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不起您羽柴殿下這麼說,在下雖是一介武夫但卻還知道分寸!」隨著一陣嘿嘿地笑聲,柴田勝家短而剛硬的胡茬發出了層層顫動,就像是一隻油黑的刺蝟支起了它的防禦。柴田勝家真正是親歷了無數次廝殺的武將,言談舉止間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羽柴殿下近來是操心了,有您一個人在還用得著我們這些人嗎?」他走到了我們這群人面前,居高臨下(因為身材關係)緊盯著羽柴秀吉。
「那你也沒閒著啊!」羽柴秀吉並沒有被他震唬住,反而像一隻好鬥的公雞那樣蹩紅了臉。「柴田殿下在毫無羈絆之下,大軍居然走了一月有餘,果然老成持重可堪大事。而入京之前卻又引朋為賀遙相呼應,這份仔細和運籌,同樣也不是一般人趕得上的!」
柴田勝家臉上嘲諷的笑容變得越來越冷,眼睛裡的殺機卻變得灼熱不堪,羽柴秀吉諷刺他下山摘桃子和圖謀不軌,在眼下這種時候可是犯了大忌。「羽柴殿下可也不要妄自菲薄,放過荒木村重直逼京都的這份魄力,也遠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不過請恕我上了幾歲年紀,極性差了,當時松永久秀好像已經伏誅了吧!」他用相同的矛擊在了羽柴秀吉的盾上。
「你……」羽柴秀吉這回連眼睛都紅了,不知是不是為了彌補身高的差距居然跳了起來。
「諸位閣下在此,兩位還是維護一下織田家的體面吧!」丹羽長秀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出言制止了他們兩個人。「如今織田家大局未定,各方外敵虎視耽耽。朝廷正等著我們繼續完成主公戧亂的大業,可你們……唉!」
羽柴秀吉和柴田勝家依舊彼此瞪視著對方,但是至少爭吵是到此為止了。不管優秀與否他們都是政治家,基本的素質總還是有的。今天這個日子裡只要表明態度就好了,還有別的最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做。
我看著這一切,心中卻沒有絲毫的輕鬆之感。目前織田家的形勢太詭異了。以致就連面對海量信息地我都常常感到不知所措,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都很難說,一定要非常小心!
「諸位,天皇陛下開始召見!」在靜默使尷尬的氣氛越來越濃厚的時候,二條晴良的身影從正殿的大門裡閃了出來。雖然上了幾歲年紀他的精神倒還好,只是從關白的位子上退下來的這幾年裡,他已經逐漸淡出了人們地視線。
「臣等領旨!」我們這些人以及剛剛趕來的織田信雄,在關白近衛前久的身後排成兩列。邁著大小劃一的步伐向殿內走去。
天皇到底是名義上的一國之君,不可能事先坐在裡面等我們。不過卻也沒用讓我們這些人多等,也就是我們剛剛找到自己的位子站好,天皇父子就在通報聲中走了了出來。
「參見陛下!」我們齊聲問訊。
「眾卿不必多禮,均請入座!」天皇的語氣只能用「禮貌」來形容來,就差再站起來當眾還禮。「本次平亂的有功之臣全都到了嗎?」他問到。
「上復陛下,諸位功臣均已受詔!」近衛前久恭恭敬敬地回答到。
「很好,辛苦諸位了!」天皇的這句話確實有感而發,只是不知道是在勉勵我們這些「功臣」,還是對那些傳旨欽差的讚賞。「寡人不吉天下不幸。剛欲安寧又有松永為亂。織田右府辭世,海內為之動盪。幸得諸公不辭勞苦不避艱險,才重又有了這太平盛世。朕在這裡謝過了!」
「臣等不敢,陛下皇恩浩蕩!」我們這些人齊聲回應。
「諸公忠義朕以深知,對於追任褒揚織田右府地上奏朕已經准了!」此時天皇地臉上竟然顯出了悲慼感動的表情,我仔細觀察竟然沒有看出假來。「織田右府一生忠君護國,雖然身遭大難,但其美名理當傳揚後世。朕封其為太政大臣,並於京都敕建廟宇供奉,望諸公也要以此為念!」
「臣等感激涕零!」我們再次謝恩,不過也知道正事該開始了。
「諸位殿下!」果然如事先排練過的一般,近衛前久極其誠懇地說道:「如今大亂雖已平靖。但重建之事卻還千頭萬緒。希望諸位再接再厲,能夠真正穩定天下大局!」
「閣下說地是,下臣等確實也有了這樣的打算!」丹羽長秀的坦言說到,但是又有些遺憾地說道:「不過下臣等均為武人,於國家重事殊無建樹。因此為了避免偏差,還請朝廷派大員主持其事!」
「參予則可,主持則談不上!畢竟這主要是織田家的家事……」近衛前久立刻說到,連考慮都沒有。
朝廷主要想得是不要打仗,至少是不要在京都附近打仗。誰來作織田家的新家督雖然各派也會有各自的心思,但是比起安全來那就是微不足道了。再說朝廷支撐的人就一定會成功嗎?那天下的事情倒簡單了。萬一被朝廷反對的人最後成了事,那麼惹來燒身之火可怎麼辦?不過這話從近衛前久嘴裡說出來也還有迴旋的餘地,實在被逼不過可以再讓天皇出面妥協。
「這……」丹羽長秀有些猶豫了。他是想借助朝廷地聲望來造聲勢的,因此不想用太強硬的措辭。
此時「猴子」和柴田勝家依舊閉口不言,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不在這裡表態了。畢竟眼前是在天皇的面前,不管說出過於強硬的話還是妥協的話,都很容易讓人抓住把柄。
「既然是這件事還有不同看法,那麼就先放一放吧!」看到眼前的情況我覺得該說話了,不能再讓丹羽長秀孤軍奮戰。而且我的計劃正可以在這個場合推進,眾目睽睽之下羽柴和柴田也不好太耍花招。
「哦……」丹羽長秀並不理解我的好意,極其錯愕地看著我。也許此時他地心裡已經是驚濤駭浪,對織田家前途的擔心直線上升中。
「如今主公的幾位弟弟都在外地,就是家臣也僅來了我們幾個,這樣的會議會有多少代表性,可是會很讓人懷疑的!」我用眼神示意他,他也明白了我要爭取更多的政治力量。
「這……也好!」近衛前久點了點頭,雖然他肯定不願意會議推遲。「如今既然織田殿下的哀榮已告天下,那麼幾位總可以承受新職了吧!」他希望緩解一下大家情緒。
「我等叩謝皇恩!」在丹羽長秀的帶領下,我們終於就一個事項達成了統一意見。
「如此織田家之後續事宜,就擺脫諸位安排了!」可能是覺得今天不可能再有什麼新的進展,高居在上的天皇決定見好就收。
「啟稟陛下,臣尚有一事啟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突然開口說道:「如今大亂已止,然大災未靖,臣已命人多方籌措糧食賑濟,但亦十分的困難。可是如今卻有大量外埠兵馬滯留近畿不去,無亂可平圖生事端,無益民生反增負擔。因此下臣百拜懇請:請朝廷頒下嚴旨,命各路藩兵各歸所國!」
靜,大殿裡變得非常的靜!所有人都被我的突然襲擊搞得暈頭轉向,以致贊同的不知道該怎樣支援,反對的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公卿們自然是興奮得眼睛都紅了,可卻啞口無言什麼都不敢說,這是有可能得罪所有軍閥的事,弄不好可是要人頭滾滾的。
「臣附議!」丹羽長秀第一個明白了過來,立刻堅定地跟了上來。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可是要冒極大風險的。
「如今大亂剛剛平息,山野之中還有不少松永久秀的餘黨,如果身擔守衛朝廷的職責卻輕而無備,那實在是為臣的失職!」柴田勝家終於開了口,但反對在座大多數人的願望他不能說得過於生硬。「主公在日常有大軍數萬駐留安土,與之相比此時保衛近畿的力量並不算多。如果朝廷對眾多將士的忠義之心置若罔聞,豈不是要傷了天下人的心!」說完他四周掃視了一圈,可除了織田信孝在點頭外其他人並沒有的表示。
柴田勝家的根據地離京都最遠,要是撤回去也就沒有什麼說話力量了,所以本能地會堅決反對這個作法。「猴子」其實也是反對的,但他知道此時不能直接表示和柴田勝家一致的看法,不過他此時也在高度緊張地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柴田殿下有明確的目標了嗎?可否指點一下!」我立刻反問到,看到他發楞就繼續追擊道:「主公先逝屍骨未寒,各處同族、家臣急盼入京弔唁。可柴田殿下大軍卻駐留近江阻東部諸公入京之路,難不成柴田殿下是想獨自決定織田家的後繼之事嗎?」
「主公的葬禮難道就由你說了算嗎?」柴田勝家額頭上微微見了汗珠,但是依舊強詞奪理到。
「柴田殿下要這麼認為……亦無不可!」在眾人震驚的目光當中,我平靜地說道:「主公蒙難之後遺體安置在長光寺中,我雖身處攝津前線卻時時以此為念,之後回到山城為求主公身後榮光,所以將主公遺體迎至京都大德寺中。今陛下賜主公立寺供養萬世,又恰逢百日之期,難道在京都舉行儀式有什麼不對嗎?柴田殿下停留佐和山城月餘可謂近在咫尺,可曾做過什麼嗎?如果柴田殿下覺得我人微言輕不足採信,那麼我也是無話可說,請問您有什麼具體的打算嗎?」
我一番話後柴田勝家張口結舌,丹羽長秀慚愧地低下了頭,只有羽柴秀吉的眼睛裡光芒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