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池塘的南側悠閒地餵著鯉魚,快半個小時了仙鯉丸他們還沒有回來。換好了衣服後我就等在這裡,因為身後十幾丈處就是花園的角門。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麼輕鬆愉快了,儘管今天闖禍的主角並不是我,可我還是非常的高興,甚至是一種發自心底的竊喜。這是一種來自內心的歡愉,至少我的心境還沒有完全老去。
「要是我也親自到街市上打上一架,然後再被別人揭發出來,那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呢?」想著想著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以致把手裡的漁食撒在了衣服上。這實在是個有趣的想法,說不定哪天我真會去試一試!
不過我畢竟是個成年人了,而且是個責任很重的成年人,一些事情在心裡想想也就罷了,甚至連想也不能想得太多。因為有著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考慮,這種輕鬆幽默的YY恐怕也只能是一種調劑品了,而且是像味精一樣不能放得太多的那一種。
「那個人應該也會過來吧!」我在心裡這樣的問著自己,這也就是我這樣人的悲哀。稍稍輕鬆一下又會立刻陷入自尋的煩惱當中,真不知到這種狀況會持續到哪一天。其實在我的心裡早就有一個聲音告訴過我:「到你此生結束的那一天!」只是我本能地不願意承認而已。
我所說的「那個人」就是仙鯉丸的朋友,就是那個神秘的「草帽男」。在那頂草帽掉落的一瞬間,看似平靜如水的我心裡就已經翻起了滔天巨浪。別誤會,我之前並沒有見過他!只是看到了他的面容之後,我馬上想起了他和他保鏢那古怪口音的出處,從而也就更加確定了他的身份。那種口音我以前確實接觸過,只是因為時間太久忘記了而已。
自從確定(85%確定)了那個人的身份後,我就一直心裡謀劃著某些事情,不過無論從各方面來說都似乎遠了點兒,也許這正說明我是天生的勞碌命吧!
「吱∼呀!」我身後的那扇角門響了一下,應該是被打開了。不過接下來就沒了別的聲音,既沒有說話聲也沒有腳步聲。
「就想這麼溜回去嗎?回來了居然也不問候一聲!」我唰得一下將魚食拋向了水面,撒成扇子面形辟辟啪啪地落入水中。
「父……父親,我……我沒有看到您在這裡!」仙鯉丸的聲音在後面響起,裡面夾雜著抑制不住的緊張。
「是沒看到我還是不想讓我看到,這其中可是有很大差別的!」我把裝魚食用的方木盒放在了一塊巨石上,一邊撣著手上的殘渣一邊轉過身。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仙鯉丸,他臉上除了左頰上的那塊淤青又增加了一小塊傷痕,是在下巴上,估計是中了一個「沖天炮」。
「怎麼樣,贏了嗎?你可別告訴我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笑瞇瞇的走過去,絲毫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其實輸也不要緊,畢竟天下無敵的人只是極少數的一部分。我就是曾經輸過不止一次,但事後想起來都是沒有可遺憾的地方。你是不是也是這樣啊!」我探出手去裝作是要撫摸他的臉,實際上是在他的一塊傷痕上按了一下。
「啊!」仙鯉丸疼得大叫了起來,還雙腳併攏向後蹦了一下。
「哎呦呦,傷得還真是不輕啊!」我揶揄地圍著他轉了一圈,作極度驚奇狀。「那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吧?是小早川隆景還是上杉景勝,再不然就是武田家或者北條家的名將了?說說看,也讓我替你榮耀一回!」
「……」仙鯉丸的臉已經一直紅到了耳朵後面,低著頭看樣子是要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如果不方便說你的『敵人』,就先介紹一下你的『戰友』吧!」事情要適可而止,我結束了使他難堪的教訓。「不管怎麼說你們剛剛並肩進行了一場戰鬥,這也是一種『緣份』哪!」
「晚輩失禮!」那兩個人這才從我這些聽似莫名其妙的理論中清醒過來,一齊彎下腰向我行禮。「在下是東北來的野武士一島騰次郎(片倉小十郎)見過大人!」
「看來你們也是相識匆匆還沒有來得及介紹,那就由我先開始吧!」我臉上和藹的微笑不曾有絲毫或減,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說道:「在下是諸星清氏,歡迎兩位光臨舍下!」
「諸星清氏?!」兩人彎下去的腰有如安上了彈簧,唰的一下就繃直了起來。「您……就是諸星予州清氏殿下?」「草帽男」顫著聲音問到,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冷靜。
「應該是吧!」我「天真」地撓了撓頭,不是十分確定地說道:「諸星在我之前並不是什麼大姓,因而除自己之外我還真不知道有另一個諸星清氏!」
「是我們失禮了,冒犯予州殿下!」他們兩個人迅速恢復了冷靜,就準備跪下來施大禮,不過明顯速度偏慢。
「禮就不必了,我本來也不是那麼講究的人!」我也過場似的阻止了一下,反正都是面子上的事情。
「人言予州殿下仁德寬厚,今日一見才知傳言不虛啊!」「草帽男」聽似感慨地說到,看著我的眼神中接連閃了兩下。
其實此時他的那頂草帽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露出了一張白皙的窄條臉,只是挺文靜的一副相貌上還是有些不足,一個黑色的眼罩斜著掛下來擋住了右眼。加上一口濃重的東北土腔,你總該知道他是誰了吧?
「是有很多人這麼說我,不過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是想用這條『繩子』綁住我的手腳!」我嘴上說著的同時也在留意著他的表情,這也是個值得關注的人物。「兩位既然到了我的家裡又是仙鯉丸的朋友,我總得有一番表示。請裡面坐坐,用一頓便飯如何!」
「予州殿下操勞國事,我們就不作打擾了吧!」身為保鏢的片倉小十郎自剛才起就極少說話,可這時看主人一島騰次郎(目前先用這個稱呼)一猶豫他終於忍不住提醒到。
「都已經來了,哪有連一頓飯都不吃的道理!」仙鯉丸不禁皺起了眉頭,在他來講是很希望有這樣一個不在意彼此身份的朋友的。
「就是啊!」後籐又兵衛也在一邊說道:「剛才的事情還不知道完了沒有,那幫小子備不住就會再找什麼麻煩。雖然以兩位的本事並不會怕他們,但一來雙拳難敵四手,再者兩位身處客鄉還是少惹麻煩的好!」
「不錯!」我也以和藹長輩的姿態邀請到,其實也是想瞭解一下這個人現實中的一面。「為這種無聊的事情招致一身麻煩實在不值,兩位都是做大事的俊傑,犯不著把精力消耗在這上面。我看莫若兩位就在舍下先住下,旅閣裡的東西我回頭會遣下人取來。想來兩位不遠千里由東北而來,我琢磨著總是想觀摩一下近畿的風土人物。隨後我也給以給你寫幾封介紹信,想學什麼、看什麼也可以事半功倍。這不是我諸星清氏誇口,在近畿一帶我還是有些辦法的!」
「好吧!那我們就討擾了……」一島騰次郎終於點了點頭。
「兩位果然不凡,這等人物我在近畿也是沒見過幾個!」花廳的便宴上還是只有我們幾個人,席間我對那兩個人誇讚到。為了氣氛的和諧,後籐又兵衛和明石全登也上了桌。
「父親說的正是,我也是一見面就覺得一島大人見識不凡!」仙鯉丸聽到我誇他的朋友自然是高興,至少這也是說明我認同了他的眼力。「無論是兵法還是內政,籐次郎都是頗有造詣。老師在傳授我時時常加上自己的見解,許多都和籐次郎不謀而合,甚至還有一些更獨特的看法。這些至少我是自愧弗如,籐次郎兄的才能實在是在我之上啊!」
「剛才還未曾細談,一島大人和片倉大人還都未曾出仕吧?」後籐又兵衛忽然「關切」的問到,雖然那兩個人之前不止一次地自我介紹過。
「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沒有辦法,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一島籐次郎輕描淡寫地回答到,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破綻。「不過這樣也好,一旦出仕也就有了束縛。一直憋在東北那樣的地方,眼界其實比一個井口也大不了多少,來近畿這邊見識一番也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心願。出仕的事情不急,俸祿再多總有花完的時候,本事這東西在自己身上卻是跑不了的!」
「可惜了……」後籐又兵衛極為惋惜地喃喃自語到。
我知道後籐又兵衛的「可惜」是在暗示我,儘管在他的身份不好把事情說得太明白。不過由於我掌握著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所以就直接導致了我們兩個人出發點的不同。
「如果兩位不棄的話,我願意誠邀你們加入我們諸星家!」仙鯉丸突然開口說到,並一臉熱切地望著兩個人。可能是他真的對他們感到很投緣,不過這樣一來一下子就沒有了迴旋餘地。
「這個……」一島騰次郎為難地沉吟了一下,把目光飄向了我,所有人都把目光飄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