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替我倒上一杯!」我一身便服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坪上,吩咐著侍女斟滿手邊的杯子。望著天空中隨清風緩緩飄過的白雲,我渾身的骨頭彷彿散開來一般的暇逸。
仙芝和鶯也換去了華麗的服飾,一身裝束相當的休閒。阿雪也不再是全副的戎裝,打扮得和小蝶、阿鶴那幾個侍女沒什麼兩樣,此刻幾個人正一起逗弄著我的三個兒子玩耍。只有蜃千夜小狐沒有什麼變化,不過反正原來她也不是那麼像個忍者。在更遠處一些,護衛、侍從、車伕大約三十多人圍在四周,防備著一些根本不會發生的「不測」。
這是一處幽靜的山間林地,參天古木伴著潺潺溪水圍成了這塊約有兩畝的草坪。雖說櫻花早已盡數落盡,但灌木中爛漫的山花卻正是競相吐艷的時候。想必此時烈日下的京都已經陷入了慵懶的狀態,可山中的清涼正是好時候。這裡距桂川口城12里,距京都8里,翻過左面的山坡就可以看見官道。我今天選了這裡來遊玩,而且近兩個月來我一直徜徉在各種湖光山色裡。
「那些傢伙們……可能此刻正在曝曬中,汗出如漿的指揮作戰吧!」在舒適恬靜的氛圍中,我再次想起了幾個「老朋友」。
柴田勝家在越前的戰事勢如破竹,失去重量級角色的小豪族勢力分崩離析,由一直隱退在家的原朝倉大將朝倉景健出面斡旋重歸織田旗下,下間賴照不得已退回加賀。柴田勝家一時驕氣日盛,轄大軍鋪天蓋地攻入加賀,可後果卻不如他預想的那麼順利。一向宗在加賀具有極其深厚的群眾基礎,柴田空有50000大軍卻陷入了逐城力拼的苦戰,小股巡邏隊和崗哨不斷受到襲擊,糧草被燒、井水裡下毒更是尋常事,巨大的消耗一天勝似一天。
丹羽長秀在和泉已經站住了腳,但對紀伊的進攻卻並沒有太著急。經過前幾年的不斷進剿,雜賀眾的勢力確實是大不如前,但也遠非沒有一戰之力。丹羽軍在邊境上取得了一些小勝,並一度進入了對手主動放棄的雜賀城,但終因不斷的騷擾和四國三好家的異動退了出來,所幸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猴子」已經控制了大部分播磨,隱退的赤松義佑和兒子則房拱手交出了姬路城。在黑田官兵衛的遊說之下,別所、小寺等人紛紛投降,宇野赤松家的赤松廣英也獻上了龍野城,其中別所長治還自告奮勇引為先鋒。僅有佐用赤松家的赤松政范堅決抵抗,並把毛利、宇喜多家的援軍迎進上月城。雖然面對的是座守衛力量雄厚的堅城,「猴子」原本依舊是信心十足的,可半途卻出現了狀況。
先是三好三人眾在攝津登陸,隨羽柴軍行動的部分池田、荒木部隊不得不抽身退回。接著毛利旗下的能島水軍開始騷擾播磨沿岸,羽柴秀吉又得抽調人手防範。現在面對城內城外人數幾乎相等的力量對比,天才的軍師黑田官兵衛也不禁撓了頭。
在苦思不得其法的情況下,一封書信由上月城前線送到了桂川口城,擺在了我的書案上。由於對這種情況有一定的心理準備,我向丹後發出了命令。
「殿下!雖然這樣的日子很愉快,但……」鶯欣慰中帶著幾分擔心的說:「我們這麼一直不回丹後,真的不會有事嗎?」
「有事?會有什麼事?」我撐起半邊身子對她問到。「如今天皇聖明右大將神武,朝政有近衛閣下一班棟樑打理,自然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這麼『好』的世道,天下還能有什麼事?」
「噗嗤……!」我的話把仙芝和阿雪逗得都笑了起來,我的幾個兒子和侍女們倒是滿臉茫然的看著我造成的「歡樂」效果。
「總是拿我開玩笑!」鶯對我的話有些不滿意,她的憂慮主要是出於對我的關心。「現在的和泉、攝津、播磨一帶已經一片混亂,不但三好三人眾捲土重來,毛利家也插了手!整個西國已經一片大亂,殿下您總不能……」
「我不能如何,又能怎樣?」我的好心情有些下降。「現在山陰不是沒事嗎?我們自己的事情能夠管好就不錯了,管多了別人也未必領情!」
「其實很多人還是很看好你的,也許你自己還不知道!」仙芝拿起一隻玫瑰餅遞到我手裡,不著痕跡的換走了酒杯。「上個月被你打發走的和泉那幾個人又來了,昨天還托膳食總管井上大人送上了一份禮單!」
「他們想幹什麼?」我不耐煩的在玫瑰餅上咬了一大口,彷彿又回到了那張「網」裡。
「三好三人眾及三島水軍在那一帶鬧得很凶,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苦!」仙芝沒有對我的脾氣有什麼抱怨,而是輕輕替我按摩著後背。「他們希望織田主公能夠增兵和泉,如果實在不行的話至少你能派些人去!你借兵給羽柴殿下的事情他們也聽說了……」
「你是怎麼回答他們的!」我皺著眉頭問到。
「我並沒有直接答覆他們……」仙芝轉身從一隻小匣子裡拿出了幾封信交給我。「但我讓總管已經準備了一些錢,至少不應該對他們態度太生硬!」
「你作得很好!」我點了點頭,又認真得把整件事考慮了一遍。「對他們說看在過去在和泉、河內時的情分上,我們可以對他們的損失有所『表示』,其他的就愛莫能助了!錢讓井上送去,從家裡的開銷裡支出。收他們每人一件土產,其它貴重的全退回去,就說知道他們的困難也接受了他們的心意。告訴他們這全是你自己的意思,不要說我知道這件事!」
「好,回去我就辦!」仙芝輕輕的答應了一聲,看到我興味索然就談起了另外一件事。「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作,不如替新八郎上上心!」
「新八郎!他怎麼了?」我斜著眼睛向遠處看了看,新八郎正在那裡一個人用石子投擲一顆大樹。最近他的情形是不大對頭,經常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
「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仙芝輕輕的說到,神色既像是欣慰又像是焦慮。
「有這樣的事?」我騰楞一下坐直了身子。新八郎今年已經23歲,按照此時日本的習俗孩子都早該滿地跑了,可他自己以前卻一點也不上心。以他傳遍列國的勇名,不少人都盯著這門親事,既有與我身份差不多的小大名,也有歸附在我旗下的豪族城主,有些人雖然身份不是很高,但都提出了讓他繼承家業的條件。我在這上面並沒有過多的干涉,仙芝也是親自見了一個又一個候選人,其中真有一些各方面條件都很不錯的,但就是新八郎自己死活都不鬆口。今天他居然自己找到了一個,我還真是充滿了好奇。「是哪家的小姐?」我這麼問到,鶯和阿雪也湊了過來。
「是……哎,你還是問他自己吧!」
看著仙芝這個樣子,我更加迫切的想知道他的選擇。「新八郎,你過來!」我衝著那邊招了招手。
「嗯……」新八郎一臉萎靡的走了過來,全無了往日生龍活虎的氣象。
「你姐姐說你看上了一位小姐,是哪家的?」我跟他犯不著繞圈子,直接了當的問到。
「哦?」新八郎一愣之下飛快的看了看仙芝,臉騰的紅了起來。鶯和阿雪在一邊捂著嘴偷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也一下子愣住了,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那……你們是在哪裡認識的呢?」
「我們……並不認識!」新八郎廢了半天勁兒,我這才明白事情的梗概。原來前些日子的那場茶會上,新八郎負責在外面照顧我們的車馬,就在這時,一位小姐下車入內。當時的情景我就不作描述了,反正是新八郎有如遭了雷擊一般,心神不定的等在外面,就想看著她再出來。可出來倒是出來了,新八郎還是沒有勇氣過去打聽一番,就連問那家下人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就這麼傻傻的看著人家離開。之後連著一個多月,新八郎每天都一早騎馬趕到京都,就這麼漫無目的地遊蕩在大街小巷,可伊人卻一直芳蹤杳然。
「嘶∼!」聽到這個狀況,我立刻就嘬了牙花子。新八郎這個廢物除了那位小姐,對於牛車、侍從、家徽這些事情一點印象也沒留下。當時可是幾百家數千人,滿坑滿谷的你讓我怎麼找?我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以他當時的狀況還真說不準。「你確定……是一位小姐,而不是夫人?」我試探著問。
「你這是什麼話!」新八郎不滿的大叫到,看樣子換了別人恐怕立時就要大打出手了。
「這就好、這就好……」我急忙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又轉頭問蜃千夜小狐道:「有辦法找到嗎?」
「你想讓我把當時參加茶會的未婚女子,都抓來讓這位新八郎大人過目嗎?」她習慣性的對我翻了翻眼睛,又去逗弄她的那只海東青獵鷹。「這還真是件大『工程』呢!」
「哦!」我也一時感到有些茫然。「你放心!即便是上天入地,我也一定幫你把她給你找出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也只能麻煩靜水幽狐和加籐段藏雙管齊下了。
新八郎這件事分散了我一些注意力,心裡的壓力沒那麼重了。下午四點多鐘的時候,我們來到官道上,準備返回桂川口城。
「快看!!!」新八郎突然顫抖著手指前方叫到,兩眼中放射出可以媲美太陽的光芒。「就是……就是那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