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朝廷冊封為內大臣的職位,織田信長自然是非常高興,但與上杉謙信的前來降服比起來就算不上什麼了!
織田信長心裡害怕武田信玄,這件事瞭解他的人其實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住多少人,而以他的偏執心理這又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武田信玄死了,去掉了壓在織田信長心頭的一塊萬斤巨石,可另一塊巨石又隨之壓了過來。人死了就已經完結了,一個死人可怎麼超越啊?織田信長已經不可能在正面擊敗武田信玄了,那豈不是永遠將生活在他的陰影之下?這讓心高氣傲的織田信長怎麼受得了!
現在好了!上杉謙信前來低頭稱臣,這可是武田信玄窮其一生也沒有達到的目標。現在他織田信長作到了,這不說明他比武田信玄要高明上許多嗎?在這個他一手建立的天下第一城堡裡,在公卿關白以及所有遠近大名面前,與武田信玄並稱「龍虎」的上杉謙信上表稱賀,他織田信長不是天下第一那誰是天下第一?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一個滿身風霜的武士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歲數已經年近五十,雖然面目平凡無奇衣著也很樸素,但卻帶著一種無法為人所忽視的氣勢,那是經歷了浴血百戰出生入死後得到的氣勢。雖然他是由一個織田家的將領領進來的,但所有賓客們都本能地忽略了他前面的人。
看到這個人雙手空而且沒有副手,織田信長有些詫異又有些失望,不過並沒有因此而發怒。「是直江大人啊!一路辛苦了,請坐吧!」一個侍從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兩句,他的面色稍微好了些。
「謝謝了!」直江景綱以北國人特有的憨直答應了一聲,然後自顧自地坐在那裡搓了搓手。
「大人看樣子是操勞了,一路上不太好走吧!」織田信長並沒有責怪他的無禮,反而寬容的問候到。有時候他也會表現出雍容大度的風範,不過一般都是在已經掌握大局的公開場合。
「是啊!我原本起程是不晚的,可路上遇到了一場大雪!」直江景綱也沒有對織田信長的關懷進行答謝,而是自顧自地對雙手哈著氣。「本來也不想趕在這麼晚的時候才到達,可耽誤了兩天也實在沒辦法。路上冒著大雪趕路連馬都掉膘了,以為只有東北會這樣,想不到緊急也是如此……喂,有熱湯嗎?最好是來上一杯燙酒!」他對不遠處的一個侍從招呼到。
「哦?」那個侍從有些犯傻,這樣不見外的客人並不常見。按道理應該是客人表示一番不辭辛勞的仰慕,而主人在慰問之後賞賜酒席,不過也有主人誠心難堪客人的情況,所以呈上酒宴要等主人的吩咐。
「傻站在那裡幹什麼,沒聽到直江大人的吩咐嗎?」雖然織田心戰也有些不明就裡,但在這種情況下只能表現出大度寬容,也許北方的武士們就是這樣說話的吧?
「果然是香濃的好酒,怪不得各地的大名們都要爭先恐後地到京都來哪!」直江景綱捧起送上的美酒滿滿飲下一大杯,然後感慨萬千的說到。「不過這樣的酒卻少了些烈性,長期飲用只怕渾身的骨頭會變得越來越軟。公卿顯貴們或許並不在意這一回事,但是武士們……就要缺乏經歷風雪的意志了!」
「嘩……」儘管非常不禮貌可還是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議論,這個人未免是過於的特立獨行了!難不成這裡有什麼問題,上杉謙信也是在喝醉的情況下派出了這麼個人。
「這個人是不是腦袋受過傷,至今也沒好利落?」「猴子」用疑惑的語氣低低對我說道:「這個直江景綱也算是越後有名的大將,沒聽說過有這樣的毛病啊!」
「這我就更不清楚了!」我的目光依次看向近衛前久、西園寺公廣和飛鳥井雅教,這三位貴人的臉已經羞成了紅布。
「謙信公遣大人前來,不知道有什麼指教嗎?」織田信長現在對這個人也是不敢「領教」了,想說完正題趕緊把這一頁揭過去。
「哦,鄙主公聽聞右大將建立……」直江景綱聽他問就隨口說到,並沒有拿出書信一類的東西。
「大人錯了……」飛鳥井雅教不知死地打斷了他的話,諂媚的繼續猛拍織田信長馬屁。「織田殿下功高德勳,蒙天皇陛下施恩進階,已經是正二位的內大臣了!」
「又降價了?這在越後時卻還不曾聽說!」直江景綱用淳樸天真的表情,重重地打了他一記「耳光」。「自應仁之亂以後,朝廷聲威是大不如前了!一些諂佞小人不但蠱惑聖聽賣官鬻爵,還為求眼前蠅頭小利而一再降價。殊不知『人必自重人衡重之』,自己都落價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指望別人看得起嗎?」
飛鳥井雅教的腦袋已經快要藏到了桌子下面,只可惜地板上沒有個窟窿讓他好鑽下去。雖說如今的公卿確實已經失去了權力,但讓人家這麼當面侮辱也實在是絕無僅有的事情。
「直江大人真是詼諧,這倒是為今日的聚會增加了些歡樂喜氣!」近衛前久雖說歲數不是很大,但作為執掌朝政的關白承受力(或者說是臉皮)要比一般人更強些。他知道此時此刻絕對不能申飭或者辯解,不然就是名垂「青史」的絕世笑話,索性不如大事化小一筆帶過。「謙信公之忠義之名天下皆聞,就是天皇陛下也是屢有提及。十數年前他上京蒙陛下召見,在下不才亦曾參與其事,至今想來,謙信公的風采依舊令在下心儀不已!謙信公素秉義行,遣大人來必是又有什麼關乎天下的大事吧?」
「妙!」我在心裡也不禁喝了一聲彩。按照他的說法,如果直江景綱再要一味的挖苦諷刺,那麼就是也給上杉謙信臉上摸了黑!既然上杉謙信是忠於這個朝廷的,那麼你這個家臣總是攻擊朝廷重臣是何居心,而且上杉謙信派你來總不見得是胡鬧的吧?那也有失他的身份。現在台階是給了,關鍵看直江景綱如何接招了。
「近衛閣下說得是……」見他說話直江景綱果然嚴肅了些,不知道是尊重他的品階還是為人。「鄙主公長久以來一直致力於天下大義的推行,哪怕是面對再多的橫暴勢力也決不退縮。鄙主公從不認為作這些事需要什麼褒獎頌揚,只是秉承著胸中的一腔天地正氣。鄙主公之所以此次遣下臣前來,就看到了天下一股承平的希望,對於早日還天下以正道,越後上下絕不計生死,更不應放棄這樣一個機會。所以下臣帶來的就是這樣一個意思,請朝廷和織田殿下能夠允許我們盡一份力!」
「好呀、好呀,不愧是名聞遐邇的謙信公!」近衛前久如春風拂面的鼓起了掌,看看織田信長又看看直江景綱,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能有謙信公和織田內府殿下共同攜手,這下真得是承平有望了!從此諸般宵小之徒再不足慮,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此乃開百世未有之功業,天賜鴻運與我朝。我等能夠親歷此等盛事,足可堪慰平生。此間事了,我將立刻上疏天皇陛下,佈告天下,以慰海內人心!」事情總算有了轉機,好不容易吃上飽飯的公卿們最怕的就是戰亂。
「嗯……」織田信長原本已經開始鐵青的臉色開始緩和了下來,上杉謙信能夠承認他是穩定亂世的「希望」就算一種變相低頭了。個別手下因為心裡彆扭說幾句怪話可以被原諒,這也正是他向天下展示胸襟的時候。「謙信公的話實在是過譽了,我信長更是深表慚愧。現在朝廷初定天下還不太平,急盼謙信公早日上京共襄盛舉,我信長也好能夠早晚請教!」
「其實不必那麼麻煩,欲使天下安寧織田殿下一人足以!」直江景綱一反剛才的態度,居然給織田信長戴起了「高帽子」。可此時的話裡諷刺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不少人已經意識到情況大大的不對了。
「謙信公是不是過謙了,織田內府殿下和我們都是急盼著他為天下盡一份力呢!」西園寺公廣一時頭昏重又犯了飛鳥井雅教的錯誤,居然一點也沒有吸取別人的教訓。
「那倒也不是……」直江景綱這時已經不再做作,臉上浮現的儘是冷笑。「鄙主公言道:當今天下的禍亂之源就是織田,此逆一去天下立刻太平!若是織田殿下能體念天下蒼生之苦,散去部隊交出領地,從此出家避世以贖前罪,則是天下幸甚!百姓幸甚!如若不然,鄙主公只好揮師西進,為天下除惡了!」
靜,難以想像的靜,確切說是所有人都傻了!
「請直江大人下去休息吧!」好半天織田信長才憋出這麼一句。
「那外臣就恭候織田殿下的答覆了!」直江景綱也不客氣,回身施施然隨一個近侍走了出去。
「柴田勝家!」他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口,織田信長就一腳踢翻了桌子。
「是,主公!」柴田勝家誠惶誠恐地跑出去跪在了當中。
「但凡你在北陸有點兒出息,我又怎麼會受到這樣的侮辱!」織田信長指著他的鼻子開始破口大罵,好半天後才稍稍平靜了下來。「忠兵衛、猴子!你們兩個明天一早就滾回去準備,我絕不與上杉謙信善罷甘休!」
「是!」我和羽柴秀吉也急忙出列回到。「我說得怎麼樣?你的備中只怕要多等等了!」我趁人不主意小聲對羽柴秀吉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