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鳳凰言語,燭龍大驚失色:「鳳凰妹子,莫要胡言亂語。天道之下,聖人所定,便是天數。言及聖人,乃是大罪果,萬萬造次不得……須知曉,聖人之下,萬物眾生皆是螻蟻啊。」
「九位侄兒亡故,莫不是就這麼算了?」鳳凰有些不悅,杏眼圓睜,瞪著燭龍問道。
燭龍搖頭歎息:「便是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如今想來,那妖皇聖人,怕是早盯上了我神龍一族治下的萬里海疆。」
鳳凰面現冷笑:「兄長但請放心,明日我便陪兄長尋那動手的幾人晦氣,為幾位侄兒報仇」
「不妥。先不說能否得手。便是得手了,惹得背後聖人親自出手。反手之間,我二人億萬年苦修,便要化為灰灰。」燭龍聞言大驚,連忙出言否決了老友的提議。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蒼生為螻蟻。高高在上的諸天聖人,又豈會將小小龍族放在心上。
兩人雙雙陷入了沉默之中,只餘下啵啵的岩漿翻騰聲,在略顯狹小的溶洞中迴盪。
「兄長多慮了……」沉吟良久,鳳凰喟然長歎一聲,說道:「你我二人在一處,便是龍鳳呈祥,生而有大氣運,不當身隕。」
燭龍心中一動,滿是哀然死寂的面龐掠過一抹紅暈,復又緩緩搖頭,夢囈一般的聲音響起:「自盤古開天,萬物生靈先後誕生。在我等先天生靈中,最先出現的眾人,均有大氣運加身。三清等人成就聖人道果、太一帝俊統領妖族、十二祖巫掌管大地。反觀你我二人,卻是應了龍鳳呈祥,方得以逍遙至今。若是我等……」
忽然收聲不語,轉而搖頭歎息道:「不成聖,終是螻蟻啊……」
蒼老的面容。配上悵然歎息的神態,越發顯得暗淡。此時的燭龍,和凡間的垂暮老者沒有半點分別,不見半點強者風範。或許是因為喪子之痛、或許是出於對前景的擔憂、或許是……
燭龍最後一句感歎,深深敲進了鳳凰心底,蕩起無數漣漪。是啊……鳳凰。受天地之邀寵,能浴火重生。可若是被抹去真靈。天地自然雖會重新孕育,卻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位鳳凰了。
思慮間,這位雍容中透著颯爽英姿地女子,不禁露出了無奈神色。溶洞中兩位自天地初開便誕生的大神通者,對視一眼,齊齊悵然長歎。
「既如此,還請兄長留在此間,相助小妹一臂之力。」鳳凰見燭龍無心復仇。便出言挽留。
燭龍緩緩搖頭,說道:「為兄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待了卻諸事,為兄定來賢妹處叨擾。」
鳳凰略一思索,問道:「兄長可是還要前往西方極樂世界?」
「正是如此。正所謂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是不能令精衛復原過來,怕是這因果無法了卻。就算是我為神龍一族最後做點事吧,日後……」說到這裡。燭龍收口不言,只是搖頭歎息。
作為相交無數年的老友。鳳凰自然明白燭龍的意思,安慰道:「兄長莫要如此,被龍族拖住了無數年,如今孑然一身,豈不自在?」
燭龍豁然起身。洒然說道:「為兄這就前往西方極樂世界。妹子保重了。」說著,便化作流光衝出外間。直往西方遠處天際投去。
楊戩收起最後的小鼎,心中大定,終於完成了老師的交代。望著退去許多地洪水,四人相視一笑。
閉目感受一陣不周山的微風,多寶道人洒然笑道:「三位道兄,此番我等已然功成身退。剩下地,便要靠人族自己了。」
「說得好。」天空傳來一聲突兀地讚歎。
四人同時一驚,身後冷汗盈背,齊齊抬頭望去。能無聲無息地潛入他們周圍,而不被察覺。單是這份修為,便駭人之極。
「拜見妖皇聖人。」「見過老師。」
青衣少年的身影方才映入眼簾,四人便齊齊恭聲見過。
山風拂過前襟,陸久絲毫不用法力抵禦,只是那麼悠然立在半空中,閉目享受著。似乎一呼一吸之間,便有無窮的意境和感悟。
「都免了吧。」
淡然的聲音從半空傳下,四人站直了身體。不敢打擾陸久,畢恭畢敬地站在下方等候聖人法旨。
「多寶。」
多寶道人連忙應聲道:「在。恭聽聖人法旨。」
陸久掃了一眼多寶道人,這位驚才絕羨的截教首座弟子,微微頷首,讚歎道:「截教聖人教得好弟子。」
「謝聖人誇獎,多寶愧不敢當。」多寶道人受寵若驚,連連遜謝。
陸久擺擺手說道:「無需謙讓,本皇之言,豈有不作數的道理。眼下人族多事,你身為人皇帝師,先回人族去吧。」
多寶道人連忙拜聖諭,又謝過蓬萊島三徒相助之情,然後架起祥雲,回轉人族。
不周山範圍,只餘陸久師徒四人。老師在上,三名弟子下方恭立。陸久悠悠飄蕩而下,青山綠樹之間的一襲青衣,就著山風,獵獵飛舞。長髮飛揚,英俊中帶著些許冷意的面龐若隱若現,平添幾許神秘。輕輕落在地上,絲毫沒有濺起半點塵埃。
陸久目光掃過三名弟子,淡淡的微笑浮現在臉上。方才誇獎了截教多寶,眼前這三名弟子,任意一人,便不在多寶道人之下,俱是天縱之才。
「雲中子。」陸久收回了打量弟子地目光,開口吩咐道。
「弟子在。」雲中子出聲應諾。只是微微垂首致意,並未行禮見過。三名弟子中,雲中子跟隨陸久時間最長,也最是明白老師的心意。不拘小節,心有敬意而不現於外,無傷大雅。
陸久淡淡點頭,甚是滿意雲中子的舉止,說道:「你即刻趕往人族,宣禹來見。」
「尊法旨。」雲中子行過一禮,轉身離去。
又看向剩下的兩名弟子,同樣的額前一道豎痕,陸久不禁啞然失笑。天數當有四名弟子,這第四人,莫非也是三眼不成?
將心中掠過的奇怪想法拋開,陸久問聞仲道:「先前著你研習治國之術、兵法之道,進展如何?」
聞仲面色肅然,躬身回道:「弟子得老師傳下典籍,便旦夕研讀,不敢懈怠。故略有所得。」
陸久點點頭,微笑道:「你先回去,日後有事交代你辦。」
聞仲大喜,能為老師做事,自然高興之極。拜別了陸久,又與楊戩敘過,便架起雲頭,往蒼莽山方向行去。
陸久傲然挺立,出神地望著那漸漸西沉的金烏。
楊戩靜靜地侍立一旁,注視著陸久那筆挺地身軀。在他眼中,陸久略顯單薄的身影偉岸無比,即便是不遠處地半截不周山,也是遠遠不及。
不自覺地調整自身的姿勢,努力向著陸久靠攏——那頭、頸、背、腰、腿,永遠在一直線上的姿勢。
這時,陸久平和的嗓音傳入楊戩耳中:「為師說過許多次了,單純的模仿,只會成為你成長地枷鎖。」
眼神從金烏身上移開,陸久轉過身來,淡淡注視著侷促不安地三弟子笑道:「不過,你在與嘲風一戰中的表現,為師甚為滿意。努力吧,你會越來越強地。」
楊戩冰冷的面容罕見地浮起一絲紅暈,吶吶不知所云。忽又想起一事,問道:「老師,先前阻攔我那人,不是是何來歷?」
陸久面上閃過異色,淡然說道:「此事就此作罷,日後不得再問,亦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包括你母親在內。」
「是的,老師。」楊戩心中大為疑惑,卻還是點頭應下,下意識地服從這位他視之為父親的老師。
陸久點點頭,說道:「交代你辦的事如何了?」以陸久的修為,又如何不知事情已經完成,不過是轉移話題,按下楊戩那可躁動的好奇心。
楊戩畢恭畢敬地取出九個小鼎,一字排開在身前,恭聲回道:「燭龍九子,盡在此間。此事多得兩位師兄和多寶道兄支持。」
陸久點點頭,一揮袍袖將九個小鼎收起,說道:「你做得很好。多日不曾回桃山,想來你母親有些想念,去吧。」
楊戩行過一禮,便自離去。行路間的身形,挺拔之極,一如他的老師陸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