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琳的臉刷地一下紅了,她雖聽不出曲非煙話中隱隱的嫉意,卻被她對自已的調侃弄得面紅耳赤,吳天德笑罵道:「你這小妮子,胡說八道,看我不打你屁股」。
曲非煙看他縱身向自已撲來,嘻嘻笑著轉身就逃,臉上雖是一片嘻笑,胸中卻有種莫名的壓抑和委曲,只覺得一跑起來心中暢快許多。
儀琳看著在山間追逐的兩個人影,那個隱隱的念頭忽然通地一下跳上心頭,再去想時忽又捉磨不到,只是望著吳天德,心中隱隱有種了悟。慌忙雙手合什,念了聲佛號,抬頭迎天,卻見湛藍星空,圓月一輪,繁星點點,彷彿都在眨著眼睛取笑自已,
曲非煙輕功遠不如吳天德,被吳天德突然發力,一步掠到身後,擒住了她的手臂。曲非煙被他拉住,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咬著唇顫聲道:「你……你敢打我屁股試試……」。
月光之下,清風吹著她額前的青絲,那張俏麗面孔透出一種說不出的旖旎風情。
吳天德望著這美貌如花的少女,一時說不出話來。曲非煙也自覺失言,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就在這時,夜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呼,二人均吃了一驚,尋聲望去,正是朦朧月色下的半山古廟。
吳天德拍拍曲非煙手臂,輕聲道:「我去看看,你和儀琳在下邊等我」。說完縱身向那古廟奔去。奔行不遠,山勢平緩,幾棵榆樹垂著串串榆錢兒,散發著陣陣清香。繞過榆樹,是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廟牆已塌了一半。
吳天德奔過去,剛剛躍過廟牆,只聽一個尖銳的聲音道:「林震南,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你交出辟邪劍譜,我便放了你們」。
吳天德吃了一驚,連忙躡手躡腳摸近廟口,心想:這時原來林震南還沒有死,記得林震南夫婦是死在塞北的木高峰手中,莫非這廟中尖銳口音的人便是木高峰?「。
只聽又一個男子聲音響起:「余滄海,你不要枉費心機了。林某全身上下早已被你搜了個遍,我林家的辟邪劍法世代相傳、都是口授,並無劍譜」。
吳天德一聽有些犯糊塗:「怎麼這林震南還在余滄海手中?是了,林震南被殺是劉正風金盆洗手之後的事,現在因為自已的插入,擾亂了事情本來的發展變化,林震南還沒有落到木高峰手中,卻被自已提前發現了」。
只聽余滄海冷笑道:「林震南,你所使的倒的確是辟邪劍法,但比起你祖父林遠圖,威力實在不可同日而語,若是林遠圖也似你這般無用,我師父又怎會敗於他劍下?」說著語氣一緩道:「我兒死在你兒林平之手下,不過我也毀了你福威鏢局,算是替他報了仇了,只要你交出劍譜,我余滄海一言九鼎,一定放了你們」。
林震南哈哈慘笑,道:「余滄海,枉你廢盡心機,背上屠局滅門的惡名,到頭來還不是一無所得?真有什麼劍譜給你,立時便是我夫妻喪命之時,林某早已想得明白了」
余滄海嘿嘿兩聲,道:「你不畏死,我也不以死迫你,只願你的兒子也如你一般不畏死」。
旁邊一個女子聲音尖聲道:「你說什麼?你抓了我的平兒?」
余滄海道:「現在還沒有,若是得不到辟邪劍譜,少不得要請令公子來向二位討取了」。
林震南惡狠狠呸了一口道:「無恥小人,虧你也稱一派之主」。
余滄海被林震南啐在身上,勃然大怒,抬手一劍斬下他一條小臂來,登時血如泉湧。林震南倒是一條漢子,堅咬牙關,一聲不吭,額上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
林夫人一旁哭叫道:「相公,相公,你……你這惡賊……」。
這時吳天德聽見身後衣襟破風之聲,扭頭一看,只見儀琳攜了曲非煙的手,躍進牆來,連忙揮手制止,不料余滄海耳力甚尖,竟然聽到,厲喝道:「什麼人?」
吳天德向儀琳一擺手,低聲道:「你倆呆在這兒不要動,我進去救人」,說著縱身躍進廟中,只見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被縛在廟中柱上,一個矮子站在堂下,手中執了一柄明晃晃的長劍,劍尖上猶在滴血。
余滄海見進來這人三十上下,鼻青臉腫,面目可憎,並不是什麼武林中成名人物,登時放下心來,心想這事不能傳了出去,眼中已是殺機一片。
吳天德上山練習打坐功夫,未帶兵刃,那柄沉重的斬骨刀也放在房內,空著兩手笑嘻嘻地道:「余掌門,真是好手段,什麼時候幹起擄人綁票的事來了?」。
余滄海身形甚矮,恍若一個未長大的孩子,一身青黑色道裝,若不是那陰沉的面目,兩撇鼠鬚,乍一望去就是一個小小道童。他聽了吳天德這麼說,心知剛剛的話已全被他聽了去,眼中厲芒一閃,手中長劍刷刷閃動,劍光繚繞,竟然不顧身份,對吳天德下了殺手。
吳天德手中沒有兵刃,展開身法躲避他手中長劍,輾轉騰挪,僅憑一雙肉掌對敵。不料這余滄海人品雖低下,武功卻並不弱,這小矮子展開輕功,繞著吳天德打轉,八卦步走起來如同走馬燈一般,手中劍如同一條發怒的蛟龍,招招不離吳天德要害,吳天德不知余滄海功夫深淺,不敢空手入白刃,一時間竟險象環生。
吳天德正自苦撐,忽然香案上一對蠟燭兒火苗騰地一跳,升起一尺多高,空氣中傳來一種怪怪的味道,吳天德聞了只覺腳下一軟,差點兒被余滄海一劍刺中,急忙後退,繞著廟中石柱轉了兩圈,只覺腳下越發沉重。
余滄海也是追勢漸滯,忽然停步以劍拄地,一指點在自已胸前,只覺還是氣喘心跳,不知這大鬍子用了什麼手段,現在不走,一會兒毒勢發作,便想走也不成了,看這人行止怪異,用毒傷人,必不是什麼名門正派,林震南落在他手中,自已豈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想到這兒,余滄海抬手一劍,只聽一聲慘叫,這一劍斜斜插入林震南胸腔中,刺完轉身掠出廟門,躍牆而出,矮小身子躍上廟牆時,袍袖向後一拂,一塊青磚呼嘯著飛向追出的吳天德。吳天德伸掌一拍,一塊青磚拍得粉碎,這一耽擱余滄海矮小的身影已隱入夜色不見。
吳天德一掌拍出,腳下發虛,連忙扶著門框站住,廟頂翻下兩個窈窕的身影兒,正是儀琳二人。曲非煙喜孜孜地道:「大鬍子,我的手段怎麼樣?今天可是我救了你性命了」,說著洋洋得意。
吳天德不及細談,忙帶了二人回到廟內,只見林夫人望著夫君垂淚,林震南腦袋垂著,出氣多入氣少,顯是命在頃刻。儀琳啊地一聲,拿出天香斷續膏,看著林震南心口汩汩流出的鮮血,手足發軟,竟是伸不出手去。
吳天德伸手扶住林震南身子,心中一歎,知道任有什麼靈丹妙藥,他也是活不成了。儀琳呆了一下,去解林夫人縛著的繩子,回首對吳天德道:「吳大哥,林伯父傷勢太重,我恆山派的天香斷續膏也沒有用處」,說著語聲噎住。
林震南聽見說話,精神一振,抬起頭來看了吳天德一眼,道:「那位……是恆山派的高人麼?不知少俠是……」
吳天德道:「在下吳天德,無門無派,一介江湖浪子而已」。
林震南呼吸急促,斷斷續續道:「多謝公子相救,只是……林某大限已到」,這時林夫人身上繩子已經解開,撲了過來抱住他,林震南苦笑一聲,對林夫人道:「夫人,為夫……已經不行了。你離開後想法兒找到平兒,先去尋個地方藏了,待……待風平浪靜,再回家鄉。只是……只是……福州向陽巷老宅地窖中的物事,是……我林家祖傳之物,須得……須得好好保管,但……但他曾祖遠圖公留有遺訓,凡我子孫,不得翻看,否則有無窮禍患,要……要他好好記住了。」
聽著林震南這段經典遺言,吳天德忽地想起一段公案來,前後一想,立時想到:原來看書中令狐沖心中譏諷林震南臨死傳話暗藏手段,自已也對林震南頗為鄙視,看到後面曾經感到有些不對勁兒,卻未深思,現在想想才覺得世人全都冤枉了林震南。
那些江湖人包括令狐沖都早已認定林家確有一部辟邪劍譜,聽了他的話當然懷疑他話中有話。其實林家是不是另有一套辟邪劍譜,林震南確實不知道,他至死都相信自已所學就是最正宗的辟邪劍法,又怎麼可能去暗示兒子去向陽巷老宅取什麼辟邪劍譜。
他臨死鄭重其事說出這件事,只怕是因為林遠圖不忍毀了這本奇書,又實在不願自已的後人去學那種功夫,才慎而重之當成家訓,嚴囑後人代代相傳。林震南交待完這幾句話,一口氣提不上來,已然氣絕。
林夫人撫屍痛哭,兩位姑娘見了那般淒慘也不禁為之惻然。吳天德瞪眼望著這場面,只覺腦中亂烘烘的。他原本對笑傲江湖的故事瞭如指掌,這許許多多江湖上的大人物未來的命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對未來的一舉一動都已預知結局,可是從現在起,整個事情的發展都已變得不可預料了。因為本該死掉一雙的人,現在卻只死了一個,林平之還會去華山學藝麼?老母在堂,還會有林平之不計一切的報仇麼?笑傲江湖的故事,因為自已救了一個該死卻未死的人,以後會怎樣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