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朝山日乘用手中的木錘重重地敲了三下,紫銅製成的巨磐發出了不次於大鐘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不知攪擾了多少人的好夢。「唵、嘛、咪、……」藉著他又雙手合什閉目念了起來。
織田信長的靈樞安放在大殿的正中,從沒有蓋上的棺木中可以看到他安詳宛如睡著的樣子,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並不像是織田信長正常的模樣,因為他活著的時候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表情。
織田信長死了已經將近三個月,為使他的屍體保持完好我可是下了不少的力氣。不過即便如此也已經有了一些不好的味道,只是藉著四周海量的香燭才使人們能夠堪堪忍受。
以織田信正、信孝、信雄為首的織田信長六個兒子,以及信包、信照、長益三個弟弟,作為親族坐在緊靠靈樞的地方。而我們這邊十幾個一二級的家老,則是坐在了較為靠外的地方。出於種種原因該來的人依舊沒有來齊,因信長之死而憑失依歸的許多勢力還在觀望當中。
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家撤軍了,抵制織田信長葬禮的罪名他們承擔不起,不過卻也沒有照聖旨上說得那樣撤回屬國,都在半道上停了下來。羽柴秀吉停在了攝津有岡城附近,並且收編了荒木降將高山重友和中川清治的勢力,把自己的觸角伸到了近畿。面對這種情況柴田勝家自然不甘示弱,部隊走到北近江琵琶湖東岸就停了下來,並隱隱對長濱城形成了合圍之勢。
面對這種情況我並沒有摻合進去,竹中半兵衛在歸還了丹波的兵馬後也讓前田慶次返國,自己更是率領兩萬主力退到了四國。由此我在近畿的軍事優勢全部散去,在贏得了盆盆罐罐裝不下的聲譽後,更加的被人看作是傻瓜。
「諸位殿下!」朝山日乘又敲了一下後轉身站了起來,此時恰好從遠處東福寺傳來的鐘聲剛剛消散。「現在子時已過,除親族外的各位就請到偏殿休息。明晨寅時正式出殯。請各位務必提前準備!」
「有勞大師了!」我們這些外臣站起身與親族見禮,並向葬禮的主持人表示謝意。
大德寺是一座極其宏偉的寺院,只是因為歷史地沉澱已經顯得不那麼金壁輝煌了,不過房間還是非常多的,足夠給我們每個人安排一間單獨的房間。我低著頭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傷感,奇怪的是剛才在織田信長靈前的時候卻並沒有這種感覺,只是此時為黑暗寂靜籠罩才突然心生感觸。
「即便再聲威煊赫權勢熏天又怎麼樣呢?死後還不過是一丘黃土……」我走在由巨大立柱撐起的外廊上。低頭默默被自己地情緒所困擾。身邊兩個侍從打得燈籠並不足以照出很遠,院落中的景物顯得影影綽綽。
作為上位者可能面臨著相同的問題,兒子太多和太少都足以導致巨大的災難,現在的織田家中盯著那把「椅子」的人不在少數,為了這個目的甚至勾結外人。可是那把「椅子」真的就麼好嗎?至少是在我眼睛裡他已經失去了原有的光輝。失去了織田信長而又沒有平穩的過度,織田家督已經不再等同於天下地霸者。
「嗯?」我和身邊地櫻井佐吉、石河貞友同時站在了那裡,一串輕輕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我被安排的房間在一個過道地轉角處,按理不應該有人跟過來。
出於彼此猜忌的原因,進入這間寺廟的人都只帶著必要的隨從,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那些知名的武將被各方有意識地排除了出去。不過這卻給我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因為我本身的武藝屬於最末一個檔次。
「諸星殿下!」就在這時後面的人開口說話了,我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原來是丹羽長秀。
「丹羽殿下。怎麼這麼晚還沒有去休息?」我轉回身迎上了兩步。
「有些事情……實在是放心不下!」他地語調極為低沉,而且身邊並沒有跟著侍從。藉著身後那盞燈籠發出的微弱光芒,我看見了他緊鎖的眉頭。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看他這個樣子我以為又出了什麼事,剛才接待織田家親族的時候他還一切正常。
「明天出殯後主公就算入土為安了,作為臣子本應該是一塊石頭落了地!」他仰起臉可能是想笑一下,但是生硬的肌肉牽動看起來就像能劇的鬼面。「我在少年時代開始就追隨主公,可即便是我當時對他能夠成為家督也是沒有把握。不過那個時候真的是很快樂……」
我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可是心裡卻是越來越奇怪。「難道他大半夜的他來找我,只是為了說這些這些東西?」雖然我的心裡也是不大好受(我地心比較重,每次參加葬禮後心情都很沉重)。但似乎也沒有必要這麼大晚上的傾吐心聲,而且還是找一個男人。
「我實在是……實在是太多愁善感了!」丹羽長秀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不過卻已經是在十分鐘之後了。「你看看我,真是老了!」他自嘲地一笑之後旋即正色道:「主公的喪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真正的困境才是剛剛開始。前一段時間一直忙碌也沒來得及和你詳談,對於下面會議的是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是什麼打算也沒有了,只要別人的都能接受我就樂不得了!」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極為無奈地一攤雙手。「我不敢說讓所有人都『滿意』,因為那根本不可能!現在各方面的利益矛盾可謂犬牙交錯。彼此對立的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如果能做到或感化、或高壓讓他們都能接受一個共同的結果,那您就算行了一件無量功德。我能作的就是您的行動,就是需要我讓出一些地方你也請只管開口!」
「如果所有人都是你這種心思,那也就好了!可是……」他搖搖頭苦澀地說道:「這次借朝廷和主公葬禮的名義,雖然暫時壓服羽柴和柴田撤了軍,但是這件事只怕『後遺症』不小。羽柴在攝津撈到了不少好處,相比之下柴田就不那麼甘心了,據說他已經聯絡了沌川一益準備在會議上發難,甚至拒絕參加會議。昨天恆興也從石山御住城來了信,本來興致很高的他對羽柴在攝津的作法也極為不滿。雖然他不大可能和柴田勝家串通一氣,但如果柴田和羽柴在京都兵戎相見的話,也不排除他會從『猴子』背後動手的可能。要是那樣整個織田家就要徹底分裂了,而你的撤軍舉動又恰恰使他們少了一層顧慮!」說著他看了我一眼。
「我的部隊不撤也未必能阻止他們,說不定反而會成為一種口實!」我作了個無能為力的表示,眼下的問題還不是我強力解決的時候。
「『猴子』剛剛站到了便宜,想必會作出一些讓步;恆興憑我的關係,也可以暫時壓服住他;現在最麻煩的倒是柴田一夥,要是會議真是被尾張系的家老所抵制,那麼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你是否可以發揮一下影響,拉攏一批人會議?」
「這非常的難辦,柴田勝家在尾張武力派的人裡影響實在是太深了!」丹羽長秀搖頭的同時把眉峰鎖得更緊了。「而且這次羽柴的作法給了他一定的口實,由信孝殿下出面又替他爭取到了不少人望。這次平定松永久秀雖然誰都知道是你的主導,可是畢竟在名義上是以信孝殿下為主將,所以現在他在織田家親族的內部的聲望是最高的!」
「您是希望我適當的再幫助一下羽柴,以達到和這股勢力相抗衡的目的?這只怕不太現實!」我立刻否定了這個方案,我這個「胖子」可不能坐到蹺蹺板的任何一頭去。「如果柴田聯絡了一大批人真的抵制了這個會議,那麼力量再平衡也是一句空話。因此我倒是覺得可以向柴田一方妥協一下,既是給他們一個面子,同時也是分化一下他們的力量!」
「怎麼妥協?」他立刻緊張地問到。
「取消在京都舉行會議的計劃,把地點改在清州!」我拋出了這個已經在進行中的方案。
「改在清州?」可能是這個提案過於突兀,措手不及之下他一下子呆住了。不過他到底是對織田家瞭如指掌的老臣,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這下算是對織田親族和尾張舊臣有個交代了!」連連點頭中笑容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臉上。「……只要這個意見一提出,所有人也都無話可說了!再說尾張不但遠離柴田、羽柴的地盤,就是離我們幾個的領地也不近,至少能讓他們安些心了。」
「您認為我的這個計劃還可以?」我問到。
「豈止是可以,簡直是神來之筆!」丹羽長秀感歎之餘,也不禁惋惜:「看來我真的是老了,已經追不及這些變化……」
「丹羽殿下不要這麼說,今後很長一段時間織田家的舵柄還要靠你來執掌呢!」我覺得今天到此也就該結束,應該回去為明天的事情積蓄力量了。
「諸星殿下!你是否願意代替我,作為織田家的中樞輔政呢?」他突然拉住我急迫地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