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長長地打了個大哈欠,同時雙手向兩邊一抻伸了個懶腰,一時七竅頓開骨節鬆動,迎面而來的海風激得我打了個大大的寒戰。拉了拉斗篷的領子,我慢慢向主甲板走去。
昨天我睡得很早,太陽還沒落山就躺下了,就算不睡其實也沒事可幹,因為被陷住的日之丸號必須要等到再次漲潮才能被拖出來。昨天的海戰基本按照我的計策實現了,但卻是沒有想到的激烈,原先確實對淡路水軍沒有看上眼,另外對傳統的海戰技術也心存輕視,看來還是見識太淺,以後更加要小心謹慎,不能再犯這種「陰溝裡翻船」的錯誤了!
在五分之四船隻被摧毀的情況下,剩餘的淡路海賊選擇了投降。淡路的十八家水軍只是一個豪族的聯合體,他們為了對抗其它水軍和陸上勢力而聚集在一起,為他們之中最有實力的一家服務,高舉著一面共同的大旗。但他們之間並沒有十分明確的隸屬關係,或可說某一個人是他們的領袖,但不存在一家對另外一家的責任與義務。既然一切情況都已經清晰明朗不可逆轉,那麼還是多考慮考慮自己的利益吧!其實另外還有一些人想投降,只是開始的炮火打得過猛,沒有留給他們機會。
安宅信康死了,我親眼看到了他的屍體。他本來是有機會逃生的,雖然他乘坐的那艘安宅船也被大炮擊中,但並不是在要害的位置上,在緩緩燃燒下沉的過程中,有不少人都得以逃出升天。
淡路水軍的時代結束了,不管這個名字是否還能被保留下來,但作為傳統海賊水軍的淡路時代已經結束了,以後的淡路乃至整個瀨戶內海,整個日本的水軍界將向何處去呢?
甲板上已經有一些水手在不停地忙碌,見到我過來即便是一時鬆不開手的人也會向我頷首致意。只有在甲板後部的中間蹲著五六個人,咯咯吱吱地不知道在忙碌著什麼,因為都低著頭所以沒有看到我過來。
「喂!主公來了,還不趕快行禮!」後籐又兵衛在我身後吆喝到。
「拜見主公!」那幾個人被這聲喊嚇了一大跳,轉身見到我全都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看到他們幾個人拿著刨子、瓦工鏟等種種奇怪的工具,我就向前走了幾步好奇地問到。
「回稟主公,我們是在修理昨天被焙烙擊中的甲板!」一個可能還不到20歲的年輕水手搶著回答到,同時回身指了指他們剛才圍住的那塊甲板。
「哦?」這時我才注意到在那塊本該閃著新油漆光澤的木板上,被燒出了一個直徑約有兩尺半的黑糊糊「大餅」,好在炭化的程度倒不是很深。看來是昨天被焙烙攻擊時留下的痕跡,不過應該是很快就被撲滅了。「昨天的戰鬥有這麼激烈麼?我在艦樓上都沒有注意到!」我走過去在那個痕跡上使勁跺了兩腳。
「這裡只一下就被撲滅了,前邊還有一塊就得更換木板了!」這個小伙子指了指前面的甲板,那面好像是也有些損壞,不過並沒有人在修理。「這只是一點小毛病,鏟掉一層後再刷上一遍明漆,一定會完全和新的一樣,您不用擔心!這樣一場打仗只有如此微小的損失,實在是……」
「哦?你對水軍的作戰很是瞭解嘛!」我有些意外於他的內行,並且他肯定不是我送到恩斯特船上培養的人。
「是的主公,小的是從志摩過來的!」年輕人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白皙的面容倒真是不像個出身風浪裡的海賊家庭。「……小的從小就在船上幫忙,雖然這只是第一次親身上陣,但修修補補的工作可是從小就作慣了的!主公神威赫赫一擊而定,以這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損失就換取了瀨戶內海的霸權,小的可是在傳說中都不曾聽說過如此的偉業,您實在是太偉大了!」
「是嗎?這不還是打傷了我的旗艦嗎!」我微笑著指了指眼前的傷痕,可心裡卻為他這番話感到很高興。
「這怎麼能算一回事呢!」小伙子雖然只是個下級水手頭目,但說出話來卻比我還大氣。「前幾年的那次木津口之戰家父也曾參予,且不說損失的那大半戰船,就是回來的那些船被燒得那叫一個慘哪!哪像主公您這次,事先就在甲板上準備了大批的水桶。敵軍的一舉一動都在您的計算之中,能在你手下聽用實在是太幸運了!」
「那你們就好好作吧!」點了點頭讓他們繼續剛才的工作,我又往前面慢慢走去。這個小伙子頭腦夠機靈,以後有前途。
「主公,您這麼早就起來了?」這時神谷師元迎著我的面走來。「時間還早,您怎麼不再多休息一下!」他看看我的臉色關切地問到。
「還好啦!」我用手輕輕拍了拍面頰,感覺繃緊、光滑而又彈性。前幾天,也就是在討滅來島水軍的那兩天裡,我確實有些情緒不對頭,不過很快就調整了過來,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我是否變得有些沒心沒肺了。「現在來島、淡路水軍都滅了,因島、能島的那些傢伙也已經遠遠地躲開,在這片水域實際上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人可以和我們抗衡。這幾天你殫精竭慮,現在總該好好歇歇了吧!」我重重地在他的肩頭錘了一下。「什麼事都自己扛下來,那可算不上是一個好的總大將哦!」
「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可實在是不行啊!」他沒注意被我的拳頭打得一摘歪,一臉苦笑地說道:「您的這句話實在是應該和竹中大人說說,如果不是他的話我也不是這麼勤奮的人!」
「重治有什麼不對嗎?」他的話叫我不禁一愣,長野業正和竹中半兵衛是我最為放心的兩個人,如果說他們還有什麼不當之舉的話,那麼我可能就要被累死了!
「竹中大人今晨丑時就起來了,說是要實地檢查一下戰船的毀損情況!」神谷師元雙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我被通知後立刻就去找他,並且保證至遲今天下午會給他上繳一份詳細的報告。可他卻堅持一定要親自過目一遍,還說他這個水軍大將即便是外行也決不能尸位素餐!您想想,有他這句話我們還能怎麼樣?」
「去把重治給我找來!」我轉身對後籐又兵衛吩咐到。
「主公,您找我?」沒過多久竹中半兵衛就來了,而且趕得很急。「是不是又有什麼新情況了,請您只管吩咐!」
「事情倒有一件,不過麻煩你的地方卻是不多!」我注意到竹中半兵衛確是更瘦了也更白了,不是那種正常的白皙,而是非常明顯的憔悴。「一回界町你立刻就和師元辦理移交,由他擔任水軍代理大將。你還是專心管好軍師那一攤事情就行了!」
「這樣就好了,臣確實感到對這一職務力不勝任!」竹中半兵衛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面色和緩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此番奇襲來島、討平淡路,神谷大人臨陣運籌功居首位,統領水軍當再無異議了……」
「我是怕把你給累死!」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笑了。竹中半兵衛這個人確實聰明機智,不過有的時候又很「軸」,為人處事居然不會偷懶,這樣早晚把自己給逼死。「不就是個淡路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如果把我的軍師給搭進去,那可是連哭都來不及了!」
「主公為了淡路不是連這價值百萬的日之丸都捨得嗎?我一個竹中半兵衛算得了什麼!」聽了我的話他身體明顯一震,然後故作輕鬆地說到。
「那可絕對不一樣哦!」我連連地擺起了手,雖說是半玩笑可卻又一臉的嚴肅。「我是個天下最精明的商人,賠本的買賣可是絕對不會做的!淡路雖然是區區六萬石,得到這裡卻等於控制了半個四國,損失一艘日之丸當然可以被接受;可要是折了你竹中半兵衛,我就等於是用半個天下來換這淡路!這樣的以大博小就是賭徒也不會幹,何況是一個商人呢?」
「主公!」淚水終於從他的臉上流了下來。「我竹中半兵衛此生得以追隨主公,雖死亦無憾了!」
「什麼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們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又使勁兒地拍了拍打他的肩膀,同時注意到邊上的神谷師元也面顯感動。
「洲本城到了!」桅桿上的瞭望手大喊了一聲。
是的,遠處的淡路海岸上隱隱出現了一座城堡的輪廓,映襯著晨曦的光輝顯得金壁輝煌,雖說規模並不是很大,但合著一色的海天卻別有一番景致。
「師元,那座城給你了!」我一時豪氣勃發,指著遠處的那座城堡說道:「洲本城連同周圍的三千石領地,今後就是你的知行,其他的水軍有功人員我還會另行封賞!」
「謝主公恩典!」神谷師元也沒有想到打了一次仗就能得到領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今後水軍會分置淡路、岸和田兩地,所以淡路守護你並不合適!」我忽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主公!」竹中半兵衛立刻說道:「淡路豪族大半湮沒,應該多分賜一些淡路土地給予直轄的旗本和足輕頭。另外九鬼殿下加入四國討伐序列之後,必然要在淡路另尋一處港口作為基地。綜合考慮各方面關係的協調,淡路還是由主公直轄為好!」
我看了他一眼,有個好軍師還真是省心。「就這麼辦吧!」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