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都領著林強雲爬了一個多時辰的山,到十多里外的一個小山谷中。他拔起山坡上的一株二尺餘高,帶著數十個花蕾的草,送到林強雲眼前,伸手指著眼前這一小片二三十畝大的山坡說:「藥,火……火,蟲……蟲……死……死死。」
林強雲接過山都手中的藥草,仔細看了起來。他這次聽清山都說的話,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這種草藥,放到炭火裡面燒出煙來就可以把蚊蟲殺死或趕走。
這是一種灰綠色,長滿綠色細毛的草。一條淡褐色的主根成圓錐形,側旁長了很多細長呈須狀的小根。草莖上有許多分枝,葉子卵圓形,前端尖銳;長在底部的葉子有長柄,靠上部的葉子幾乎無柄。
林強雲看清草藥的形狀,掃視了一下山坡上疏疏落落不多的草藥,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地暗想:如果只有這麼一點的話,恐怕只夠做一點自己用的。不管他,先弄些回去再說。立即動手拔了起來,山都見了,也不等林強雲招呼,跟著動起了手。
眼看不多的草藥已經拔完,最多也不過百斤的模樣,林強雲失望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才這麼一點,還想賺大錢呢。回去叫村裡的人來看看有沒有認識這種草藥的,問一下哪裡還有,才來最後決定好了。」
回到村中已經是午後,兩人把背回來的藥草攤在院中。林強雲拉著山都到溪裡洗去汗水,這才匆匆走進飯廳,接過鳳兒遞來的碗喝了口茶說:「鳳兒,快去請你爹來,我有要緊的事和他商量。」
沈念宗匆匆地走到廳門就大聲問:「強雲,什麼事這樣急著把我找來?」
林強雲放下剛吃完的碗筷,心想還是不要告訴他實情,讓全村的人都去找,說不定能找到大量的藥草呢。
打定主意,便對沈念宗說:「大叔,趁現在還沒有到收谷的時間,大家有點空閒。你立即把村裡能動的男女老少都叫來,去拔草。哦,就是在院子裡曬的那種草。告訴他們,把泥砂洗淨曬乾了,我們按一文錢十斤收購,有多少收多少。」
沈念宗有些發急,有錢也不能這麼白送給人的用啊,大驚小怪地叫道:「啊!一文錢買十斤乾草,你不會搞錯吧?不行,一定要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麼,這草是幹什麼用的,為什麼要那麼多。否則,我可不能讓你這樣亂花錢。」
林強雲也覺得自己太過心急了,確是應該把事情先講明白,笑著說:「對不起啊,是我沒有說清楚。院子裡曬的這種草可以驅趕殺死蚊子,我準備將它曬乾了後用來做成蚊香出賣。你想想看,蚊香點燃後,一夜都沒有蚊子來叮咬,使人能安安穩穩地睡上個好覺,這是多麼愜意的事!而且,無論窮家富戶都是用得上這東西的。如果全部的人家都買蚊香使用,按每戶每天用一枝蚊香好了,光長汀縣城內一天就能賣掉幾千枝。而且,這蚊香燒掉就沒有了,再要用它時還得去買。再說,我們做生意又不是只在汀州做,以後還要到外地去。這樣的生意不做,那我不就成傻瓜了。」
沈念宗還是有點遲疑:「這草是不是真能驅走殺滅蚊子啊?你說要做的蚊香又是什麼東西,能不能做成,做成的蚊香到底有沒有用?我說強雲呀,依我看還是打你的鐵罷,這不能肯定做得成的東西就不要去做了,好不好。」
鳳兒對林強雲極有信心,在她的心目中,大哥是無所不能的。聽不得別人對大哥有半點懷疑,就連爹媽也是毫不例外。
這時聽得爹爹這樣責難大哥,立時大感不滿:「爹呀,大哥說有用,那就一定有用的。你連大哥都不相信,還能相信誰啊?」
沈念宗失笑道:「丫頭,你倒編排起爹的不是來了!告訴你,爹不是信不過你大哥,而是小心,小心無大錯,你懂麼!」
林強雲不願多所爭執,以免拂了自己親人的意。要知道,他在這裡沒有親人,心裡早把沈念宗一家子當成自己最親的親人了。
連忙和事般地說道:「這樣好了,叔你還是把村裡能上山拔草的都叫去拔草,也照樣告訴他們把草洗淨曬乾,送來我們收購。時間就到收稻穀時為止。最多也就是花掉一兩百貫,當作我給村裡人的一點零用錢吧。我呢,就用這一段時間做出蚊香來,讓大家試過。如果有用,我們就做,要是沒用我們就不做。」
沈念宗聽說不用花費太多的錢,僅是一二百貫,就是做不成也對大家無甚大的影響,便說:「好,就這樣說定了。先花一二百貫錢試試,若是不成,那就即刻收手。我先去看一下是什麼草,再去叫人。」
鳳兒看沈念宗匆匆出去,坐下來問:「大哥,你以後去外面時一定要帶我去,我也想出去看看大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好不好?」
強云:「好,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看外頭的世面。不過,你要多學些東西才行,最重要的是識字、能寫會算。帶你出去才能幫上我的忙。」
鳳兒拍著手高興地說:「好啊,好啊!字我是識得的,我爹爹的書我也能看得懂,也會寫字會算數。我寫出來的字比你寫的字好看多了,才不會似你寫出來的那樣難看呢。就這樣說定了,你去做生意時一定要帶我去的,可不許反悔啊。」
正說著,沈念宗又匆匆走進來:「強雲,這草我們村子附近就有很多,左右和谷後的坡地上到處都是,全部拔來少說也有數十萬斤。」
林強雲高興地說:「有這麼多?那真是太好了,最重要的原料可以解決,發財有望羅。看來老天爺還是挺照顧我們的,不是嗎。」
沈念宗:「可我剛才見到你拔回來的草,那主根長得很,又有四、五分粗,力氣小的人根本拔不動,就是有力氣的,怕是也拔不了多少就會累得半死。我看到收割稻穀的這十多天的時間裡,恐怕收不到多少。村裡的人我已經挨家挨戶地叫了,他們一會兒就會來這裡看草藥的模樣,你還是先拿個主意,看看這草藥如何拔更好?」
林強雲想了想,站起來說:「先叫大家用刀來割或是用刀砍,連洗泥砂的功夫都省下,挑回來曬乾就成。我馬上叫他們打制剪刀,以後用剪刀剪比用刀來砍更輕鬆、更快。」
沈念宗:「那好,我這就叫他們用柴刀去砍、用草刀去割,這樣可能會快一些。」
下午,十來個人圍在爐邊,神情認真地看林強雲打制修枝剪。
林強雲把冷卻了的鐵料塞入爐火中,比劃著解說:「剪刀的打制和打刀有些不同,我們現在要打製的這種剪刀,又和你們過去所打的不同。你們過去所打的剪刀,是用來剪布料等軟的東西,刃部和握柄基本上一樣長,還有的剪刀刃比剪刀柄更長。而我們現在所要打的剪刀,是用來剪樹枝等硬物,所以刃部要短,柄部要長,才能省力地剪下樹枝。另外鋼也不能像打刀般的用釘鋼法,而是用單面貼鋼法,所用的鋼條要短,鐵底料打出兩個角來包住鋼塊,這樣打製出來的剪刀才能是單邊刃。我打的時候你們要認真看,熟鐵朝下放入爐裡燒熔,特別要注意熔焊時的火候、落錘的輕重。幫錘的人要聽清楚了,熔焊時大錘只要升到一尺左右高,打下時要使陰勁,估計鐵錘到位置時要用力往上提,只用平常的一半力道就夠。」
一個下午,不但教會了吳老六他們四個打制修枝剪,連三兒都讓他試著掌錘,鳳兒則用著輕了一斤的大錘為三兒幫錘。
坐在打鐵房外的小板凳上,看著三兒、鳳兒兩個雖然有點僵硬但還算中規中矩的動作,林強雲心想:「不出半年,三兒就能自己打些簡單的東西了。可鳳兒畢竟是女孩子,打鐵這工作對她來說太繁重,體力肯定是會吃不消。要另外想個不用出太大力氣的事讓她做才好。女人能做什麼呢?衣、食、住、行人生四件事。衣,自己在六七年父親被關進牛棚後,雖然幫母親裁剪過中山裝、學生裝、襯衣和短運動褲等,還學會了使用縫紉機車製衣服。可也還不是太懂啊,現在人們的衣著自己好像也不怎麼會做。食,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可做的。住,從來沒有接觸過建築,這蚊香怎麼也算是和住沾上點邊吧。行,好像也找不出什麼東西來做啊。」
他低下頭沉思,不經意中看到腳上的布鞋,一個多月來,因為打鐵已經被燒破了好幾個洞。心想:「這鞋也該換過新的了。可到哪裡去買鞋呢?嘿嘿,對了,做鞋,女人可以做鞋。」
回憶自己所看到的這裡所有的鞋,連知州林笆穿的好像是踩在地上托托作響的木底鞋,更不用說沈念宗兄弟所穿的鞋了。就是不知道這時候的鞋有沒有布底,自己所知道的布底鞋的做法是不是比現在的更好?不管了,總算想到一件鳳兒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賺錢也可以做給自己人穿。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喃喃說了出來,而且聲音越來越高:「不錯,百納千層底布鞋!呵呵,希望又是一個能賺錢的好主意,這可不是瞎貓碰上死老鼠,而是真正想出來的。鳳兒有適合她做的事情啦,今後村裡的女人大約也可以有錢收入羅。」
因為林強雲就坐在外面,站在房內的打鐵爐邊、心情緊張的三兒模仿強哥裝出一副老師傅樣兒,背著雙手一臉嚴肅地盯著爐火,聽到林強雲的說話聲,抬頭看了過來。
三兒跟著林強雲學打鐵也有一個半月了,從砌爐、煉鋼、打刀,一直到製作弩弓,再加上現在打制剪刀,這些工序他都清楚明白。除了用錘的手法因為實際操作太少而顯得不熟練外,菜刀和剪刀倒是也能打製出來。就是煉鋼,三兒也有自信照著強哥的樣子煉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掌錘,強哥不在時他倒是還能似模似樣,按自己所想像的打出鐵器。可一旦強哥在旁邊看著時,自己立刻就會心慌意亂,緊張得不住地出錯,有時連小錘都會脫手甩出去。讓強哥看得直搖頭,使他不能放心地真正將小錘交給自己掌握。
鳳兒正一邊抹汗一邊拉著風箱,聽到林強雲的話,乾脆放下風箱把手跑過來,抓起林強雲的手不住搖晃,急切地問道:「什麼,你說什麼呀?有事適合我做,到底是什麼事。快說,快說呀。」
林強雲不搭理她,反而轉身就走,高聲對三兒說:「三兒,你去另外叫一個人過來為你幫錘,我還有事情要做。」
鳳兒傻傻地站在打鐵房外,眼看他朝前院走去。
林強雲走了幾步,沒有聽到鳳兒跟來的腳步聲,一回頭看鳳兒眼紅紅地站著發愣,叫道:「還不走,不想做事了?」
鳳兒見大哥不理睬自己自顧自地走了,正覺得萬分委屈,眼中酸酸的已經滿含了淚水。大哥不回頭叫她,還能忍得住不讓淚水流下來。被大哥回頭看過來一叫,竟然是想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嘩」地一下子流了出來。右手捂著嘴,拚命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低下頭快步朝前院奔去。
林強雲見鳳兒這副受了天大委曲的樣子,奇怪地大聲問道:「咦,鳳兒,你是怎麼了?淚流滿面的,三兒欺侮你了?好像沒有啊,你不欺侮他就算是運氣了,他不可能欺侮你的。」
鳳兒邊跑邊哽咽:「誰也沒有欺侮我,我是高興的。」
林強雲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這究竟是怎麼了?小女孩兒,真是搞不懂!」
鳳兒找來母親一起坐在飯桌前,嘴裡重複林強雲講給她聽的話:「用米粉煮好漿糊,把碎布、舊布貼在大塊的布上,粘疊到五、六分厚曬乾,再用鞋刀切成底樣。然後用鑽子鑽透,穿過苧(麻)鞋索,用力拉緊。鑽的孔要又多又密,排列要整齊,鞋索拉得越緊越好。對不對,大哥?」
林強云:「對,就是這樣做,不過你要先把家裡的破衣服、做衣服剩下的碎布頭找出來,把漿糊煮好。我要看著你做,等你做得好時,還要教給村裡的女人們做呢。」
坐在另一邊的鳳兒娘問:「強雲,我們現在穿的鞋不是好好的?窮人、或是下田耕作的人全是赤腳;上山採藥、打獵,出門走遠路的人又有草鞋。在家時,也有穿草鞋的,好一點的人家穿草底布面或是木底布面鞋,有錢的人家穿皮底的履靴。為什麼還要花這麼多時間來做布鞋底呢?用布做鞋底真的可以嗎?」
林強雲笑嘻嘻地抬腳脫下一隻鞋,拿在手上指指點點地說:「叔媽,放心吧,有沒有用要做了才知道。你看,我穿的這雙鞋就是布底的。我們叫它百納千層底布鞋,穿起來又結實又耐穿,而且還好穿、舒服。這雙鞋我已經穿了半年多,鞋底才磨去不到一半。不像你們的木底鞋,穿了不過半月一月就磨薄了要換底。而且弄得不好,什麼時候鞋底突然就爛成兩半,只好赤腳走回來。我給你說啊,就是做不成,也就只是浪費了一點時間和布料。但如果做成了呢,那可就是又一個可以賺大錢的生意呀。就是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做鞋,只要我們會做這種布底鞋了,以後有空閒的時候再做也可以。你說,這樣的好事我們為什麼不去試他一試?更何況我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做得成功的,你就放寬心吧。」
鳳兒娘:「你說的也有道理。好,說做就做。鳳兒,我們動手,我去舂米粉煮漿糊,你去把破衣爛衫和碎布頭都找出來。也是真的,這麼有希望的好事情,不試做它一下總覺得不太甘心。」
「不過,還有一個事我想不明白。我們做木底鞋時,鞋面是用細釘子釘到木底上去的。每次換底時都是把磨壞的木底用刀破開,把那些鐵釘小心地取出來再用。現在做這布底鞋了,那麼鞋面又是怎麼安到布底上呢?總不成也是用鐵釘把鞋面釘上去吧?」
林強雲指著鞋底說:「這有什麼難的,你們看,這鞋面是用鞋索鞝到布底上的。鞋面鞝好後,用水把鞋面潤濕,再用鞋楦撐上曬乾,鞋子就做好了。什麼是鞋楦?這鞋楦就是用木頭做成像腳一樣的模子,模子要分成兩三塊才好放進鞋裡將布面撐大,鞋子做好後也容易把鞋楦拆下來。把楔進鞋楦的布鞋曬乾,取出鞋楦後布鞋就好看了。不過,鞋楦和人的腳一樣是兩隻一對的。好了,今天就講這麼多,我們趕緊動手做鞋底吧。」
三個人分頭行動,鳳兒去找家裡的破衣和碎布頭,鳳兒媽則自個兒去舂米。
林強雲把自己睡覺那間房的門板托了下來,扛到小溪裡洗刷乾淨,用兩條長凳架到院中。
沈念宗從外面走進院子,看到林強雲正用一塊抹布擦著門板,不解地問道:「強雲,你這是幹什麼呀,過年我們才要洗門窗,就是要洗也不用把門拆下來吧,提桶水去就好了。」
林強云:「大叔回來了。我可不是為了愛乾淨,而是用這塊門板做東西。」
沈念宗知道林強雲見多識廣,主意多多,對他想做的東西雖說有點不可思議,但也還是在能接受的範圍,連忙問:「又想出什麼新的東西要做了,快說給我聽聽。」
「做鞋,做布底鞋。你看,就是像我腳上穿這樣的布鞋。」林強雲抬起腳步說。
沈念宗這才注意到林強雲腳上的鞋確是與眾不同,凝神細看中說:「這就是布底鞋,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把握做得成嗎?」
林強雲滿懷信心地說:「放心吧,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那還能做得成什麼大事。小事一樁,手到擒來。」
沈念宗被他的自信心感染,語氣中充滿鼓勵:「只要你認為可以做的,那就去做。強雲,剛才我已經和村裡的人講過了,要他們趁著收谷子前的空閒,去割那藥草,曬乾後送來收購。有空的人都願意去做,而且每個人都來這裡拿了一株草作樣本。估計再過兩三天就有人會送過來。」
林強云:「大叔,這做布底鞋要用漿糊,你可知道這附近山上能找到葛根嗎?」
「葛根?是不是葛籐的根啊?還是說的『葛瓜』?如果是葛籐的根,那是多得很,想要多少都有。若是『葛瓜』的話,那就要去縣城買了。」
「對對,對。我講的『葛根』,就是葛籐的根。哦,縣城裡『葛瓜』也有,那以後也可以用『葛瓜』粉了。不過,現在還是請人去山上挖些葛根回來,洗出葛粉用來煮漿糊,那就不要用掉我們的糧食來做鞋了。」林強雲顯得很開心,笑逐顏開地對沈念宗說:「再接下去我們可能要蓋房子了,若是蚊香和布鞋都做成功,光是存放材料的倉庫就需要很大的地方。並且做好的蚊香和布鞋在沒有賣出去之前,也必需有地方存放。還有,製作蚊香和製作布鞋的工場,需要的房屋也不小。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早做打算?」
沈念宗:「是啊,不管蚊香和布鞋能不能做成,我們都要蓋房子了。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是屬虎的,那就是開禧二年丙寅年生的,今年該有二十二歲了吧,也該拿人(娶親)成家羅。」
林強雲一怔,心道:「咦,自己的年齡倒是二十二歲,一九五零年出生的。他怎麼把自己算到開禧二年去了?自己才到這裡不久,生活還不是很安定,還沒有成家的打算。」他也不想與沈念宗爭辯,只是接著他的話頭說:「成家的事稍遲些,等我們的生意做大點,多賺些錢了再說。」
說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想起在絕谷山洞裡找到的書中說的時間,決定問問清楚。便道:「大叔,嘉定二年距現在有多少年了啊?」
沈念宗扳著反映頭算了一下,說「嘉定二年距今不過十八年,你問這個幹什麼?」
林強雲這才明白為什麼在那個山洞裡找到的書還好好的,那兩把弓弩也沒有完全腐爛,那些鐵料也還有一部分能煉過了再用。但現在也不知怎麼來回答沈念宗的問題,只好含含糊糊地應付道:「我只是想問一下,沒什麼的。另外,我想問清楚,村裡有碓臼麼?就是用來踩動舂米,或把東西舂成粉的那種。」
沈念宗:「有,每家都有。不然,我們如何能把谷皮脫去。我們家的碓臼就在廚房後面,我帶你去看。」
鳳兒媽站在碓臼前,雙肘撐在扶手架上,隨著她踩下的腳,碓頭一上一下有規律地舂在石臼中。手中持著的一根長竹竿,碓頭升起就快速地撥動一二下臼中的糯米,。
林強雲問:「叔媽,過兩天我要用碓臼來舂草粉,準備做蚊香的材料。可以麼?」
鳳兒媽手腳不停地應道:「可以,為什麼不可以。我們家的谷子早兩天就全部舂好了,這碓臼要到新谷子打起來後才用得上。你只管用好了。你說要做什麼香,去叫三兒的三叔做不成麼,幹嘛要自己又髒又累得半死地做。」
林強雲喜道:「哦,三兒的三叔是做香的,我到是不知道。大叔,我們快叫上三兒,一起去他三叔那兒看看。」
剛走過來的鳳兒叫了起來:「現在還不能去,大哥先教我學會了做鞋底,才能去陳三叔家。我已經把破衣服、碎布全找出來了,漿糊煮好就馬上做。」
林強雲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服軟地說:「好好,現在不去,先做鞋底,總可以了吧!」
林強雲把尺二幅的白濘布攤在門板上,示範著用洗衣刷子將漿糊刷上,抓了一把碎布,一塊塊小心地貼好,說:「今天的漿糊煮得太厚了,煮稀一些的漿糊又好刷又能省米,做成的布鞋底也更結實耐穿。漿糊要刷得均勻,來,大家一齊動手,碎布和破布要貼得密合平整不留縫隙。第一層碎布貼完後,要讓它曬乾粘牢固。然後才能刷第二次漿糊,貼第二層碎布。每塊布上只要貼上五、六層碎布或破布就行了。」
鳳兒排貼著碎布說:「啊,貼好了一層布,等它曬乾才貼第二層。這樣做太慢了,要多久才能做好一塊鞋底呀。」
林強云:「真正做起來,我們可以多找幾塊大些的板,一塊塊地順著貼布。後面幾塊做完時,先貼的不就曬乾了麼,怎麼會要等它干呢。
鳳兒媽也不解地問:「為什麼每塊布只貼五六層呢?要做多厚的鞋底,我們就一下子貼到那麼厚,不是更省事嗎?」
林強云:「那樣做,貼布時是省事了,可要裁成鞋底模樣的時候就麻煩了。比如我們做四分厚的鞋底,剪刀剪它不動,要怎麼裁呢。沒法裁了吧?薄的就好辦,用剪刀按模樣剪下,再把幾個薄鞋底粘到一起,再用重物壓住讓它陰乾就成了。」
沈念宗也來了興頭,幫著林強雲教訓老婆女兒:「是啊,做什麼事都要花些心思在上頭,才能把事情做好。」
林強云:「大叔說得是,我們做事一定要動腦筋,既要能把東西做得多做得快,而且要做得好,要做得省力、省工、省料。這叫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
說著說著,林強雲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一句話幾不可聞。除他自己以外,邊上的三個人根本沒有聽到他最後那句說的什麼。
沈念宗呵呵笑道:「看,我說得不錯吧。」
鳳兒媽半嗔半喜地橫了他一眼,嗔道:「就你會說,瞧把你能的。」
次日一大早,強雲跟著三兒來到他三叔的家,走進門就看見一個粗壯的中年男人踩著安放在院子裡的碓,木屑四濺、粉塵飛揚地舂一些白色的碎木片。
三兒叫了聲:「三叔,林大哥來看你做香。」
三叔放下手中的竹竿,到屋內搬了一張條凳,招呼強云:「強兄弟,這裡坐。你要看什麼?做香灰塵很大、很髒的。」
林強云:「我想請教三叔,這做香,除了要用竹籤、木粉之外,還要什麼東西才可以做出來?」
「還要粘粉、色粉。如果是做好的上品香,還要加香料。你看,我這臼裡舂的,是木粉。」三叔說著,轉身去屋內抓了一把灰色的粉出來:「這是粘粉,是用一種粘木根舂的。做香時先將木粉四份、粘粉一份和在一起成料粉,再用水浸一下竹香骨,將濕香骨放進粉裡均勻沾上。連續幾次,直到粘上的粉的香徑粗約一分二,用加了色粉的料粉沾上一層,將它們抖搓密實再插到曬香板裡放到太陽下曬乾就成。」
林強云:「三叔,我想向你討一點木粉和粘粉,去做東西試驗一下我的一些想法。」
三叔:「強兄弟要多少只管拿就是,說什麼討,這不是見外了麼。我去找兩個竹筒盛木粉,你好拿著帶回去。」
強雲拿著兩個裝了木粉和粘粉的小竹筒回家後,躲到在沈念宗家的碓房裡,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把曬乾的草藥用柴刀砍碎,拿到碓臼那兒舂出了三碗草粉。
看著碗中粗粗的灰綠色粉末,林強雲不滿地搖搖頭,心忖:「自己想得太天真了,真要做起來得用多少人來踩碓,光花掉的工錢就虧大了,哪裡還能賺錢啊,看來用人力制粉是絕對不成的。不行,這麼好的生意一定要做成,說什麼也要想個辦法出來。用牛呢,牛又不會踩,它只會拉,只能馱。如果做個機械讓牛拉著轉,將牛的動力轉化成踩碓的力呢。」
想到這裡,心中忽然記起水碓。林強雲伸手一拍頭,罵道:「死腦筋,虧你還是經過正式考核的四級鉗工哪,連這水碓都想不到,白白地害死了不少腦細胞。真是笨得可以!怎麼把水碓給忘了,先做幾個水碓讓它日夜不停地舂,只要派一兩個人抽時間去篩粉,哪裡用得了多少人。」
勞動效率的心結一被解開,做起事來也分外地得心應手。稱了全部藥草粉的重量後,按草粉的一半重量各稱了木粉、粘粉一份加水和均勻,耐下性子把軟軟的粉團,搓成徑粗約一分的細圓長條,再把細圓條盤成碗口大的螺旋形放到院中曬。用了半天的時間,把粉料搓成細條,做成了百來盤螺旋形的塔式蚊香。
看著粗細不勻的醜陋蚊香,又一個難題擺在林強雲的面前。
縣辦蚊香廠他去過,那是個半機械化生產的工廠,粉碎、攪拌、製成大薄片、壓模成型都是用的機械流水線,只有配料、搬運、攤曬或烘烤、包裝才是用人工操作。
機械生產出來能一分為二的蚊香,不但好看,而且質量穩定,燃燒時間也能保證。
沒有機械,自己難道就不能製出模具,做一個簡單的手壓機來把蚊香成型嗎?對,這絕對是在這個時代能想到的一個最好的辦法了。就是按這個思路去做,以自己鉗工的水平還做不出來,不如買塊豆腐一頭撞死好了。哦,四級鉗工,級別夠高了吧!
當夜,沈念宗家每個睡人的房間都用線吊了一盤這種點燃的蚊香。讓每個人都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
這下,沈念宗他們心服口服,再也沒有話說。覺得這叫蚊香的東西弄到城裡去,肯定是大有可為,說不定真能如林強雲所說賺到大錢呢。
有了親身體驗的沈念宗,幹勁十足地奔走忙碌,不但要接待送乾草來收購的鄉親,檢查藥草的乾燥程度,驗收完後過稱、付錢、記賬。還要尋找哪家有空閒的房屋,商借來暫時存放收來的藥草,忙得他腳不點地的團團轉。
吃過早飯,強雲在飯廳裡伏在桌上,小聲念叨著:「制香壓刀,每個用兩條90公分長,5毫米寬的鐵片。對了,還應該有些8毫米高的腳,用來固定在上模板上。脫模板就用2毫米厚的鐵片好了。哦,這樣一來壓刀寬度就不夠,再加2毫米要7毫米。還有彈簧、推桿。這些都要自己來打,先做出一件樣品來。再讓那些笨蛋鐵匠照樣打製,否則他們肯定弄不明白。哦,對了,還要做幾把鉤鑽,給鳳兒她們納鞋底、鞝鞋用。」
鳳兒輕手輕腳地走到林強雲背後,探過頭看了一會,大驚小怪地叫道:「大哥,你用的是什麼筆?還有這幾個是什麼東西呀?」
看到鳳兒手指桌上的三角板、圓規、量角器,林強雲舉起手上的鉛筆說:「這叫鉛筆。」
再把桌上的東西一件件地指點著說:「這是量角器,這個麼叫三角板,這個可以畫圓圈的叫圓規。這些東西可不能給你,現在它們可是我賺錢的寶貝呢。」
沈念宗剛巧走進飯廳,聽到林強雲的話後坐到桌前,奇怪地問道:「強雲,這些東西是用什麼做成的,又是作什麼用的,能給我說說嗎?」
林強雲實在沒法向他們解釋這些東西的材料,只能用桌上的紙把幾種東西的作用示範了一遍,笑道:「至於是什麼東西做成的,我可不能說,說了你們也不明白。對了,這事就你們知道就好,要像『火銃』的事一樣,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沈念宗感到越來越搞不清楚這個義侄了,他身上的發生的許多事情都讓自己弄不清。只好順著林強雲的口氣說:「我們明白,不會將這些事情洩露出去的,你放心吧。」
鳳兒則是林強雲說什麼她都會照做的,用力地點了點頭表示絕對不會將這些事情說出去。
沈念宗不想讓林強雲為難,看了一下他寫的東西,轉過話頭說:「強雲,我們要的乾草,依我看還是叫他們砍碎了,再曬乾送來。我們多付些工錢,大家都多得點好處。」
林強雲巴不得能夠轉移話題,連忙笑道:「好啊,這事大叔只管按你的意思去辦就是。現在我正在打門外的這條小溪的主意,要讓小溪來替我踩礁舂粉呢。」
「讓小溪替我們踩礁舂粉?」鳳兒和沈念宗異口同聲地問,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奇怪神情。
林強雲收起玩世不恭的嬉笑,不緊不慢地正色說:「正是,我要做幾個水碓,利用小溪的水流來推動水車,再由水車上的壓板來踩碓,不就是小溪替我們舂粉了?不但是舂草粉,凡是要舂的東西都可以用它來做。如果水夠大的話,一個水碓可以用好幾個碓臼,抵得上好多個人呢。」
沈念宗看林強雲絕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被他的一番話聽得一臉的驚奇,心裡想:「如果真能像強雲所說的一樣,一個水碓能當得好幾個人來用,那能賺多少錢呀。若是做上它一二十個……不,四五十個……不,不不,最好是做上百餘個的話,在家裡坐著也有得吃的。這樣用腳指頭也能想得到這是一本萬利的好事,不去做的絕對是個傻瓜。」
想到這,不由心急火燎地催問:「啊,水車的壓板可以踩動碓頭,那一個礁頭要好幾十斤的力才能踏得動的呢,你做的水碓能抵幾個人做事?有這樣好的好東西!你快說要怎麼做,需要些什麼材料?我馬上去尋找出來,就是找不到我也馬上去買。」
林強雲安慰他道:「大叔不要看這小溪的水並不是很大,但它的力量可是不小的,踩動碓頭絕對沒有問題,一個水碓如果只裝一個碓臼的話,能抵兩個人用。碓臼裝得越多效率也就越高,但也要看水碓的水車的大小和溪水的流量而定。」
沈念宗手指敲打著桌面,想了想後不解地問:「一個碓臼能抵兩個人?這是怎麼個算法,一個碓臼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林強雲哭笑不得地再費口舌:「啊呀,這有什麼難算的,人去踩碓臼舂東西,晚上總得要睡覺吧?一天十二個時辰只有六個時辰幹活。水碓不同,它可以一天十二個時辰全部用來幹活也不要休息,這不是抵得上二個人嗎?」
「對對,對。我是沒有這樣去想過。那好,你馬上把這水碓做它幾十個出來,我們就可以多賺很多錢了。」沈念宗急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