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條閣下為朝廷奔忙不辭勞苦,我不過是拿上幾個錢又算得了什麼!」我笑著非常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說道:「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二位就請在舍下用個便宴吧?不過眼下我這裡清冷的很,只怕找不到什麼陪客了!」
這不是留客而是逐客,我說得可是一點兒也不含蓄,只要是不傻都聽得出來。二條晴良和正親町季秀都不傻,不但不傻而且都還相當聰明的人,我的話自然是什麼意思自然聽得出來,二條晴良的老臉上立時羞得通紅。他微微直了直身可能是想走,但似乎又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牽住了他。
「這有什麼關係,人少反而更加清靜!」正親町季秀倒是完全不當作一回事,可能怕二條晴良被我擠兌走搶著說道:「二條閣下您可能不知道,諸星參議府上的菜色即便是比皇宮中的御宴也是毫不遜色的。我這說得可是數百年前皇室全盛時的御宴,眼下的情況那是提不得的!」彷彿回味一般,說著他還砸了砸嘴。「我的話有些扯得遠了,我們還是來說諸星殿下!諸星殿下的豪爽慷慨天下聞名,對於朝廷的禮敬更是為世人所稱道。像二條閣下您這樣的貴客,那是那是請都請不到的,要是一定要走可就是太不給面子了!」
「既然諸星殿下如此盛情,本卿也只好冒昧討擾了!」二條晴良立刻「感動」地說到。
我坐在那裡愣怔地想了半天,可怎麼也想不出我的「盛情」表達在哪兒了?至於說到要走就是不給我面子的話,就更加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可總這麼愣著顯然也不合適,只得叫侍從進來吩咐了下去。
「諸星殿下如此款待本卿感激不盡,不知道可否也容我表示一下!」二條晴良看了正親町季秀後轉向我說道:「本卿蝸居簡陋本不堪隆重,但我想諸星殿下這樣的胸懷寬大想必也不會計較。剛才已經說到本卿準備在年前舉行些聚會,如果諸星殿下能夠撥冗蒞臨,那一切就都完美了!」
「是啊!我也一直在位這件事情煩惱……」正親町季秀裝模作樣緊鎖著眉峰,還用手中的折扇在額頭上輕輕敲了兩下。「自織田太政身故之後。各方勢力對於天下大勢走向的看法上,產生了相當大的分歧。因為看不明白,大家就都變得謹慎了,像現在這樣的時節都沒有幾個進京來朝覲的,實在是太不好看了。諸星天下在當今之世可稱得上是武家典範……不!不對,應該說是『武家領袖』!如果能由你來出現對於今年地各項活動,無疑可以起到正天下視聽作用!」
我看了看正親町季秀又看了二條晴良,心中對這個提法感到有些突然。「武家領袖?」我遲疑地問到。
「當然。完全是實至名歸的!」他們兩個人一起點頭。
「那在這些聚會舉行當中,會有天皇正式頒布恭賀新年的聖旨宣讀,或者太子殿下親自出席嗎?」
「這……」二條晴良的神色非常尷尬。「你也知道天皇陛下近來的身體不是很好,而太子殿下又……」
「宴席已經準備好了,我看咱們還是先用餐吧!」我的笑容反而燦爛了起來。
二條晴良和正親町季秀走了,我也向內室走去。按理說怎麼也應該送一送,可我的腳步僅僅踏出客廳三步就停了下來。面對著一臉尷尬的二條晴良和有些忿忿地正親町季秀,我站在台階上「親切」地揮了揮手。
所謂「借錢」的話頭不過是個托詞,關鍵是二條晴良想用這種方法把我請出來,以此表示對於朝廷的恭順。可朝廷方面又不想承擔任何風險。以一個下了野的空頭公卿出面。事後完全可以一推六二五。在朝廷來說可能是出於不得已,但這樣豈不是拿我當猴耍了?
客廳所在的前院和內院之間,有一座橫寬的隔院。其實仔細說來更像是因為門不對稱形成的甬道。走到這裡一陣冷風吹來我稍稍打了個寒戰,頭腦也為之冷靜了不少。
至少正親町季秀是不會誠心給我難堪的,對於這點我還比較有信心。至於說到二條晴良,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也是希望彌合朝廷與我關係,而且他也是一直這樣做得。也許眼前的這個結果,是他們這作為少數派地兩三個人一力爭取才促成地。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吧!至少我應該對他們公平些,不應該把怨恨加在他身上。不過同樣不能因為朝廷的無奈就手下留情,我雖然不能徹底毀滅掉朝廷,但是完全可以對它進行改組。
在經過憤怒和之後地片刻冷靜後,我突然感覺心情很差。想和家裡的人說點兒什麼話。現在正是吃飯的時候,我和二條晴良的宴席出於種種原因,時間持續得很短。想必此時仙芝正和我的妻妾子女們聚在一起用餐,我就一個人向阿雪住的地方走去。
離阿雪的預產期還有不到二十天,飲食上早就專門配置了,所以用餐也是單獨地進行。我走進了那個小院,這裡在特別的關照下顯得格外清靜。
「原來你也在這裡呀!」摒退了在外面侍奉的侍女我自己拉開了門,卻看到鶯正坐在阿雪的榻邊和她說著話。
「殿下!」鶯見到我進來立刻站起來向我行禮,然後回頭看了阿雪一眼後說道:「阿雪實在是太『淘氣』了。沒人看著可不行!」
「是嗎?那我可真得管管了!」我自然知道這不過是個玩笑,但還是故意扳起臉坐在了鶯剛才地位置上。「你現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飲食起居一切都要小心。這可是關乎到我諸星家千秋血脈的大事,就是別人不說你自己也要當心!」我握住她一隻手輕輕說到。
「你別聽姐姐的,她的話根本不能信!」阿雪搖著我的手臂嗔道:「現在夫人和她們一直在把我當豬養,除了一早一晚在院子裡的兩趟散步就不再許我出屋子。現在我的體重至少增加了二十斤,這樣下去就實在看不得了!」
「二十斤?有這麼多嗎!」我伸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滑過,感受著那裡面生命地律動。「那有多少重量是我們孩子的?」
「殿下!」阿雪門面通紅地白了我一眼,鶯則是在邊上掩口嘻嘻笑著。
「我也知道你近些日子是悶了,那麼就去散散心好不好?」我輕輕撫著她的手說到。「眼下京都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你不妨到桂川口城去住一段時間。雖然現在已經是冬天,但畢竟從天守閣的窗子裡也可以看到琵琶湖的景色,我想這對你對孩子都是有好處的!」
「好啊……可是……」阿雪是個好動的女孩,這跟她當年四處流浪的經歷可能有關。不過她同樣具備了冰雪的聰明,明白眼下是個什麼狀況,因而瞬間的興奮之後又用遲疑的目光看著我。
「我暫時是不能去的,不過會有別人陪你!」我寬慰著她說到。
「現在阿雪身邊不能少了人照顧,別人只怕是……」鶯憂心忡忡地說到,她看來是也誤會了我的意思。
「阿雪什麼會少了人照顧呢?夫人、你還有其他人都去!」我回答完又在阿雪小手滑嫩的肌膚上拍了拍。「本來我也應該陪你們一起走的,只是眼下有些事情還脫不開身。你們先到那裡住下來,我很快就回去看你們的!」
「可殿下……」阿雪的臉上有些發白,鶯也微微張開了嘴。雖然我說得非產簡單和輕鬆,但是身為武家妻子的她們自然是意識到了什麼。在這個人人靠著殺戮攀登的時代裡,是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你們不要多想,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急忙又在阿雪的手上拍了拍,這個時候她可不適合激動。「如果真的會有什麼的話,我也不會把你們只送到20里外的地方去。其實這只是一次『短期休假』而已,我也很快就會過去,不是五天就是十天,完全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阿雪看著我,大大的眼睛裡有著一層隱隱的水汽,露出的一排珍珠般的貝齒咬著下唇。「我可以自己到桂川口城去,還是讓夫人他們留下來陪殿下您吧?」好半天他才說到。
阿雪還是誤會了,這完全沒有必要!這就是我此刻的想法,不過卻也極為感動。
「阿雪你誤會了,這完全沒有必要!」正在我想著怎麼勸解她的時候,一個聲音卻從門口傳來。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仙芝出現在我剛才忘記拉上的門口,身邊還站著虎千代。「殿下沒有任何需要我們擔心的地方,這裡也沒什麼需要我們做的事情。我們明天就起程一起到桂川口城去,不過只是十來天的事情!」她緩緩走了進來,語氣雖輕但卻不容置疑。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我的心裡再次興起了這樣的感覺,雖然什麼也沒有解釋過,但是她卻理解我要做的一切。
「父親,讓我留在這裡吧!」虎千代突然興奮地說到,跑過來拽著我的衣角。「我已經長大了,應該幫您分擔一些責任!」
「好,也讓你長長見識!」叫他這麼一說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
「……」仙芝忽然扭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閃爍,但最終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