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來了!」相信不止是我,此刻在場的很多人都在心裡,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大喊了這樣一聲。正親町天皇的這句詢問,無疑是表明朝廷已經正式承認了織田信長取代室町幕府的地位,一個新的武家政權即將誕生。這樣的變革或許對百姓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但權力者之間的利益劃分絕對有著滄海桑田的作用。
「陛下聖恩浩蕩,微臣誠惶誠恐!」織田信長雙手拄地深深的伏下了身,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額頭觸及了地面。「臣深感才疏學淺,唯恐有負聖恩!」
「織田卿家不必過謙……」天皇在慈祥在語調中虛勢托了托手,根據慣例此時應該是在一番勉力後繼續褒揚一番。畢竟大家都是有「教養」的文明人,該有的程序一樣都不能少。
「無論從各方面的聲望、能力來講,天下勝過信長之人多如過江之鯽!」織田信長坐直了身,臉上的神情既不像是感激涕零也不像是謙虛推讓,反而像是在義正詞嚴的指出對方的錯誤。「……陛下整頓天下的急迫心情微臣感同身受,對於世道淪喪更是有切膚之痛!可糾正偏差並不能以產生新偏差的方法,涉及朝廷體制、綱紀倫常,萬萬不可輕易草率。微臣舉兵討伐前將軍足立義昭,只是為了還世道以清平,秉人間以正道!如微臣借此而竊據高位,那麼會給天下人造成一個什麼印象,又讓人們學一個什麼樣的先例呢?因此雖然辜負了陛下的一番好意,但此事還是就此打住吧!」
「這……」正親町天皇尷尬的看了看一邊的幾位「智囊」,看來對這件事的預想出了一定的偏差。連我們這些織田家的重臣都大感震驚,自然也就難怪這些公卿們的莫名其妙,織田信長到底……想要什麼?
「右大將殿下大公無私高風亮節,這本身就足可堪為天下楷模!」可能是因為多少更年輕幾歲,新任關白近衛前久顯得比前任二條晴良更富於勇氣,亦或說明他與織田信長的關係更進一步。「……為了天下安危的大計,有些時候不得不事急從權,維護天下正道才是當務之急!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右大將是否有些過於忠厚了?」這番話說得看似指責,實際上是極響的馬屁,我就從來沒有想過把織田信長和「忠厚」一詞聯繫在一起。
「近衛閣下所言雖然非常有理,但竊以為正因為當此亂世才萬萬不可姑往姑行!」雖然是否定了近衛前久的觀點,但織田信長卻略有悅色,顯然是生受了這番恭維。「我織田信長雖然只是個山野武士,但一番忠義之心卻是天日可鑒!在下的一介虛名微不足道,但卻決不能給天下人一個錯誤的信息。信長一旦坐上征夷大將軍的位子,那麼誰都會認為可以僅憑武力來攝取權力,宵小妄佞之輩必將搖唇鼓舌,蠱惑愚蠻爭行暴虐!試問這樣做是使天下早日安定呢,還是更加導致紛亂?」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不知道底細的人還真會把他當成當世的聖人了。
「此時朝廷正需要諸位忠義之臣的支撐,右大將總不能就此退卻吧?」可能是看這麼半天織田信長的底牌還沒有備模出來,二條晴良坐在那裡顯得有些著急。「……當今朝廷黯弱政令不行,除凶邪作亂的因素外,也是我等一干朝臣輔助不力之故!織田右大將世之英雄人皆仰望,更有一班良才輔助。若蒙不棄,我願向朝廷傾力保薦殿下出任太政大臣一職,相信必能開創出亙古未有之一番新天地!」
二條晴良突然提出的這個臨時動議,顯然事先並沒有取得相關人士的共識。天皇和公卿們彼此間用默契的目光交流了一番,然後共同希冀的盯住了真正的主角。
「這個提議……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織田信長稍作沉吟就豎起了一道堅固的「門板」。「……眾所周知!上位公卿必是出身於籐原氏一門嫡流,這個已是傳承千餘年的『鐵律』,所謂仕出門第,何況是身為正一位百官之首的太政大臣?信長源於外藩武家,如果僅以尺寸之功即入閣拜相,朝廷體統何在?皇室的尊嚴何在?法紀綱常又何在?」
一干貴人們面面相覷,這可真是搞糊塗了!征夷大將軍他不幹,太政大臣他也不幹,這已經是無以復加的尊崇了呀!他還想要什麼?還有什麼能比這更……想到這種可能,不少人鼻凹鬢角都冒出了冷汗!
「是……是……本卿失言了,想不到右大將竟然如此的……如此的大公無私!」到底是人老成精,二條晴良兩隻小眼一陣嘰裡咕嚕的亂轉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種令人發膩的諂媚笑容。「……當此世風日下民氣不振之際,能有織田右大將這等大德大賢橫空出世,實在是朝廷幸甚!天下幸甚!如此至德實在是令本卿汗顏,足可堪為天下楷模!」說罷他對周圍的幾人使了一個眼色。作為一個長期秉政的老牌政客,他自然有一批幫手。
「是啊!是啊!」一個白臉尖下巴的公卿立刻隨身附和,我記得他好像姓花山院,名字記不住了。「……右大將可謂武家中的典範,朝廷理應頒布詔旨曉諭全國……」
「豈止是曉諭全國那麼簡單!」一個長著兩隻狐狸眼的公卿不滿於同僚的建議。「像這種曠古難覓的賢德,即便是古之聖賢亦有所不及!陛下應下旨建立神社,以期……」一時間頌聲如潮湧來。
我明白了,這些人是想把織田信長「架」起來!擁有如此眾多「美德」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自然不應該有什麼非份之舉。我不知道織田信長是怎麼想的,自然也就難以猜出他會不會接受「聖徒」的封號。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幾個人,大多也是一頭霧水,只有丹羽長秀一臉的平和鎮靜。
「蒙陛下寵召是臣等的榮幸,但不敢久留宮禁攪擾陛下清靜!我們這就告退了!」織田信長可能是聽煩了這些「屁話」,因而率領我們起身告辭了。一張臉繼續無喜無悲,讓一班公卿不知所措。
「那幫陳腐公卿發出的氣息,還真是令人討厭!」帶領我們回到下榻的地點後,織田信長揪鬆了領子長出了一口氣。「有什麼想法嗎?大家都說說吧!」
「主公實在是太高明了!」瀧川一益興奮的說到。「……在這個時候,除了主公誰還能坐上將軍的位子?但要是答應的太快了難免被他們這些人看輕,怎麼也得被他們敦請個三四次再說……」不少人都對這個說法頻頻點頭,只是我覺得似乎沒那麼簡單。
「米五郎……」對於這些議論織田信長並沒有作進一步評價,而是自顧自的開始往下面進行。「足利義昭的那個兒子怎麼樣,還擺的出來嗎?」
「回稟主公!」丹羽長秀回答道:「這個人年紀雖然不大,但還算識時務!通過我的一番觀察,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最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和任何大名、武將幾乎都沒有什麼來往,手下只是豢養著幾個畫家和詩人!」
「詩人?」織田信長點了點頭。「這樣的人做將軍的話,應該也不會鬧出什麼笑話來……」
「捧足利義昭的兒子作將軍?!」每個人的腦袋上都升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好像即便是走遍天下也找不出比這更荒謬的事了。廢了老子再立兒子,那和脫了褲子放屁有多大的差別?
「這件事等等再說吧!先觀察一段,也好配合其他的事情。」織田信長沒有向眾多的屬下解釋疑問,看來這是一個需要自己領悟的問題。「我要召集的人都來齊了嗎?美濃的稻葉、安籐;近江的阿閉、磯野;越前的桂田;還有松永、荒木他們,都已經到了嗎?」
「回稟主公,都已經來了!」丹羽長秀急忙回答。「依附本家的大名、城主均已到達京都,只是池田大人……應該也快到了!」
「不要去管那個小子了!」織田信長憤怒的揮了揮拳頭。「你們!還有所有的人,明天一起和我去奈良!」他再次毫無解釋的命令到。
「是!」所有人一起應到。
「對了,我突然想起了一個主意!」織田信長又發了一個奇想。「你們寫信把妻子兒女都叫到京度來,15天後我要召開一個盛大的賞花茶會……」
「報主公!」一個近侍突然從門口走了進來。「山內一豐大人從岐埠來了,說有緊急的事情要面稟主公!」
「快叫他進來!」聽說「緊急」二字所有人都聯想到了戰爭,織田信長自然也不例外。
「回稟主公……」山內一豐一臉古怪的走了進來。「阿市公主已經返回了岐埠,命屬下……」
「她終於捨得回來了?」織田信長很是意外的問到。
「是,是池田大人送公主殿下回來的!」
「她有什麼話說?」
「她說……她說……」山內一豐的表情越來越尷尬。「她說:她已決定嫁給池田大人!因為時間緊迫,婚禮就不等主公回去參加了……還請主公見諒……」
織田信長太陽穴的青筋開始跳動,兩側的鼻翼一鼓一鼓的活像是只蛤蟆。我側臉看了看,許多人的臉開始歪斜,「猴子」和柴田勝家歪斜得尤為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