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有在看不到別人眼中瘋狂的自己時,我們才可以肆無忌憚的做那些事後連自己都覺得瘋狂的事吧。
賈老爺子睡的很熟,也很踏實。可陪坐在他身旁的小莫和甄宏恐怕就沒他那麼好命了。小莫還好些,她至少知道村民們來鬧事是在掌燈之後。甄宏就沒那麼幸運了,他緊張兮兮的在院子裡轉來轉去,一會尋思著是不是該把大門釘上,一會又琢磨著要不要在門板後面頂上兩根棍子。
可惜了火犁,要是它還在,就可以往三人身上刺個圖騰,到時候不管那幫人怎麼燒都不怕。想到這裡,小莫隔著兩層門板瞪了一眼還躺在她床上睡大覺的門沙煙羅,要不是他,火犁也不會死!
……其實她這純屬是遷怒,就算火犁沒死,賈老爺子昏睡著,她一個附魔師也不能叫得出火犁。不過現在的小莫可不管那麼多,她只是需要有一個可以責怪的人罷了。
就跟村裡那些人一樣,他們也只是需要一個可以發洩恐懼的渠道,一個可以責備的人。而她跟賈老爺子,只是很不幸的被選中了而已。
「丫頭,老頭醒了沒?」甄宏手上舉著塊磚頭跑了進來。
小莫搖搖頭,低頭看了眼他手上的東西,說道:「沒用的,可以翻牆。」
甄宏一愣,這才想到小莫家的圍牆卻是沒多高。轉念一想,又說道:「總是聊勝於無。」
天色變成空寂的藏藍色時,門外開始漸漸的傳來嘈雜的人聲。早春的暗夜被一個個火把點燃,一陣微風揚起,光與影交錯著織繪成一幅繁忙的畫卷,忙著將一個人送到他生命終結的畫卷。
甄宏最後一次進屋的時候,望向賈老爺子的眼神有些焦急,可他只是對小莫說:「你別出來,在裡面守好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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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宏,開門,我知道你在裡面。」說話的是一位村中的長老,他蒼老又睿智的臉曾經對著小莫溫和的笑過。
「我爹呢?」甄宏在院子裡找了一圈,只有一把鐵掀還可以勉強當做武器,撿起來往地上一杵,『閌』的一聲。
「阿宏……爹在。」甄大善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疲憊,隱隱的帶著一絲厭世的味道。
「爹,你讓他們散了。」
「阿宏,爹盡力了,只是他們……」痛失愛妻,到了最後竟是連妻子的囫圇屍首都保不住,甄大善人一天之中似乎老了十幾歲,說話時連中氣都不足。
「阿宏,你開門。我們只要那個姓賈的老頭,不會動那丫頭一分一毫。」門外騷動了一下,那位長老低聲呵斥了一聲之後,又揚聲對甄宏喊道。
姓賈的老頭……待在屋子裡的小莫自嘲的一笑,被棄之如敝履後,就連稱呼都變了。
「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們!」
小莫走到門口,她不擔心,真的,因為她知道賈老爺子很快就要醒了。可是,此時甄宏高大的背影卻是讓她那顆本就沒有不安的心,更添了一份暖暖甜甜的感覺,就好像渾身上下都被三七柔軟的茸毛包裹住一樣。小莫雖然不明白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但是她很喜歡……非常喜歡。
「有人可以依*的感覺,真好。」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到門口的門沙煙羅看著小莫說道:「是吧?」
怔了一下的小莫在那雙暗金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微笑的自己,不可置信的抬手撫了一下嘴角……真的是在微笑,這種暖洋洋,只屬於姐姐的表情,她居然也可以做得到。
「別摸了。」微涼的手指搭在小莫的手上,門沙煙羅微一用力,將小莫攬到懷中,說道:「訂了契約,我便是你的。任何時候,只要你想要,我便會如他那樣擋在你身前。」
沒有月光的夜晚,清冷的暗香浮動。也不知是門沙煙罹難得正經低沉的聲音打動了小莫,還是她的心被甄宏的背影磨去了一個稜角,小莫在門沙煙羅懷中微微轉了身,問道:「為什麼選我?」
「因為你有我想要的東西,因為我需要借助你的力量,因為你是個很有趣的丫頭。」
那雙眸子中有細碎的流金在閃動,直直的看到小莫眼底,也將自己的心門敞開,小莫在那裡看到了門沙煙羅的真誠。
點了點頭,小莫說:「等過了今晚。」
那邊甄宏還在跟門外的人對峙,他執拗的態度惹惱了幾個火氣大一些的年輕人。有個聲音粗噶的人喊道:「阿宏,你倒底是不是我們左家莊的人?做什麼在這裡護著那兩個外人。」
「少說廢話!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外人。」鐵掀橫在胸前,甄宏感覺到門外的人已經蠢蠢欲動。
「別跟他廢話,咱們直接砸了門進去!」「對!這村裡不能留禍根。兄弟們,不能讓家裡的老婆孩子們被妖怪害死啊。」「是啊是啊,衝進去,燒了那老頭,左家莊就清淨了。」……
大門開始劇烈的晃動,彷彿有無數只手在把它往裡推。村人們瘋狂的撞門聲、怒吼聲,間或的夾雜著甄大善人無力的阻攔聲,這些狂亂又詭異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小莫打從心底裡泛起冷意。
原來,恐懼與惡意從人們心中被釋放出來的時候,竟是這樣的驚心動魄。
不自覺的,小莫走到甄宏身邊,伸手抓住那隻手臂。對她來說甄宏就好像一個火堆,而小莫則是飛蛾,如墨般的黑夜中只有他的身邊是明亮的、溫暖的、安全的。
甄宏正全神貫注的盯著大門,準備只要一有人衝進來,他便擋過去。忽然手臂上一熱,轉頭一看,是帶著些許驚恐的小莫。本想喝斥的話,在對上小莫難得顯露出情緒的雙眼時刻意放輕了聲音:「你在這也是給我幫倒忙,進屋去,把門拴好。」
只這一句話的功夫,大門『轟』的一聲被撞開了。最先衝進來的幾個人手中還舉著鋤頭,惡狼一般撲向小莫。那一張張扭曲的面孔慢鏡頭一般,緩緩的在小莫眼中放大。
好可怕!姐姐,這些人好可怕!不光是厭惡……還有殺氣,他們要殺死我!
輕叫一聲,小莫鬆開了甄宏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撞入一個帶著冷香的懷抱。
「不怕,有我在。」
門沙煙羅身上的香氣霎時間便充斥了整個院子,濃郁的讓人無法呼吸,空氣中漸漸浮起一層淡淡的薄霧。
那些人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標一樣,對於近在眼前的小莫和甄宏視而不見,只在那幾尺見方的一小片土地上不停的打轉。驚慌的叫嚷著,迷失了方向。
攥著鐵掀的甄宏震驚的轉過頭來,對上那雙流光溢彩的暗金色眼瞳時,呼吸一窒,聲音顫抖的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你們朝拜了百年的張氏娘娘啊。」穩住小莫的身型後,門沙煙羅輕輕的放開她。輕笑著向前走去,一步一步的,在月白色的薄霧中變作了那個悲天憫人的張氏娘娘。
「你……真是……」甄宏的眼睛死死的黏在門沙煙羅身上,脖子隨著他的腳步而轉動。
「被你們朝拜了百年?是真的啊……張氏娘娘?哼……那個女人早八輩就已經轉世投胎了,誰要做那種爛到發臭的泥巴啊。」門沙煙羅在甄宏身前站定,睨視的掃了一眼他手中的鐵掀,繼而轉身盯著那群打轉的村人,自言自語道:「現在,要怎麼玩呢?讓他們自相殘殺?還是乾脆就這樣讓他們在這裡走到死好了。」
甄宏一驚,雖說這些人確實是可惡,可他們也是與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鄉親。照門沙煙羅的意思,竟是要趕盡殺絕。
看著滿眼笑意的門沙煙羅,甄宏正要開口,就聽到背後一個雖虛弱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這是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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