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鹿篤清拿著這四個老裸男得樂之時,楊過卻是無聲無息地進了來。他偷眼一看,只見當先那人頭皮油光晶亮,左臂斷了半截。第二人額頭生三個大瘤,左臂齊肘而斷,兩人均是殘廢中加了殘廢。第三人短小精悍。第四人是個高大和尚。四人年紀均已老邁。楊過暗暗稱奇:「這四人也不知是甚麼路數?何以如此倒霉,給這全真教拘禁在此,生死兩難?」
這四人正一邊暗自垂淚,一邊走走跳跳,卻是忽然間看到了一個生人進來,這生人白白淨淨,很是俊秀,年紀不大,只是一隻袖子空蕩蕩的,卻是個殘廢!四人一愣,自也是停了。
鹿篤清喝道:「他媽的,怎麼停了,不想好了?讓道爺發火,是不是?」見這四人看向自己身後,鹿篤清可也非是傻子,當下手在腰間,猛地一抽,向後揮去,這便就是一招「雁到書成」,可這一招卻是不中,楊過早就防著他了,如何不知他的技倆,他二人平日裡在全真教時相鬥可也非是一次,那時鹿篤清武功劍法無不是在楊過之上,可也是吃虧不斷,上當連連,現在楊過武功大進,雖說傷了一臂未得好,一身功夫現在只能施展出六七成,可也不是現在的鹿篤清所能敵對的。
就見楊過飛出一腳蹬在鹿篤清持劍的手上,鹿篤清大叫一聲,胖拳再出,他人胖,可力氣也大,這一拳出去,外功不足的人可是吃受不住,楊過少時沒少吃過他的苦頭。
楊過不敢力接,當下一個側身用他僅好的手臂支住地面,這是他從歐陽峰身上學來的逆九陰真經,本來自是手比腳靈便,可楊過現在少了一隻手,可不好再用手來,而他身子倒轉,可就用兩隻腳了,腿的力量比手大不說還又是兩支,這自是一變二的問題了,但見兩腳一個迴環翻轉,便是三腳飛踢送上。鹿篤清再是強壯,可也是給震得連連後退,不是他人胖,這便就要跌倒了。可他卻是注定了要倒,楊過雖說武功沒陸無雙高,可也是得了陸無雙動手的一個訣竅,便是得勢不饒人,佔了上風不停手!那只獨手一撐,身子突出去,屈一腳伸一腳,那伸出的一腳狠狠蹬在鹿篤清的足踝上。
這人之再壯,人之再強,可人身有幾處是變化不大的,便如這足踝,大多人都是一樣,壯的人可也不比瘦的人就粗上不少。
鹿篤清給楊過狠狠蹬上足踝,便是他這等壯人也是受不了的。可這個胖子也是精明,心知不妙,當下再無多想,把個身子順勢向楊過壓上去,這時他還未得看清來人,兩人正面沒打著便就動手,想要看清對方,的確不是容易之事,鹿篤清心道:「可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這一壓,莫說是我師父了,便是丘掌教也能斷他三根肋骨!」
可楊過與陸無雙相鬥多時,這招他便曾向陸無雙使過,便是為了佔佔便宜,當時給陸無雙一痛扁,這其中的優劣他自是再知道也不過了。是以,方纔他出腿時便就屈著一條,現下自然而然地將這條腿豎在了自己的身前,鹿篤清這一撲,卻是將自己的大肚子狠狠地撞在了楊過的膝頭上,這一擊頓時讓他五內翻轉了過來,楊過吐氣揚聲,再將另條腿收回來,這第二擊終是將鹿篤清打飛開去,這下可好,鹿篤清頓時失去戰力,楊過可不敢大意,當即補上了一指,將他點住。這才回過身。
那四個老人見了這一幕,又驚又奇,卻是一連驚叫,各自地從地上撿他們的衣服穿著。
待他們穿好了,楊過才上前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這樣一副倒霉相?」
那禿頭老者歎了一氣,這才道:「小兄弟年紀輕輕,想來是不知我等的名號,我等當年在這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可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說出去,十人九知,那可是……」楊過道:「好了,說重點!」禿頭老者連連陪笑道:「是是是,好漢不提當年勇啦,老夫江湖上人稱鬼門龍王,名叫沙通天是也!」他身後的那個頭生瘤子的人道:「老夫也不是無名之輩,三頭蛟,候通海便就是我了……只是現在怕是沒人記得了……」
那第三個短小精悍之人便是那個口硬要骨氣的,當下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彭,人稱千手人屠彭連虎便是某了!」最後一個高大和尚笑道:「老納靈智,可是個好人……」那前方三人一併回過頭來,不約而同,便就是一個「呸」字!靈智上人也不著惱,只是微微一笑,再不多言。十多餘年前,老頑童周伯通與劉志恨郭靖三人聯手將這四人拿住,交給丘處機、王處一等看守,監禁在終南山重陽宮中,要他們改過自新,這才釋放。四人惡性難除,千方百計的設法脫逃,但每次均給追了回來。第三次脫逃之時,彭連虎、侯通海、靈智上人三個各自殺了幾名看守的全真弟子。全真教的道人為懲過惡,打折了他們一腿,又損了三人的眼睛,只有沙通天未傷人命,雙目得以保全。正自這時,那霍都一行人放了火大燒重陽宮,這四人再行脫出,可又給拿下,便再不容情,取鐵鏈穿了一邊的琵琶骨,廢去了一半的武功,給關到了這處山洞來了,不聲不響便就是多年。
這四人雖說是還有著半邊的身子能施展武功,可也是慘到無比。
楊過看著這四人道:「你們犯了什麼事,給全真教關到這裡?可莫要騙我,不然,我可也不是個好人!」說著解下腰邊之劍放在身前。他這口劍古樸無華,一看便知是口上好的名劍,有這樣的一口劍的人,那是斷然不可能是平凡之輩的。別的不說,便是劍法便就不可能低!這楊過現下也是斷了一臂的,可能上是嚇不住四個老江湖的,可這劍一擺那也就是說明,似這個少年雖是斷卻一臂,可憑著這一口劍,收拾他們四人,那也是容易得緊。
那沙能天道:「少俠不必緊張……這個……我們說也就是了……其實……其實……可也沒什麼的……」那彭連虎道:「老沙,你說話這樣吞吞吐吐的做甚麼?不是真的以為自己錯了吧!」沙通天方要怒喝,卻又坐了下去道:「再說這些可有什麼意思,成王敗寇,可不就是這麼回事麼……罷了,你要聽,小兄弟,我便就與你說就是了……十多年前,也許是二十年前……哎喲……我都快記不清這時間了……反正……是大金國的時間……那時的大金國……」
楊過道:「我師公說是通古斯王朝,不過是什麼都是次要的,現在可是沒啦,早讓人滅了!」
四人搖搖頭歎氣道:「怎麼也是想不到呀……當年明明大宋最軟最無能……大金國可不是強著的麼,我們兄弟保那大金國本以為是走對了路,可是想不到,最先滅的不是大宋,可卻是大金國……這不是天意弄人麼……」
候通海道:「早知道……當初投大宋就是了……只是……大宋的官兒們可是瞧不起我們,要不然,我們可也不必上趕著投*大金呀,誰想到惹出這一身的事來……倒霉……」
彭連虎道:「就是這樣,我們幾個投*在大金國之下,小兄弟,你也算是個明事理的,你說說,咱們哥幾個不過是找個飯碗,人說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我們這是錯了麼?」
楊過道:「這事我可也不管,我只對一個人有興趣……我聽說……你們是認識……一個叫劉志恨的人……是不是?」這話一說,卻是精彩極了,只見這四人面目上不住閃動,各色不一,有的咬牙,有的害怕,有的切齒,有的歎氣……不一而足。楊過道:「怎麼了,你們怎麼不說說這個人,是不認識麼?」
那沙通天叫道:「說便就說,這個人……這個人……我老沙也算得上是個壞人了……可我老沙這一生就沒見過比這個人更壞的了!他卑鄙無恥,貪財好色,算了,聽說他現在很了不起,可不是老天瞎了眼麼,我們這些沒做什麼壞事的落得這般下場,那個賤人陰人卻是這樣……這樣……歎!」
彭連虎道:「我老彭人稱千手人屠,那是不必多說了,自是我雙手血腥,可也是比不得這個傢伙,我之殺人還有道理好講,那個陰人殺人全然沒有道理,便是見到人家有錢要殺,有好處就殺,莫名其妙什麼沒有說不得還是要殺!這廝最愛虐殺,喜看他人的痛苦,以此為樂,天下間的惡人,可再也沒比得上他的了!」
靈智上人歎道:「當年六王爺請客,他卻是在這請客之機跑到府庫之中偷走了大批的財寶!我們有一舊友,含幸茹苦,這才養下了一條靈蛇,本是要給自己增壽用的,可這劉志恨歹毒無比,殺吃了他的蛇不說,後來還將他也給殺了!你說這人是不是人?惡鬼也不為過了……這……這……這還不是最最可惡的……」
楊過道:「你說你說……」
靈智上人道:「我們昔日也算是武林中的高人,那大金國六王子賞識我們,我們自也是要為他盡力做事的,你說是不是?這六王子昔日有一個義子,雖是義子,可王爺卻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這般疼愛下,那義子也是與他心意相通了,這位王子天生聰穎多智,學什麼可也都是快,只是有一天卻是不妙了,小王爺看上了一位姑娘,那是一位賣解的姑娘,正在比武招親,小王爺心裡喜歡她,自是不肯讓別人得去,就上前打擂,只是卻是惹出了這個劉志恨,小王爺出身富貴,哪能是那個江湖粗人的對手!沒法子,就只得退讓了,只是小王子心中卻是愛上了,死死不肯放,派了手下抓了那女子一家。」
楊過當即道:「這可不是好事!」沙通天道:「這是不是好事,咱可也認,只是小王爺這人就是這樣,你想想,他怎麼說也是個王爺,將來便是要娶,也是要娶名門之後,貴氏千金才對,真要娶了個這賣解的漢女,哪能說得過去?便是他父親六王爺同意,可王子的婚事是要皇帝點頭冊封的,哪是說娶就娶,說嫁就嫁的。可憐小王爺費去了這許多心意,那姑娘可是一點也不領情,竟是愛上那個賤人劉志恨!這劉志恨本不過是個小小賊道,哪裡能與小王爺相比!可恨小王爺偏就是放之不下!」
彭連虎道:「那個女子已經與劉志恨這個小賊道暗成了好事了,可小王爺還是不死心,當時那個叫郭靖的人與我們打了一場,嘿嘿,可是讓我們給打傷了,本來是要死的,我們也就沒有在意!心想,一個要死的人還能在意什麼?只是這個小賊道也是與他們在一起的,就是這樣!那個賣解的女子便就來尋他!讓我們小王爺找到了,為了這位姑娘,小王爺還與自己最好的朋友鬧得翻了!後來那賊人小道忽然殺出,突然一爪就爪死了那人……那人……」
楊過心中一動道:「那人是不是歐陽峰的侄兒?」
沙通天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楊過笑道:「我與歐陽峰可也算是認識的……」
彭連虎道:「原來是歐陽先生的高足……這又要說劉志恨這個天下第一賤人的事了!這個賤人……明明與那賣解的女子有染,卻是借口她與小王爺在一起,無恥地中傷於她,那姑娘傷心欲絕,便就去了,再不聞知,後來……聽說……那姑娘生下了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等聽說他是小王爺的兒子,可是氣壞了,小王爺童身過世,哪裡來的孩兒?這個劉志恨胡說小王爺與那姑娘的關係也就罷了,還說歐陽公子是我家小王爺殺的……想我們家小王爺那樣一個人……卻是給這劉志恨連累到死,反給歐陽先生誤殺了,自然,我們可是不是怪歐陽先生,這一切可都是那賤人劉志恨做下的!」
楊過沉吟道:「這麼說來,這個劉志恨是壞到骨子裡的了?」
四人齊聲道:「我等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這天下間,便再無比他更惡的人了!」
候通海道:「不過……那小子的武功可是太高了……當年我們就奈何不得他……歐陽先生也是給他追著打……便是我們再想,可也是濟不上事的!」
楊過搖搖頭道:「他現在人稱北地殺神,更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四個老人面面相覷,歎道:「蒼天……無眼啊……」楊過道:「是了……你們說得那個賣解的女子……是不是叫做穆念慈的?」彭連虎道:「好像是的呢……嘿,還真是叫這個名字……我們都快忘光光了……」
楊過抽出了劍來。沙通天道:「對了,我們還沒問恩公的尊姓大名呢……」楊過不答反問道:「這麼說來……那位穆姑娘生下的孩子……是……」靈智上人道:「自然是那個賤人劉志恨的,只是劉志恨這個賤人怕是不會認的!他當年死口咬住穆姑娘與小王爺有染,又怎麼會認下這個孩子?」楊過默然,心道:「原來如此,我小時怎麼問我娘親爹爹的事,她只是流淚,卻是不肯說,只說我爹爹是個好人……我爹爹可真是個不認情親的好人呀……嘿嘿……他與郭伯伯郭伯母在一起,郭伯伯郭伯母自是信了他的話,他說我娘是與那小王爺好的……郭伯伯就真個以為我是那小王爺的兒子……哈哈……原來……我楊過……竟然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只是……我爹爹明明知道了這一點……為什麼不認呢?他現在對我好……又算什麼?」只是這事太過也複雜,無論他想破了頭,可也是想不出分毫來。
再無多想,楊過再一揮劍,幽幽笑道:「對了,我方才一直忘了說了,好像……我就是那位穆姑娘的兒子……也就是那個劉志恨的兒子……如果你們說得是真的話……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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