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賈 卷一 第八章
    洗完個熱水澡,覺得渾身舒暢的林強雲,舒服地坐在長凳上沉思,心中想:「打鐵,這只能是一時之計,謀生是不成問題的,但卻沒有什麼前途。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得矽肺病,自己可不想變成胡鐵匠那個樣子。再說,能不能長久做下去,還要做了才知道。以後,還是要再想其他辦法賺錢。」

    沈念宗和沈念康堂兄弟倆洗完出來後,在商量那剛買來的房屋和店舖打掃完後,修理要用多少錢,油漆要用多少錢,購買傢俱什物要用多少錢。兩兄弟扳著指頭,一項一項地細細盤算。

    三兒倒是沒事,洗完浴後,出來了就坐在那兒閒得無聊,一會看看林強雲發呆,一會兒又看看沈念宗兄弟扳指頭算賬。

    天已經全黑,廳中一燈如豆,昏暗的光線中,看什麼都是模糊不清。

    鳳兒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菜,小心地放到桌上,對注視著自己的林強雲嫣然一笑,轉身又走進廚房。

    林強雲被鳳兒笑得心中「砰砰」亂跳,渾身上下沒來由地一陣燥熱,不自然地把眼光射向她已經隆起的前胸,不由得想起那本《陰陽養生訣》中的那些圖畫。

    早已經無聊得不耐煩的三兒,忽地站了起來,向廚房跑去,口中說道:「我去幫忙拿碗筷。」

    縮在沈念康懷中昏昏欲睡的小孩兒沈南祿,聽到三兒說話聲,一骨碌爬了起來,掙扎著要溜下地去,口中含糊不清地說:「娘,娘,吃飯,吃飯去。」

    沈念康一把抓住兒子,抱著他說:「娘一會兒就來餵你,先在這兒不要動。不然,爹爹要打的。」

    正說話間,那年輕的店伙細狗仔灰頭土臉的走了出來。

    沈念康聽得身後有人走動,回頭一看,見是店中的夥計,便對他說道:「你快去洗一洗,就過來吃飯。」

    細狗仔應了聲:朝廚房走去。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三兒和鳳兒把碗筷、飯菜等都端了出來。

    最後走出廚房的秋雲,把一盤冬筍炒肉片放到桌上後,順手接過沈念康抱著的沈南祿,默默地走到一旁。她將兒子放到一張竹椅子上,急急地去盛了一碗飯,匆匆來到桌邊撿了兩塊肉和一些菜,逃也似地快步走去餵兒子。

    鳳兒手腳麻利地忙著為每人盛上一碗飯後,也自走向一邊。

    此時,林強雲將這些都看在眼裡,腦子一熱便站起來叫道:「鳳兒!」

    鳳兒一愣,回過身來問:「大哥,什麼事?」

    林強雲大步走了過去,拉著鳳兒的手走回桌邊,將她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對眾人說:「兩位大叔,請你們讓鳳兒、秋雲叔媽上桌一起吃吧。她們在一旁看著,我吃不下。」

    沈念宗看了一眼鳳兒,再看了看強雲,臉上露出一副會意的神色,微笑著說:「好啊,鳳兒就和我們一起吃好了。秋雲麼,她要喂南祿呢,就等南祿餵飽了再吃好了。鳳兒,還不快去給你林大哥取一副碗筷來。」

    沈念康見大哥都說了,他不便反對,點點頭說:「是啊,大家一起吃,也熱鬧些兒。秋雲就待南祿吃飽了再吃。」

    幾個人忙了一下午,大家都有些餓了。

    林強雲和三兒兩個正當會吃的年歲,狼吞虎嚥的吃相可不大好看。

    細狗仔飛快地扒了兩碗由沈念康布了一點肉菜的飯,意猶盡地抹著嘴,離桌告辭,臨走時還依依不捨地看了眼桌上的肉菜。

    看林強雲放下了碗筷,沈念康伸手提起桌下放著的錫酒壺道:「強雲吃飽了?那就喝一點我家自釀的酒。」

    林強雲爽快地說道:「好,我就喝一點。六叔,你可要少倒些,我不大會喝酒,最多也就喝上半碗一碗。」

    沈念宗笑著說道:「六弟,強雲不會喝就讓他少喝點,以不醉為度。喝到七、八分就行,晚上好睡些。」

    沈念康為吃完飯的人都斟上半碗酒,說:「好,強雲自己看著,能喝多少喝多少。我也不勉強你,一會添酒時你覺得夠了你就說。來,每個人都多多少少喝一點,這是為了我們今天辦事順利,大家高興而喝的。」

    沈念宗舉起碗,說:「強雲,喝。」

    林強雲和沈念康也舉碗,說聲:「請。」

    清淡微酸的酒入口,林強雲覺得這酒比自己所喝過的差遠了。心想:這麼淡的也叫酒,不要說一碗,就是三碗喝下去恐怕也沒事。這酒怕是加的水太多了吧?

    沈念宗喝下兩碗酒,心有所感地說道:「六弟,還是你過得好啊,到現在都還有酒喝。哪像我們在村裡,過年的酒也不敢多釀,每年做半個酒(客家方言,在釀酒時制一斛[古代容積單位,等於五斗,量米約六十斤]糯米的酒稱為做一個酒,半個酒約三十斤糙糯米制的酒),省著喝也是只到初三、四就沒有了。種田人日子難過啊,全家大小一年到頭都在田里、山上的累死累活,吃不飽也餓不死。這樣的苦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是個了啊!可憐我那小南松,今年可要他幫著鋤田了。唉……」

    沈念康應道:「我做這小本生意呢,雖說不上是富有,倒也還能過得去。」

    林強雲聽到「鋤田」二字,心中一動,問道:「大叔,村裡沒有養牛嗎?不對吧,我好像聽到過村裡有牛叫聲呢。」

    沈念宗道:「村裡養了兩頭黃牛,陳家人共養一頭,我們沈家也是共養一頭。不過,兩頭牛老了,去年開始就拖不動犁嘍。」

    林強雲低頭想了一下,問道:「大叔,我們賣熊掌的錢,除了修店舖房屋和買要用的東西外,還能剩下多少?」

    沈念宗說:「連衙門給的賞金在內,折成紙鈔總共還有一千二百貫,剛才我和六弟算過了,修店舖房屋和買東西再用一百多兩百貫就足夠了,剩餘的還有一千貫左右。怎麼,你還有什麼用處嗎?」

    林強雲高興地說:「還有這麼多錢,那就好辦了。大叔,這剩下的錢全部用來買牛,並配上犁,能買多少頭?」

    沈念宗問:「全部用來買牛。你是說這些錢都用來買牛?那你不是要做生意的麼,不要留著做本錢?」

    林強雲笑道:「做生意是後一步的事,本錢可以另外想辦法。現在眼見要在田里大忙,農時誤不得。你就快算算,剩下的這些錢能買多少牛吧。」

    「好好,好。平時黃牛是三百貫,水牛四百貫左右。眼下正趕上犁田用牛的時節,按以前的規矩,估計現在黃牛可能要三百五六十貫,水牛要四百多五百貫錢。按這樣的價錢算,水牛能買兩頭,若是買兩頭黃牛,則還有些錢剩。至於鐵犁、鐵鏈等物,原來的還能用,不必買。」沈念宗扳著手指計算。

    林強雲聽得高興:「哦,這些錢可以買兩頭水牛。大叔,村裡再加兩頭水牛,你看怎麼樣?」

    沈念宗想了想,道:「我看如果能多兩頭水牛,村裡的田有近一半可以種上兩冬(兩季),每年可多收稻穀近三百石,可多養活七十五個人呢。」

    林強雲說:「可惜,若是再多些錢就好了,我們村全部的田都能種兩冬。大叔啊,修那間店房的事稍後再辦,我們先買牛,看看用這一千二百貫錢能不能買到三頭牛。有餘的錢再買其他東西,沒有錢就什麼也不要買,你看行不行?」

    沈念宗也高興起來,開心地笑道:「看你說的,你是在花錢幫我們啊。聽你的口氣,倒好像是在求我們幫你一樣。強雲,為了表示感謝,我敬你一碗。」

    林強雲覺得非常開心,呵呵笑道:「說什麼感謝,你是我叔哎。我們吃的米是靠田里長出來的,精耕細作麼。再說了,耕田就要牛,沒有牛我們怎麼精耕細作呢!」

    他們說得高興,邊談邊飲間也不知喝下了多少碗酒,最後林強雲迷迷糊糊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乾燥的嘴裡有清潤的水分進入,迷糊的腦子稍有知覺。依稀,似是有人扶起自己的頭,往嘴裡餵水,鼻端嗅入淡淡的香氣,頭部枕著的地方又溫又軟極為舒服……

    整個人昏昏沉沉,頭痛欲裂,口乾喉燥。閉著眼強撐起身子,覺得渾身又酸又痛。睜開生痛的雙眼,林強雲才發現自己蓋著被睡在床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到床上來的,只記得昨晚吃完飯後和沈念宗一起喝了好多碗酒。

    屋子裡黑沉沉的,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林強雲難受得呻吟了一聲,心想:「早知道這種淡酒也能喝醉,說什麼也不會去喝它。」

    小丫頭沈南鳳,此時雙手托腮坐在這房間門口的一張小竹椅上,臉上紅紅的,神色忽明忽暗:「大哥抱了我,天啊!昨天晚上大哥抱了我啦,從今以後我就是大哥的人了……」

    伸手在自己的胸部輕撫了幾下,怎麼也沒有大哥在上面揉動時的那種感覺。真希望能再次體驗一下,自己的胸乳被大哥強有力的手抓揉時,那種令人入心入肺的快樂。

    「不知道大哥進入我的身體裡面時,又會是個什麼感覺?」鳳兒這時總算體驗到男女之間的快樂了,她也想起前幾年所見到的一件事:

    十一歲那年,正好輪到鳳兒家餵養那頭沈姓共有的牛。那是在八月杪,天氣不冷不熱,也是翻冬(晚稻)的秧剛插下不久的農閒時節。那天傍晚,鳳兒和溪對岸陳家的一個小男孩遇上,趕著吃飽了的兩頭黃牛一起回家。走到後谷平地上時,他們聽到路邊七八丈處有女人的小聲呼叫,還夾雜著陣陣的呻吟。

    小男孩對鳳兒看了一眼說:「是我姐,我去看看。」

    鳳兒跟著悄悄走近,只聽得菊花嘶聲叫著:「會死,哎呀……啊,我就要死了啦……」

    鳳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菊花與人打架,快被人打死了。想必那男孩也是和她一樣的想法,急衝上前揚起趕牛的竹枝就是一下。

    鳳兒這時也看到灌木間的草地上,兩個下身光溜溜的人一上一下的纏結在一起,躺在下面的正是比自己大了四五歲的菊花。

    「哎喲!」上面的人被竹枝打得一下跳起身。

    男孩衝上前把地上的兜布用腳挑到菊花身上,得意地大聲說:「我來幫姐,你看,他的肚腸都被我打出來了……」

    鳳兒一聽叫痛聲是哥哥就知道壞了,男孩的話更讓她生氣,見到哥哥腹下果然有似是腸子般的一條物事,她把手上的竹枝往男孩背上狠狠抽去,罵道:「你敢打我老伯(客家方言:哥哥),打回來。」

    ……

    聽得房間裡林強雲的呻吟聲,鳳兒俏臉一紅,慌裡慌張地跳了起來向四下張望,扯動衣衫整理一下,伸手抹了下頭髮,急匆匆地推開門衝進房內。

    她快步走到窗前,拿起一根小圓木棒將窗戶撐起。轉身走到床邊盯著林強雲,關切地說道:「大哥,你起來了。爹爹、六叔他們也真是的,你又跟他們說過不會喝酒的,還灌了你那麼多。你先坐著,我去給你端淨面水來,洗完臉好去吃飯。」

    林強雲將眼睛一睜,趕緊又閉上。伸手拍拍痛得厲害的頭部,呻吟著問:「哎喲,頭好痛,全身的骨頭都像要散了架似的。現在是什麼時候了?看外面的天色,可能是剛天亮不久吧。」

    鳳兒「咯咯」地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聲,氣喘吁吁地說:「天剛亮?你睡糊塗了,還在夢中是不是?告訴你吧,現在是傍晚時分,就要去吃晚飯了。」

    林強雲一聽,忽地一下蹦了起來,叫道:「哎呀!糟糕,我誤事了。這一次醉得真不是時候,我真是糊塗。」

    見他著急的樣子,鳳兒問道:「誤事,什麼誤事?」

    林強云:「我本來昨夜跟你爹爹說好了今天一起去買牛。我這一醉,不是把買牛的事給耽誤了麼。」

    鳳兒抿嘴一笑說:「看你急的,不就是買牛麼,那用得著這樣大驚小怪的。」

    林強雲說:「這可是全村人用的牛啊。今天初六是趕墟的日子,過了今天,要再過十天才有牛賣。」

    鳳兒忍住笑說:「那又有什麼,不就是十天麼。大不了等十天後再來買牛好了,有錢還怕買不到牛。」

    「不行,我要去問一下,其他地方還有沒有集期,一定要在這幾天將牛買到,誤了農時,那可是全村人一年吃飯的大事。」林強雲一邊說著,一邊伸出腳要穿鞋子。

    鳳兒笑嘻嘻地說:「別忙,別忙。我告訴你好了,我爹和六叔他們今天不但已經將牛都買來了,而且你要的東西全都準備妥當,就等明天回家去呢。爹爹說,這下連請人挑擔子的錢也省了,用買來的這四頭水牛,就可以將東西全部運回村去。這下,你可以放心了罷!」

    林強雲聽鳳兒這樣一說,結結巴巴地道:「四……四頭?你……剛才是說……說買了四頭牛,還是四……四頭水牛?我們可是只有一千二百貫,竟然能買到四頭水牛。那就一定是小牛,還不會耕田的,是吧?」

    「咯咯,你睡得跟死豬似的,當然不知道了。今天早上,林知州叫人送來四百兩銀子,說是他給你在橫坑建屋安家用的。送錢來的差人還說,如果你不收下就是不認叔父,他也要把那老虎還給你。爹爹和六叔商量了許久,才答應收下,並用這些錢去買了四頭水牛和其他要用的東西。這下,你總該明白了吧。」

    林強雲頓時放下心來,只是口中還在埋怨說:「鳳兒,你是故意逗我著急的,是不是?還想要我教你學些本事呢,我看以後也不用再想了,你就專門搞外交好了。」

    鳳兒纏著林強雲,要問清楚什麼叫「搞外交」。

    屋外傳來沈念宗的聲音:「強雲可起來了麼?要吃夜飯了。」

    林強雲應聲說:「剛起來呢,想不到昨天喝多了點酒,竟然醉得這樣厲害。」

    鳳兒也嗔怪似地大聲說:「都是爹和六叔,害得林大哥到現在還頭痛。」說完就匆匆走出去。

    沈念宗笑罵的聲音傳進屋裡:「小丫頭,沒大沒小的,倒怪起爹和六叔來了。」

    林強雲穿好鞋子,站在屋內伸了伸腰,活動了一下手腳。就要走出去。

    鳳兒端著一個木盆走了進來,看他要走,連忙說道:「等一等,你先洗面啊。這樣不洗面就出去吃飯,不會難受麼?」

    這時果然已經是傍晚時分,天上佈滿了絲絲縷縷紅了一邊的白雲,西邊的天際紅光燭天,在這一片紅光中,還有一道彩虹。

    屋椽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掉著連串的水珠,天井內積了三數寸的水。天井的一角,陰溝的進水口處,積水在那裡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看來剛下過一場大雨,似乎才停歇不久。

    沈念宗站在廳前,換穿了件白色的長衫。那長衫顯得過於寬大,但卻短了半尺。穿在他身上極為滑稽地露出一截小腿。見到林強雲似笑非笑的看他,沈念宗尷尬地笑著說:「我這件衣衫是短點大點,自己也覺得渾身不得勁。沒辦法,剛才買牛回來時正碰上下大雨,只好借我六弟的衣衫穿了。強雲,過來廳裡坐,我們說說話。」

    廳內的沈念康聽到林強雲的聲音,也迎了出來,呵呵笑著說:「強雲,昨天你可真是喝多了,醉成那個樣兒。你呀,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叫都叫不醒。」

    沈念宗也玩笑地說:「何止是叫不醒,連剛才下那麼大的雨,一連串的炸雷都驚他不醒。我看啊,就是把他抬去賣掉也不會知道的。」

    這時鳳兒捧著碗筷過來,嗔道:「都是爹和六叔,把大哥灌醉了,剛才還說頭痛呢。」

    也許是買到了牛,沈念宗的心情好得很,笑著說:「是,是爹和你六叔不好,以後再也不會叫強雲喝那麼多的酒了。來,強雲,我們到廳內喝口釅茶,醒醒酒。一會兒就要吃飯了。」

    林強雲喝了一口茶,脫口道:「好苦。」

    沈念康笑道:「茶煮釅些,喝下去酒才醒得快。怎麼,茶你也不喝的麼?」

    林強雲答道:「這樣釅的茶我很少喝,稍微多喝一點晚上就睡不著覺。我平時都只是喝滾水,最多也只是喝些老茶婆泡的茶。」

    沈念宗和沈念康兩人齊聲問:「老茶婆?那是什麼人?」

    林強雲聽他們這樣問,心道:「敢情這時候他們還沒有曬老茶婆。」口中卻答道:「哦,這老茶婆不是人,而是將老茶樹的葉連枝一起摘下來曬乾。要喝時,將水燒開,把曬乾的茶連枝帶葉一起放入開水中煮,滾上幾滾就是茶了。」

    沈念康笑了起來:「原來是老粗茶,只是各地的叫法不同而已。」

    沈念宗轉過話題說:「好了。強雲,我來告訴你,今天林大人送來四百兩銀子,一定要我們收下。我和六弟商量過了,不收下似乎不太好,所以就代你收下了。牛麼,今天我們已經買回四頭已經調教好了的大水牛,一牽回去即刻就能犁田。我還在六弟這裡買了些布料、鹽、小鐵鍋和幾個碗。剩餘的錢還有六百二十三貫左右,你看還需要再買些什麼?」

    林強雲想起村裡的人們,說:「大叔,既然還有錢剩,你看我們村裡還缺什麼,就買什麼。我看大家穿的衣服都很破舊了,剩下的錢都用來買布,讓全村的各家都分一些,最好是每個人都能做身衣服。」

    沈念宗問:「把錢全都用掉?萬一要用錢時怎麼辦?」

    林強雲說:「對,一文錢都不要留。我想,一時半會也用不到什麼錢。就是有急用,再想辦法好了。大叔別忘了,那酒樓的胖老闆還想買我們的熊膽呢,按他出的價錢,最少也還能賣四百多兩銀子,能辦成好多事情的。也許,到那時候我再敲一敲他的竹槓,說不定能賣到六七百兩銀子。你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沈念宗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是,不過也不必用全部的錢來買布,按每人兩身衣服算,買六十匹布儘夠,只需用一百二十貫錢。你給了全村每人兩身衣服的布料,有些什麼說法嗎?」

    林強云:「哪有什麼說法呀,大叔你看,我要在橫坑村落戶,每人送上兩身衣服就算是我的見面禮吧。」

    沈念宗:「好好,強雲啊,難得你有這份心,既買牛讓村裡的人能少出些力耕種,又送全村每人兩身衣服。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也不再說客氣的謝字了。」

    林強雲問沈念康:「六叔,你知道石墨粉哪裡有賣嗎?」

    「石墨粉?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東西。」沈念康一臉茫然,不知所以。

    林強雲看他的表情,知道他可能是真的沒見過,心想還是先問一下別的,連忙說:「沒要緊,稍後再說。六叔,那石炭(當時稱煤為石炭,閩西一帶客家人至今也是如此叫法)你總知道罷,就是從山上挖出來,能燒著火的石炭。」

    這下問到了點子上,沈念康高興地說:「有,有,汀州的石炭在本朝康定年間(040~04年)便有了。不過雖然石炭好用,但很難燒得好,這汀州城內也僅有小半人家是燒石炭的。在西門外就有一個石炭場,專門售賣泥炭和塊炭。」

    林強雲見解決了煉鋼的主要燃料問題,心中高興之餘,又把問題轉到石墨上來,沒有石墨,煉鋼的坩堝就做不大,工效也太低,所以一定要想辦法找到石墨。

    搜腸刮肚的想了許久,才對沈念康道:「六叔,你在城裡開了這麼久的店,總是算得上見多識廣。我告訴你,剛才所說的石墨粉,是磨成了粉的一種軟軟的石頭。這種叫石墨的石頭也是和石炭一樣,不過不能燒。它的顏色黑中帶灰,有的成塊,有的片狀,用手一摸粘在手上一層溜滑的黑粉。」

    沈念康抱歉地說:「強雲啊,我實在是不知道石墨這個東西,就是想幫你也幫不上忙啊!」

    林強雲歎了口氣,心道,只有另外再想辦法了。現在還是與這個六叔多打聽一下其他的東西吧。盡量放緩緩語氣說:「那,明天請六叔帶我去城西的石炭場看看,先買些好的石炭帶回村裡去煉鋼。哦,你店裡有硝石、硫磺賣麼?我想買上幾斤。」

    沈念康說:「好,明天我們一起去石炭場。硝石和硫磺這些東西倒是沒有。你若是要買的話,我可以請人從贛州(現屬江西)買回來。據我所知,這硝石和硫磺都是做煙花炮竹用的。你要買這些東西,是要做煙花鞭竹還是其他的什麼?」

    林強云:「我是用來製作火藥,我的火銃若是沒有了火藥,那可連木棍也比不上。要從外地買太麻煩的話,那就以後再買好了。反正我的火藥現在還有一些,等需要用的時候再買也不遲。」

    沈念康:「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我店中賣的許多貨物,比如說綢緞和布匹等,就是從贛州販來的。你要的硝石、硫磺可以請販貨的人順便帶,況且又用不了幾個錢,請人買上些一併挑回來就是,何必要等以後。」

    林強雲想了一下說:「好,請六叔先買七十五斤硝石,十斤硫磺和幾斤雄黃。另外,再多買些硬牛筋、絲線或是羊腸之類能做弓弦的東西和大塊點的吸鐵石,若是有現成二石以上力的弓弦就更好,我要做幾十把弓弩。買到後請挑夫送到橫坑來。我聽大叔說過,橫坑村曾有盜匪來光顧過,我要先做些準備,把村子裡的人都武裝起來。雖說不必像軍隊般的打仗,但最少也要能夠自保才行。」

    沈念康:「好,東西買到就叫人送回村。其他還需要些什麼,也一併預先買來不好麼?」

    林強云:「就是還要多買些鐵料。熟鐵、生鐵,廢鐵破鐵鍋等,凡是能買到的鐵料都要。其他的東西就不必買了。哦,你們可知道這附近能不能找到一種綠色或者紫色的石頭,有點像水晶般的?」

    沈念宗沉吟了一會道:「我們橫坑後面的一個山坑裡好像有這種石頭,就不知道是不是你要的那種,回去後我帶你去看。」

    林強云:「好,回去了再看。如果是的話,就省得我到處去找了。」

    沈念康:「我們還剩餘六百多貫錢,我看哪,用一百二十貫錢買布,儘夠全村每人做上兩套衣裳還有多。另外的五百多貫除了買硝石硫磺外,全部都用來買鐵料。你看怎麼樣?」

    林強云:「就依六叔。一切都要偏勞六叔了。」

    出了西門順城牆向北有一條二丈寬的土路,走進去不遠,路上就漸漸有零星的煤粉撒落在地,越往裡走路上的煤粉越多,最後一段的路面上都幾乎成了全黑色。

    順路走出百來丈就是煤場,場子並不大,也就是十六七畝的樣子,用竹籬笆攔著。裡面小山似地堆了四堆煤,場邊上另有十幾堆挑撿出來的煤矸石和黑褐色的粘土以及其他雜物。

    林強雲剛走入煤場進口,就看到竹門邊一小堆的片狀石墨。心裡的狂喜真不是用語言能形容的。表面上一點都不露聲色,大步越過沈念康直向煤堆走去,繞著四個煤堆走了一圈。

    林強雲招手叫過三兒、鳳兒,從地上揀起一塊煤,送到他們面前笑嘻嘻地說:「你們兩個認清楚,我們要買的是這種樣子的粗芯石炭,大塊小塊的都不要緊。那些不是粗芯的不要,先揀出四五百斤左右就夠。我和大叔、六叔他們去找這裡賣煤的,有點事要商量。」

    說完,林強雲也不等他們回答,拉著沈念宗兄弟拔腿就走。

    沈念康人本比林強雲矮,這一拉又走得急,他哪裡跟得上這麼快的步伐。走了幾步後,被拉得踉踉蹌蹌的沈念康一邊掙扎著要甩開林強雲的手,一邊哇哇叫道:「慢點,慢點哇。強雲,放開手不要拉我,你要累死我啊。」

    林強雲回頭一看被沈念康拖踢起的煤塵,這才發現自己因為看到了石墨而高興過頭。趕忙停下腳步,滿懷歉意地說:「呀,對不起,對不起。我有點得意忘形了。」

    林強雲放低聲音道:「這裡有石墨。」

    「真的?」沈念宗兄弟異口同聲驚喜地問。

    灰濛濛的天一直飄著細細的雨毛,從天還沒亮就下到現在,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

    四個戴竹笠、披蓑衣的人和四頭水牛,排成一列緩慢地行走在山林間的黃泥小道上。

    走在最前面拉韁繩的是三兒。四頭水牛的後面,鳳兒、沈念宗和林強雲三人順序慢慢地跟進。

    水牛的背上馱著用油布蓋著的貨物,看牛背上馱子的形狀,每頭牛的背上有六七百斤重,難怪會走得那麼慢了。就是裝了這麼多的貨物,留在胡鐵匠店內的煤還有五六百斤,石墨也留下了大半,僅帶了三四十斤。

    除了被三兒牽著走在前面的牛外,其他三頭牛的韁繩繫在前一頭牛的身上,慢吞吞地走著。

    無論三兒怎樣吆喝、叱罵,甚至揚著手中的竹枝相威脅,那些水水牛根本就不予理會,最多也就是瞪著大眼橫他一下,照樣不緊不慢地邁著方步。

    三兒歎口氣,要他用竹枝打水牛,說實在的他還真是捨不得,也有點怕這幾頭龐然大物。再怎麼說,這些牛可是要完好無損地帶回村去犁田的,何況它們都還長著一對嚇人的尖銳彎角呢。

    不過,這回的東西也確是多了些,除了千多斤的鐵塊、鐵條、和碎鐵廢鍋外,打鐵的工具有五六十斤,六十餘匹各色粗細布料綢緞,石炭以及那叫什麼石墨的黑片石等等。

    也要怪自己沒聽林大哥的話,昨天一下子就和鳳兒一道選出了千多斤粗芯炭,以為有四頭大水牛就什麼都能搬走。

    三兒一臉無奈地自言自語:「你們這些牛啊,背著一點東西就走得這麼慢,打又捨不得打你們,回到家後還要靠你們出力犁田呢。在這條該死的小路上,想走快點都沒辦法。差不多兩個時辰了,才走了不到三十里路,要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啊。」

    隔著四頭牛的鳳兒耳朵到是挺尖,那麼遠也能聽到三兒的埋怨聲,揚聲取笑道:「這些呀,只能怪你自己。爹爹說過要走大路回去的,是你自己要走小路。這不,吃到苦頭了吧。活該!」

    三兒不服地反駁說:「也要怪那城門裡的幾位大叔,講了那麼多好話求情,林大哥還送了一百錢給他們吃酒,硬是不肯開城門。我們一直等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到卯時才打開。還賣乖地說是給林大哥面子,提早開的城門。害我那麼早起來,又冷又想睡。如果不是等了那麼久,我們這時已經走過四十里路了。」

    沈念宗勸著說:「好了,別爭了。那幾位守門的大哥也是不得已,沒到時辰開門是要坐牢的。這不,一到鼓點他們就打開城門讓我們先走。現在午時已過,我們要找個地方吃飯。還要走二十多里哩,我想回到家時正好趕上吃夜飯。為防萬一,三兒,等一下能繞過去時,我來牽牛,你先回村裡去叫人來幫忙。」

    三兒聽了這話,一時又高興起來,回過頭朝鳳兒做了個鬼臉,叫道:「怎麼樣,氣死你,氣死你。」

    鳳兒撇撇嘴不屑地反駁:「你看你,這有什麼好得意的,不就是先回去叫人麼,我才不會生氣呢。」

    鳳兒不再理他,回過頭來對林強雲說道:「大哥,那天你說過,只要有鐵和合用的材料,你就能煉出好鋼來,並且能打製出和你那把一樣的刀。你能講給我聽聽麼?」

    林強雲說:「反正現在走也走不快,我就說給你聽。煉鋼的事很難用嘴巴說清楚,就是講了你也不懂,回去後可以看著怎麼做再講給你聽。你們現在用的刀,主要是全部用鐵打製的。純鐵太軟,它的硬度低,不耐鋒利,就是磨得再鋒利,一砍就鈍了。如果在刀具加上鋼材去打製,那就不同了。鋼可堅硬得很,磨利了後,很久都能保持刀刃的鋒利。我們打制刀具的時候,將打刀的鐵料中間剖開一條槽,把鋼條釘到鐵槽裡焊住。再把這塊釘有鋼條的鐵料打製成刀,這樣的刀既容易磨又鋒利,而且還很耐用。」

    沈念宗也插口道:「是啊,我大宋軍中所用的兵器也是用好鋼打製的。可我們窮苦的平頭百姓還是用不起鋼刀呀!」

    鳳兒好奇地問道:「那,整把刀都用鋼打製不是更好麼,為什麼又要用鐵,又要釘鋼的,哪多麻煩啊。」

    「我想以現在的條件,可能只有軍隊裡用的兵器是全部用鋼材打製的。民間用的嗎,全鋼的用具就顯得太浪費了。全部用鋼打刀當然比用鐵釘上鋼更好。但打製的時候就更費力,淬火的火候雖然好掌握,但打好的刀很難磨。而且,鋼是很難煉的,要好久才能煉出一點鋼來。全部用鋼打製一把刀的鋼料,我如果用釘鋼的方法來打製,可以打出幾十把刀來。這樣不划算、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可是不會做的。」林強雲解釋說。

    四頭牛趕回到村裡時,已經是申時末了。

    全村的人在三兒回村叫人的時候,就知道了林強雲買了牛和布料分給大家的好消息,男女老少全都樂開了花。特別是小娃娃們,從父母親處聽得即將要有新衣服穿了,高興得早早就湧到沈念宗家,喜得南松又吵又鬧的逼著他娘,把珍藏起來一直捨不得吃的筍豆乾(一種用筍丁製成的零食),全都拿出來招待小夥伴們。

    村民們一聽說林強雲他們已經回到家了,都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到沈念宗的家中,把個小飯廳擠得滿滿的。

    大家一面看著擺在地上的粗麻布、細綿布和絲綢,一面七嘴八舌地談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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