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德向左冷禪呲牙一笑,卻不立時揭出那人謎底,繼續說道:「因這奸人之計,五嶽劍派和日月神教殺伐不斷,綿延百年,遠的不提,在下聽說泰山紀前輩就被日月教徒斬去一條右臂,他一身絕妙劍術盡在手上,從此卻再使不得劍了」。
其實江西余老拳師等人被魔教滿門抄斬之事尤烈於此,不過余老拳師不是五嶽劍派中人,這話說出來不利於吳天德的目的,吳天德自然避而不談。
任盈盈聽了反駁道:「本教丘長老往崑崙總壇祭拜聖火,在甘肅受嵩山、華山兩派圍攻,一門老少盡被殺死,本派弟子聞訊趕去時,已屍橫遍野,丘長老十歲的孫兒屍身也被狼群扯散,慘不堪言!」
吳天德心道:「臭丫頭,我說這些只是要激起眾人憤怒,轉而直指嵩山派這個禍首,你摻和個什麼勁兒?比誰慘嗎?」
吳天德又道:「我聽恆山莫大先生說過,五嶽劍派中孫師兄因為一言不合,在鄭州城外被日月教徒圍襲,雙手雙足齊被截斷,兩眼也給挖出,雖未取他性命,卻是生不如死,其狀甚慘!」
任盈盈立即接口道:「本教文長老年逾八旬,當時又已退出本教,卻受嵩山、泰山、衡山三派高手圍攻,八旬老人身中四十七劍,腹破腸穿而死,難道不慘?」
吳天德走得近些,微微轉身向她一瞪眼,低斥道:「吵吵吵,屁股癢了是不是?」
任盈盈見他指責魔教狠毒,也隱隱猜出他是先燃烈火,再火燒嵩山,但是聽他說得日月神教全無人性,還是忍不住將本教中人所受遭遇也說了出來。
她正說得帶勁兒,被吳天德低聲一喝,不由一呆:「屁股癢了?」轉念想起那日在開封城外被裹在魚網裡時,就因和他鬥嘴被他在臀上重重摑了一掌。想到這裡,任盈盈臉上一紅,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任大小姐從未被人訓斥過,這時聽吳天德低聲斥訓,感覺已然有異,聽他語氣親暱,心中更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芳心可可,好像不怒反喜,小嘴雖閉上不言,卻對自已的古怪心情有些惶惑。
吳天德又轉首揚聲道:「其實這場禍端,盡因這一奸計而起。其實事皆在人,正派中固有好人,何嘗沒有卑鄙奸惡之徒?那大奸人難道不是陰險惡人?
日月神教中壞人確是不少,但大家想必也知道任大小姐將繼任日月教主。任大小姐深感兩大派間意氣之爭,仇恨永無止歇,實為不智,已決心掌管教務後好好整頓一番,將那些作惡多端的敗類給清除了。
諸位,日月神教勢力龐大,我們縱然再爭鬥數百年,死上無數英雄豪傑,恐怕仍是對峙局面。若是能讓日月神教棄惡向善,豈不更是功德無量?豈不更是行俠仗義?豈不教江湖上豪傑之士揚眉吐氣?」
吳天德聲音朗朗地道:「這些年來,兩派因為中了這奸計,彼此仇殺鬥毆,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於非命,若能將邪惡的魔教剷除,再還一個正派的『明教』,那麼種種流血慘劇,十成中至少可以減去九成。英雄豪傑不致盛年喪命,世上也少了許許多多無依無靠的孤兒寡婦。」
他這番話有人已暗暗點頭。方證大師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吳掌門這番言語,宅心仁善。若真能如此,天下的腥風血雨,刀兵紛爭,便都泯於無形了。」
不過五嶽劍派中人,雖然早些年的仇恨已年代久遠,又知道當年是受了別人奸計,或可放在一邊。但是這其中有人父兄就死在日月神教手中,有的師長受戕,這種仇恨又豈能說消便消?
吳天德細看眾人臉色,又道:「雖然在場有些師兄師弟們父執輩就死在日月教之手,可是日月教何嘗不是有許多人死在我五嶽劍派手中?我們既以俠義自許,又明知事出有因,雙方都是受害之人,還要無止盡地打下去麼?
日月教固然滅不了我五嶽劍派,試問在座誰有把握便將日月教滅了?若有這樣的大英雄、大豪傑,便請他站出來,先將任大小姐殺了,然後與日月教繼續打下去。這一輩分不出個上下,就讓我們的弟子、兒子、孫子,讓後代子孫們輩輩地仇殺下去好啦!」
他說著手往任盈盈一指,眾人的目光都瞧在任大小姐臉上,此時日已西斜,天邊殘陽如血,落日餘暉照在她俏美的臉上,顯得異常動人。
任盈盈微微睇視吳天德,心想:「你這一招也太險了吧?若是真有人上來殺我,你救是不救?」
台下群雄眼見這樣一個美麗少女,端艷無方,氣質聖潔,若是她是個邪魔外道,就此衝上台去把這樣一個美麗少女殺了,如何下得了手?何況她現在可是魔教教主啊,聽說年底便要繼位,殺了她,前人的仇是報了,可是本派也亡定了,一時之間台上台下鴉雀無聲。
吳天德看到任盈盈瞧他,心中暗笑不已。這台下要說有仇,自然是五嶽劍派與魔教之仇最大,可是這些人中就算有人不忿,做為各派掌門自恃身份,同時為了本門存亡考慮,也決不會這麼堂而皇之的衝上台來殺人。至於那些門人弟子,五嶽劍派最重規矩,掌門人不動,又有哪位的門人敢自作主張?
吳天德眼角一直注意著左冷禪,見他身形動了一動,似有話要說,連忙向任盈盈暗暗示意,任盈盈微微皺了皺眉,暗想:「你對我說過,這教主是東方不敗移花接木計劃的一環,豈會真的傳位於我,要我出來表示,解得一時之圍,將來該什麼辦?」
她心中想著,還是越身而出,向台下團團一揖,拱手道:「各位英雄,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女子有心與各派交好,縱然不能重修舊好,也希望能拋卻往日恩怨,彼此和平相處。日月神教其實大多從事的也都是正當行業,靠劫掠偷盜如何養活百萬教眾?如果小女子能秉持教務,自然會清除教中害群之馬,諸位要除的魔,便也是本教要除的魔了!」
台下五嶽劍派中人面面相覷,茲體事大,五派未經討論,誰也不敢擅自作主答允。可是現在就上台將她殺了,與日月神教全面開戰的想法,就連自視甚高的左冷禪,在沒有實現五嶽並派、再兼併其他各大派的計劃前,也不敢有此妄念。
吳天德也知道要大家經過自已一番話,立時便大澈大悟,放棄仇怨,那些親人身受其害的人,是決不會那麼容易就放下心結的,不過只要能讓大多數人暫時放下這段仇怨,那麼自已便有機可趁。要他們暫時放下仇怨,最好的辦法就是再挑起另一段仇怨。
吳天德喋喋不休、偏偏不說那大奸人是誰,就是要勾起大家的迫切心情,逼得他們暫時放下此事,轉而追究是誰佈局陷害本派。
果然,不止五嶽劍派中人,便是台下不相干的門派也大叫大嚷起來:「吳掌門,這事兒可以暫且不談,但那挑起五派和魔和日月神教相互殘殺的大奸人到底是誰?」
泰山玉馨子也忍耐不住,大聲道:「吳掌門,你就別賣關子啦,華山正邪大火並,本派傷亡最重,泰山十神劍全軍覆沒啊,你快說,那陷害本派的大惡人到底是誰?」
吳天德立即接口道:「百年前投書日月神教,陷害五嶽劍派、謀殺本派岳肅、蔡子峰兩位前輩的人,姓葉、名無缺,諸位前輩、諸位同門,可有人識得此人麼?」
少林方證大師白眉一剔,臉露驚容,沖虛道人「啊」了一聲,隨即不發一言。台下群雄交頭接耳,紛紛打聽這個葉無缺身份來歷。恆山莫大先生身子一動,胡琴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身旁的劉正風已呼地一聲跳了起來,高聲叫道:「『嵩陽鐵劍』葉無缺?嵩山劍派第三代掌門人?!」
這一聲喊,台下立刻就像滾油中澆了瓢冷水,炸開了鍋。吳天德聽了『嵩陽鐵劍』四字也嚇了一跳,好像某部書中有位仁義無雙的大俠就叫嵩陽鐵劍,葉無缺居然也
不過劉正風配合得正是時候,看來老實人也不能欺負啊,惹急了逮著機會他也會咬人一口。
葉無缺的靈位就供在嵩陽大殿上,那是嵩山劍派第三代掌門人,在華山正邪大火並時下落不明,嵩山弟子人人皆知。
這時一聽吳天德公開謎底,那個奪寶、殺人、挑起五嶽劍派和魔教爭鬥百年的大惡人竟是本派葉祖師,不禁都呆若木雞。
饒是左冷禪心機深沉,聽到這句話也不禁臉色大變,他強吸一口氣,厲聲喝道:「統統住嘴!」這一聲大喝,猶如雷鳴一般,封禪台下的沸水頓時變成了死水,無數雙眼睛都投射到他的身上,有驚奇、有憤懣、有懷疑、還有幸災樂禍。
左冷禪向吳天德踏出兩步,沉聲喝道:「吳天德,葉祖師是本派第三代掌門,為了剷除邪惡,為了協助華山一派,失陷於玉女峰,你敢信口胡言,污蔑本派葉祖師,嵩山上下決不會放過你!」他口中說得正氣凜色,可是袍袖不斷簌簌發抖,顯然震驚得無以復加,以他的修為也已控制不住。
吳天德冷冷一笑,朗聲說道:「左師傅,貴派謀害本派岳、蔡兩位祖師,我正要向貴派討個公道,這件事你就是肯息事寧人,我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這句話說出,台下眾人均想:「吳天德稱他左師傅,顯然是不承認嵩山派盟主地位了!」嵩山、泰山、衡山等派弟子都紛紛叫嚷:「證據!拿出證據來!」
莫大先生、定閒師太等人雖對吳天德極為信任,這時也關切地盯著台上,想將此事弄個水落石出。華山派岳不群、封不平等人更是站起身來,擁到台前,與堵在那兒的丁勉等人怒目相視,恐怕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了。
吳天德朗聲道:「證據在此!」他嗆地一聲拔出紫霞寶劍,高高舉起,落日餘輝射在劍上,紫霞萬道,瑞氣千條[汗,再寫成了《蜀山劍俠傳》了],映得滿天晚霞都為之黯然失色。
華山派弟子已搶先叫道:「紫霞寶劍?是本派岳祖師的紫霞寶劍!」寧中則驚訝地望著那柄寶劍,緊緊拉住岳不群的手,說道:「是隨岳祖師一齊失蹤的紫霞寶劍,吳師弟說的是真的!」
岳不群這條手臂軟綿綿垂在身側,由於經絡盡毀已毫無知覺,他滿眼仇恨地瞥了左冷禪一眼,見他神色蒼白,心中大是快意,乍見本派的遺世神兵,他也不禁興奮地道:「是!是岳祖師的隨身兵刃,師弟一定握有真憑實據,左冷禪哼!」
紫霞寶劍天下聞名,在場的人大多聽過這個名字,一聽華山弟子大叫「紫霞寶劍」,都又驚又奇地瞧著那柄神兵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