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高的蒼穹上,真的有天神在睜著智慧的眼睛俯視著下面的芸芸眾生,那麼我的到來,是否也是環環命運的重要一環?
如果每一個人的存在都肩負著一種蒼天賦予的使命,那麼我的到來,是不是就為了將你完全推入深淵,徹底的毀滅?
如果一切再重來一次,我到底還會不會再一次選擇這樣波折而坎坷的一生,還是情願死在東京街頭,讓冰冷的雪覆蓋住我無頭的屍體。
「楚離,」青夏的聲音都幾乎在微微的顫抖,她不可抑制體內那無法言明的巨大無力感,眼神充滿了無奈和悲傷,「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可是,可不可以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殺死莊青夏,我不是陰謀顛覆大楚的奸細,我是借屍還魂的異世幽魂,莊典儒不是好人,他居心不良,會對你不利……楚離,求求你,相信我,他們會毀了你的……」
楚離的眼神像是一片漆黑的大海,漸漸的失去了光芒,就連那些憤怒、絕望和痛苦都漸漸消失了去。剩下的,只是那麼深的悲哀,那麼深的淡漠,那麼深的疏離,青夏直愣愣的看著楚離,看著他身上那種黑暗的殺氣漸漸遠去,轉而覆上的只是冰冷的森寒,就像是北地雪山頂峰上的冰稜一樣,失去了全部的溫度。青夏的嘴唇都在顫抖,想要開口,可是出口的聲音,卻好似絕望的小獸,她緩緩的伸出手去,想去拉住楚離的衣衫,就像是去拉住最後一絲希望。
突然,只見一道白亮的利箭突然唰的一聲激射而來,沿著青夏的手背劃過,帶起一溜鮮艷的血腥,將她的動作止在半空之中,銀色的利箭狠狠的插在地上,箭尾微微的顫抖,像是一片風雨中的葉子。
「你還想說什麼?」
冰冷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青夏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楚離已經完全變得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心底的那一絲希望,終於深深的沉下去,沉下去!
「你是不是還想告訴我,這個人你並不認識。」堅若生鐵的聲音一點一點敲碎了濃郁的夜色,鮮血從他的身體裡不斷的湧出,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可是眼睛卻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淡淡的冷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弄別人,「是不是還想告訴我,三更半夜,你這樣一身打扮出現在這裡,只是興之所至隨意逛逛?我到底有多愚蠢,會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眷戀於你?」
楚離突然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帶著毀滅一切的黑暗氣息,臉孔都幾乎在惡狠狠的扭曲著,漫天的流火照射著他蒼白的臉頰和墨色的戰甲,有著刀鋒一般鋒利的銳利,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痛聲說道:「你知道嗎?我真的想把以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眼眶在瞬間變得通紅,可是單薄的女子就那樣站在那裡,緊緊的咬住顫抖的嘴唇,硬是不讓一滴眼淚留出來。她深深的呼吸著,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緩緩的,緩緩的,挺直了背脊,微微的昂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就像是血污裡潔白的蓮花,那毫無血色的素顏之上,有斑斑猙獰的鮮血,她昂首挺立著,漸漸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轉過頭去,看向森冷的男子,輕輕的苦笑,微微的搖頭說道:「能解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自己拒絕逃生,那就只能沉淪。楚離,莊青夏已經死了,現在,你也殺了我吧。」
緩緩的閉上眼睛,微微的揚起頭來。長風陡然捲起,吹掉了青夏頭上的黑巾,萬千青絲陡然散落在狂風之中,狂亂飛舞,就像是破碎的蝶翼,青夏閉著眼睛,臉孔尖瘦蒼白,纖細的頸項雪白一片,漆黑的夜色妝點在她的身後,一行眼淚突然從她緊閉的眼睛裡流出,劃過她消瘦的臉頰和尖尖的下巴,滴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飄零在漫天的風雪裡。
楚離的眼睛微微瞇起,冷冷的注視著這個兩年來無數次出現在他夢中的女子,看著她烏黑的長髮,消瘦的臉頰,挺拔的背脊,抿緊的嘴唇。那是他永遠也無法逃脫的夢魘,注定要拆磨他一輩子。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讓他們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今天?
他漸漸的轉過身去,一步一步的遠離了那個心目中最完美的歸宿。
邁開步#######了初次相遇的那個午後,她站在蘭亭大殿之中,目光不再如曾經的那般柔弱,充滿了自信的光輝,她高昂著頭,冷冷的逼視著自己,語調鏗鏘的說道:「有什麼條件?有什麼目的?背後代表是哪支勢力?擺明車馬的說出來,我才可以考慮到底我們有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那一天,她的臉上充滿了自信的光彩,那是他在別人身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是鮮活的、熱烈的充滿了希望和熱情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以後的種種,都像是宿命的糾纏一般,千絲萬縷的絲線將他們緊緊的纏繞在一起,掙不脫,砍不斷,只能被網在其中,無處可逃。
他一步一步的踉蹌的向前走去,腳步微晃,身旁是驚慌失措的一眾南楚臣子,胸口的血液一滴一滴的灑在每一步路途上。回憶像是一把巨斧,一下一下的砍斷了他和她之間的全部聯繫,那些攜手的歲月,相擁的夜晚,並肩戰鬥的畫面,在他的心底轟然倒塌,就像是一片片燃燒的草原,呼嘯著,吞噬了一切重生的希望。
直到這一刻,他才絕望的意識到,原來他已經這樣深深的愛上了她,那些絕望而求不得的愛情,日日夜夜的吞噬著他的血肉,像是一隻隻嗜血的蟲子,在他的血液裡叫囂,將尖銳的牙齒深入他的骨髓,一點一點的鑽到心裡去。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是在蘭亭大殿的初次相遇,他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是那個害羞靦腆的孩子,不是那個他自覺愧對、無顏直視的女子。她是自信的,冷靜的,充滿生命力的。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才可以確定自己也是活著的,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在黑暗裡獨自爬行,像是匍匐的狗一樣的芶活著。c手機看訪問a
他愛的那麼深那麼沉,連他自己都被自己蒙蔽了,他固執的不去仔細的探查她身上的問題,彷彿不去看,一切就會那樣完好無損的繼續下去,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終於還是等到了這一日,傷口被人一把撕開,連血帶肉,痛徹骨髓。
你知道嗎?我是真的想,把那個懦弱的自己,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活活掐死!!!
寂寞的背脊終究停在那裡,面前是全神戒備著的南楚黑衣衛,原本的袍澤之情也被眼前這樣肅殺的局面給深深的抹殺了,所有的刀鋒利箭都狠狠的對上了青夏嬌小的身體,只待楚離一個手勢,就會射出萬千鋒芒將瘦弱的女子,片片凌遲。可是那個沉默的男人卻仍舊沉默著,他背對著青夏,想要再開口說什麼,然而終於還是嚥了下去,拖著沉重的步子,一點一點的隱沒在南楚眾軍之中,胸膛裡破碎的話語漸漸匯聚成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裡瘋狂的叫囂,但就是無法突破那最後僅剩的一點尊嚴。
多麼想問你一句,你可愛過我嗎?可在乎過我嗎?那些逝去的日子,難道全都是虛情假意?你不顧生死的冒死救我,也只是一個局嗎?
可是,終究還是什麼也不想再說,只是一步一步的離去。
所有的南楚軍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的大皇就這樣悄然離去,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不說是擒、是放、抑或是殺?
就在這時,刺耳的尖鳴突然響起,聲音尖銳劃破長空,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衝破雲霄的鳴叫,天空中的黑木鳥翻騰著蒼黑色的翅膀,撲朔朔的驚叫飛起,他們那漆黑的翅膀掠過南楚大營的上空,灑下一片猙獰的痕跡。
伴隨著不詳的鳥鳴,帶著激盪人心的震懾和讓血液隨之沸騰的隆隆戰鼓,登時在軍營裡響徹一片,那是戰前的助鼓和警戒的明哨!
在這個風雨如晦、血色翻騰的夜晚,白鹿原圍獵的場戰爭,終於隆隆的打響!
「陛下!」一名站在高台上的哨兵突然大聲叫道:「北秦宣王帶著三萬炎字營,公然在大營前挑戰!」
轟隆一聲巨響在眾人的心底炸開,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著大營的北邊出口遙望過去。在那扇木門之後,百戰百勝、從無敵手的炎字營,終於將森冷的刀鋒,對準了南楚大營!
「楚離!放了依瑪兒!」
清越雪亮的聲音登時響起,在南楚大營的上空呼嘯迴盪,喝著猛烈的狂風,有著凌厲的氣息和破釜沉舟的霸道!
「楚離!!!放人!!!」三萬大秦士兵緊隨其後齊聲發喊,聲音激越,搏擊長空,衝破厚厚的雲層,撕裂漆黑的天幕,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洪流,轟然在整個天際奔湧激盪!
青夏面色登時變得慘白,她腳步一個踉蹌,好像剛才被插了一刀的人是她一樣,她的雙眼直愣愣的看著漆黑猙獰的黑夜,只覺得所有的理智都從腦海中流逝而去,她驚慌失措的四下掃視,卻找不到一雙可以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噩夢的眼睛,終於,小了重重的人群,仍舊是楚離那雙冷漠嘲諷的雙眼,冷冷的看著她,譏諷的看著她,一抹冷笑漸漸爬上他的嘴角,充滿了冰冷的疏離和嘲諷。
像是一個霹靂瞬間劈在她的心上一下!絕望的河流終於狂猛的奔湧了起來。
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這是宿命的輪迴,還是無法逃脫夢魘?大地下的血河已經在摧枯拉朽的運行了起來,那些隆隆的戰鼓,終將打碎世間一切藩籬,將新的秩序在婦孺的血肉和戰士的白骨上,建立起新的秩序。而她,就是所有真正發起的起點,她是世間的禍水,攪動天下血腥瀰漫的怪胎,她終於,相信了。
是不是她死了,一切就會結束了?表不是只要她不在了,一切就會恢復原樣?
一把摸出腰間的一隻飛刀就向脖頸抹去,可是頓時間,那冰冷的寒鐵就落在地上,而她的手,就像是失去了絲線控制的傀儡一樣,軟軟的垂了下去。到了這時,她才驚恐的發現,全身上下竟然軟軟的沒有一絲力氣,莊典儒死前那寒冷瘋狂的笑容又再浮現在眼前,看著滿手烏黑的鮮血,她頓時像是被火燒了一樣,絕望的踉蹌了兩步,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的倒了下去!
牧蓮的話又再迴盪在腦海之中,秦之炎不像其他三人,國中沒有派系,獨霸一方,若是這次不顧命書在圍獵期間和南楚開戰,回國之後會遭到怎樣的處置?莊典儒早就算好了這一切,所以,便用他的死,破除了楚離心中最後的一處猶豫,也給他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敵人狠狠的一擊。
「不……」
脆弱的聲音終於衝口而出,合著絕望的淚水,在南楚大營緊迫的氣氛之中,肆意的奔流著。
青夏的雙手登時被南楚的士兵綁了起來,那些曾經得青夏傾囊相授的黑衣衛們面容寒冷,無人憐憫她哪怕一絲半點,五花大綁之後,楚離已經被上好了藥,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看也不看青夏一眼,對著黑衣衛的將士們沉聲說道:「出營,列陣,讓朕去會一會這天下無敵的,炎字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