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七個多小時的行軍,游佐信教的人馬逐漸接近了平原的邊緣。
「終於到了……」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回到了肚子裡。「穿過前面的兔葉谷再走十幾里就到烏帽子形城了,不知丹下盛知那個老傢伙逃走了沒有!」雖然事情已經做了,但游佐信教對於作掉町山高政這件事心裡還是有點兒七上八下。畢竟町山家是源出足利氏的世襲三管領之一,儘管已經沒有什麼實力但在幕府和朝廷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即便是足利義昭恐怕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公開聲明他殺死町山高政。
要說這件事本來不這麼困難,他原打算把那個菊千代扶成傀儡的,再給町山高政安個「暴病」也就算結了。可沒想到的是這裡還沒動老子,那裡小子就先丟了,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全盤計劃!還好殺町山高政是在他逃跑的時候暗中進行的,此時外界還都不知道,這多少為他緩解了一點兒壓力。「但願丹下這個老傢伙別跑,只要抓住了他就可以把弒主的罪名給他安上,那樣一切就都圓了!」
「回稟主公……」前隊的一個傳令兵策馬跑了回來。「前鋒部將小林大人命我前來請示:時間已近中午,是否休息用飯?」
「嗯……」游佐信教想了一下問:「前面已經到了什麼地方?」
「回稟殿下,再有兩里就是兔葉谷了!」
游佐信教在馬上長身看了看,層層疊疊的山嶺確實近在眼前。「不要停下,繼續前進!穿過兔葉谷後再走一個時辰,下午未時修整用飯,傍晚時分對叛軍發起進攻!」
「是!」傳令兵答應一聲撥馬走了。
「消滅了丹下的這伙烏合之眾南河內就是我的了,要是再幫助將軍殿下和三好家解決了若江的諸星清氏,只怕整個河內的守護也是非我莫屬……」游佐信教開始得意了起來,但即便如此他也沒敢想自己往北打。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時候,突然感覺大地整個顫抖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這股強大的衝擊波似乎是從後面傳來的,他奇怪的扭過頭去。
「天啊!」正如回頭的不止游佐信教一個人一樣,同樣發出驚歎的也不止他一個人。
在他們的視野裡,在平原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片活動的黑點。這些黑點運動得是如此迅速,以至很多人還在發楞時就來到了距離他們不足一千米的地方。此時所有人都已經看明白了那是什麼,一支騎兵!一支重型甲冑騎兵!
在大約七百米外時這只騎兵竟停下了腳步,後面的不斷趕上來排在隊伍的兩側,原來他們是想整頓隊列。此時所有的人已經能夠看清這些騎兵的裝束,這是他們不少人心中的夢魘。
高大的戰馬身上披著厚重的馬鎧,嚴密的隊列使正面的亮銀掛甲看起來就像是一堵鋼鐵城牆。馬背上的騎士都穿著和馬鎧質地相仿的黑色滿天星皮甲,黑鐵頭盔上的半覆式面甲使他們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手中的彎刀、盾牌和身後的短槍尖在近午的陽光下奕奕生輝,也同時昭示著他們的身份。
「諸星甲騎!」游佐信教在馬上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怎麼會在這兒?」他的腦袋裡飛快的轉著,但顯然此刻已經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了。
遠處那群騎兵中響起了幾個簡單的號令,寬達里許的漫長隊列開始跑動了起來,騎兵越跑越快越跑越疾,同時大地的顫抖也益發的明顯了起來。
「騎兵拖住他們,其他部隊迅速進入兔葉谷!」時間已經是刻不容緩,游佐信教一咬牙作出了最「正確」地決定。他的部隊此刻已經來不及結陣,即便結了陣能不能管用也在兩說之間。他雖然沒見過但卻聽說過這支騎兵,大障垰、十步町的情形在近畿一帶流傳得相當廣。此刻他只有豁出這二百來人的騎兵部隊拖住這幫「煞星」,只要全軍進入了山地就算取得了不敗的地利。
「衝啊!」儘管心中懷著極大的恐懼但騎兵部隊還是執行了這個命令,帶著深深的驚懼衝向對面不同等級的同行。步兵們則是加快了步伐,幾乎是以潰逃的速度在進行著衝刺,下級的武士們也就是勉強保持住了部隊的建制而已。
游佐信教回過了頭,眼前的情景讓他膽戰心驚。他的二百騎兵呈錐形攻擊陣形衝向敵軍,理論上一個單排的隊形是非常容易衝破的,但凡事都有個例外,本來擊向「手掌」攥緊的「拳頭」,卻像浪花一樣碰碎在了礁石上。衝在最前面的三十幾個人不是被砍落馬下就是被撞的人仰馬翻,後面的部隊衝擊的勢頭被阻止住了,一百多人馬慌亂的在原地打起了圈圈。兩側的敵軍突然加快速度,從兩翼飛速兜了過來,不過眨眼之間自己的騎兵就被包在了裡面,一時間刀光劍影紛飛,一場屠殺開始了!
「諸星清氏!我游佐信教和你不共戴天!」游佐信教的嘴唇咬出了血。根據他的估計諸星清氏不知怎麼知道了消息,出兵南河內來「撿便宜」,但由於時間短暫只有騎兵先期到達,其他的部隊都脫在了後面。「這不要緊,就是把高屋城丟了也不要緊!只要我和繼教合兵一處守住烏帽子形城,只要我把你的部隊粘在南河內,不出十天三好和松永殿下就會出兵若江,到時候我就要看看你諸星清氏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時諸星甲騎已經完成了對游佐騎兵的圍殲,再一次展開隊形向奔逃中的步兵追了過來。「快!再加快速度!」游佐信教和其他將領一齊大聲不斷催促著,面對死亡的恐懼足輕們再也顧不得任何紀律的約束髮足狂奔著,游佐步兵們的編制完全散亂了!
「殺!」一來是步兵的速度比不過騎兵,二來是游佐信教那二百騎兵堅持的時間太短,在兔葉谷口諸星甲騎終於追上了游佐足輕。第一片刀光閃過之後,數十顆腦袋就在地上蹦跳翻滾了起來,被戰馬踐踏而死的人更高達兩百。
由於谷口的狹窄,游佐信教的兩千多人堵作了一團,不得已一些足輕在武士們的強令下反身作戰,只是長槍在他們手裡不聽使喚的顫抖著。這些歪歪斜斜刺出的竹槍尚未接近目標大多就被橫掃而過的雪亮彎刀一削兩端,它們的主人很多也沒能逃脫相同的命運。
谷口的激戰雖說難以改變整個戰局的走向,但這裡由於狹窄的地形反而為游佐信教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大約15分鐘以後,游佐信教帶領著1200餘人逃入了兔葉谷,在谷口則留下了400左右的屍體和更多投降對方的俘虜。
「總算躲過一劫,只要到了烏帽子形城就好了!」脫離險境的游佐信教剛想鬆一口氣,一陣喧嘩和驚叫又從前面傳了過來。「怎麼回事!」隨著侍從的指點他在前面山谷中見到了一排嚴整的鹿角,後面則是一排排嚴陣以待背插「諸星丸」靠旗的士兵。
山嶺上都是茂密的樹林,但是因為已入深秋的關係樹葉顯得有些稀稀拉拉,只是由於樹枝的關係還是阻擋了相當的視線。山谷中只有一條道路,兩丈餘的寬度在這山間絕對不能算是簡陋。只是游佐信教的人馬還剩一千多人,全都鋪在這僅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上就顯得有些過分的擁擠了!
守在鹿角後面的士兵是分別由島勝猛、可兒才藏、長野業盛率領的兩千長槍足輕和弓兵,即使不借助工事游佐軍也已經不是他們的對手了。其實好熱鬧的可兒才藏就曾經向我提出過這樣的要求,他一直對前田慶次可以那樣的大肆砍殺心存著嚮往和嫉妒。但再三考慮我還是否決了他的提議,不管怎麼說以最小的代價消滅敵人才是上上之策,如果能夠得到相應的利益我其實並不主張一定要打仗,兵聖他老人家都說過: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希望可兒才藏理解這麼高深的道理只怕是這輩子也別想了,他在下面不停的對著我這裡打著請戰的旗語。
我此刻就坐在山坡上的一處大樹下,為了避免暴露目標所以沒有打出帥旗。周圍百餘名親兵嚴密戒備著,新八郎站在我身後不時用「修羅之怒」的槍桿撞擊著地面,一個土坑在逐漸增加著深度。
「很著急吧!」我頭也不回的問到。
「當然了!」從他的語氣中我聽出了顯而易見的焦躁。「現在游佐信教不過是網中之魚,我真不明白還有什麼好等的!即便不動用鐵炮備隊我們也能取得完勝,可兒大人他們自己就能解決問題。這要是信長大殿在這裡……」
「即便是信長大殿在這裡,決定只怕也不會和我有什麼不同!」我拿著手裡的太極團軍扇在面前扇了兩下,雖然此時的天氣完全用不著,可我還是喜歡這種「羽扇綸巾」的感覺。「鐵炮是會動用的,在適當的時候!這既不是因為我膽小,也不是為了增加敵人的傷亡。相反我想使這裡的人盡可能多的活著,只不過……想讓他們害怕我軍的軍威!」
「這又是為了什麼?」新八郎不解的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