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總是笑瞇瞇的香兒還是留了下來,怎麼趕都趕不她的主人一樣。
也多虧了她,在病中幫我打點一切,讓我好好地休息了幾天。
自從娘去世後,我每天忙忙碌碌,夙興夜寐,好久沒有像這樣休息過了。
其間,她還抽空去書塾幫我請了病假。回來的時候,拎了好大幾包東西。那些東西她根本不可能一個人拎回來,多半是有人送到門外,她再拿進來的。
雖然香兒一再說這些東西都是衛夫人賞的,我卻心裡有數,衛夫人不會那麼大方的,她就算賞也不會給那麼多。香兒拿回來的這些東西,吃的用的應有盡有,衛夫人打賞了不得賞兩個錢讓我請醫看診,怎麼會賞日常用品呢?
不用想也知道,這些都是桓濟派人送來的。
至此,他的用心已經昭然若揭了,沒有人可以為一個普通的同窗或朋友做到這個地步的。
難為他平時在書塾把自己隱藏得那麼好,頂多偶爾感歎幾句「只羨鴛鴦不羨仙」之類的癡話,對我的態度一如常人。想不到,他心裡,居然也對我動了念。只是不知起於何時,他原本的打算又是怎樣的。
我很好奇,如果王獻之不出這檔子跟別人訂婚的事,桓濟會不會像現在這樣逮著機會就對我示好?
應該不會。他們幾個兄弟情深,我和王獻之的關係在書塾裡又是公開的秘密。我雖然不夠資格稱一句「朋友妻」,但好歹也算是朋友的女人,於情於理他都不該染指的。
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王獻之就要訂婚,不久即將娶妻。這等於意味著,我被王獻之拋棄了,所以他才及時出手。男人,好像都比較果敢,秉承的處世哲學是「該出手時就出手」。
可是認真一想,又覺得不對。既然在他們這些世家子弟眼中,我這樣出身的人只配作妾,那王獻之娶妻跟他納我為妾根本不犯沖,他娶了小姐之後還是可以娶我的。這二者兩不妨礙,他這樣也不算是拋棄了我。
而桓濟同樣也是出身豪門,他對我最好的交代,也不過是納我為妾了,跟王獻之有什麼區別?那他現在這樣,就等於是在趁人之危,利用朋友臥病在床的機會撬走他的女人。
他會這樣做,我總結出了三種可能:其一,他本就是不顧道義,會趁機挖朋友牆角的人;其二,他和王獻之已經有了默契,也就是,他這種行為是王獻之默許的;其三,他是真的很喜歡我,所以,明知道這樣有違朋友之道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雖然不能肯定桓濟到底是屬於這三種之中的哪一種,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人品絕對有問題。
這樣想的時候,其實我心裡很矛盾,覺得很內疚,覺得自己也不是好人。人家明明幫了我這麼大的幫,我受人恩惠,不思湧泉相報,反而還疑神疑鬼,甚至質疑人家的人品,這樣算不算以怨報德?
躺在床上無所事事,我東想西想,把自己本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腦袋想成了一團亂麻,越想越沒有頭緒。
直到香兒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黑芝麻糊要餵我時,我才徹底怔住了。小時候鄰居家的女孩患了傷寒時,她媽媽到處為她找黑芝麻的情景又再次清晰浮現在腦海。
這次,我是真的感動了。我還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為了我的病去找黑芝麻了。
我撐著要坐起來,示意香兒把碗放在床頭櫃上。香兒伸出一隻手按住我的肩膀說:「還是我來餵你吧,何必又坐起來了。好容易燒退了,別又著了涼就不好了。」
我衝她笑了笑,「沒那麼弱不禁風的,我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再不試著起來自己吃東西,難道一輩子叫你喂嗎?」
香兒說:「可以啊,我反正一輩子都侍侯姑娘的。」
我搖頭道:「又說傻話了,你是桓府的丫頭,怎麼可能侍侯我一輩子?你看我家裡這個樣子,像是雇得起丫頭的人家麼?」
沒錯,上次衛夫人的確是給了我許多首飾,可那些東西來路不明,
明瞭是為我參加才女選拔賽準備的。在我的理解裡I戴著參賽,裝門面的東西。即使我參賽,我也準備賽事一完就把那些全部還給衛夫人,不管那個背後的贊助者是誰,讓衛夫人去拿給他就好了。
而如今,我多半連比賽都參加不了了。病了近十天,沒有去上工,也沒有出門。前幾天一直處在半昏迷中,對外界一無所知。最近幾天才慢慢恢復神智,但一直都沒敢照鏡子,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怎樣的一副尊容了。
而枕頭上,的確每天都落下了許多頭髮。
喝著甜甜的芝麻糊,我問香兒:「這黑芝麻糊,是你們少爺吩咐下人磨的嗎?」
「是啊,二少爺親自交代蕭總管為姑娘準備的。」香兒隨口答。
我笑了,「那你還騙我說是衛夫人賞的?」
香兒這才恍然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吐了吐舌頭說:「那個,芝麻糊是二少爺叫人弄的,其它的是衛夫人給的。」
「得了」,我看著她紅紅的臉兒,「你就不用再掰了,越掰越不像。你家二少爺這樣用心良苦,你作為他家的丫頭,應該多為他說話,把他的好意彰顯出來才對。」
香兒立刻打蛇隨棍上,笑看著我說:「姑娘知道就好。」
真是個機靈的丫頭,做事也勤快,最難得的是,任何時候看見她都會向你綻開一抹動人的微笑。
要論姿色,這香兒也可以躋身中等美女的行列了。難怪人人都說,那些豪門世家門檻高,連進去當個下人都要看你長得好不好,長得不好的,只配在二門外幹幹粗活。
我突然想起來問香兒:「你家二少爺有多少個侍妾?」
既然家裡美女如雲,而且人人都是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要納幾個侍妾還不是小菜一碟。
照桓濟平時在書塾裡的表現,應該是書塾四少中最看重兒女私情的。這樣的人,最渴望的就是倚紅擁翠、左摟右抱,在溫柔鄉里流連。
想不到香兒立即面露驚訝地說:「姑娘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家二少爺是最單純真摯的人了,他要是身邊有女人,怎麼還會這樣心心唸唸,整天擔憂著姑娘的病。」
也就是說,桓濟沒侍妾了,「那,未婚妻有沒有呢?」
香兒搖頭:「好像沒聽說過。「
我立刻在心裡罵自己白癡,他有沒有未婚妻與我何干?我又對他沒那種意思。
更何況,他喜不喜歡我與他有沒有未婚妻根本衝突。別說他現在只是對我有點意思,就算他已經把我娶進門了,也不妨礙他娶進正室妻子啊。
我卻在這裡無聊地打探這些,萬一被這個丫頭誤解了,跑回去加油添醋地告訴桓濟,讓他誤會了就糟了。
我分析自己的心態,其實我會這樣問,無非就是想看看自己在那些大少爺的心目中到底能佔到什麼位置。是不是,無論換多少人問,我這樣的出身,都只能是備選小妾。
我想給自己一個理由,在放棄王獻之的同時也原諒他。因為,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
我想在斬斷這份情的同時,也求得一份寧靜。告訴自己:不是他要辜負我,他也身不由己。
只有無怨無悔,才能更好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