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福星大事記 第六卷、誰家天下 64、賞與罰(上)
    什麼是戰爭?這是一個我一直沒有搞得太清楚的問題,至少是沒有搞清楚它確切的定義。有些正義之士把戰爭等同於罪惡,我對於這種觀點則持保留態度,真正導致罪惡的應該是人類的各種慾望,強加給戰爭這種社會活動似乎不夠公平。

    也有一些人把戰爭形容為一種藝術,這似乎是有一些道理,仔細考慮一下的話,力量、謀略、信念、精神的對抗與碰撞,自然可以稱得上是藝術的範疇。

    不過很多情況下戰爭的結果,在一開始就是被確定了的,「過程」一詞不妨代之以「過場」,如果這種恃強凌弱的行為可以被稱為藝術的話,那麼打假球豈不是就符合了體育精神?

    在剛剛包圍了小田原城時,我即向所有關東和東北的郡代以上大名發佈了檄文:天正十年(1582)的九月三十日為限,必須趕到小田原城下大營報道,逾期不來者嚴懲!已經留出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我可是夠寬厚的了。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想沒人還會拿著我的命令開玩笑,那些大大小小的大名們自會清楚這裡面的利害關係,何況這些人裡還有剛剛動兵反對過我的人,殺他個二罪歸一可是一點兒也不新鮮!

    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瞬息萬變,各家也都會有自己的難處,眼下的東北可謂是天下大亂,以南部家為例就反叛了七家城主。據說也就是伊達家的情況還算好些,現在也正在星夜趕來。

    上杉家正式降服,信清的大軍已經開進了春日山城,因為對某些人關於戰爭的後續責任和懲罰問題還在甄別當中,信清替上杉景勝求情,可否寬限些日子再過來。

    接到這封信我不禁感慨萬千,繼武田家之後上杉家也終於走向了衰敗,其實這種趨勢早在上杉謙信死後的御館之亂時就開始了,大量優秀的家臣平白地在內耗中消失了身影。

    據我記得原來的歷史中上杉家被遷到了羽前的米澤。領地也被削減到了可憐的15萬石,效果好像還相當不錯,我也準備照此辦理。不過這件事情在程序上還要靠後,我回信答應了信清地請求。

    寫完這封信後我向北遙望,那裡諸星的旗幟此刻已經插上了春日山城的城頭,如果有機會的話真應該去看上一看,不過看來這次是來不及了。

    一轉眼時間就進入了九月,北方的天氣已經有些轉涼了。大部分落葉喬木的葉子已經開始轉黃,遠遠望去箱根山區的色彩更加秀麗。

    九月三日,我發出通知還不到二十天。北條家的外圍支城正在一座接一座地被攻克,但是還沒有嚴重到摧毀北條氏政那堅強的信心。這本該是個無聊等待的時間,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人會趕來,可偏偏這個人就來了,而且還以我絕對沒有想到的方式,他怎麼會這麼早?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最上義光,真想不到這麼個有帳房先生氣質的人就是那員據說手段歹毒的「出羽驍將」,看他此刻跪拜在我面前的樣子。也絕對是個人畜無害的可憐蟲。

    「怎麼會?怎麼可能?」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真是難以想像他是怎麼做到的。按照推算我地命令送到出羽最多也就七天,這麼遠地路難道是飛過來的嗎?

    最上義光的肩膀微微起伏了一下,只是為了換上一口氣。因為我地走神他已經足足跪了10分鐘。依舊是毫無怨言,甚至臉上連一絲絲的不悅都沒有。

    「最上殿下好快啊……接到我的信了嗎?」我靠在椅背上繼續仔細觀察著面前的這個人,右手輕輕在下頜上搓著。

    「感謝大納言殿下的關照,一接到信在下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最上義光俯身好像要向下叩頭,右手似乎不經意地在風塵僕僕的衣袖上撣了一下。「在下偏居東北一直無緣拜見大納言殿下,時常自思引為憾事。今幸此次您光臨東國,我自當是……」

    「你是怎麼過來的?」我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個人說話怎麼總說不到正點兒上。

    「在下一接到殿下令諭就即刻登程,隨行只帶了20個侍從……」

    「這傢伙好大的膽子!」這就是我聽到他這句話,立刻升起的第一個反應。

    因為河越城陷落導致地東國聯軍崩潰。以及佐竹和真田對關東北部諸國的侵攻,事實上這一地區已經陷入了無政府狀態,且不說那些暫時失去主家控制的城主、豪族們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僅就是趁亂蜂起的暴民就不在少數。

    作為曾經參加過東北聯軍一家大名的最上義光,在這種幾乎算是隻身的情況下南下近千里,如果落在佐竹或真田的手裡或許還有一線生軌,要是被暴民碰上肯定會直接砍掉腦袋換取賞錢。可他居然就這樣來了,幾乎以這必死的決心來了!

    「在下唯恐失見於大納言殿下面前,不得已之下輕裝趕來。如有冒瀆不恭之處還望海涵!」最上義光大致講述了一下路上地經歷,最後微感歉意地說到。

    「先起來再說吧!……給最上殿下搬一把椅子!」我臉上的顏色微微轉晴了一些,起碼這種態度是值得很定的。

    「謝謝大納言殿下!」他規規矩矩地站起來後又規規矩矩地坐下,低著頭準備繼續聽候我的教訓。

    我繼續仔細打量著這個人,從心裡說確實感覺不到他身上蘊涵著什麼氣勢,一張「豬腰子」臉上兩腮微微下陷,兩隻黃鼠狼似的小眼睛裡也沒什麼光澤。而且從他蒼白晦暗的面色上看,說的也應該是真話。

    「一路上真是辛苦了,出羽沒有什麼事情吧!」又看了半天之後我才緩緩地說到,語氣還是冷冷的。

    「東北的情況現在非常不好,眼下出羽是從未有過的亂局!」提起了出羽,最上義光更加愁眉苦臉。「自三河事變(這個提法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可能是他自己發明的)以來,東北受到了嚴重波及。別人家的事情我也說不清楚,僅我最上家就有天童、盾岡、延澤出現了波動。因為在下來得急切現在的情況也不盡知,說不定此刻山形城已經失陷了!」

    「在這種情況下最上殿下還第一個趕來小田原,我諸星清氏足見盛意了!」我嘿嘿冷笑了兩聲,對於他這種裝可憐嗤之以鼻。

    「對於大納言殿下此言在下實在是誠惶誠恐,能得到您的體諒最上家即便就此覆沒也了無遺憾了!」最上義光索性一裝到底,居然還抬手擦了擦眼淚。

    「最上殿下這話說得未免不盡不實,你不是剛剛還和上杉、伊達並肩作戰嗎!」我其實對他並沒有太大的成見,而且作為第一個響應者總是應該給一點兒優惠的。不過不能讓這些人覺得太輕鬆,因而還是繼續冷冷地諷刺到。

    「大納言殿下實在是誤解了,在下真是苦不堪言!」最上義光彷彿受了多麼大的委屈,聲淚俱下地說到。「上杉景勝指使本莊繁長至今強佔我莊內領地,伊達也曾多次挑動武籐氏侵入出羽,我最上家每一日都是戰戰兢兢的過活……」

    「哦……」我愣了一下,他會這麼說我還真沒想到。「那……南部家呢?」

    「南部信直對出羽也是久有覬覦之心,以前天童、延澤、白鳥、寒江河的叛亂都是出於他的授意……」

    看著最上義光委委屈曲卻又滔滔不絕的講述,我突然有了一種極為奇怪的感覺:這個最上義光實在是太有材、太「可愛」了!

    按照他的說法,周圍的大名沒有一家和他和睦的,他每天整個就是生活在「狼群」當中!當然,他所謂的那些指責並不高明,有些甚至讓人一聽就是詆毀和誣陷,不過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明確確地表明:他在東北算是個「孤家寡人」,所有人都是最上家的敵人。

    東北地區歷來是中央政權力所不及的地方,而我至少在表面上和那裡從未發生過任何直接的聯繫,如果是你處在我現在的這個位置上,對於東北的人事問題會做如何的安排?是保留一個在周圍勢力中人緣極好,隱隱有領袖之風的人,還是留一個誰都厭棄一天到晚傳閒話的人呢?

    「那最上殿下還要和那幾位共同進退,還真是不計前嫌哪!」雖然我出口依然是諷刺,但臉上卻也忍不住帶上了笑意。

    「在下這也是……也是實在沒有辦法啊!」此刻最上義光的臉上充滿了悔恨、愧疚、無奈的表情,如果他晚生幾百年從事演藝業的話,絕對屬於演技派的領軍人物。「那時安東、伊達、南部的大軍已經壓境,如果我不答應……唉!」

    「既然最上殿下把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我要是再不諒解就顯得過於矯情了!」見他的表演到了這個程度,我也適可而止了。

    「謝大納言殿下!」最上義光臉上前淚未乾,後淚就又嘩嘩地流了下來。

    「這次最上家的事情就由我在朝廷面前擔下來,退出陸奧國繼續保有出羽國的最上、出羽、雄勝和飽海四郡!」我稍微考慮了一下後,又補充著說道:「至於出羽守護的問題……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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