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腦袋極大,生著一撇鼠鬚,正是開封名醫平一指。吳天德和藍娃兒聽得滿頭霧水,不知所謂,不過瞧見平一指拉開床單,現出一具血肉模糊的男人裸體來,那屍體看來極是強壯,身上並無傷痕,但是頭部卻鮮血淋漓,被平一指托在手中,那五官看起來有些變形,顯得極是詭異噁心。
藍娃兒瞧了這可怖噁心的場面險些當場吐了,連忙轉過身去。任盈盈卻睜大了雙眼,瞧得霎也不霎,簡直有些木瞪口呆了。
那個只穿著褻衣,身染鮮血的女子見了被平一指托在手中的男人頭顱,忽地見了鬼般的一聲尖叫,驚恐地向後退去,一邊搖著頭,一邊瘋狂地叫道:「那是我,那是我,我看到了自已,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平一指,你是魔鬼!你是地獄的魔鬼!」
平一指滿面得色地道:「長壇主,這可是千古不聞的神跡呀,我終於做到了,哈哈哈,以前一將人腦移人他人身體便立即死亡,這合合蠱果然奇妙,以它的汁液粘合,我終於成功地將人腦移入別人的身體,這是最偉大的醫術!古往今來再了不起的醫聖、醫仙都沒有這樣的創舉。後世之人,將永遠記得我平一指,還有你,長壇主,教主見了你一定開心的很!」
任盈盈方才心中已經有些明白,但是實實不敢置信,這時聽了平一指的話,才知自已所料不差,驚得身子都抖了起來。她知道冼月壇主長息的名字,那人已是五十多歲的一個男人,方才聽平一指叫這女人為長壇主,心中已有種恐懼古怪的預感,這時得到證實,只覺身子如浸冰河,簡直不敢相信人世間竟有這麼可怕詭異的事情。
吳天德雖不識得長息是何人,但對於平一指過於超前的話卻一聽就明白,聽說他竟然懂得自已那時代也幾乎不可能辦到的換腦手術,真的是大吃一驚,不知那合合蠱有什麼奇效,竟然解決了人腦移人別人身體的排斥效果,雖覺此事太過詭異,但那被稱為長息的女人就活生生站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那女人連退幾步,聲嘶力竭地狂叫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可能,啊……」,她邊說邊退,忽然看到旁邊一面齊人高的銅鏡中自已女人的相貌,如同見鬼般一聲狂叫,轉身一頭撞向尖利的巖壁。
平一指見了連忙從那具屍體旁躍了過來,卻已救援不及,那女人頭顱剛剛縫合,此時在石壁上一撞,頓時腦漿四迸,撞死在石上。
平一指頓足道:「可惜,可惜,你能成為如此了不起的醫術試驗品,何等榮幸?唉,可惜不能讓東方兄弟親眼見到我的成功」,他靜了一下,忽地又邪笑道:「不過這也無妨,這一個成功了,下一個又有何難?哈哈哈……」。
平一指雖相貌難看,但一向瞧在旁人眼中只是有些陰陽怪氣而已,這時詭異地一笑,說不出的可怖,任盈盈再也忍不住,牙齒格格打戰,肩頭一下子撞在鐵門上。
平一指聽見,猛地抬頭向外瞧來,冷聲喝道:「是什麼人?誰要你們進來的,給我滾進來」。吳天德雖然自已心中也感覺冷嗖嗖的,有種說不出的陰寒,見了任盈盈模樣,便握住了她手,一股純之又純的先天真氣渡了過去。
他握住了盈盈手掌,任盈盈竟不反抗,只覺一股暖洋洋的真氣渡入體內,寒意這才減弱,她定了定神,長吸一口氣,輕輕抽出自已手掌,吳天德示意一眼,一推房門,當先踏進房去。
房中一片血腥之氣,床上躺著一具有些怪異的死屍,地上還癱著一具女屍,平一指卻如站在花園裡一般怡然自得,見了進來的三人,他神色一奇,忽地目光一閃,望著藍娃兒道:「你是塔格萊麗絲?」,又瞧瞧只是略作易容的吳天德,恍然道:「華山劍宗吳掌門?你們是偷偷摸進來的?」
吳天德望著這原本感覺自已極熟悉的平一指,只覺無比陌生。記得看金大的小說時,說這人好醫成癡,為了救治令狐沖的怪疾費盡心機,黑髮變白,最後不知是羞慚自盡還是想得嘔血,竟然氣絕而死,所以對他極是尊敬,想不到這人醫癡是醫癡,竟然如此沒有醫德,拿活人試驗,做出這等天人共憤的事情來。
這房中一片狼藉,任盈盈和藍娃兒雖是女中豪傑,卻見不得這等血淋淋的場面,進門便避向右首牆角。吳天德歎道:「平神醫,我們來這裡只是想救一個人,並不想與你為難,可是看來你與東方不敗關係匪淺,此事干係重大,為了不洩露秘密,只好委屈你與我們同行」。
平一指目光一閃,陰沉沉地看了他們一眼,嘿嘿笑道:「向問天!你們是來救向問天的麼?嘿嘿,奇怪,華山劍宗的掌門為什麼要救日月神教的光明左使?真是莫名其妙。」
任盈盈走上前來,冷冷地說道:「平一指,我一直敬你是位神醫,想不到你竟逆天行事,做出這樣可怖的事來。」
平一指不以為然,曬然道:「你是誰?什麼狗屁神醫,我能做成這件事,才算得上神醫,想想看,這是多麼偉大的創舉?」。
他說著說著,臉上又露出狂熱的表情,激動地道:「我平一指一生醉心醫術,為了有所創造,我可以付出一切。哈哈哈,以前的平一指,只能救人,但是今後的平一指,不但可以讓人長生不死,甚至能令女人變成男人,男人變成女人,你想想看,這有多麼了不起?」
吳天德吃了一驚,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啊地一聲,他突然想到為甚麼楊蓮亭那樣緊張他的研究,原來他研究這種換腦術,是為了東方不敗……
平一指聽到他一聲驚呼,還以為他驚訝於自已的發明,臉上更加得意,指著吳天德三人道:「我只想超越前人,在醫術上有所成就,平生甚少殺人,不過你們要救的人是萬萬不能救的,我便替東方兄弟除去你們吧」。
任盈盈怒斥道:「平一指,你知道我是誰麼?竟敢如此無禮?」,她將面上精巧的人皮面具除下,露出那嗔怒之中猶令人心動的美麗嬌顏,冷聲道:「想不到你與東方不敗沆瀣一氣,我以前真是看錯了你!」
平一指一聲怪叫,失聲道:「聖姑?!想不到……想不到你竟到了這裡,東方兄弟見了你,一定開心的很!」。
任盈盈冷笑一聲道:「待我見到向叔叔,知道東方不敗不曾做過對不起我爹爹的事時,我見了他也一定開心得很!」
平一指臉色一變,嘴角抽搐了兩下,乾笑道:「教主怎麼會做對不起任老教主的事情?你可是被吳天德這小子騙了麼?」,他說著身子突然拔起,撲向吳天德,右手食指凌空點下,口中喝道:「一指平天下!」
他那短短胖胖的一根手指,這一點之勢竟然真的威勢赫人,凌厲無匹的勁氣攏罩了吳天德的面門,在吳天德的眼中看來,那一根手指沉重如山嶽,自虛空之中攸然而至,其勢快不可言,吳天德竟不及拔刀。
他想不到這平一指說打就打,武功竟然如此高明,那飄然一指如天外飛來,頃刻間便至面門,勁氣迫得眉心發炸,他急急展開『陰魂不散』身法向後退開,一掌拍向平一指,平一指一擊落空,大喝一聲如同劈雷:「二指笑乾坤!」
他手腕一翻,食中二指並起如劍,迅疾地向上揚起,直刺吳天德咽候,吳天德刀拔一半,劍指已至,幸虧他這身法如同鬼魅,腳下滴溜溜一轉,又繞了開去,彎刀也在此時出鞘。
只聽平一指喝道:「三指,定、君、臣!」,他拇指、食指、中指依次捻開如同花瓣綻放,這綻放的花瓣旋轉如輪,如同吞噬一切的一個黑洞,挾帶著無可抵禦的強大力道捲向吳天德胸口。
吳天德從未見過有人能將指劍功夫練到如此可怖境界,指尖未到,翻滾而來的劍氣已直催五臟六腑。平一指用的不是劍,只是三根手指,卻像有千百把劍同時刺向他的胸膛,指尖時而如毒蛇吐信,時而如怒龍騰空,翩然起落,變化無端。
若論武功實力,吳天德的武功當比平一指還要高上一籌,但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平神醫的武功竟然高明若斯,自他出道以來,除了風清揚和東廠的侍僧,這已是他遇上的最高明的對手。
他被平一指使出絕學猝然一擊,已盡失先機,身子一退再退,退至藍娃兒身畔。那手指變化繁複,指法玄妙已極,指尖及體,他已來不及用獨孤九劍破解。
吳天德把心一橫,彎刀流轉如月,暢湧如泉,以攻對攻洒然迎向平一指的身子,左手並掌如刀砍向平一指翻轉變化的手指。掌刀對指劍,平一指的劍輪一凝,忽然閃電般掠回,指尖劃轉間翩然一點,吳天德只覺肩胛處一痛,已被平一指在肩胛處一指搠了個窟窿。
平一指仰身倒縱出去,吳天德手中彎刀寒光一閃,半空中揚起一片血霧,平一指大腿至小腹右側被劃出長長一道口子。
平一指落地後疾退兩步,忽然在身邊柱上一點,吳天德立足之處石板啪地翻開,腳下現出一個黑黝黝的大洞來。
這陷板設計的極為巧妙,若是左右向下陷落,以吳天德的武功未必不可騰身避開,但這陷板卻是在中間置以橫軸,翻板迎面撲來,滑不溜手,四處無法著力,將吳天德和藍娃兒直拍了進去,翻板倒扣,原來的底面成了上面。
這一切說來話長,其實只是平一指騰空躍起,凌空連出三指的剎那功夫,任盈盈也不及救援。只聽砰地一聲,石板倒扣,地面仍是平滑如鏡。
平一指回過頭來,向任盈盈桀然一笑,任盈盈心中焦急,但是面對這位平一指,卻是不敢絲毫大意,因為她已猜出平一指的真實身份,深知自已的武功不足以對付他。
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平一指,驚疑不定地道:「神教六癡,教中弟子大多不識他們的真實身份。便是我,那時年幼,也只知教中有六位長老結拜託,六癡兄弟中有樂癡黃鐘公、武癡東方迷、棋癡黑白子、字癡禿筆翁、畫癡丹青生,六癡之首卻行蹤成謎,只有教中極少幾人知其身份。爹爹也只對我提過那人有『三指定君臣』的劍指絕學,想不到卻是開封名醫平一指,我本該猜到的,神醫何嘗不是醫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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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翻板壓落,吳天德和藍娃兒直落下去,吳天德聽到藍娃兒一聲驚叫,尋聲一把抓住了她手臂,將她扯近了自已,石道中並不甚寬,也非直上直下,二人沿著斜斜的石道直滑下去,因石上粘滑,下行之速甚快,滑下十餘丈,洞壁逾發狹窄,將二人擠得緊緊的,下滑之勢也便緩了下來。
吳天德將藍娃兒擁在懷中,感覺她身子直抖,剛剛說了聲:「別怕,我在這裡!」,猛覺腳下一頓,腿骨疼痛欲裂,原來已經滑到了洞底。
吳天德心中一喜,洞底漆黑,目不視物,他伸手一摸,似覺洞底寬了一些,忙放開藍娃兒道:「不要怕,這石壁雖滑,我們總能爬得上去」,他話音剛落,忽聽上邊傳來隱隱的轟隆隆聲音,側耳一聽,發覺石壁微顫,微一思索,他已然明白原因,頓時臉色大變,說道:「不好,這暗道之中設了滾石!」
那位計靈倒真是一位機關之學的大行家,這秘道機關原本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不見得能用上一回,若是設計些精巧機關,沒有人維護修理,只怕三五年便用不得了,可是用這滾石,威力一樣巨大,就是隔上一二百年,也能照樣使用。
洞底雖稍寬些,也只容兩人分開站立而已,兩側微微陷進的洞壁還不足一頭深,如何能藏得了人,耳聽轟鳴之聲已近,吳天德猛地將藍娃兒一把摟住,覆於身下,將頭抵住微陷進去的洞壁,長吸一口氣內息迅速地運集起來,他將後背弓起,強行抵住洞口,要以他的先天真氣,硬抗這下落甚急的滾石。
藍娃兒此時也已明白他的用意,惶急地道:「你做什麼?」,她聲音雖大,也幾乎被滾石隆隆聲遮掩,頃刻間一塊滾石已砸在吳天德背上,饒是他內家真氣強悍無匹,仍是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去。又一塊滾石砸在第一塊石上,強勁的力道雖比第一塊稍緩,但吳天德已受內傷,再受這一撞,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他咬緊牙關,全憑內息運轉,只怕一口氣呼出來,真氣一洩,便被砸得骨斷筋折。滾石接二連三,撞擊了六七下,後邊再有石塊落下力道已無法傷人。
過了半晌,聽見石道中再沒有了聲息,吳天德定了定神,只覺耳鼓轟鳴,他身下藍娃兒泣聲不斷,便虛弱地哄她道「若是……若是我有侍僧那樣的百年功力,一定……一定不將這些滾石放在眼裡」。說著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噴了出去。
藍娃兒失聲哭叫道:「先生,先生,你怎麼樣,你……你……」,她顫聲說著,想起那滾石下落之威,他縱然不死,脊背是否已被砸斷了?話到嘴邊卻不敢問出口來,任憑淚水滾滾,直流到唇邊也無知覺。
吳天德呵了一聲道:「我沒事,還……活著……,我是九命怪……貓……」,他最後一個字說得已細不可聞,那貓字出口,忽然身子一塌,軟綿綿地癱在藍娃兒的身上。洞口的滾石疊落在那兒,彼此卡住,竟不曾再落下來。
藍娃兒抱著吳天德,只覺他身子軟綿綿的全無聲息,一時驚得魂飛天外,用手探他鼻息,已是氣息全無,藍娃兒一顆芳心忽地一下如墜萬丈深淵,過了半晌才放聲大哭,抱住這已暗將一顆芳心寄托的男人,淚如雨下,心碎欲死。
過了許久,她突然瘋狂地大笑起來,淒厲地仰天大叫道:「日月神教!你們殺了先生。平一指!你殺了先生!日月神教了不起麼?你醫術了不起麼?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破得了我的疫毒,你們殺了……殺了我的吳大哥,我要毀了日月神教,我要全天下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