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二 二十六章
    徐子丹背後站著的徐興霞用力為父親的肩膀捏了幾下,眼珠一轉似乎想到了什麼,恨恨地一跺腳:「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會做什麼『雪花膏』和『香鹼』麼,架子也要這麼大,瞧不起人。」

    她最後說出來的「瞧不起人」四個字,幾乎帶著哽咽的哭聲,一下子把右掌掩在嘴上,扭身衝出書房。

    這位徐小姐在家裡,因為是徐子丹四十二歲時才得到的小女兒,比她最小的哥哥徐天瓘差了十六歲的年紀,相比她大哥徐天璠的兒子徐炳祥也不過才年長五歲。

    她的父兄和母親、姐姐都把她當成掌上明珠,對她愛護有加,唯恐她受了哪怕是一丁點的委屈。

    在外人眼裡,她是江南西路數一數二的武林世家ど女,人又長得貌美如花,好事者還給她起了個「飛霞仙子」的綽號。見到她的村夫村婦們都會恭恭敬敬尊稱一聲「徐小姐」,其他的富家官宦子弟,只要知道她是徐家小姐後,懾於其父兄都是有地位會武功的俠客,也不敢對她無禮。至於別的武林中人麼,有年紀的都是其父兄之輩,對她是好言相向;年輕的則如同蜜蜂般的圍著她這朵鮮花轉,以期得到她的青睞,一親芳澤。

    這次跟著父親到瑞金來,就是因為聽到哥哥們說起林強雲的種種事跡,有心想要看看這位聲譽鵲起的青年到底有什麼能耐。再加上今天聽到應君蕙說此人不但具「誅心雷」的道家秘技、獵熊打虎的高強武功,還製出了用於洗浴的「香鹼」及能夠滋潤皮膚、保養顏面的「雪花膏」。

    「香鹼」也還罷了,想來左右不過是像京師裡賣的,用蒸熟的皂角搗爛再加上香料所製成的「香皂糰子」,或是加了香料的「澡豆」之類的東西。

    徐興霞最想見識的是夠滋潤皮膚、保養顏面的「雪花膏」,這也是她最想得到的東西。

    想不到興沖沖地捉空來到書房見這林飛川,自己已經從來沒有過的向他笑臉相迎主動示好,卻得到林強雲不屑一顧的回報,連話也不願意和自己多說就拂袖而去。

    碰上這樣從未有過的事,讓她這位一貫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一時間手足無措,覺得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越想越氣之下,再也忍不住,眼睛裡的淚水刷地一下滾滾而下,急奔回自己的睡房撲到床上放聲大哭。

    徐子丹搖了搖頭,苦笑著對兩個兒子說:「看來,不是林賢侄怎麼樣,而是你們這個寶貝妹妹怎麼得罪林賢侄了。」

    徐天瓘想了想說:「從碼頭回到家這一路,小妹都與應家的那位女孩子在一起說話,沒與飛川老弟接觸。回到家後,飛川老弟也一直和我們在一起,直到父親回來。他們雖說見過面,但話也沒說上一句,怎麼會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誤會呢?」

    徐子丹笑道:「看你妹妹如此著緊林賢侄對她的態度,這回可是遇上剋星羅。這樣也好,讓這個丫頭知道一下,即使是生長在我們這樣受人崇敬的家裡,碰到真正有本事、有骨氣的人,若還是頤指氣使地耍小姐脾氣,別人也不是非要順著她的。呵呵」

    徐天璠一臉不解地說:「飛川老弟並不是一個氣量狹小的人,依孩兒看,定是小妹說了或做了什麼讓他極為惱怒,又或是極為尷尬的事情,才會對小妹疏遠躲避。唔,我定要尋個機會,問問飛川老弟到底是怎麼回事。爹爹也找小妹問清楚,她到底做了些什麼,令得飛川老弟對她這種態度。」

    這時,一個女僕人走到書房外,向徐子丹稟報:「老爺,少爺的朋友林飛川送來幾樣東西,小的不敢收取,請老爺示下。」

    徐子丹問:「是林賢侄,他人呢?快請他進來呀。」

    原來林強雲走出了房門後,立刻就後悔了,心裡也暗暗自責:「咳,真是的,你林強雲是怎麼回事,一下子火氣變得這麼大。這裡不是文化革命時期的連城,肯定是我看錯或者誤會了這位徐姑娘,把人家好意的笑容當成了惡意的嘲笑。這裡沒人會看不起自己的,應該大大方方去面對所有的人才是。」

    走到睡房門前,忽然記起自己帶來送給徐家兄弟的「雪花膏」和「香鹼」,還沒來得及交給徐家兄弟,何不趁此時再回去交給他們,也好借這個機會向那位徐小姐道個歉。

    他匆匆回房取出用紙包好的六塊「香鹼」和四個帶蓋小茶杯裝著的「雪花膏」,對睜大眼睛看自己的山都說:「你先睡吧,我把東西送給別人後馬上就會回來。」

    再返回徐家的客廳,剛好遇見一位女僕,林強雲也不知道徐子丹父子去睡了沒有,就決定請這位女僕把東西帶去給徐子丹。

    他卻不知道徐家的規矩極嚴,那個女僕不敢做主收下林強雲的東西,才到書房向徐子丹稟報。

    林強雲走進書房,向徐子丹施了禮,雙手捧上自己的禮物說:「徐叔,小侄做了幾樣家用的東西,帶了一點給你們試用,還請徐叔笑納。」

    徐子丹奇道:「賢侄做出來的是什麼,就這樣有紙在外面包住都還這麼香氣襲人哪。」

    林強雲笑道:「這是小侄做來洗浴用的『香鹼』和塗在臉上潤濕皮膚的『雪花膏』。」

    徐天瓘問道:「剛才我聽小妹一直和應小姐談論,什麼可以滋潤皮膚、保養顏面,說的就是『雪花膏』啊。如此奇妙的東西,我們倒是要見識、見識,抹到臉上試試看。」

    徐子丹接過兩個紙包,拆開一個,更濃郁的香味入鼻,讓他們覺得精神一爽。

    「果然好香,」徐子丹笑道:「不愧『香鹼』這個香字在裡頭。」

    林強雲笑道:「這是在裡面加了『龍涎香』的緣故,『香鹼』用來洗浴,既能洗去身上的汗垢、油垢,用過後還能把其內裡的香味留存一點在身上,時間幾乎可達近一天之久。」

    徐天璠說:「如此說來,這可是個好東西呀,要比京師店舖裡所賣的『香皂糰子』好得多了。啊,這樣白白又有點兒透明的顏色也夠吸引人的。爹,把那包裡的什麼『雪花膏』也拿出來看看吧。」

    徐子丹一邊拆開紙包,一邊笑呵呵地說:「哈,看你,比我老頭子還著急呢。林賢侄送出手的東西,想必都不會差到哪裡去。哦,就是裝在瓷杯裡的東西了,唔……潔白如雪,細膩潤滑的膏體,確是稱得上好貨。好,好,好一個『雪花膏』,東西好,名字也起得好。咦,確有奇效,你們看為父的手,塗了『雪花膏』的地方皮膚光滑潤澤了好多呀。」

    徐家兄弟一看,父親塗了『雪花膏』的那小一塊手背皮膚,果然比沒塗到的地方油潤光滑了很多,在燭光下還有些兒反光呢。都有不由得嘖嘖出聲,稱奇不已。

    林強雲暗自好笑,心想:「這『雪花膏』裡不過是多了點甘油,甘油能潤濕皮膚,這又有什麼了不起了。看來,以後賣『雪花膏』的時候也要找幾個年紀大點的人來,讓他們有點皺的皮膚抹上一點,別人一看效果這麼好,自然也就會像賣菜刀時一樣的搶著來買了。」

    徐子丹一時興起,一邊挖了一點「雪花膏」塗到手背上,一邊向林強雲問道:「難為賢侄怎麼能把這些配料磨得這麼細,『雪花膏』塗到手上一點也感覺不到有什麼東西,反而覺得手上涼涼潤潤的十分舒服。抹完了『雪花膏』後看在眼裡也覺得樣子大變,有如這雙手年輕了二三十歲一樣。」

    林強雲笑道:「徐叔往臉上一塗抹,那不是真的變得年輕了二三十歲嗎。」

    徐子丹童心大起,戲謔地叫道:「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而且剛才天瓘也說過,賢侄這『雪花膏』是專門做出來滋潤皮膚、保養顏面的,當然是要用在臉上了。不過,我可不想試,要不然真的在臉上塗了『雪花膏』後,別人會怎麼看我和這兩個兒子,知道的說我們是父子,不知道的呢,會說他們兄弟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哥哥來了呢。哈哈,哈……」

    徐家兄弟和林強雲都被老頭兒逗得忍俊不禁地也跟著大笑,一會之後,徐子丹對兄弟二人說:「好了,閒話就說到這兒,你們兄弟每人帶一杯『雪花膏』和一塊『香鹼』回去吧。記得早點歇息,明天還要早起動身到黑風峒呢。」

    林強雲也借此先行告辭,自顧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卯時正後即坐上四條徐家兄弟準備好的河船,順錦江而下,到會昌縣也不停留,直入貢水放舟急趕。

    六百多近七百里的水路,用了不到五天,於十月十二日未時末進入贛州治所贛縣。

    贛州原名為虔州,《宋史-地理志》一有記載:「開寶八年,平江南,得虔州。」《宋史-地理志》四:「贛州,上,本虔州,南康郡,昭信軍節度使。大觀元年,升為望郡。建炎間,置管內安撫使;紹興十五年罷。復置江西兵馬鈐轄,兼提舉南豐軍、南雄州兵甲司公事。二十三年,改今名。」

    贛州城牆是唐末客家人盧光稠擴城後奠定的基礎,當時是土城,後來因江水歲歲沖壞土城,至北宋嘉祐三年(058年),孔宗瀚任贛州知州,才開始用磚修築城牆。

    現任贛州知州事聶子述是建昌軍南城(今江西南城)人,去年(宋寶慶三年,227年)從瑞金縣令升任知贛州知事。六月時因改建加固城牆、城門缺錢而到原任所遊說瑞金的大戶認捐,恰好遇上林強雲破「五通廟」妖道一案,得到大批錢財和房屋、田地。不但城牆、城門修建再不愁錢,連他自己的腰包內也鼓漲了不少。更令他高興的是,各縣大戶捐出的錢,可以讓他做另一件事。

    聶子述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收集古物和名人書法。自去年重建「郁孤台」後,他準備把自己所藏的名人書法輯刻成一部叢帖,卻是因為一時間捨不得花費大筆錢財而一時未能實行。此時卻正好利用這筆憑空多出來的錢,來進行這件可以讓他留名千古的好事了。

    今天下午,聶子述聶知州忙裡偷閒,一個人躲到書房裡興致勃勃地整理、欣賞他的收藏書法珍品。

    正當他把頭幾乎鑽到一張黃庭堅的書帖上時,下人來報,汀州鄉役弓手都頭林強雲、本州名人虔水山人徐子丹和兩個兒子徐天璠、徐天瓘聯袂求見。

    聶子述無奈地歎了口氣,意猶未盡地自語:「偷得浮空一日閒,難尋去處享此樂。又有人來攪擾了,看來一個下午要白白地溜掉羅。唉……」

    搖頭晃腦地發了一會呆,待到下人再說了一遍,他才醒過神來問道:「啊,你說什麼?汀州鄉役弓手都頭林強雲,還有徐子丹和兩個兒子。哎呀,是他們,快快請到客廳奉茶,本官稍後就到。」

    其實聶子述見了林強雲和徐子丹他們之後,也並沒有耽誤多少時間。聶知州到客廳一番寒暄,看過汀州所發的簽押文書之後,立即答應了林強雲提出要他出具一份由地方耆長協助移徙災民的文書。並讓人叫來書辦,當即將文書簽押後交給林強雲。林強雲等人告辭後,聶老爺不再耽擱,自是再去賞玩他的書法精品。

    徐子丹手裡有了文書,第二天就帶著人名正言順地和林強雲一起直赴上猶。

    一隊七十餘人在上猶住了一夜後,連續急趕五天,行程三百七十餘里山間小路,十月十八日傍晚到達益將隘,被天天守候在關隘東門內的張河接個正著。

    交驗過入關的文書後,林強雲急急把張河拉到一旁,問清黑風峒的情況。心裡盤算了一下,覺得從這裡到黑風峒只需四天,還來得及在那裡斷糧前趕到。當下即決定在此地休息一夜,準備好要帶的糧食衣物,明天再趕赴黑風峒。

    林強雲把這情況向陳歸永和張本忠一說,他們也表示,需要時間來購買糧食衣物,最好是明天再出發。事情就這樣決定了下來。

    今年的天時出奇的怪異,本來是「十月小陽春」的時節,這些天竟然熱得讓人受不了,與六、七月的盛夏不惶多讓。

    這些天連續在山林間急走,以陳歸永和張本忠為首的護衛隊,讓徐子丹的族人弟子們大為吃驚。

    開始從瑞金坐船到贛州時還沒什麼,大家都在船裡,船上有篷蓋著,連面也難得見。武功技藝,互相間都沒見過,孰高孰低誰也說不准;行走山路攀山越嶺比體力,護衛隊員們與徐家子侄、弟子相比毫不遜色。

    但有一點卻是徐家門人弟子沒法比的,那就是護衛隊員們行動如一,令行禁止的紀律。

    徐子丹到了益將隘的客棧裡後,看四下沒人了,這才不無感慨地對林強雲說:「林賢侄啊,如果真要是在戰場上拚鬥博殺的話,你的護衛隊和我徐家的子侄門人對敵,最後勝的一定是賢侄的護衛隊。唉,這次去黑風峒,希望我的子侄門人不要丟盡我這張老臉就好了。」

    林強雲雖然是出於客氣,卻也是另有看法地回答:「徐叔別墜了自己的威風,就憑你們隨便召來的這二十多人,我這護衛隊哪裡能比。雖然他們表面上看起來是有模有樣的,可是剛剛成立不到四個月的護衛隊,一無戰場拚殺的經驗和勇氣,二又訓練的時日尚短,怕是還難有大用。連我自己心裡也沒底,所以非得要借助徐叔的人給小侄壯膽啊。」

    一邊的徐興霞「哼」了一聲,撇撇嘴角小聲說:「假惺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虛情假意的裝什麼?」

    聽到徐興霞不懷好意的哼聲,戴著遮陽帽的山都從廳角跑到林強雲身邊戒備,透過帽沿紗巾裡的眼光,凶狠地直盯在她身上。

    徐興霞剛把話說完,忽然覺得有人盯著自己,好像有一道無形的繩索在身周織造成一張網,慢慢把自己罩在網中。四下看了一眼,除了廳裡的父親、自己、林強雲和一個戴寬邊布制遮陽帽的孩子外,卻又並沒有其他人。

    她驚慌地想道:「這裡有鬼,一定是鬼在看我。唉,現在手裡有個照妖鏡就好了,只要一照就能讓鬼怪現出原形來。」想到這個「鬼」字,心裡一陣發虛,不由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戰,連忙靠到父親的身後。

    徐子丹回過頭狠狠盯了寶貝女兒一眼,一副難為情地對林強雲說:「小孩子胡亂說話,林賢侄請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林強雲微笑著對徐子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介懷,心裡卻是大為警惕:「這姑娘惡得緊,還是離她遠點為妙,免得因為她而惹事生非,得罪了徐家的這些好朋友。」

    眼角一掃,發現徐興霞臉色發白,正驚慌地四處張望。再向身側一看,山都正面對著徐興霞的方向。心知必定是山都凶狠凌厲的眼光,給徐興霞造成了無形的威脅。連忙咳嗽了一聲,伸手在山都頭上輕輕拍了一下,微微搖了搖頭。山都這才放鬆了神情,慢慢走到客廳一角。

    徐興霞突然覺得緊盯著自己的眼光消失了,身周也再感覺不到有網圍著,不由得大大地透過一口氣。這時,她才發現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天璠匆匆走到客廳向林強雲打了個招呼,對徐子丹報告:「爹,天貴弟留在這裡相候的人說,二千斤米已經於昨日請人挑到洞南村,他會和帶去的三十個挑夫在村中等候。按這樣看,我們可以和天貴弟他們同時到達那個小村。」

    徐天璠朝向林強雲說:「另外,我看到飛川賢弟的手下也在購米,並還請人縫製一種長長的布袋,不知是做何用處?」

    林強雲笑道:「長布袋是用來裝米的,山行不便,我們要帶著米走的話不可能在背上多個礙手礙腳的大布袋子,所以就做個長布袋套在身上。徐兄的人若是也需要的話,去跟我張大哥說一聲,叫他也給你們每人準備一個。」

    第二天,關隘的北門一開,一行七十多人就出隘向北方向走。

    黑風峒北三十里的山寨裡,現在是一片混亂,昨天所有的糧食就已經全部吃完。

    而就在前三天的十月十八日,全寨糧食僅剩下二百來斤米的那天,寨外兩處可以外出的通道一大早就都被人守住,不准山寨裡的任何人外出。

    一直在山寨裡的裝出一副笑臉面對大家的李元鎧,突然露出猙獰的面目。在人們還沒有發現山寨被封鎖的時候,就召集全寨十六歲以上的成年男丁共二百零七人到寨中空坪上,連懶懶地守在寨門外的兩個人也被叫到坪中。

    全部人到齊後,李元鎧當先,秦仲涪、穆椿二人隨後,和幾個寨中的統制緩步來到坪中。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五個身穿灰黑色武士服的人,手持刀劍虎視眈眈地監視著。

    李元鎧環掃了場中的人們一眼,大聲說:「大家靜一靜,我有話要講。」

    盤牯仔站在人叢的最前面,也向李元鎧大聲問道:「李先生,初一那天你剛來的時候就說過,馬上會有糧食運到這裡來。眼見明天山寨裡的大小沒吃的了,怎麼還沒有看到一粒米運來呀?」

    李元鎧大聲說:「不錯,我是說過這話,而且糧食也運到了山寨外面。只要大家聽我的話去做,馬上就可以去把糧食搬回山寨裡。」

    看沒人再出聲,李元鎧滿意地笑笑說:「大家也知道,我和你們的十大統制於八月在汀州找到了少主。這幾天少主就會來山寨,他一到這裡,即刻就要帶領大家重舉義旗,為被官府殺害了的李大帥報仇,完成大帥反宋自立的未成之大志。這個月以來,我作為軍師代少主行主帥之令,要你們加緊進行訓練,也就是為了少主來時有一支可用之軍。」

    盤牯仔大聲反駁說:「不對,既然是少主要李先生代行主帥之令,為何先生又把少主派來照顧我們的張大哥繳了兵器,關押起來?」

    另六個曾與張山、張河兄弟一起打獵的青年也紛紛大聲說:

    「是啊,張二哥說過,少主是要帶我們搬到汀州去落籍,讓我們都能用自己的雙手開荒種田,或是賺取錢財養家活口。」

    「對,張大哥說過,少主已經派人找到地方,準備好了糧食、衣物等,只要我們一到就能安生地落地生根,不用再擔驚受怕。」

    「李先生,你還是把張大哥放出來,讓他把少主的意思給大家說說吧。」

    空坪中一時人聲鼎沸,紛紛叫著要李元鎧先把張山放出來。

    那叫穆椿的圓臉虯鬚大漢暴喝:「住口,誰要是膽敢不聽李先生的軍令,殺無赦。」

    場上二百來人被穆椿那聲大喝嚇了一跳,一時間沒人再敢開口,場中一靜。

    李元鎧一扳臉,語氣陰森地說:「穆將軍已經說過了,誰要是膽敢不聽我的軍令,軍法從事。大家聽好了,本軍師代少主下令:在少主到來之前,任何人不准出寨,否則以通敵罪論處。山寨需要的糧食,每天我會派人送來一百斤米。」

    此時,另一個和李元鎧一起到山寨的穆自芳,帶著二十多個人衝進山寨,直奔李元鎧住的那間房屋。

    和李元鎧站在一起的羅全發仔細一看,臉色大變,高叫道:「不好,我們都上當了,胡家的人衝進山寨來了。」

    穆椿看羅全發要向人群中沖,身體向旁邊一閃讓過貼身而過的羅全發,按在劍把上的手一動,出鞘的長劍往羅全發背部飛射。

    「啊!」羅全發長聲慘呼,帶著插入後背透胸而出的長劍,踉蹌前衝三四步,拚命穩住身形,艱難地轉過身對著李元鎧罵道:「奸賊,你想害死我們,拖少主下水造反,老天會給你報應……」話沒說完,人已不支倒下。

    李元鎧嘿嘿冷笑著走到羅全發身邊,一腳踩在他身上,一手抓住劍柄往外拔,嘴裡罵道:「不知死活的傢伙,竟敢抗命。」

    舉起手中的劍揮動了一下,再用劍指著羅全發的屍體叫道:「你們都看清了,這就是不遵軍令的下場。告訴你們,兩條向外的通路全被我派人封鎖了,不怕死的儘管出去試試。從現在起,大家都回到自己家裡等著,少主到了再聽令行事。」

    幾個統制沒有一個人說話,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臉色陰沉,別人無法知道他們心裡想些什麼。

    坪裡的人,大部分眼裡射出憤恨的目光,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反對。在每天只能喝上一二碗稀米湯,全身乏力的情況下,即使有人想要反對也不敢出聲。

    早幾天,全寨的所有的數十件兵器,全部被李元鎧以需要集中在一起訓練為名,收到他住的房間內。剛才穆自芳帶人衝過去的目的,就是先一步把兵器控制在手裡,以防止有人不服而反抗。李元鎧還需要這些人為他賣命,不想在這裡把人殺了浪費。

    夜深了,四下裡的秋蟲好似感覺到活命的時間不多,拼了老命地大聲鳴叫,以期在冬天到來之前盡情地享受生命的樂趣。

    關押張山的房門前,一個穿黑武士服的人直往手、臉上拍打,嘴裡喃喃地罵道:「該死的山蚊子,咬起人來真是癢入骨子裡。TMD,你們這些蠢貨,為了吃一點血就把命送掉,值得嗎?」

    「夥計,罵誰呢,這麼起勁?」一個黑衣武士打著哈欠走過來。

    「睡死了啊,到現在才來換我。夥計,你就好好地在這裡喂山蚊子吧,輪到老子去見周公羅。哈哈……」

    這間木屋後,一個黑影伏在板壁下小聲向屋裡叫:「張大哥,我是盤牯仔,你快告訴我少主會從哪條路到山寨,我好去把這裡的事情告訴他。」

    聽到屋裡的些微動靜,不一會傳出張山有氣無力的話:「我和寨裡的統制們是從寨南那兒來的,公子大約也會從南邊來山寨……」

    前面傳來罵聲:「死囚,你還有力氣說話呀,看來每天一碗米湯還是多了些。明天只要半碗米湯,我看也夠了,省得睡著了還能說夢話。」

    盤牯仔不敢多留,悄悄向寨柵爬去。

    林強雲一行人若不是有張河領路,從洞南村往黑風峒的這不足百里的距離恐怕得花上十天半月的時間來探索。

    二十二日巳時左右,終於來到距山寨五六里的一個山坳。張河指著面前的一塊二分余大的稻田,對林強雲說:「公子,全山寨最大的田就是這塊。聽他們說,所有人吃的糧食,就是依靠七百餘畝這樣的田地,一年收得的稻穀交了一半給官府的田賦後,能吃到嘴裡的只有四萬斤上下。」

    林強雲說:「現在還沒時間來討論這個問題,我想應該趕快將這些糧食送到山寨裡去,盡可能把願意跟我們去汀州的人帶走才是當務之急。」

    張河應了聲「是」,就欲舉步前行。

    山坳另一邊枝葉晃動,一個衣衫破爛的瑤族青年跌跌撞撞地各這裡跑,嘴裡還叫著什麼。

    張河一見這人,驚呼:「哎呀,是山寨裡的人。」急搶上前把他扶住。

    來人正是昨夜費盡心力,才從南寨柵一角找到個較大縫隙鑽出寨來的盤牯仔,他喘著氣問:「張二哥,有吃的嗎,我餓壞了。」

    張河急忙從懷裡掏出席草編的飯囊送到盤牯仔的手上,林強雲直到他狼吞虎嚥地吃下最後一個飯粒,才出聲問道:「你是從山寨裡出來的,張山大哥為什麼不和你一起?」

    盤牯仔意猶未盡地把飯囊還給張河,看著林強雲問:「你是……」

    張河連忙接過飯囊對他說:「這就是你們的少主,他帶人來接大家到長汀去安置。山寨裡現在的情形如何,快給少主說清楚。」

    聽完盤牯仔說了山寨的情況後,林強雲向身邊的陳歸永、張本忠問道:「你們看,應該怎麼辦才好?」

    徐子丹匆匆走到林強雲身邊,著急地問:「林賢侄,怎麼不走了?」

    林強雲把一說,徐子丹怒道:「豈有此理,李老四竟然要把我們拖入造反的泥潭。我們殺入寨去,把那些傢伙抓住了問清楚他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再說。」

    陳歸永看了林強雲一眼,沉靜地說:「我看事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憑數百人想要造反,無異於以卵擊石,定然是有其他我們不可知的原因在內。依我看,我們兵分二路,由徐家的人從寨柵潛入,想辦法先護住寨裡的老幼婦孺;護衛隊則由寨門堂堂正正地入寨,看情況如何再決定是否硬攻進去。」

    林強雲接過張本忠遞過來的長布袋,從容不迫地取出獵槍,斷然說:「好,就請兩位徐兄帶好手越柵入寨,由盤兄弟帶路,先把張山救出來後,盡最大努力護著寨裡的人。徐叔、我和歸永叔、張大哥帶護衛隊由寨門進去。若有膽敢攔阻的,不必客氣,都給我放倒他們,硬闖進山寨。」

    張本忠立即傳令:「護衛隊的人都聽好了,二小隊一什跟我先行為前鋒,一小隊的兩什人護著公子,張河給我們領路。走!」

    距李元礪舊部所建無名山寨門外里餘,出入山寨的小道從朝南的寨門下行到此地後折向東行,再走百來丈就一個急彎轉而向北。急彎處另有一條隱約可見人行痕跡的小路,直插東方遠處的山林。

    就在這個急彎處,此時或坐或站了二十多個衣衫雜亂的男人,他們手持刀、劍、長矛,神情輕鬆地聊天、談笑。

    一個三十多歲的瑤族大漢覺得有點尿意,剛想走到旁邊輕鬆一下。抬頭間,卻發現前面三十丈的路上不知什麼時候有了人。

    「咦,有人在路上!」他吃驚地叫道,以為自己花了眼,不相信的抬手擦擦眼睛仔細再看。沒錯,確是有人在路上站著。一、二、三……共十個一式白色武士服的人,手上的弓弩指向自己這一方。

    「見你的鬼了,前面的關卡沒有動靜,怎麼會有人到這裡。」另一人邊罵邊抬頭朝路上看:「啊,這些是什麼人?」

    叫聲把所有人都驚動了,紛紛擠到一起,驚疑不定地看著前面不言不動的十個白衣武士。

    一個正在後面打盹的人排開眾人向前,大聲問道:「你們是些什麼人,為何到此『忠孝峒』阻礙『通直郎』胡大人圍堵山賊?」

    前面也大步走出一個武士,大聲回應說:「福建路汀州弓手都頭林,奉命到此移徙災民。我等是林都頭手下的弓手,奉指揮陳歸永將軍的軍令在此設防。你們速速退回去,不要耽誤我們公幹。」

    這人聽了白衣武士的話大吃一驚,小聲吩咐道:「你們在這裡守著,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我去向秦先生稟報。」

    轉過身向後急走,一邊心裡在想:「飛川大俠到了,他是怎麼走到這裡的?」

    那白衣武士說完話,也向身後的人小聲交代:「分組向後退,我們去與公子會合。」

    這裡的二十多人沒了頭領,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十個人面朝著這邊緩緩退去。等秦先生趕到這裡時,前面的路上連鬼影也沒了一個。

    這位紅鼻子的秦先生問清了情況,低頭想了想就立即下令:「傳後面的大隊人馬過來,我們到山寨去看看。」

    山寨門前四十丈左右,二十五個各式服飾的男人緊張地握緊手中的刀槍,面對上山入寨的路攔在路上。人群後站的穆自芳緊盯著越走越近的這隊人,越看越覺得身上陣陣發寒。當這隊人行近到十五六丈的時候,他越眾而出揚聲叫道:「來者何人,快些站住了,報出你們的來歷。」

    張本忠伸手取出腰牌朝他一晃,亮聲說:「福建路汀州鄉役弓手都頭張,奉命到黑風峒公幹,快快讓路。」

    穆自芳暗吃一驚,心想:「林強雲才是都頭,怎麼變成姓張的了?他們來得好快,得趕快給五哥通個消息才好。」

    揚手止住張本忠前進,高聲說:「請稍等,待我進寨通報。」

    張本忠大怒,把手一揮,帶著人朝前進迫,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路上設卡,大家跟我過去,若有攔阻的一律視同謀反論處。」

    穆自芳急叫:「且慢,本軍將奉了簽書鎮南軍節度判官廳公事、通直郎胡有功胡大人之命在此查察奸宄,同樣也是公幹。張都頭何不稍候片刻,待我稟報了上官後,再一同辦事不好麼。夥計,你看如何?」

    張本忠怒氣稍息,口氣不善地說:「快去,快去,休得再羅噪。」

    看穆自芳揮手讓一名手下走遠,張本忠悄悄吩咐身邊的一名護衛隊員說:「你快去告訴公子,這裡可能有山東來的人,看情形會有一場打鬥,請公子做好準備。」

    一會,林強雲匆匆趕到張本忠身後,小聲問道:「張大哥,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山東人,他們是何來路?」

    張本忠目注前方,不動聲色地應道:「是何來路還沒摸清楚,不過我聽剛才和我們對話的這人不經意間露出的口語中,最後的『夥計』兩字聽出那人是山東路的人。依我猜想,很有可能是徐老爺子說的那樣,李蜂頭的人已經到了山寨內。」

    跟在林強雲身後的應天寶小聲說:「李蜂頭手下的探子我也認得幾個,這人卻是不曾見過。稍待他們再有人出來時,讓我躲在暗處察看,若真是探子就立即告知林公子。」

    林強雲說:「那就這樣,應堡主,請你們應家堡的人暫時不要動手,等一下聽我張大哥的號令,再出其不意地突然發難。」

    應天寶應聲「明白」,向後悄悄退了下去。

    林強雲等了半晌,關著的寨門大開,十餘人簇擁著李元鎧和穆椿向山下走來,相隔二十餘丈時,應天寶看清了穆椿的面貌,快步走到林強雲身後,語聲急促地說:「林公子,那老頭背後的人,是李蜂頭的探子頭目穆椿,武功極為高強,請公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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