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黃河水自東而下滋養了數千里生命。
無數的犛牛、黃羊、野馬在上游清淺河水中踏起了冷冷水花水裡濯過吐番女子的辮又洗過回鶻漢子帶血的長刀再飄過黨項老人蒼涼的歌聲。
黃河水到了河套以後胡人風韻漸漸隨風而去隨之而來的是中原的詩情愁暗。黃河從京兆府、河中府、鄭州等地的北面流過形成了無數濕地這些濕地成為了無數動物、植物的樂園。
中牟縣北面十餘里有一處美麗的潮伯這是黃河岸邊的眾多濕地之一湖邊生長著大量的蘆葦、蒲草湖內棲息著眾多的大雁、白鷺、野鴨等鳥類岸邊則是鬱鬱的森林。
一支人馬從北面而來他們沿著黃河一路而下眼看要到了中牟縣城突然離開了官道掉頭北上在湖邊修起了營帳。
十幾面大旗立在營帳四角旗上是隨風飄揚的兇猛黑雕。
「鄭州一別數年這湖邊美景依舊。」滿身灰塵的錢向南望著潮光山水禁不住有些感慨。
郭炯此時已是黑雕軍副帥他一身玄甲提著馬鞭頗為意氣風笑道:「錢兄我這主意不錯吧兒郎們千里跋涉一個個都如泥人一般我們就在這湖邊住上兩天讓軍士們好好地洗刷一番大梁城是帝都我們可不能灰頭土臉進城墮了黑雕軍威名。」
錢向南在軍中數年騎術已頗為精妙他翻身下馬經直走到了河邊他蹲在湖邊把右手伸到清澈見底的湖水中一股涼意立刻順著手掌傳向全身數年來錢向南皆在西北軍中。眼看的都是大漠風沙和連綿草原潮光山色已是久違的景致他雙手捧起潮水痛快地洗了個臉。
「錢兄這裡不比邊關沒有四起的狼煙我們也不必時刻繃緊弓弦你還是回家一趟吧。」郭炯已和白霜華結婚兩年。一路南行雖然不過一月他亦能體會到夫妻分別的痛苦因此到了鄭州以後他就多次勸錢向南回家去看看。
錢向南眼晴滴溜溜轉了轉這醉人的湖水深深地撩起了他思家之情他站起身來用力甩了甩雙手。水滴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深亮的弧線又落入水中激起一串水波。
錢向南微微笑道:「近鄉情更怯四明狂客所言真是不虛。我的老父親就在中牟鄭州地家可以不回若是經過老父家門而不回就真是不孝之子。軍士們在這裡休整兩天等到錢兄回營我們就開拔。」郭炯「哈、哈」笑道:「錢兄也不早說現在轉回中牟縣又要走一段回頭路。」錢向南在黑雕軍中仍任掌書記一職和郭炯的節度副使相比官職相差太遠。只是在黑雕軍中錢向南執掌軍情營其地位一直頗為然郭炯對其也頗為尊重兩人在一起也以平級論交只是在外人面前兩人就稍稍裝些樣子。
錢向南帶著二個名軍情營軍士沿著原路返回中牟縣。二十一匹戰馬所騎戰馬均來自若爾蓋膘肥體壯極為雄健奔跑間聲音如雷。
錢向南心情也極為愉快他的娘子以前住在鄭州不過三年前已搬回到中牟縣陪伴著兩位老人。
想著就要看著娘子、兒子和老父母錢向南心中的爽快不由自主的洋溢在臉上隨著駿馬奔馳他禁不住「哼」起了胡歌:琅琊復琅琊琅琊大道王。鹿鳴思長草愁人思故鄉。
這是在北地流傳甚廣的《琅琊王歌辭》
哼完一曲他猶不過癮乾脆放開了聲音就如胡人一般迎風而唱:「高高山頭樹風吹葉落去。一去數千里何當還故處?」
這一曲《紫騮馬歌辭》幾乎每位軍士都會唱軍士們見一向穩重的錢向南放開歌喉也隨聲大唱一時之間「一去數千里何當還故處」的歌聲隨風遠遠飛揚。
十里之路轉眼即至距城一里處錢向南已遠遠地看到了中牟縣灰灰地城牆。
軍情營的軍士以前多為黑雕軍各營的偵騎從湖邊南行雖然只有二十一人也按照行軍習慣派了兩人為前隊。
錢向南望著城牆正在心生感慨忽然行在前面的偵騎迅捷如風地奔了回來。
跟著錢向南的軍士都是軍情營多年的骨幹他並沒有下馬而是在錢向南身旁低聲稟道:「前面官道有兩具屍體嘴角流著黑血疑為中毒而亡。」錢向南滿身的溫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立刻進入了工作狀態兩眼放光鬍子也翹了起來命令道:「你們兩人繼續前行有情況立刻示警。」他是鄭州本地人對於這一帶的地形極為熟悉又吩咐另兩人道:「向東不遠應有一個小店過往客商均要在此休歇派兩人過去著看。」
領命的四名軍士臉色嚴肅地抽出腰刀各自奔去。
錢向南帶著個六名軍士緊隨四名軍士之後從小道就走上了官道兩具屍體正好位於從中牟到鄭州的寬闊官道之上。
一名中年軍士跳下戰馬他走到屍體旁仔細察看一番道:「兩具屍體皆為咽喉中鏢傷口烏黑看來鏢中有毒。」
「屍體尚暖手臂活動自如屍體又位於官道之上必是一柱香左右生地事情。」
「屍體手上握著短刀短刀甚為鋒利。」
「地上有馬蹄印向著大梁方向去了。」
錢向南面無表情的聽著。
兩名軍士縱馬朝東而去很快一名矮小地中年漢子被軍士橫放於馬上帶到了錢向南面前。
「劉三你還在這裡開店。」錢向南曾經是鄭州的司法參軍是典型的鄭州通他一眼就認出中年漢子就是曾經的無賴劉三。
劉三曾經是鄭州城內頗為有名的無賴曾經以膽大包天聞名於大梁南城過了三個歲以後不知他用什麼手段娶了一房漂亮娘子從此改邪歸正在中牟縣和鄭州之間的官道之上開了一個小店一家人的小日子也算過得去。劉三曾經做為浪子回頭的典範常常被司法參軍錢向南用來教訓其他的無賴。
劉三被一名粗壯的軍士抓起來橫在馬上他並沒有慌張而是在馬對上東張西望他瞧見了地上兩具屍體正是自己的顧客想到自己落入了粗野的軍士心中心中正有些恐慌就聽見了錢向南的聲音。
「錢參軍您老一向可好不知帶小民到此有何吩咐。」劉三瞧見錢向南睜著滴溜溜亂轉地眼晴盯著自己反而放下心來錢向南在鄭州向來以機智聞名官聲甚好似乎沒有冤枉過好人。
錢向南目光凌利地掃了劉三一眼道:「劉三見過這兩人嗎?老老實實招來。」劉三假裝認真地看了看道:「這兩人在我的小店裡吃了飯剛剛、離開不久。」
「小店裡還有沒有其他人?」
「還有一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離開小店以後這兩人也跟著走了他們都是朝鄭州走的。」劉三說著說著心中已起疑這白衣少年似乎極餓一個人幾乎把一條豬腿都啃完了他暗自道:「這白衣少年如此俊秀的人難道竟能把這兩人都殺死。」錢向南指著官道上朝西的馬蹄印道:「誰人騎馬?」
「白衣少年是步行死的兩人騎著馬。」
錢向南身後一名軍士一直在注視著兩具屍體突然間他跳下馬來蹲在屍體邊仔細查看了一會他滿臉嚴肅地站起來走到錢向南身邊遞了一個眼神再看了劉三一眼。
錢向南帶出來的軍情營軍士皆是心腹之士他們幾乎天天都在一起彼此極為瞭解錢向南見到軍士的表情已猜到他有所現而且不便說出就道:「把劉三帶到一邊去。」
話音剛落剛才捉住劉三的軍士如老鷹捉小雞一般將劉三又橫在了馬上劉三頗懂得見機行事雖然被人捉來捉去心中有些惱怒卻好漢不吃眼前虧一點也不敢反抗。
「錢大人死者我認識叫許八郎曾經是狼營地軍士。」
「你認準了。」
「沒錯在鳳州之時我曾和許八郎喝過一次酒因為幾年不見第一眼我也沒有認出來他左耳被箭射掉了一塊肯定錯不了許八郎是跟著杜剛一起離開黑雕軍的。」錢向南心中一驚跟隨杜剛的數個名軍士皆是黑雕軍的精稅之士後來全部留在了大梁成為了飛鷹堂的人如今許八郎喪生於此定然大非尋常。
錢向南猛然道:「此事與白衣少年定然脫不了干係許八郎兩人皆騎馬如今馬匹不在了若白衣少年搶到馬匹必然還在官道之上我們立刻追上去。」錢向南對著遠遠的另一名軍士招了招手那名軍士帶著劉三迅地奔了回來。
官道是由黃沙鋪成劉三被橫在馬上來回跑了兩次臉上身上已全是灰塵他被放下馬時顯得極為狼狽劉三也不失無賴本色雖然如土狗一般灰巴巴的卻神色如常地對著錢向南行了一禮。
「白衣少年走後你又見過他嗎?」
「沒有。「錢向南從懷中摸出幾個周元通寶扔給劉三道:「你要忘記此事回去把小店照著好若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