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怎麼會這樣?」兩位公卿的腦門上瞬間平添了幾道皺紋,加上緊皺起的眉頭真有些「沙皮狗」的意思。
原本尾張那麼遠地方發生的事情,這些朝廷公卿們是不會多麼在意的,這麼大的天下哪天還不死幾個人?可眼下的情況不同,織田系的重要將領都集中在京都以西進行爭鬥,尾張、美濃、南近江都只剩下了一些「雜魚」。縱是絕對力量不小,可也缺乏一個有號召力的統帥,靠他們抵擋德川軍未免令人擔心。
一旦抵擋不住怎麼辦?朝廷前不久可是剛剛頒旨了羽柴秀吉討伐東國的。雖然以前德川家康每次來都是溫良恭儉,但是誰也不敢保證這次他不會借題發揮。就算他本人不介意那他的部下呢?東國的悍勇之士(粗魯的鄉巴佬)有時候可不是那麼好管束的。
「德川……德川謀反了嗎?」鷲尾隆康在失神中說了一句極不合規則的話,這也只能理解為一時的糊塗。
已經有四五百年了,朝廷逐漸失去了定義叛逆的資格,雖然這期間發出的討伐詔書並不少,不過那都是借朝廷的嘴把別人的話說出來。這也就造成了一種極為有趣的現象,任何一個「逆賊」都有可能在短短幾天之內翻案,而原本奉旨討逆的那個自己則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
德川家康是否是謀反,這要看他之後取得的戰果來定,只少也要看看織田家幾位大佬的意見再說,公卿們自己是不能先說出來的。
「京都……不會再有什麼事情吧?」菊亭晴季問的就比較有技巧了,可即便這所這樣也掩飾不住他的心驚肉跳。
「應該……不至於吧!」我匆匆地看完了信,裝作沒有聽見之前鷲尾隆康的那句話。「先君在日就曾經評價過德川殿下,說他是個值得信任的老實人。在前些日子雖然近畿也發生了一些事,但我本人並不相信這會與他有關,說是上杉或者北條我倒是能夠理解。所以說這多半只是個誤會。菊亭閣下不必太過意!」
「那眼下……」菊亭晴季還是憂心忡忡。
「多半只是因為前些日子羽柴殿下的那份討伐檄文,一時想不開有些上火了!沒關係,我這就寫封信去勸解一下!」我依舊是一副胸有成竹地表情勸慰到。
「到底是諸星殿下,不愧是天下最坦誠的君子!」兩位公卿自然是要恭維。
「這只是本份而已……這是什麼?」我隨手想將那封信放在桌子上,但一個捻的動作使下面的另一個信封十分「意外」地露了出來。「原來還有別的情況……」我毫不做作,就這麼當著兩個客人抽出信瓤看了起來。
兩位公卿患得患失的看著我手上的信,從不停變化臉色上就可判斷出內心承受的壓力,可見作個公卿也不容易。至少還需要一顆強悍地心臟。其實坐在他們的位置上並看不到紙上寫的什麼,不過這也算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好像這樣就能在第一時間知道那些消息。這也難怪他們,這些日子裡也實在是擔驚受怕得狠了。
我注意到了他們的表現,心裡暗暗覺得好笑,並且非常惡意地猜測:他們是不是盼望著得到羽柴秀吉取得決定性勝利即將進京的消息,那樣一切對他們來說就都變得簡單了!其實是不止是他們,只怕很多人都是這麼想,這麼盼望著的。
「德川軍只怕……一時半會不會進京了!」我仔細地裝好了那封信,把它壓在桌角。
「真的!」菊亭晴季和鷲尾隆康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緊緊地盯住那封信。
就像狼盯住了帶血的鮮肉。
「是地!」我非常肯定地點了點頭,但是神情反而帶上了幾分憂鬱。「稻葉一鐵殿下號召美濃諸將南下援助尾張,響應者不在少數。加上尾張和北伊勢地城主豪族,部隊應該可以達到兩萬以上。雖然我不認為他們可以戰勝德川家康殿下,但是也決非不堪一擊!」
「哦……」鷲尾隆康依舊是歡欣鼓舞,菊亭晴季則是從我的表情上感覺到了什麼。雖說出於某些原因我希望別人來干預一下近畿局勢的態度也可以理解,但他還是覺得這其中有些別地內容,因而出於謹慎十分關心地問道:「不知諸星殿下還有什麼顧慮,如果本卿能夠……」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其實到這裡正是恰到好處,之後無論說出「盡力」還是「效勞」都不太妥當,而且極有可能給自己惹來麻煩。
「這實在是……」我「痛苦」地搖了搖頭。「稻葉一鐵殿下在出兵之前。突然襲擊了歧埠城下的安籐大營,安籐守就殿下當場戰死。根據稻葉一鐵殿下自己的說法,是安籐守就聚集兵馬脅迫三法師殿下,勾結德川圖謀不軌!」
「啊∼!」菊亭晴季大驚失色,手中的酒杯失手掉在了地上。我注意到他的手和嘴唇都開始發紫並哆嗦,眼神裡的驚恐萬狀已經無法掩飾。
安籐守就之前在京都負責過一段時間的工作,所以公卿們對他並不會陌生,尤其是在我入京伊始就將他攆出了京都,一些聰明的人已經開始猜測他的政治立場了。
以前田利家為首的北陸將領態度一直曖昧不明。美濃、尾張地各大勢力也沒有像羽柴秀吉說得那樣迅速表明立場,站到他這一邊來,現在就連安籐守就也……」
「諸星殿下,您認為安籐殿下會是德川軍的內應嗎?」菊亭晴季努力穩定了一下心神,十分虛心地向我請教到。多年與武家打交道的經驗使他本能地意識到,這裡面大有問題,但是這個時候又不敢貿然作出判斷。
「說不明白啊……」我長歎一聲眼神有些茫然,看看手中的信紙又轉向他。「稻葉殿下是在誅殺安籐殿下後對歧坪和美濃豪族們這樣解釋的,我也只是輾轉得到的消息,沒誰來向我解釋!」我又苦笑了一下說道:「現在我只個奉旨隱居的閒人,還能有誰在意我的態度呢?」
「諸星殿下為朝廷忍辱負重,這等忠義之心山高海深,這是天下人盡人皆知的!」我這麼簡單地幾句話自然不可能讓菊亭晴季解除疑心,因而繼續「循循善誘」道:「諸星殿下是天皇陛下曾經親口褒獎的『天下第一忠義之士』,人品見識都是海內無二。如此風雨患難之際,朝廷一定會以諸星殿下之意為意……」
「不敢當,諸星清氏萬不敢當此譽!」我半直起身表現得誠惶誠恐,最後實在推辭不過才說道:「剛才我已經說過,德川殿下出兵尾張也只是出於義憤,最多也就是想對之前的事情向朝廷討個說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所謂『安籐內應』的說法就是不成立的!」
「這麼說諸星殿下您,也是不相信安籐謀逆的事了?」我的答覆令菊亭晴季感到有些困惑。
「卻也不能完全這麼說,畢竟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測!」我也給他玩了一把「股市風險自負,觀點純屬個人」的流氓邏輯。「只是照目前的情況看,尾張與美濃的諸位城主對於德川的行為相當敵視,稻葉一鐵殿下的作法自然會得到他們的。所以下臣斗膽請兩位閣下上復朝廷,在處理此次的事件上,切莫再火上澆油了!」
「感謝諸星殿下的一片苦心!」菊亭晴季的表情愈發的「熱烈」了起來,過來直接拉住了我的手。「現在朝廷內外,缺的就是諸星殿下這樣真心建言的人,不然朝政遠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您還有什麼態度的話,就請一併告訴我,本卿一定上奏……不、不、不,是一定敦促朝廷達成所請!」
「菊亭閣下這麼一講,倒叫我無話可說了!」我從他的掌握中抽出了手,替兩位公卿滿上了杯子。
「哦……」鷲尾隆康對這個變化有些不理解,我們兩個的話他沒有能夠完全聽明白。這個世界上所有人的聰明才智都是有限的,一來他沒有進入京都的核心***,二來他的才智在寫遊記上面花得太多了。
「根據最近我得到的消息,朝廷的態勢有些不穩!」不理鷲尾隆康的困惑,我充滿憂慮地對菊亭晴季說道:「請菊亭閣下費心代外臣稟告陛下,務以振奮朝廷聲威為要!」
「嗯、嗯、嗯,前次二條閣下返京時也提到了這個意思,不知道諸星殿下可有什麼好主意嗎?」菊亭晴季楔而不捨地追問到。
「據說有很多歷史悠久的大族現在全都絕嗣了,說起來還真是可悲啊!」我說到。
「是啊,是很可悲!」菊亭晴季知道必有下文。
「之前我見過正親町閣下的四公子兩次,覺得他溫良敦厚可堪大器!」我夾起一塊鹿肉放在嘴裡仔細地嚼著,彷彿什麼山珍海味。菊亭晴季盯著我的動作,等得非常耐心。「我想由他來入繼鷹司家,或許對於各方面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嘶∼∼∼!」兩個公卿都在吸涼氣,這個建議實在是太震撼了。我卻也沒有催他們,知道這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事,只要把我這個意思帶回京都就好。
「主公,又有消息了!」御弁丸再次走了進來。「這回是京都方面的!」
我這回接過信來仔細看了看,依舊是兩份,就將上面一封看著厚些的先拆了開來。
「又發生了什麼嗎?」顯然兩位公卿對「京都」感到更加敏感。
「洞之垛的筒井大軍發生嘩變,筒井順慶殿下和養子定次都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