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不就是為了消滅敵人嗎?」新八郎繼續難以理解的問到。
「你這個笨蛋!」我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他一句。雖然我也知道他的閱歷還少,又一直跟在那樣一根筋的師父身邊,但也不能把打仗看成是過年一樣的熱鬧儀式而已啊!「打仗可不是兩個大名相互看不順眼就來上一場的事,可憐的足輕也許只是被人像牛羊一樣趕進了這個『屠場』,但大名們都是為了某種目的才進行的,說得再白一點兒就是為了牟取一定的利益!」
「利益?不是為了天下大義嗎?」新八郎疑惑的望著我。
「天下大義?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我不知道他這種可笑的想法究竟是受了島勝猛的影響,還是他師父教給他的。仔細考慮了一下我只好說:「『天下大義』就是天下大多數人的要求,就是世間的正道!我們在向著自己目標努力時導致了『天下大義』的確立,這是不自覺間客觀形成的!而一般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追求我們眼前的實際利益,這才是主觀的、最直接的!」我很滿意自己的這番解釋,過去哲學老師曾教過我:在社會各階級不斷追求利益的鬥爭中導致了歷史的進步,那符合歷史發展的行為不就應該算「天下大義」了嗎?
「『主觀』?『客觀』?你說得都是什麼呀?」新八郎的腦子裡可能是都被武藝塞滿了,一時間難以理解這麼高深的「哲學」問題。「你乾脆就直接告訴我,你來打游佐信教究竟是為了什麼?不是替町山高政復仇嗎?」
「你真的認為我有那麼待見那個傢伙嗎?……」我正想再說下去卻發現山谷裡的情形發生了新的變化。
可能是下定了背水一戰(後面山谷外雖然不是水,但卻比水更可怕!)的決心,僅剩一千多人的游佐信教軍開始向面前的鹿角發起了衝鋒。儘管足輕們實際並沒有多少士氣,不逃跑就算是對得起這份口糧了,但畢竟長官們手裡的大刀也是會要命的!
我叫傳令兵們向著可兒才藏他們那裡打出了「嚴密防守,弓箭阻擊。」的旗語後,靜下心來繼續苦口婆心的教育新八郎道:「町山高政和我沒有任何關係,為了他我要冒著若江遭遇攻擊和你姐姐她們受到威脅的風險到這裡來,你認為這是可能的事情嗎?」
「哪……哪你是為了什麼?」新八郎被我義正詞嚴言之鑿鑿的話搞得更加糊塗。
「第一個原因我是被迫的……」我的語氣裡也帶上了掩飾不住的無奈。「如果不迅速平定南河內的事端我們就將面臨三面受敵的窘境,而且無可否人的是在三面敵人當中這是最弱的一路。『三好三人眾』實力強橫,只有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才能採取行動,而松永久秀這個滑頭是否會成為敵人就要看我們今後的成績了!」
「哦……」新八郎似懂非懂的應了一聲。
「所以把南河內打個稀巴爛並不符合我們眼下的利益……」我的眼睛繼續盯著下面的戰局,在兩次衝鋒受阻後游佐軍內部開始喧嘩了起來。「如果南河內成了真空狀態,那在我們目前實力不足的情況下隨時有可能進來個新的敵人,結合周圍的態勢這種可能還非常的大!這些人馬雖然目前聽命於游佐信教,但實際上受町山和丹下影響也是非常之大的,只要在他們心裡留下了我軍強大難以抗拒的印象,他們將非常容易接受那些町山舊臣們的領導。我們這樣就對他們雙方面都示了恩,眼下他們可以為我們守住南大門,將來我要是執掌了整個河內國……」
「大哥!你想作河內守護嗎?」新八郎突然問到。
「如果沒這樣的想法,我們費這麼大的勁兒不是太虧了嗎?」
「這……可能嗎?」新八郎一直很少有機會接觸高層政治人物,在他的一貫認識裡守護就應該是像織田信長那樣的「大人物」,而我這個大哥實際上不過就是個替人出力的角色而已,一下子定位為「守護」這樣的檔次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町山高政死了,河內國我的勢力最大!」我信心十足的說到。「再說菊千代還在我的手裡,只要立他為町山家督,在其成年前我就是當然的監護人,我想目前沒有其他人可以和我競爭!」
「那時會怎麼樣?」新八郎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也不會怎麼樣,也就是多了一些保證而已!」可能是意識到已經無路可逃,游佐軍開始向兩側的密林裡尋求生路,不知這是游佐信教主動放棄了部隊還是足輕們的自主行為。我平靜的揮了揮手,埋伏於林中的鐵炮隊開始齊射。「……町山高政的下場你也看到了,失去勢力的領主恐怕比個農民還不如!我的身後還有你姐姐、鶯、仙鯉丸他們,還有很多人,我既然走上了這條路就停不下來了!還有你……」我第一次轉過了頭看著他說:「你也退不下來了!可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一城一國之主,那麼政治就是你的必修課,無論外交還是戰爭不過都是政治的一種手段而已,其目的無外是滿足政治利益罷了!」
「哦……」新八郎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最後搖了搖頭。「算了!這些問題真複雜,以後有你替我想就行了!」
「哎……」我長歎一口氣想起了一句話: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主公!」這時竹中半兵衛從後山走了過來。
「嗯……」我指了指身邊的行軍馬扎讓他坐下。「烏帽子形城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了?」
「這裡一開戰就送去了命令……」竹中半兵衛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山間的道路讓他有些面紅氣喘。「根據時間推算應該已經開始全力攻城了,至遲今天夜裡就會有確切的消息送過來!」
「做得好!」我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朝山下望去。這時鐵炮已經停止了射擊,游佐軍士兵們的信念被這種可怕的武器完全摧毀了,在丹下盛知部下的心理攻勢下絕大多數人都扔下了武器,只有少數幾個小集團還在負隅頑抗。「新八郎,你下去幫才藏他們清理一下!」
「是!」聽到這個盼望已久的命令新八郎抄起「修羅之怒」興沖沖的走了。
「丹下大人的傷勢怎麼樣了?」我繼續問竹中半兵衛。
「原本就不是太重的傷勢,經過這幾天的治療已經沒什麼大礙了!」他想了一下又說道:「只是身體虛弱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調養,畢竟他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了!」
「你親自盯緊些!」我不放心的叮嚀到。「雖然戰事馬上就要結束了,但南河內的秩序還得要靠他維持!『三好三人眾』和松永久秀隨時都會有變化,我們不可能在這裡多待。」
「是!主公您只管放心,我已經一再囑咐過醫官了。」
「這就好!」我對於竹中半兵衛的辦事能力是完全信得過的。「你對下面的形勢發展是怎麼看的?」
「以屬下的愚見,和三好家的戰事是無法避免了……」竹中半兵衛神情嚴肅的說道:「但我軍迅速平定南河內的行動已經使他們失去了先機,而且一定會對他們有所震動!據我估計他們恐怕會把原來的單純攻擊策略調整為攻守兼備,畢竟游佐信教這個側翼的助力已經不復存在了,這既可能使我們獲得喘息之機也會使進攻的難度加大,細說起來他們的力量還是比我們強大!至於松永久秀……他這個人實在不好琢磨,但經此一役只怕會更加搖擺不定。所以說全局的關鍵還是在和泉方面,打敗了三好就萬事皆通了!」
「哎……」我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如果主公那裡能擺脫朝倉和淺井的糾纏就好了,那時就算不給我們援助,壓力也能減輕許多!」
「主公不必如此憂慮!」他體諒的寬慰著我。「如今游佐信教已敗,南河內反而成了我軍的後方!如此分析下來,我們對三好家的這場戰事實際上已經是個不敗之局。」
「但願如此吧!」我正說著一個傳令兵從山下跑了上來。
「稟報主公,游佐軍已經停止了抵抗!」
「那游佐信教呢?」我急切的問到。
「戰死了!」
「好,下去看看!」我站起了身,竹中半兵衛跟在我的後面。
在山谷裡一群群游佐士兵垂頭喪氣的正在接受點驗,我的部下們則散佈在他們的周圍警戒著。在山谷正中的道路上聚集著數十個旗本的屍體,正中間就是滿臉血污的游佐信教。可能是我的錯覺,他大睜著雙眼的表情非常像是前兩天看到的町山高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