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三好家督實際上可能還不如個一般的城主,儘管議事廳依舊寬大輝煌可已經根本沒有了幾個人。在目前的這種局勢下,為了顯示萬眾一心的誠意,三好義繼一天三頓飯都要和家臣們一起進餐,可卻已經沒多少人要來享受這種「恩典」了。
「主公!」三好義繼走進大廳的時候早餐已經擺了上來,但是除了他之外卻也只有可憐的區區五席。左右上手作得就是十河存保和金山利泉,「左右手」這個稱呼用在此時此地真的是非常貼切。
「讓大家久等了!」三好義繼邊示意眾人不要多禮,邊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筷子。這也是他最近養成的一個習慣,邊吃邊談沒那麼拘謹。「守城的準備進行到了什麼程度,諸星的大軍可已經近在咫尺了!」他端起面前的茶泡飯,淅瀝呼嚕地拔拉了一口。
「已經基本就緒,主公只管放心!」金山利泉還是那麼鎮定,消極的情緒一直沒有在他的身上出現。「因為可能面臨長久的圍城,所以全部士兵都按防守區域和班次進行了重新整編。好在我們自撫養城一回來就把附近幾個城的火器、弓箭集中了來,因而裝備方面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現在所難的只是部隊人數還顯得略有不足,雖然我們還有七千部隊,但是在第一輪強攻的巨大消耗之後,還有多少持久力就非常難說了!」
「兵貴精而不貴多!能在這個時候依舊不棄我三好家的,都是足以以一當百的精銳干誠!」三好義繼自己的心裡也很不踏實,但是不能表現出來信心不足來。「我們現在還有七千多人,這個比例用於防守時足夠了!現在只是時間緊迫,再有兩天應該還會有些我們的豪族率軍而來!」
「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但是不說出來我又實在是憋得難受!」十河存保還是虎著一張難看的黑臉,聲調裡帶著一張壓抑不住的憤懣。「現在這個時代那還有什麼忠義可言,什麼大義、什麼武士的氣節全是一些狗屁!這次我回讚歧調集兵馬,那一個個傢伙全都躲得沒了蹤影,誰還把我這個守護放在眼裡?忙了一通居然只籌到了兩千部隊,說起來我都覺得丟人哪!」
「沒有什麼,那樣的人即便來了我還未必放心呢!」三好義繼強忍著世態炎涼的感慨寬慰到,臉上還不得不擺出蔑視一切的高傲。「織田信長現在看來是不可一世,但是實際上卻早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了。你們倒是說說看,從內到外究竟有幾個人是真心服他的?外有強敵內藏暗疾,只要有一個火星迸發出來倒下去是很快的。諸星清氏我承認他兵強馬壯,但根基畢竟不是在這裡。遇變則必歸,這一點是確定不移的,老巢和京都的霸業畢竟比區區一個南海探題更為實在。大家就放心吧,這四國還是我們的!」不知不覺間他用上了鏡姬剛才說的理論。
「主公說得太好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誓死追隨您!」說這話的是一個粗壯的武士名叫大石千藏,是個行伍出身的中級武士,早年做過山賊後來當了一名一般足輕。因為作戰勇敢被三好義繼調到了親兵隊,後來又被提拔成了武士。現在他是城裡主要的足輕統領,除了三好義繼誰都不放在眼裡,雖說是粗人一個但卻也忠誠可靠。
「主公實在是英明,我們這裡儲備充足堅守下去不成問題!」金川利泉不會放過任何表示和主公一致的機會,急忙搶上來補充道:「諸星清氏雖然富甲天下,但所需補給均需要渡海運輸,光這筆花費就不是一半人承受得起的。現在阿波、讚歧都還為正式歸附,他為了安定人心一不能就地徵稅、二不能削減地方豪族的軍隊,就這樣拖也拖死他了!」
「哼!」大石千藏橫了金山利泉一眼,因為三好義繼在場他不想把自己的輕蔑表現得太明顯。在他看來之所以三好家會有今日的敗落,就是因為金山這一班佞臣在作祟,現在又只知道順情拍馬屁。「現在戰是一定要戰的,但也要作好敗的打算!」他知道自己應該做的就是把心裡想的話實實在在說出來,儘管他沒讀過什麼書,但作山賊的經歷使他明白了「狡兔三窟」這個道理。「敗並不可怕,就是丟了這座勝瑞城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丟了三好家的這面大旗,而主公您就是這面大旗!大不了我保護著您躲進山裡,反正四國這也不是第一回有外人來了,早晚他們還是得走。所謂『水流石轉石不走』,四國還是主公您的!」
「現在還遠沒有到那一步,一切還是以堅守勝瑞城為要!」三好義繼不能當眾鼓勵大石千藏的說法,因為那會洩了大家堅守勝瑞城的氣勢。可他也不能打擊千藏的積極性,現在這可是他最為「托底」的力量。「總之我們的首要目標就是堅守,哪怕是多一天也是好的!現在諸星清氏正在進退維谷,我們應該趁此良機盡快聚集力量。我昨天接到了細川殿下的通報,說是已經完成部隊集結會盡快趕來……」
「主公!既然已經提起了這件事,那麼有句話我就不能不說!」十河存保放下了手裡的筷子,一張臉顯得更加黑了。「論起來真之是我的從兄弟,對於這個人我自認為還是比較瞭解的,他只是為人膽小謹慎些,原也算不上什麼大毛病。但是這次我卻有些感到奇怪了,或者說產生了某些懷疑!」
「哦?怎麼說!」在這個非常時刻三好義繼的神經本就有些緊張,叫他這麼一說就更加繃緊了。
十河存保原本就是個粗曠的人,要說這麼詳細的東西不免扳起了手指。「論地方他所在的西阿波比我的十河城要近;論麻煩我是消除了香川元景叛反的不良影響後才來的,原以為他會比我先到,可結果卻是遲成了這樣。本來對這件事我也並沒有太在意,畢竟誰也說不準會遇到些什麼麻煩!可現在這件事情卻越來越令我感到不安:在諸星大軍監視下進入勝瑞城,您認為這樣的事情有可能發生嗎?」
「這個……」三好義繼的心叫他這麼一說立刻就翻騰了起來,這確實是不得不防。現在這個世道裡能靠得住的人真是不多了,剛才鏡姬的那番話又迴響了起來。「應該不至於吧!」他的心裡仍然作著激烈的鬥爭。
「十河殿下說得有理,我看主公您真的是要仔細考慮了!」金山利泉這時又插了上來。「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面對種種可疑跡象,主公您真是應該小心應對了!」
「主公!」這時一個近侍送了封信來,直接交到了三好義繼的手裡。
「看,這不就是細川殿下的信息了!」三好義繼將手中的信封向眾人揚了揚,那上面確實寫著細川真之的落款。接著他撕開封口抽出信瓤看了起來,可看著看著臉上的顏色卻變得難看了起來。
「主公,有什麼事嗎?」眾人都盯著他緊張地問到。
「你們拿去看看吧!」三好義繼鐵青著臉將那封信放在桌角,有近侍過來拿起交給了十河存保,接著又在眾人手裡傳了一圈。
「主公,細川真之這傢伙真的反了!」大石千藏第一個喊了起來。「虧先代主君和義賢殿下還讓他繼承了細川家和阿波守護的位子,想不到今天他居然作出了這樣的事。主公不要再猶豫了,殺掉這個傢伙吧!」
「事情恐怕……」三好義繼一時還拿不定主意,確切地說是對事態的發展還沒有把握。
「事情確實不一定那麼糟糕,可也不能沒有完全的準備!」這個時候十河存保倒是最冷靜的一個,可能是到底多上了幾次戰場的原因。「如果只是因為局勢上的考慮而把諸星的使者引進來,那麼這件事倒也無可厚非。畢竟我們現在處於大大的劣勢上,和談也是一種對敵的手段。儘管我本人堅決反對這樣的作法,可對於不同的政見都要認真分析而不是一概否認。可關鍵是這裡面是否還有別的因素,那麼我們倒需要仔細斟酌了!」
「依你看這裡面會有什麼?」三好義繼緊張地問到。
「很可能是陰謀奪城的叛亂!」十河存保的右拳在桌子上重重一捶,震得杯盤碗碟一陣亂響。「現在我還不能完全確定,但有兩種可能都非常危險:第一、就是他的軍隊進城後發動叛亂,控制住要害所在令我們投鼠忌器,之後再和城外的諸星軍裡應外合;第二、在進城時直接奪取城門,然後接應諸星軍進城。無論出現哪種情況,三好家就都完了!」
「十河殿下所慮甚是,我看不如這樣!」金山利泉又跳出來說道:「我們在細川部進城時仔細觀察,要是有後綴的諸星軍就緊閉城門,否則就放他們進來。一旦他們進城,就立刻引入左輔院兵營集中安置,並由大石大人率兵監視。十河殿下的部隊接管城門,嚴防有什麼不測。另外在主公會見細川殿下和諸星使者的時候,我們於側室之中埋伏下甲士,稍有不對就先下手為強!」說完他看了看三好義繼又看了看眾人。「主公和諸位大人認為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