」

    強雲轉身向門外走,到門邊才又回頭說道:「把刀做好,在淬火之前,還要先做出一個一尺寬一尺深的鐵槽,鐵槽的長度要比這把刀長出五寸,再往鐵槽內裝滿化開的豬油。全部準備完畢以後,再來叫我。」

    這次,吳炎用了不到一天就將刀打制完成。刀坯才打好,吳炎就把林強雲拉到他那兒,非得要師傅守著他幹不可。

    檢查過打好的刀坯,林強雲對刀刃部分很不滿意,沉著臉說:「我說大徒弟耶,其他部位都還可以,這刀刃怎麼沒按我交代的做?又打製成這麼薄,不是成心又要打出一把廢刀來嗎。快把刃部鏨掉他二分,再用銼刀將它的刃開成楔形,整把刀在紅熱的狀態下修銼平整,我再教你如何退火,以便接下來冷磨光滑後淬火。」

    又用了近一天的時間,林強雲對基本修整好的刀才稍為滿意了些。將刀裝入已經陰乾的大泥匣,用干豬膏泥粉填實,泥匣接縫處用濕泥封牢後,小心地把泥匣放到吳炎那爐膛特長的退火爐上。

    取出一塊兩指大、紫紅色的銅塊放到泥匣中一個小小凹坑內,交代他說:「吳炎,記住我說的話,這泥匣放入爐中後,應該慢慢將它燒紅,等到整個泥匣都紅得均勻後,才能以大火加熱,直到這塊紅銅開始熔化為止。整個過程都一直要保持這銅塊處於將熔未熔的狀態,時間為二個時辰。然後停止鼓風,堆上鋼炭,讓它慢慢冷到能用手取出打磨。這回可不要再出差錯了。」

    吳炎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能覺得師傅已經說得很清楚沒什麼好問的了,話沒出口就又閉上嘴,唯唯答應。

    回到大廳外,遠遠地聽到裡面有人號啕大哭,山都警覺地拔出腰間的匕首,先一步衝到廳門前。向廳裡看了一眼後,隨即把匕首插回鞘內,轉過身對七八步外的林強雲攤開雙手聳聳肩膀。

    應君蕙和沈念宗兩人,悠閒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對跪在地上抱頭痛哭的一男一女看也不看一眼。

    看到大步走進廳裡的林強雲,站在那兩人的身邊不知所措的翠娥歡聲叫道:「這下好了,公子回來嘍。你們把事情給公子說說吧,公子一定會幫你們的。」

    還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女孩正是應君蕙數天前買的小丫頭,另一個則是她的父親,名叫路守約的船廠老闆。

    這位路守約老闆這段時間聽陳歸永派到他那兒收取廢料的人說過,林強雲想買下一個船廠自己造船,就找到林家,想要把自己的船廠賣給雙木商行,用以抵還過去欠下的木材錢。他正與沈念宗商談時,看到正跟著應君蕙回來的女孩,就是他被債主強行拖去抵債的女兒,驚喜交集下父女倆忍不住悲傷,在大廳裡抱頭痛哭。

    沈念宗說完這對父女的遭遇後,看了看已經站起身來,滿懷希望盯著林強雲的男人,向林強雲問道:「強雲,這件事情,你看……」

    「這還要問?按這位路老闆開的價錢,大叔儘管做主買下就是。」林強雲毫不猶豫地說:「我們還可以搭上這位姑娘,讓她跟父親回去一家人團圓。路老闆,船賣給我們以後,如果你願意,可以留下來幫我派去的管事,給他做個副手。如何」

    林強雲最後的一句話是向那女孩父親問的。

    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到,有了一間船廠,再請到有技藝高超的制船工匠師傅,自己需要的大海船就能建造了。

    看清女孩的父親點頭同意後,林強雲迫不及待地叫道:「四兒,去把歸永叔和本忠大哥請來,有要緊事和他們商量。」

    四兒還沒有走出廳門,院子裡傳來金見的叫喊聲:「公子,有我們汀州來的急信。」

    林強雲搶過金見手上的幾張紙條,急急打開一看,臉色越來越是凝重。

    沈念宗停下與船廠老闆的商談,走到林強雲身邊取過他手中的紙條,小聲問:「強雲,家裡的信中說些什麼,發生大事了?」

    林強云:「藍君清的信中沒說得很詳細,只說運出的四千雙布鞋被搶了一千多雙,護衛隊也有十幾個人受了傷。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我們急需做蚊香的材料,被頭陀軍阻住,一時沒法送到。」

    看完手上的信,沈念宗吁了口氣說:「還好,總算沒死人。看來是你弄的雞膏起了大作用。」

    林強雲問道:「叔,我們帶來這裡的草藥粉還有多少,能做出多少蚊香?」

    「我們帶來的草粉不是很多,總共只能做二十多萬塊蚊香,現在剩下的大概還能做十五六萬塊吧,最多一個半月就會用完。不過,按我們和蒲開宗寫的字據,四月給他的貨是足夠了,五月的蚊香可以先不收他的定錢,留下蚊香在自己的店裡賣。相信可以維持到六七月間。我看,既是路不通了,也就隨他去吧,少做點就是。」

    林強雲恨恨地說:「不行,我們的蚊香做不做雖然沒有關係,但布鞋呢?長汀縣城裡有數千人指望著做布鞋吃飯,我們的鞋運不來,他們就沒法再做,豈不是沒錢收入了嗎。說不定有人會因此受餓。這條路一定得打通,於我於人都有好處。」

    沈念宗有些尷尬地說:「這件事稍後再和大家商議,看怎麼做更好。我還是和路老闆談妥船廠的事再說吧。」

    陳歸永走進廳,拉著林強雲到邊上問:「家裡的信說些什麼,你叫我們來就是為了家裡來信的事?」

    林強雲叫陳歸永和張本忠到書房坐下,把信的內容和購買船廠的事情講了,向他們問道:「我們現有的人中,有什麼人可以派去管理船廠造船的。叔和路老闆談好後,我們就立刻要將人派去接收,並將那裡原有的工匠安撫住,馬上買足木料開始造我們自己的海船。」

    陳歸永想了想,看張本忠還沒說話的意思,便說:「本來,我的看法是請你那位堂兄李青雲去管理船廠最好,只有他在贛州的船廠幫忙做過事情,平常聽他說的話中也可以知道他對造船很熟悉。可惜現在他被你請去和徐家兄弟一起辦事還沒有回來。」

    張本忠也說道:「公子,我們現有的人中,實在是找不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黑風峒來的幾個信得過的人又不識字,只能到護衛隊來做些打打殺殺的事,要他們這些不懂行的人去管理船廠的工匠,一時半會的恐怕還沒那個能耐。」

    林強雲道:「不如這樣,先派兩個黑風峒來的統制去船廠,等青雲哥回來後和他商量,若是他願意去管船廠,再將不合適的人調去做別的事不遲。」

    陳歸永和張本忠應了一聲,剛想起身去安排,林強雲又說道:「還有,我們最好另外請一些人來做雜工,把黑風峒來的所有人都換到護衛隊裡,加強我們自衛的力量,反正汀州有二百五十名的份額,漳州也有二百五十名。如今兵荒馬亂的世道,僅我們這二百多護衛隊用來自保或是路上護鏢都顯得太無力了。」

    「強哥!」三兒蠻蠻撞撞的一頭衝入書房,氣急敗壞地叫道:「不好了,我們的香鹼……我們的香鹼……咳咳……今天我們的香鹼被我做壞了,這可怎麼辦哪……」

    三兒不管不顧地緊緊拉著林強雲的手,使勁地搖晃,一轉頭看到陳歸永臉色鐵青地坐在椅子上,更是嚇得一付大禍臨頭的樣子,馬上就要哭出聲來。

    林強雲把三兒按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站在他身邊問道:「幾十斤豬油、幾十斤泥面,做壞就做壞吧,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慌,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路上把事情說清楚,也好讓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三兒結結巴巴的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到了專用的香鹼工房一看,林強雲立刻就明白了,今天所用的白泥面並不是鹼,看樣子極有可能是芒硝。按理說,自己這裡的白泥面全都是天然鹼,它與芒硝有很大的差別,價錢也比作為藥用的芒硝低了很多,應該不容易搞錯的呀。但仔細一想,林強雲心中瞭然,肯定是賣貨之人出的錯。

    林強雲叫三兒等著自己,匆匆回到書房找出《化工辭典》找到芒硝的條目看了,然後又回到三兒的制鹼工房。交代他說:「三兒,以後做香鹼片的時候,要認清楚這種料叫芒硝,是一種藥,不能做香鹼的。每次做鹼片之前,一定要先取一點泥面用水化開,若是摸著很滑的,就可以用來做香鹼。若是不滑的,就暫時不要用,留著我看過以後再處理。這一鍋的油還能用,你把鍋裡的芒硝撈清,再用白泥面去做就是。不過,這鍋做好的洋鹼不能送到店裡去賣,留給我們自己人用吧。」

    回到大廳,沈念宗已經和那位姓路的船廠老闆寫好字據,以二十五萬貫折七萬一千四百三十兩銀子,買斷船廠和現存的所有已經建造好了的小船和全部木材。路守約也答應暫時為林強雲在船廠做事,有人接手後再行離開。

    正當林強雲準備和沈念宗等人一起去江邊接收船廠時,一名護衛隊員來報:「公子,州衙有人來,說是知州翁大人有請公子到州衙一見,有急事商議。」

    林強雲無奈地對沈念宗說:「真是不巧,那就請叔你們去看好了,我先去州衙一趟。」

    後堂見客的翁甫,不等林強雲發問就說:「林公子,剛接獲本路經略安撫使、知福州王居安大人傳令簽押扎子,說是『汀州鹽梟盜賊圈佔之地已達數縣,進窺南劍、邵武兩軍州,危及本路其他各地,故傳令各州軍招收募役以防汀賊。』前些時日聽公子說過,公子的鏢局護衛隊也屬汀、漳二州的募役,因而本官也想倣傚,將公子的鏢局護衛隊列為本州募役丁壯。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林強雲聽了心裡暗笑,又來了一次瞌睡碰上枕頭的好事,自己剛想到要擴大護衛隊,翁知州就送了幾百名額來,雙方都有好處的事,哪有拒絕的道理。當即說道:「能為大人效勞,為地方百姓出力,林飛川自是義不容辭。不知大人給我的護衛隊多少役額,需要他們做些什麼事?還請大人示下。」

    翁甫道:「本官與通判(宋制,凡大州府除了主官知州外,另設一名副職通判,主要是監督知州及以下的各級官吏,也掌管協助知州辦理日常公務)、主薄及各參軍等商量過了,本州為上郡,自是與汀、漳等下郡有別,役丁自然也要比兩州為多,就按二千人的份額報上安撫使司,實際則以一千人為度,先定下來如何呀?」

    「報賬二千,實際一千人?」林強雲吃了一驚,脫口叫道:「太多,太多了。翁大人吶,我可養不起這麼多人,光吃飯也會把我吃窮,何況還要衣服、兵器等等大筆銀錢的花費。不行,太多了。」

    翁甫不緊不慢地說道:「林公子,聽本官把話說完。這一千人的兵器由本州核發,每年再由本州按廂軍的規額支給兩月餉錢。另外,若有用到他們時,則按月給餉,支差多久便可支給多少,這樣總好了吧?」

    募役按廂軍的標準發餉,每人每天餉錢三十文,二個月的餉錢總共才一貫八百文。泉州的米價比別處又貴,只夠買米四斗,連一個半月也吃不到,這如何行得通。以護衛隊的工錢來算,一千人的規模,往少裡說一年自己也得墊上六七萬貫。至於兵器,還是自己打製的好用。

    林強雲算來算去,還是覺得這筆開銷太大,苦著臉對翁甫說:「翁大人,實在是開銷過大,在下負擔不起呀。一千人在我這裡,一年下來得賠上多少銀錢才夠?只怕兩三年一過,我林飛川就要去學路伎行乞才能活命嘍。」

    翁甫勸道:「老弟放心,今年先募一千人試試,不管能不能募到一千人丁,本州也會以千人之數度支給付的。不過,實額絕不能少於六百,老弟總應該明白此中的關竅吧。若是實在不行,待汀賊剿滅後再減些實額如何?總之本官絕不會讓老弟虧得太多,總會幫老弟想些辦法將錢賺回來的。好,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望老弟在一個月內將人丁招募齊全,待本官和通判他們點驗過後,即可將庫內的錢撥付到老弟手中。」

    林強雲當然明白這些當官的要借此機會吃些空餉,連帶著自己也能分到一杯羹。自己也實在沒有理由破了別人生錢的門路,只好無奈地說:「那……好吧,大人,我們可是先說好了,若是到時候真的養不活這麼多人的話,那就一定要減少到四五百,別讓我賠得太多,令我破家呀。」

    翁甫見林強雲已經同意招募一千役丁,心裡只盼他別再反悔,這時什麼也可以先答應下來,連忙說道:「當然,當然,若是實在支撐不了,本官一定會酌情讓老弟將役丁人數減少些的,但請放心好了。」

    林強云:「還有……」

    「啊!還有什麼?」翁甫心中一跳,臉色微變急急問道。

    林強云:「大人莫急,剛才所說的兵器由州衙發給,我想大人還是把制兵器的三萬斤鐵料交給我們自己打制好了,將作監所制的兵器實在不怎麼樣,還不如我雙木刀鋪打出的菜刀好呢。」

    翁甫聽到說只是要鐵,放下心來,笑著說:「好,本官即刻命赤水、倚洋兩處鐵場送五萬斤鐵料來。並將於明日出榜招募丁壯,讓應募者到你那裡報名選檢。這樣總可以了吧?」

    林強雲告辭出來,一路在想:護衛隊的總人數達到一千是差不多,現在自己手裡連黑風峒來的算在一起不過才三百人左右,還需招募六七百個。泉、漳兩州多富人,就是窮人的生活也比別處要好得多,只能招募少量的人,主要還是招取汀州一帶的客戶流民為好。

    打定主意,林強雲立即寫了信,交給金見用信鴿送回汀州去。

    五天之後收到沈念康的回信,三天中已經招募到五百人,六百之數很快就會足額,問林強雲是否還要再繼續招人?

    當然不能再多了,人多費用也大啊,自己的這一點小局面如何能吃得消,怎麼也得留點錢建造兩艘大船海吧。林強雲趕緊再寫信:有六百人就夠了,請還在村裡的三叔立即到長汀城裡先對招來的新人進行訓練,自己將很快回去汀州。

    四月初一這天上午,剛發付完五萬塊蚊香給蒲開宗,推掉他再要五月定做的蚊香後,林強雲心想:應該在這幾天回去長汀一趟,把招到的護衛隊帶來了。

    泉州這裡果然不出所料,前來投名應募的都是些好吃賴做的傢伙,或者根本就是身患殘疾的廢人。經過陳歸永和張本忠兩人千挑萬撿,才選出不足七十個稍好些的失地青年農民。

    坐下不到半刻,吳炎畏畏縮縮地走到廳門前,看清大廳裡除了山都、四兒外沒有其他人,這快步進入廳中,小聲說:「師傅,那把刀已經打磨好了,是不是現在去看看……」

    「馬上去,如果沒有什麼問題就立即淬火。」林強雲起身就走。

    吳炎心驚膽顫的看著師傅檢查這把又厚又重的板刀,林強雲的手指抹過刀刃時,他緊張得呻吟出聲:「哎呀,昨天我試著用它輕輕砍了一下,好像硬度不夠,只把一塊熟鐵砍出個一分來深的小口,它自己也鈍了許多。」

    這把刀打磨得相當平整光滑,看得出這四五天吳炎師徒三個是在沒日沒夜地拚命,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將刀磨平磨光,相信磨刀的石頭被他們也用掉了好幾塊。

    林強雲看了他一眼,吳炎一縮頭嘟喃道:「我只是不放心才試的,沒鈍掉多少的地方也磨復,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林強雲不答理他,自顧吩咐吳炎的幾個徒弟:「把泥匣抬來按上次退火的樣子裝好刀,並將準備好的豬膏箱抬到爐邊來,升火,馬上加溫淬煉。」

    吳炎沒被師傅責怪,神情頓時輕鬆起來,幫忙把泥匣放入爐中後,湊到林強雲耳邊悄聲說:「師傅,弟子專門做了一個特別的鈐印,上面的字是我求沈先生寫的篆書,要不要打上去?」

    林強雲問他:「哦,鈐印上寫的是什麼字?」

    吳炎被林強雲一問,臉紅紅地說:「那天我請沈先生寫字的時候,他也問我要寫什麼字。弟子當時想,這種鋼料打的刀一碰到硬物便壞,反正也是沒什麼用的,除了用來打獵殺些弱小的麂鹿外,怕是稍大些的野豬也沒法對付。所以……所以就叫沈先生寫了『獵鹿』兩個字,用意是這把刀最多就能獵獲麂鹿之類,別的什麼也別想。」

    林強云:「既然你都做好了鈐印,這把刀又是你們師徒幾個花了數天時間一製出來的,想用就用上去吧。不過又要多花掉半個時辰的時間。」

    吳炎大喜,慌忙找出藏得嚴嚴實實的鋼印模,雙手捧著送到林強雲面前:「有個鈐印在上面,別人一看便知道是弟子打製的。這也是為師傅揚名呀,別人會說這把就是飛川大俠徒弟打的寶刀,可以斷金截鐵,師傅的面子上不是大大地有光。」

    林強雲走到一邊坐下,笑罵道:「廢話這麼多,鈐印你自己打上去,然後裝入泥匣再燒,到銅塊開始熔化時叫我去淬火。」

    吳炎打好鈐印後坐到林強雲身邊,笑嘻嘻地問道:「師傅,剛才打鈐印時我就想問您,為什麼不是上完鈐印趁刀還紅熱時馬上淬火,又要放進泥匣裡再燒過呢?」

    林強云:「那還不簡單,本來整把刀的溫度是相同的,被你一打鈐印,接觸到鐵砧的刀體溫度就和其他部分不一樣了,這時候淬下油裡去,刀體上各部位的硬度就相差太大,很容易產生眼睛看不到的裂縫,或者會有其他的缺陷。這樣的刀即使一時看來還好,日後也會出問題的。所以必須再次加熱均勻後,才能進行淬火。」

    吳炎聽了師傅的話後,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搖木風機的徒孫一喊「師祖」,林強雲馬上走到爐邊,喝道:「風機繼續慢慢搖動,直到我把刀移出爐外才能停手。吳炎,你和徒弟把扇子取來,站到我背後,淬火時使勁幫我的煙火驅開。」

    將兩把鐵鉗塞入炭火中燒了一會,然後迅速掀開泥匣蓋,把匣中的刀坯夾出,眼睛盯著紅白色的刀身,不時將刀移至火焰上晃過。片刻間刀體的顏色就由淡變深,林強雲迅快地把紅熱的刀刃放入豬油槽裡,油槽內的豬油「轟」一聲衝起一片煙火。

    隨著油火的衝起,林強雲嗆咳著不住搖晃移動、上下提落被鐵鉗夾住的刀,直到浸入油內的刀刃變黑,外露的刀身也暗淡了,才鬆開鐵鉗將刀身全部放入油槽。

    陳歸永恰於此時走進工房,看到林強雲的大汗把身上的衣服全濕透了,臉上橫一道豎一道的黑灰,不禁好笑,問道:「又做什麼寶貝,需用我們的飛川大俠親自動手,弄得一張臉似條花面狼般的?」

    林強雲附在陳歸永的耳邊說:「還不是李蜂頭花了二千兩金子買去我們的『烏金』後,打制六千貫錢定做的寶刀,若不是看在金銀的份上,別的東西我才懶得去做它呢。」

    陳歸永呵呵笑道:「這李蜂頭也真捨得出錢啊,打好後我倒要看看是怎麼樣的寶貝法,能值得如此多的錢。」

    林強雲指指靠在牆邊的一根六七分粗的鐵棍說:「稍等一會,待刀回火之後,你就可以用它砍這根熟鐵棒試試。」

    轉頭叫道:「吳炎,油槽裡的油面不再翻滾後,就可以把刀取出,放入爐中燒烤,按普通刀的方法回火。涼了後拿來讓我歸永叔試刀。」

    吳炎叫道:「知道了,馬上就送過來讓陳叔試刀。」

    陳歸永接過還有些溫熱的光柄刀,笑著對正把那根熟鐵棒放在一個圓木墩上的林強雲說:「遠看樣子是像刀,近看則是一塊黑乎乎連鋒刃也沒開的刀形鐵板,看來顯得醜陋得很,拿在手上覺得怪怪的。咳,不過,這鐵板的輕重倒還是相當趁手。喂,強雲啊,這把刀怎麼不開鋒呢,真能把你那根半寸多大的鐵棍砍斷,這刀不會砍壞掉吧?」

    林強雲放好鐵棒,抬頭走到旁邊笑道:「能不能砍斷鐵棍,砍下去後這把刀會不會砍壞,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哪裡用得著問我。」

    陳歸永抓了塊汗布纏到刀柄上,走近木墩,伸手量了量上面放置的鐵棍,掂了掂手中不到三尺長的刀,有些遲疑的向林強雲問道:「真能把這麼粗的鐵棍砍斷嗎?若是這一刀砍下去,把刀砍壞了可不能怪我。」

    林強雲大聲說:「砍,叔儘管用勁砍,但要記得手要穩,刀必須垂直落下,刀體絕不能偏斜。若是做到了還會將刀砍壞,也就只能說明我們的技術不好,打製出的刀沒用,哪能怪到你的頭上來。」

    陳歸永:「那,我真砍了!」

    林強云:「砍!」

    吳炎慢慢走到近前,緊張地捏緊雙拳盯著陳歸永手上的刀,他的頭隨著陳歸永手中刀的移動不住地轉動。

    陳歸永站在木墩前,深吸一口氣,雙手握緊刀柄高舉過頂,抬眼看清刀身正直,大喝一聲:「斷!」奮力朝鐵棍狠狠砍落。

    只聽「噹」地一聲大響,接著又是「噗啪」兩聲。

    眾人定睛看時,陳歸永俯身一動不動躬著,雙手緊握著的刀沒入夯實的紅泥地半尺多深。不但木墩上的鐵棍斷成兩截,連承放鐵棍的尺二大木墩也被陳歸永一劈兩半。

    林強雲沒想到陳歸永的力氣用得如此之大,把木墩也給劈破了。心知他是怕這把鈍刀不能斬斷鐵棍,才用了大力氣,但還是忍不住嘲笑他說:「叔啊,這木墩和你有仇麼,連他也砍成兩半,這下又要花時間去再鋸一木頭節來用了。」

    吳炎則緊張地走到陳歸永身邊,小心地叫道:「陳叔,請您把刀拿起來看看好嗎,讓弟子看清楚它到底壞了沒有。」

    陳歸永的身體由躬改為蹲,扶著入地半尺的刀柄瞪了吳炎一眼,粗聲粗氣地說:「刀還是好好的,可我自己倒是覺得不大好了。」

    吳炎臉變白了,既擔心又不解地問:「這是說的什麼呀?這把刀到底是不是還完好?」

    「說什麼?」陳歸永沒好氣的說:「剛才我怕用的力道不夠,沒法一下砍斷鐵棍,所以就用了全身的力量去砍它。誰知道這鐵棍這麼不經砍,害我差點閃了腰。你說是不是我有些不大好啊。」

    說著,陳歸永將刀拔起,解開纏在刀柄上的抹布送到吳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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