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我猛地向前跨出了一大步,臉上瞬間變色。看到我的神情突變,阿雪和其他的近侍也緊張了起來。
那邊由原本三隊擠在一起的越後騎兵是散了,可不是無秩序的混亂,而是由一大團分出了幾個小團,就像……就像是飛行中的隕石崩射出了幾簇火花!
確切地說是三朵「火花」,兩隊各有二三十人的騎兵分別繼續向前,衝向已經擋在道路上的櫻井佐吉和石河貞友,還有大約五十名騎兵的一隊向後迎向了甲騎。所有這些負責阻擊的人全都義無返顧,而作為主力的五百多人突然折而向右,從甲騎和石河貞友部之間衝了出去。
無論是去糾纏旗本隊還是阻擊甲騎的騎兵實際都沒什麼戰力,這麼短的距離上戰馬根本無法展開衝擊的優勢。但驚異於敵軍突然改變反向的舉動,前後我的三支部隊也已經開始調整自己的戰馬,可就在這個時候幾隻討厭的「蒼蠅」迎面飛了過來。
結果變得沒有什麼懸念,三支殿後的小隊被十數倍的對手砍成了肉醬,失去主人的戰馬跑向遠處的荒野,那片塵土飛揚的草地被噴濺上了大團的鮮血。可勝利的一方卻沒有任何歡喜的感覺,只是按照命令默默地返回發起衝鋒的地方。就這麼一耽擱的時間裡,脫逃的那五百多越後騎兵已經跑出很遠,他們的裝備輕盈速度更快,我的兩種重裝精銳騎兵不可能再追上!
「怎麼會這樣!」我忽然一把抓住了蒲生氏鄉的領子使勁兒搖晃著,神情瘋狂非常失態。「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你告訴我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如果上杉謙信在這些人裡我還能夠接受,可現在……」
「主公!」周圍幾個人都震驚於我的失態,好不容易才把我給拉開。
「殿下,實在抱歉!可……可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事情……」擺脫束縛的蒲生氏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神情尷尬而又無奈。
「不就是跑了幾個小雜碎,至於這麼衝動嗎?」新八郎這時已經和島勝猛一起返回,看到的這個樣子有些不解的說到。
「主公!都是我的錯……」島勝猛將手裡的菊池槍交給了一個身後的隨從,走到我身邊滿臉愧疚地說道:「都是屬下臨敵處置不利,這才致使敵軍大部脫逃。此事不能責怪蒲生大人,請主公降罪末將!」
我渾身無力地向後一歪坐在了行軍馬扎上,只感覺萬鈞重壓傾瀉在了自己身上,滿身上下的肌肉好像患了低血糖一樣簌簌顫抖不停。我知道此刻應該對他們說點兒什麼,可是此刻不但嘴張不開,就連眼皮都懶得再抬起,只是無力的抬起手指指蒲生氏鄉又指指島勝猛和新八郎,還是讓他去解釋吧!
眾人困惑地看了看我,然後把所有希望的目光都投在了蒲生氏鄉的身上。
「諸星殿下並不是為這區區逃跑的幾百人激動,他沒那麼缺乏氣量,就便是有上萬的人在戰場上逃走也不是沒有過的事。他是覺得……」蒲生氏鄉說到這裡停住看了看我,我還是面無表情好像昏過去了一樣。「上杉謙信的越後軍居然自上而下都有這樣的素質,那實在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以當時的突發情況,那支部隊的將領居然能在這樣短的時間裡作出最準確的判斷,上杉家將領的水準已經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而與這點相比,上杉家士兵的素質更是值得欽佩……」
「不是欽佩,而是令人感到恐怖!」我閉著眼睛糾正了一句。
「是的,確實令人感到恐怖!」蒲生氏鄉點點頭,更改了用詞。「……在那樣緊急窘迫的狀態下,將領的意圖居然被如此準確的執行了,真的就只能用恐怖來形容了!當時的情形根本容不得那個將領詳細地闡述命令,他只能用幾個詞甚至一兩個手勢來做到這一切。這是怎樣的上下級配和,真正是作到了千軍萬馬如臂使指了。如果上杉謙信的越後軍都是這樣的素質,那他們就是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蒲生氏鄉結束了他的論述,所有人都在默默思考著他最後的這個假設,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每個人的心底裡都升起了一股涼氣!
「要是……要是上杉謙信真的在這支部隊裡呢?」見許久沒有人開口,後籐又兵衛試探著說到。似乎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讓所有人心裡好過些。
「不可能!」我搖搖頭,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我現在已經能夠體會到一些上杉謙信的心理,他心中的義理不允許他離開『毘』字大旗作戰。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靈魂的一部分已經溶入了那桿大旗裡,與這相比,他的生命甚至都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哦!」眾人又是齊齊地感歎了一聲,好像沒有完全明白,又好像很感動。
「稟報主公……」這時伊木半七囁嚅著張了張嘴。
「什麼事?」我有些不耐煩,這時作什麼時都沒有心情。
「我們……我們的後軍輜重隊好像遭到襲擊了!」他尷尬地抬手朝後面指了指。
「什麼?!」我如被燙了一樣從馬扎上竄了起來,回首朝他指的那個方向望去。原來趁最後激戰的一點空檔,在北面一直沒有動靜的兩支越後騎兵隊偷偷向後移動並發起了攻擊。雖然有哥薩克騎兵和根來眾的500鐵炮手在,這四五百人的越後騎兵應該造不成什麼損害,可這個時候誰還敢確定啊amp;#8226;!
在我帶著人匆匆感到後隊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進攻的越後騎兵早沒了蹤影,只是在外圍分佈著幾十具屍體。
「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我對擔任後軍統領的大谷吉繼問到。
「來得很突然,應該是一場預謀的奇襲!」他說著帶我們開始檢查車隊的情況。「敵軍突然向我們襲來,人數不多但速度很快。好在大家都很警惕,沒有出現什麼大的損失!」
我仔細檢查著車輛的狀況,除了個別車棚有一些火燒過的黑斑外其他基本還算完整。在來時我出於謹慎,把所有物資車輛設計成了外形相同的樣子,只有在內部對火藥之類的物資進行了特殊處理。揭開一輛車子的苫布,蘆席下面的雙層火藥桶完好無損。「吁……」我長出了一口氣。
「越後軍是如何進攻的?」蒲生氏鄉站上車轅,看著遠處屍體的分佈說到。
「越後的騎兵沒有聚集任何隊形,成散沙狀開始向我們衝鋒!就從那面……」大谷吉繼也跳上車轅,用手指著北面的方向。「當時我命令所有長槍隊在外圍布成防線,根來鐵炮隊以車輛為掩護進行射擊。但敵軍並沒有來到近前,距離十丈外就側向跑動開始向車輛投擲火把!」
「什麼?」我有些驚異於這種騎兵的使用方式,這按理說應該是蒙古騎兵或印第安人的作法,難道上杉謙信也留過學?「你,說說對戰時的感受!」我向站在一邊的津田算正問到,此次根來眾出征是由他帶隊。
「可以說非常之累!」津田算正苦笑著說道:「按道理講,在騎兵無法靠近的情況下,鐵炮本來是有很大優勢的,但越後騎兵卻用戰術補足了這一點。他們在衝鋒時隊形散得很開,既影響了命中率又無法發揮齊射的優勢,每次射擊實際威脅不了多少人,可再次裝彈過程中另一波又到了。以我的看法,越後軍對於騎兵與鐵炮的對戰極有經驗,而且總結出了相當成功的一套戰術!」
他的話令我心裡一陣陣地發涼,看來上杉謙信已經為織田軍準備好了一份「大餐」,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對於這個人在歷史上的事跡我多少還能知道一點,對他的「進步」可就無能為力了。他都這麼大歲數了,按理說不該如此「好學」啦!「然後你是怎麼做的?」我又問大谷吉繼。
「雖然屬下也覺得不妥,但怕有什麼萬一只好令哥薩克出擊將他們趕走……」大谷吉繼顯得很是無奈,他這麼作是稍微有些越權的。雖然哥薩克騎兵是編入後軍行動,但也只是負責保障安全,只有在與我斷去聯絡的情況下他才能作出諸如出擊之類的決定。「哥薩克的出動對越後軍震動很大,又試探了一次後他們就退去了。我們在人數上的優勢明顯,所以沒有人漏網之後再回來!」
「他們走了多久了?」我並沒有責怪他的行為,畢竟當時的情況也算緊迫,要是真讓越後軍毀了我的火藥槍彈,那整個鐵炮隊也就廢了。現在我只是擔心還有沒有別的什麼,不會是再來一個誘敵深入吧?
「大約有半柱香時間……」
正說著霍思金他們就回來了,而且看情形並沒有經過什麼激烈的戰鬥。「有什麼發現嗎?」我緊張地問到。
「回稟殿下,沒有取得任何收穫!」他雙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表示。「他們的戰馬雖然沒有我們快但很靈活,而且對附近地形極為熟悉。有兩次我們本來已經快要追上了,但他們立刻就鑽入了樹林裡。看天色要晚了,我們只好先回來!」
「也行了!」他的話提醒了我,看看天果然日頭已經偏西。「大家抓緊時間趕快行動,不然就要在野外宿營了!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們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