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勸修寺晴豐肯定和正親町季秀並不是一個派系,不然有什麼話完全可以通過他傳達或者介紹,這樣不但隱秘而且方便。但想來他們的關係應該也說得過去,當然這並不是說敵對的雙方就一定不能接觸對方的同盟者,這種事情不但發生過而且相當的普遍。其間的關鍵是要是那樣,此刻他就不該提到正親町季秀的名字,之所以這麼說就是希望我通過正親町季秀的嘴,來瞭解他們這方面的情況。
「說起來托右大將靖難功績之福,如今大家總算緩上了一口氣!」說到這裡,勸修寺晴豐的臉色非常自然的,由欣慰轉到了落寞。「……可畢竟時世還很艱難,朝廷也僅僅是勉強維持著基本的體面。且不說御駕已經很久沒有外出巡幸了,就是一場茶會也成了奢望!」
「要打秋風?」我的心裡霍然一動。平心而論我並不介意這樣的花費,因為根據經驗這些餓扁了的傢伙其實胃口並不大。可眼前的這筆錢,我卻是不敢隨便應承。京都朝廷公卿們的工作我動手相當早,而且基本上一直是處於投入的階段,我非常信奉《教父》裡的一句話:要向「某些人」預先表示友誼!但也正因為還沒有到索取回報的時候,所以我本人對朝廷的人脈並不是很清楚。這些人到底代表誰,我可不想一不留神站到織田信長的對立面去!要知道足立義昭雖然下台了,可依舊有著不小的影響力。「對於朝廷中的眾位閣下,我一直是心存敬仰!只是自覺身份低微,不敢……」我故意留下半句,沒有說清楚究竟不敢什麼。
「不愧是賢名滿天下的諸星予州殿下,竟然是如此地恭謹!」勸修寺晴豐長歎一口氣點了點頭,表情既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朝廷上下誰不知道殿下禮遇公卿的事跡,您就不要如此過謙了!上次家兄晴右之所以主動請旨前往一色義道處,主要原因就是想拜會一下殿下尊顏,後來的事情……實在是可惜了!即便是現在念及此事,還依舊每每引為憾事!」
「那是晴右殿下的抬愛……」我這時才搞清楚,原來他是太子誠仁親王的人,雖然我記得後來這位親王好像並沒有當上天皇,但還是有相當影響力的。最主要的是他的立場中庸,和織田信長的關係非常密切。正親町季秀也算是這一系裡的人,只是立場上更接近於這位親王的某個兒子。「沒能見到晴右閣下也是在下的遺憾,如能有機會定當親自請教!承蒙諸位看得起,只要不嫌丹後荒僻,在下隨時掃榻以待!」
「我等敬謝殿下的這番盛情!」勸修寺晴豐滿意的連連點頭,眼睛瞇成了兩彎月芽。
「我就是說嘛!」筒井順慶也在一邊興奮的幫著腔。「以我對諸星殿下的瞭解,諸位完全不必懷疑他對朝廷的赤誠!」
「筒井殿下謬讚了!」我非常勉強的點了點頭,不得不給他當了一回「虎皮」。現在我算看清楚了,他是想借助我在公卿們面前壯他自己的聲勢。
「諸星殿下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嗎?」勸修寺晴豐好像剛剛發覺我身邊的仙芝和鶯,非常「驚訝」的問到。「我們可實在是失禮了,居然討擾了這麼久!」
我也覺得暫時沒有繼續談的必要了,急忙藉故告辭向山坡走去。現在知道了有時受關注感覺也不是那麼舒服,看著身邊的人群,我盼望著沒誰再注意到我。
「諸星予州大人,好清閒哪!」怕什麼來什麼,我又一回頭就看見了松永久秀。他身邊也有三個人,不過其中一個我認識,那就是他兒子松永久通。
「我這樣的晚輩,自然是比不上松永彈正忠殿下的德高望重啦!」對這條毒蛇隨時要謹慎,他曾經很間接的散佈過我如何如何的「能力」不凡,後來我展轉用那些「三好密件」敲了他一下,他這才算老實了下來。見到他我不禁有些來氣,就在言語之間刺了他一下。
要理解我這麼明顯的暗示不需要多高的智力,他身邊那兩個不認識的人臉上微微有些變色。
不得不承認松永久秀修行的到家,不但神色泰然反而略顯欣慰。「諸星殿下如此虛懷若谷,實在是讓老夫受之有愧。老夫雖然癡長幾歲,但無論胸襟氣魄還是才學見識,在諸星殿下面前實在當不起『前輩』二字!這裡老夫再次懇請,諸星殿下對老夫平輩相交即可。如今老夫已是行將就木,只是希望殿下今後對小犬能夠多多提點!」
我的話居然可以這樣理解?!不止是我張口結舌,一邊的仙芝和鶯也是目瞪口呆,大概是沒想到還有如此無恥的人。
松永久秀彷彿依然意猶未盡,扭頭又對他的兒子說道:「不要看諸星殿下年紀和你差不多,但未及而立就已守護兩國,你這輩子是拍馬亦不可及了!為人要懷見賢思齊之心,你更要對諸星殿下恭執弟子之禮!」
「父親您說得是!」松永久通看來是深得乃父真傳,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後居然真的對我一躬到地。「諸星殿下當世豪傑,久通即便仰望也不可見項背!在此誠心為禮,還望您不吝提攜一二!」
「你……好說……好說……」這個時候我真是無能為力了,總不能像市井無賴一樣揪著他們兩個的領子教訓一頓吧?看著那兩個隨行者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我也唯有苦笑了。
「諸星殿下不但在近畿是名聞遐邇,自領丹後、但馬以來更是武威遠播!只是平時辛勞政務不得空暇,今日機會難得,我替您引見兩位您的仰慕者……」松永久秀說罷也不等我表態,順手拉過一個身材矮小的武士。「這位是北近江西部朽木谷城城主,朽木元綱殿下!他的領地正好連接丹後、若狹,並且是保障山陰通往京都道路的重要隘口。」
「哦,朽木殿下!諸星清氏不才,以後還要多多仰仗啊!」我對著朽木元綱抱拳拱了拱手。這個其貌不揚者畢竟趴在我的後門上,多少還是要給些面子。
「哪裡、哪裡……」朽木元綱不但身材矮小面黃肌瘦,而且一副謹慎膽小的樣子,聽到我的話竟有些張慌失措。「在下城小力弱無德無才,完全是仰賴諸位成全這才偏居一隅!諸星殿下武名浩蕩大軍無敵,在下久有拜望之心,只是一直……無緣……」一來是因為緊張,二來我們的領地本就挨著,一時他還真想不出沒去「拜望」我的理由。
「朽木殿下客氣了,拜望一說清氏實不敢當!」我非常和藹的安慰了他一下,這個人作用確實不大。我記得他在歷史上一直是個隨風跑的角色,一旦敵軍大兵壓境他不會真的替我拚命,反過來我要攻打他也不會讓我費多少事。「不管怎麼說殿下與我也算是鄰居,守望襄助份所應當!一旦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還請殿下不必客氣!」
「謝謝、謝謝……」朽木元綱誠惶誠恐的連連道謝。
「還有這位……」松永久秀又拉過了另一個身高高瘦的人,這個倒是顯得相當精明幹練。「他是播磨三木城城主別所長治殿下!」
「幸會,諸星殿下!」別所長治雖然笑容可掬,但雙目中卻不時閃過道道寒光,溫良的外表下隱隱浮動著一股殺氣。「山陰、山陽雖然分置兩地,但自古就是榮辱相通!只是多年來紛爭不斷刀兵勤擾,未得休養生息的機會。自諸星殿下主政山陰以來,這才使我等西國之人不墜人後,有鑒於此我這才赴近畿欲求右大將蔭庇。也全仗松永彈正忠殿下的引見,這才得以幸會殿下!」
「別所殿下出身名門,在西國大名中又屬翹楚!」我對這個人留上了心。別所氏是赤松家的分支,後來逐漸趁主家衰落之機崛起,雖然具體原因並不清楚,但別所長治這個人也是靠叛亂成名的。「播州地處連接東西的要衝,又是三十餘萬石的大國,右大將的西國戰略首重於此!別所殿下的地位舉足輕重,今後是前途無量大有可為啊!哈、哈、哈……」這個人是播磨的重要一環,而「猴子」應該很快就會到那裡去,似乎我不該完全的置身事外吧!
「哦!」別所長治聽到這個「重要信息」猛地一愣,而後雙眼爍爍的放出光來。「我別所長治久有為右大將效力之心,但有所命定然萬死不辭!當然,我對諸星予州殿下也是衷心景仰,一旦您兼領山陰、山陽……」
「以後的事自會有右大將定奪,我們就不必在這裡妄自猜度了!」我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有些事即便是隨口一說也非常可能變成謠言,而且是非常不好的謠言。
「是,您說得有理!」別所長治理解的連連點頭,看情形應該是把我的阻止看成了偉大的「謙虛」。「只是播磨派系林立情況複雜,諸星殿下有什麼差遣,在下必當全力以赴!」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諸星殿下一定不會虧待你!這點我完全可以替他擔保……」松永久秀順理成章信誓旦旦的說到,完全沒有顧慮過自己是否具有替我擔保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