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坐在天守閣頂層的窗前,望著東北方向的官道,無精打采地打了個哈欠。那裡因為下霧的關係而無法看出很遠,只是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在霧中活動,最近幾天其實一直是這個樣子。
天正五年(1577)的九月十九日,我的部隊已經在上熊野城停留整整三天了,在這期間柴田勝家派人催促了我好幾次,可因為加籐段藏沒回來所以我沒有敢貿然行動。在這幾天裡,無論白天黑夜附近總是有越後軍活動,而且天天不同花樣翻新。好幾次我幾乎都已經確定了這是疑兵之計,可反覆權衡之下還是下不了行動的決心。為了那個柴田勝家,冒這樣的險不值得!順便說一句,羽柴秀吉的部隊也被粘在的井波城,距離手取川會合處約有兩天行程。
「看這霧的架式,只怕兩三天之內是不會停了!」鶯在我身後悠悠的說到。她原先是想寬慰我的,可不知怎麼一張嘴卻比我更消極。
「你們如果也總是說這種話,那麼我豈不是現在就打道回府的好!」我轉回身和她開玩笑到,現在的情形遠還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
「我不是這個意思……」鶯的雙頰騰地一下變得火紅,不知所措地解釋著。我的情緒對她的影響非常之大,恐怕無論是她還是我都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什麼。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我更加興致高昂地逗起了她,這實在是一種調節情緒的好方法。隨著地位的提升煩惱的事情不可避免的越來越多,在這個娛樂匱乏的時代裡,天倫與閨房之趣可以說是最有效的解除鬱悶的方法了。
「我是……總之不是這個意思了!」鶯解釋不出來,賭氣的扭頭撅起了嘴。如果是在10年前也許我這幾句話就把她說哭了,現在她則學會了撒嬌的方法,不過用10年的時間才學會也是夠「笨」的。
「好啦!現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把鶯攬進懷裡,同時又衝一邊的阿雪招了招手。「事情應該不至於太糟糕,畢竟我們三路大軍的實力要超過越後軍不少。可強而敗的事例在歷史上也不少,必要的心裡準備還是要有的,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殿下,您沒有信心了嗎?」阿雪坐過來也靠在我的懷裡,雖然是在內室可她還是穿著武士服,只是沒有著盔甲而已。「這似乎不是殿下的風格啊!這些年來對著人見人怕的織田主公……」
「那怎麼一樣!」我把抱著她的那條手臂緊了緊。「主公雖然狂躁暴虐,但他想要什麼我都知道,所以並不是太難把握!這個上杉謙信可是……」我的心情慢慢好了起來,其實至少不用為她們兩個人擔心,憑她們的一身本事,脫身至少不會太難。我們就這麼嘻笑細語,直到有人進來稟報說加籐段藏回來了。
阿雪和鶯退進了裡面的寢室,蒲生氏鄉、山中鹿之介等幾個主要將領隨著加籐段藏一起進來。雖然我的心裡很急,但從通報的程序上來看應該情況不是很糟糕。
「上杉謙信的情況怎麼樣了?」見眾人坐定後我就問到。
「上杉謙信看樣子非常沉得住氣,目前還沒有過手取川!」加籐段藏從懷裡掏出了一份記錄,上面寫的都是一些詳細的番號和地點。「上杉謙信本人率領大約18000人還在手取川東岸,另有大約每路7000人左右的分隊在這邊活動,可以說每路對我方的一路。現在城外牽制我軍的是齋籐朝信,對付羽柴殿下的是宇佐美定行,而在正面的是上杉謙信手下的第一猛將柿崎景家。他們每隊大約都有大約2000騎兵加5000足輕,配置相當合理!」
「兵分四路主力待機,這……」翻來過去的看著那一張輕飄飄的松皮紙,又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可我怎麼就看不明白呢!「氏鄉!」我把目光投向「智囊」。「按道理講:在兩軍實力大致相當的情況下,應該盡可能地集中全力分化敵人,以求達到各個擊破的目的。如果他是以小股部隊牽制襲擾我軍那我還可以理解,但現在他居然是幾乎均分了全軍,這不是大大的不合兵法嗎?」
「其實……其實這也不完全一定!」蒲生氏鄉側頭沉思片刻,然後搖了搖頭。「所謂『兵無常勢水無常形』,上杉謙信行這大險也必有大利!他知道以八百一千的部隊釣不上來我們這三條『大魚』,而這每隊七千則我們無論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看來上杉謙信不但有把握我們誰也無法吃掉他的任何一隊,而且也獲悉了三位殿下之間的心結。叫我看來他的這步棋雖說是絕險,但也同時是大智大勇的絕妙好棋!」說完他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你說得過火了吧!」可兒才藏搖搖頭有些不以為然。「上杉謙信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的凡胎肉體,照你這麼說他豈不成神仙了?以我看他這就是一步大昏招,我們12000人馬裡面不但有甲騎、輕騎,還有當世最強大的鐵炮,吃掉齋籐朝信這7000人絕對不成問題!」
「如果是他兩陣對員的和你打自然是不成問題,但越後軍真的會這麼幹嗎?」蒲生氏鄉並沒有因為有人反對而生氣,但眉頭還是越結越緊。「我們進則齋籐朝信必退,這在幾天前的那場遭遇戰中已經被證明。一旦我們緊追不捨,他就會渡過手取川會合上杉謙信,在我們渡河時集中25000人的優勢兵力一下將我軍擊垮!」
「啊!」聽他這麼一解釋,很多人都輕輕驚呼了出來。
「我們自然不會那麼傻,他們既然過了河怎麼還會再追?」可兒才藏還是很不服氣。
「如果我軍後退返回原行軍路線,那麼齋籐朝信也必然重新渡河尾隨,一切還是首尾難顧的老樣子!要是我軍改變行軍路線沿手取川河岸行進……」說到這裡蒲生氏鄉猛地一搖頭歎了一口氣。「那將更危險,甚至我軍將面臨滅頂之災!」
「這……有些言過其實了吧!」這回連一貫謹慎地山中鹿之介也產生了懷疑。
「一旦我們這樣做,原先糾纏柴田殿下的柿崎景家將會立刻回頭迎擊我軍!」蒲生氏鄉掏出肋差和折扇放在榻榻米上,擺了個簡單的示意圖。「我軍屆時將分佈於狹長的河岸灘地上,缺乏平整寬闊的區域給我們佈陣,甲騎、鐵炮的優勢都無法發揮,唯一有用的就只剩哥薩克輕騎了。而在柿崎景家不計後果攻擊我軍前隊的同時,上杉謙信必將集中全部25000兵馬攻擊我軍漫長薄弱的側翼。由於缺乏有效的屏障和依托,那時我軍將是難以抵擋的!」
「那樣柿崎景家幾乎是必死之局,上杉謙信下得了這樣的決心嗎?」我有些懷疑,畢竟這關乎到數千人的生死。
「損失慘重是一定的,但說到必死卻未准!」蒲生氏鄉的看法顯然比我還嚴峻得多。「在我軍無法發揮甲騎和鐵炮全部威力的情況下,柿崎景家的這7000人只要能堅持一個時辰就可以了,我仔細測算過,這是最高的上限。即便是柴田殿下的部隊迅速尾隨柿崎部而來,恐怕這個限度也不會縮短。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即便柿崎部被殲滅,殿下這12000部隊也將徹底崩潰。況且殿下與柴田殿下的溝通上也不可能作到完美無間,據我估計,從我方展開激戰開始,至少要等三個時辰柴田殿下的援軍才可能趕來!這裡面既有我們與柴田殿下部隊的協調問題,也有柴田殿下的35000人馬的調集問題。所以無論怎樣,我們都是最大的輸家!」他沒有避諱我和柴田勝家之間的矛盾,但用了比較含蓄的說法。
誰都沒有可以辯駁的理由了,為柴田和羽柴這兩個傢伙作嫁沒有人會願意,可臨陣畏敵也是無法推托的大罪!犧牲我這12000人換了越後軍的7000人,這是把雙方力量對比的天平更加偏向對方,豈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嗎?
「那兩撥人有什麼動作嗎?」我低著頭掰自己的手指,發出了一聲聲嘎吧吧的聲音。
「柿崎景家一直採取守勢,因而佐佐大人已經有些等不及想要進攻了!」加籐段藏也詳細偵察了這方面的情報,只是沒有落在紙上。「羽柴殿下的部隊雖然也受到了襲擾,但守備有序因而沒受什麼損失。只是他們態度謹慎,反而向後退了半天的路程!」
事情已經非常清楚,那只「猴子」準備撤梯子了。一旦大戰展開,柴田勝家隨時可能遭到宇佐美定行7000部隊從側後部的猛擊,以他的水平不可能獨自抵擋。現在關鍵是我該怎麼辦,拚死援助他我還真是有些不甘心。
「嗒、嗒、嗒」這時門上傳來急促的敲擊聲。
「什麼事?」我提高聲音問到。
「小川大人有緊急軍情回稟!」守門的近侍回稟到。
在我的示意下,離門最近的津田一算替他拉開了門。
「主公!剛剛接到前線忍者緊急傳來的情報……」門還沒被全打開,小川孫十郎的瘦小身影就從縫裡閃了進來。「今晨試探前進的佐佐成政部遭到越後軍的猛烈攻擊,柴田殿下援助不及先鋒12000人馬全部崩潰。不破光治大人戰死,佐佐大人、前田大人受傷。現下柴田殿下的部隊全部撤回手取川城,上杉謙信本隊已經過河了!」
「各位!」我轉回了頭,聲音低沉地說道:「柴田催促我們前去會合的命令馬上就回到,大家說說怎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