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燭高上,燈火輝煌,此時外間雖才是斜陽西掛,但郭府內外前廳後堂都早已是燃燈明蠟,一片通明。也難怪,就算是放諸後世,在那滿室玻璃窗的高樓大廈中,若是空間太大,白日裡不點燈也顯得有些暗,何況這種南宋建築,若是到了黃昏時分還不燃燈,室內恐怕真就是漆黑一片了。
前堂正廳,一張古拙雅致的紅木案幾擺在廳堂正中。幾隻白玉所製的精緻盤盞,盛放一些各色的新鮮果品,加上八隻堪比兒臂,雕琢龍鳳圖案,已經點燃的精雅紅燭,就插在那雪亮的純銀燭台上,錯落有致的擺放到案幾之上。
在那案幾之前,整齊的擺著一排六張檀木太師椅,上坐了六個人。正中最尊之位坐的是東邪黃藥師,左右分別為一燈大師與老頑童周伯通。他們三人之旁,才依次是郭靖黃蓉夫妻,還有那武三通。看看黃藥師身上那襲淡青長衫,一燈身上那襲明黃僧袍,再有老頑童郭靖等人身上所著光鮮衣物,就知道他們的衣著都是新換上的。
而看他們的神情,也都是欣然含笑,喜氣揚揚。正是吉時已到,四位新人的六位至親尊長已落座靜侯,等著新人前來拜見。
此時在這諾大前堂正廳之中,卻是熙熙攘攘的擠了兩百多人,大廳之外與廳堂後廂也都站滿了人,都是前來賀喜的各路英雄。能進得廳堂之內的無不是門派尊長或一方大豪的身份,至於那些聲名稍遜與門弟子等,只得屈尊在外面或後廂觀禮了。
「有請新人上堂禮拜天地,給父母尊長行禮啦……!」一個頗覺清脆,但又帶有一種說不出來味道的尖亮女聲。忽而在大廳外響了起來。這卻是黃蓉特意請來襄陽城中最有名的一個喝禮喜婆。
沒辦法,這是俗禮,尤其這次郭靖還請來了天下英雄觀禮。若是禮節不到,未免顯得……
這聲音一起,滿廳內外的英雄頓時不再言聲,寂靜一片同都抬眼往那大門外看去。
就見自那大門之外,並排緩步行來了兩位身著淡粉綢衫,約十七、八歲的秀麗女子。她們手提花籃,玉手揚灑著早已備好的各色花瓣,踩著地上鋪好的一趟紅綢,當先開道。她們之後,便是那同著大紅喜服。金冠璀璨,霞帔華彩的四位新人了。
「喝……」、「好傢伙……」、「郭大俠好大的手筆……」四位新人一進院門,滿堂內外的賓客頓時便是驚歎一片,都為四位新人今日的衣著吃了一驚。
就見那最先進來的正是武修文與耶律齊二位新郎,他二人本就算得上一時少年英傑,一個俊秀英武,一個儒雅溫文,此時同處大喜。更都是精神抖擻,人才出眾。大紅金邊的合體喜服,金光燦燦的束髮金冠,渾圓剔透的瑩藍寶珠,顫巍巍懸出兩人前額,放出柔和悅目的晶亮光華,將兩人映照得更是唇紅齒白,丰神如玉,好一雙翩翩少年郎。
再順著兩人手中所牽彩綢看去,就見後面卻是兩位纖腰微擺。蓮步輕移的絕色新娘。郭芙與完顏萍身著大紅喜服,肩披五色霞帔,頭頂耀目鳳冠,那巧奪天工的金鳳,紅艷奪目的焰火寶石,加上百十顆渾圓明珠,正在夕陽的閃耀下放出五彩華光,將兩女映的更顯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伴著滿府英雄的驚歎聲。四位新人在引路花女的帶引下,緩緩進了大廳。這一進大廳,四人頭上的金冠霞帔不由得更是光華大放,映得滿廳都是五彩流光,璀璨、絢麗、晶瑩而又高貴,變幻無方竟把個廳中眾人看的一時間都有些目眩神迷。
眾人中除了郭靖楊過等人見過這金冠霞帔外,余等眾人卻都沒有見到這些東西,連黃藥師與一燈也沒見過。此時忽見得武修文郭芙等四人竟穿戴出如此華貴之物,一時間全都是大吃一驚。
微微轉頭,黃藥師低聲問道:「蓉兒,這些東西都是你給他們準備的?」
嫣然一笑,黃蓉道:「女兒哪會給他們準備這等惹眼之物?都是敦儒給他們帶過來,是敦儒這位大哥送給弟妹的賀禮。」
點了點頭,黃藥師道:「是敦儒,這就難怪了。」
「阿彌陀佛!敦儒真是好大的手筆,只是這等的華貴之物,一世也只能用上這麼一次,未免太過奢華了。」一燈大師低聲說道。
郭靖點了點頭,接口道:「大師所言正是,靖兒也覺得這些東西太過奢華,敦儒實在太過大手大腳,不知愛惜財物,如此奢侈之物……」
冷冷一哼,黃藥師將郭靖的話打斷,接口道:「奢侈什麼?敦儒的基業都是他自己創下的,自己憑本事得來的財富為何不能享用?難道如守財奴一般就對了?你以後最好少去管敦儒的閒事,免得總是自尋無趣。」
自從到了這襄陽之後,黃藥師對郭靖那總喜訓人的正人君子面孔也是越發的看不上了,此時聽得他又要對武敦儒的事情指手畫腳,便又冷冷的訓了他兩句。
被黃藥師一訓,郭靖只好低聲應了一句,不敢再多說什麼。
「爹爹……」黃蓉在一旁嗔聲叫到,秀眉微皺看著父親,顯然是對父親總是訓斥丈夫有些不高興了。
看了看女兒那微嗔的俏臉,黃藥師臉上不由得也換成了笑容,淡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你丈夫總行……」
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忽聽得喜婆又脆聲叫道:「新人跪,一拜天地……」
原來在他們幾人說話這會,那四位新人已經到了他們的身前,開始禮拜天地。見此。黃藥師等人便都不再多言。全正襟坐好,含笑等著四位新人前來參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而後是給父母尊長敬茶,聆聽尊長訓導,等等繁文禮節直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基本結束,眾人也都算是觀禮完畢。各路英雄再同賀郭靖黃蓉夫妻大喜,紛紛把早準備好的賀禮送了上來,種種珍奇之物這裡也就不再細表了。
諸事皆畢,郭靖與黃蓉雙雙站到廳中,先向廳內外的英雄齊施一禮,郭靖朗聲道:「今日小女小徒大婚。幸得諸位前輩各路英雄賞臉,齊齊聚到了襄陽,郭靖心中甚是感激。客氣的話郭靖也不會多說,總是諸位日後有什麼事需郭靖效勞地,只需隻字片語稍來,郭靖定當竭盡全力,決無二話,現在請大家入席吧!」
「郭大俠客氣了。」眾英雄再同喝一聲。而後紛紛呼朋喚友,各自入席,轉眼間已是推杯換盞,一派喧嘩,南腔北調熱鬧起來。
再說郭芙與武修文四人,拜過天地後,他們四人便由喜婆丫鬟等人簇擁送回了洞房。當然這裡的入洞房只是意思一下,待回到洞房後,四人便拿出銀子打賞喜婆丫鬟,讓她們都退了下去。
隨之兩對新婚夫妻便分別在自己房中除去了那金冠霞帔等衣著。換上一身常服,自然也都是那光鮮艷麗的服色,而後雙雙出了洞房,準備到外間去向那前來賀禮的各路英雄敬酒答謝。在這一點上就看出了武林中人和尋常百姓地不同,若是尋常百姓家中,新娘入了洞房之後,哪裡還能出來拋頭露面?但在武林中人的身上,這個問題卻是百無禁忌。
郭芙身著一襲淡紅綢衫,面上點著淡妝。與丈夫出了房間,一路就向前廳行來。夫妻二人走出跨院行到那通往前廳的俑路之上,卻見武修文與完顏萍已經等在了那裡。
見到耶律齊與郭芙過來,武修文臉上就現出了一絲壞笑,拱手躬身高聲笑道:「恭喜芙妹,恭喜耶律大哥,你們二位總算是好夢得攜,夫唱婦隨了。耶律大哥,從芙妹這論起來,你是不是也該叫我一聲師兄了?」
小臉一紅,郭芙嗔聲道:「死小武哥,你是不是又皮癢了,竟敢取笑我們?什麼師兄不師兄的?我們是各論各的,你還得叫齊哥為大哥,少想轉彎抹角的占齊哥便宜,小心我收你。」
故做害怕縮了縮頭,武修文又壞笑道:「好凶好凶,好好好,算我怕了你,還叫耶律大哥也沒什麼。只不過耶律大哥以後就要小心了,娶了個這麼凶的老婆,看樣子你房中以後要經常河東獅吼嘍!」
「你還說……」郭芙又嗔聲到,就要上前揮拳收他。
抬臂一攔,將郭芙擋下,耶律齊微笑道:「彼此彼此,修文你不要只知道說我,我看萍妹也未必嫻靜到哪去,恐怕日後有季常之癖的不只會是我一人嘍!」
粉面一紅,完顏萍含澀道:「你們鬧就鬧,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不要鬧了,我們回來已有一會,還是早點往前面去吧!不要讓公爹和師傅師娘等急了。」
把頭一揚,武修文得意地道:「看看,耶律大哥你好好看看,看看我武修文娶的老婆多溫柔,多體貼,多善解人……哎呀!萍妹你掐我幹什麼?」
俏面飛紅,完顏萍放下擰在武修文腰間地素手,嗔聲道:「你胡說些什麼瘋話?還不快走,真要等師傅師娘派人來催我們啊?」
呵呵一笑,郭芙嬌笑道:「小武哥這下還有話說不?溫柔啊?體貼啊?善解人意啊?呵呵,萍妹妹做得好,對這種得意忘形的人就得……」
四個人又說笑幾句,隨之一路談笑便往前廳行來,準備去給那一眾賓客敬酒。等他們來到前廳時,卻見郭靖夫妻正等在廳門外,不消多說,由郭靖夫妻帶著,從廳中先開始,兩對夫妻就一路挨桌敬起酒來。滿府上下前後一百五十多桌逐次走了個便。寒暄客氣。敬酒答謝,種種細節也就不在細表了,又折騰了近一個時辰才算了結。
待外來的賓客全都敬到。郭靖才又向四人道:「適才在門外修文與芙兒都對柯公公邱真人放肆無禮,事出有因,所以這件事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但叩頭謝罪還是你們所必須為之,現在我帶你們過去,你們給我好生的叩頭賠罪,否則不要怪我在大喜的日子不給你們留情面了。」
聽得郭靖如此一說,郭芙與武修文面上便都露出遲疑之色,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覺得一時間拉不下臉來。
「怎麼?你們不願意去?」郭靖沉臉問道。
「好了好了。芙兒修文聽話,就過去給柯公眾邱真人陪個罪。他們都是長輩,給他們叩頭也是正理,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快去吧!」黃蓉在一旁柔聲說道。
見黃蓉都這麼說了,武修文與郭芙便都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當下郭靖夫妻便領著他們四人,穿過大廳來到裡面。向柯鎮惡邱處機所坐的這席行來。他們這席卻是黃蓉特意安排地,除了柯鎮惡與邱處機李志常等人外,武三通與朱子柳等師兄弟也安排到了這一桌上。
行到近前,郭靖向郭芙四人望了一眼,郭芙與武修文四人便齊齊行到柯鎮惡面前跪倒,同聲道是拜見柯公公。
郭芙跪在地上,雙手高捧一隻事前倒好的酒杯,嬌聲道:「芙兒來向大公公領罪了,都是芙兒不好,適才在門外不該滿口胡言。對大公公無理。請大公公念在芙兒年幼無知,不要生氣,不要與芙兒計較了。」
隨她之後,武修文也是高舉酒杯,說了意思差不多地一席話,也是給柯鎮惡敬酒賠罪。
老臉一沉,白眼一翻,柯鎮惡冷冷道:「這都是誰啊?可不是郭府的小姐少爺吧?要是郭府的小姐少爺們,老瞎子可是不敢當。也當不起。」
臉色雙雙一變,郭芙與武修文心中本就不太服氣,都暗自思量是你柯公公先在我們大喜的日子上一通胡攪,才惹得我們出言辯駁,現在我們還要給你來叩頭謝罪,本就覺得委屈。不想你到現在還是不依不饒的,你到底想怎麼樣啊?郭芙唇邊一動,便要開口向柯鎮惡責問。
幸好朱子柳也在席上,見事情不好便急忙接口笑道:「柯大俠,恕我多嘴一語。今日乃是芙兒和修文大喜的日子,出言頂撞了柯大俠也是一時情急之舉。再者他們也知道錯了,前來叩頭賠罪,柯大俠您身為他們的師祖,就請宰相肚裡撐船,饒過他們這一次吧!」
「是呀柯大俠,都是三通不好,生出了修文這等不敬尊長的逆子,請柯大俠看在三通的薄面,就饒過他們這一次吧!」武三通也接著說道。
聽朱子柳與武三通先後這麼一說,柯鎮惡也不好太過扳臉,語氣稍緩道:「既然朱大俠與武大俠都說話了,老瞎子還能再說什麼?行了,你們都起來吧!你們的酒我也接了,這次就算饒了你們……」
說完話柯鎮惡又一伸手,郭芙與武修文便先後把酒遞到了他的手中,這件事算是就此告終。
柯鎮惡的事情算是了結了,可一旁還有個邱處機,郭芙與武修文又接過身後丈夫妻子遞過來的酒杯,抬步行到邱處機身前,屈膝就要跪倒與他賠罪。
但柯鎮惡敢坐在那裡任他們跪拜,因為無論從哪說起郭芙四人也得叫柯鎮惡一聲大公公或是師祖。邱處機可就不行了,忙離座伸手相阻,急聲道:「郭小姐武少俠萬不可多禮,貧道擔當不起。兩位的意思貧道都知道了,那件事說起來也怪不得二位,邱處機確是莽撞了,沒向二位謝罪已是無理,哪還敢接二位的跪拜。二位的酒我喝了,至於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說起來郭小姐還是貧道的弟媳婦呢!哈哈……」
原來邱處機是因為這個才不敢接郭芙四人地跪拜,可不正是,從耶律齊那論起來,郭芙可不正是他的弟媳,雖然這關係有點亂。而且經過武敦儒的一劍,老頑童的訓斥,邱處機自己再回想了一下,覺得這件事情自己也確有辦的不妥之處。誰讓自己定要在人家的大喜之日搞什麼剷除武林敗類之舉?若是換成全真教祭祀重陽祖師時,別人也來到重陽宮大鬧,說是什麼剷除武林敗類,恐怕自己等師兄弟的反應也不會好到哪去?
想到這麼許多,邱處機哪裡能大刺刺的坐在那裡讓郭芙跪拜?那豈不是在掃耶律師弟的臉面,也顯得耶律師弟師門中人太過無理?當下邱處機哈哈一笑,接過郭芙與武修文手中之酒飲下,再向耶律齊道了幾聲喜,這件事情便無人再提。
事情都得解決,郭靖黃蓉見了不由得也覺欣然,再陪著柯鎮惡邱處機等人說了一會,便又帶著郭芙四人去招呼賓朋了。自然這一次他們先要到黃藥師與一燈大師等人所坐之席敬酒拜見,還有武敦儒與楊過等人的席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