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二部(下) 第三百七十一節 游南北喬三少挑刺 為民權顧議員上書
    「在過去的三年中晚生走遍了大江南北,從花城廣州到古都洛陽,從塞北到江南,一路上晚生看到了天朝的富庶,更目睹了天朝的貧窮。露天的廣場上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正大聲訴說著他在遊歷中的所見所聞。此地離國會僅一街之隔,歷屆國會召開前夕這塊聚集了諸多茶社空曠區域就會成為各地仁人志士的聚集之所。人們紛紛在此暢所欲言,既當眾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又能不花錢就引起上層人物的注意。只是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言論顯然不能讓底下的一些觀眾滿意。

    「汝既目睹我朝富庶,又何來貧窮一說?」一個身著長袍的中年男子語調尖銳地打斷道。

    可年輕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只見他冷冷地掃了對方一眼,隨即自顧自地朗聲道:「富者肥頭大耳錦衣玉食,貧者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富者家財萬貫,貧者頂無片瓦;富者喉舌遍地,貧者訴告無門。在雁蕩山與世隔絕的山谷裡,天色微亮做日工的工人一下床,做夜工的工人就躺上去,直到日頭西墜再反過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永遠不涼。冀北2、3歲的無依無靠的孩童被成批地送往塞外,在冰天雪地裡漿洗羊毛,在四處漏風的氈房裡男女混住。」

    沒有通篇長論,也沒有引經據典,年輕人用沉重的現實阻止了底下並不友善的騷動。一些人開始靜下心來聆聽他的演講,而另一些人則不甘心地爭辯道:「這些事情朝廷知道後不都為那些苦主伸冤了嗎!」

    「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對於那些山谷中草蓆包裹的屍體以及草原上散落的幼小屍身,伸冤報仇都已換不回他們的性命,再多的錢財也補償不了他們所受的苦。如果朝廷真要還世人一個公道,那就該想想如何不讓同樣的事重演。」年輕人犀利的語氣中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嚴。但他的觀點在不少人看來卻是在吹毛求疵,甚至還有些大逆不道。這不,他的話音剛落下,便立即有人不滿地反駁道:「這位仁兄口口聲聲說什麼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未免也太過計較了一些。有道是公道自在人心,正義又如何能計較遲緩呢。只要朝廷還了苦主公道,正義便得到了伸張。」

    「是啊。那些獲救的百姓不個個都對朝廷感激涕零嗎。」「雖說人死不能復生,可苦主的家人都得到了補償啊。」「有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世間為財鋌而走險的人多如牛毛,朝廷又怎麼能未卜先知呢。」「這小子分明是在譁眾取寵嘛。」「就是,就是,現在想要靠罵朝廷來出名的人實在太多了。真是人心不古啊。」

    很快的,原先對「正義」的爭論逐漸演變成了對年輕人本人人品的質疑。但那年輕人卻並沒有為底下的非議所動。正當此時卻聽遠處忽然有人高喊了一聲「高大師來了!」原本圍在年輕人面前的聽眾們立即就做了鳥獸散紛紛去聽那位「高大師」有關央行高立得失的高談闊論了。

    面對底下稀稀拉拉的聽眾,年輕人無奈地努了努嘴。多年的經驗告訴他,他的所見所聞雖然能給聽眾以震懾,但歸根結底老百姓喜歡聽的還是有「皆大歡喜」結果的故事,就算竇娥冤殺只要六月能飛雪,那便是天地正氣,就算黑心黑肺的土財魚肉鄉里,只要他最終能得到懲罰那就是法網恢恢。中國百姓的心中供奉的是「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的信條,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們就會一真等下去,無論這「正義」來得多麼的遲緩。而在中華朝百姓希望看到的「正義」也確實比之前任何一個朝代都要來得快。不過就算是如此,年輕人還是固執地四處搜羅不平之事,並不辭辛苦地通過各種方式來告訴世人。

    「承雷小友,可否賞臉上樓小酌。」一個熟悉的聲音將年輕人的目光引向了身後的茶樓。年輕人順著聲音聲音望上一望,隨即露出了陽光般的笑意拱手道:「原來是顧議員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用說,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正是喬家三公子喬承雷。多年的遊歷在他的臉上留下了諸多風霜的痕跡,但唯一不變的卻是那雙永遠充滿熱情的眼睛。擠過嘈雜的人群,喬承雷順著狹窄的木梯來到茶樓之上,卻見裡頭坐著兩個人,一個當然就是剛才邀請他上樓的顧炎武,另一個也是喬承雷的老熟人王夫之。見此情形喬承雷趕忙恭敬地彎腰行了個禮道:「晚生喬承雷見過王議員、顧議員。」

    「什麼議員不議員的。承雷小友你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生疏起來?」顧炎武連連搖頭道。而一旁的王夫之也含笑招呼道:「承雷你可別拘束,過來坐吧。」

    熟悉兩人脾性的喬承雷倒也不推辭,逕直便與二人同桌(電腦網坐道:「晚生剛才在樓下的一番言語讓兩位見笑了。」

    「哪裡,小友剛才的話字字珠璣。只可惜是對牛彈琴,不入耳又有何用。」顧炎武兩手一攤道。不用說喬承雷剛才的遭遇他與王夫之二人早已看在眼裡。

    「晚生也知道自己的演講可能收效甚微。」喬承雷低下了頭承認道,此刻他的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自嘲。

    「但總要有人將實情公之於眾,不是嗎?」王夫之以鼓勵的目光接口道。

    「公之於眾又能如何?君不見現在我中原上至內閣下至百姓眼裡除了錢還是錢。」顧炎武以看穿了似的口吻說道:「為了我,無論是皇帝還是叫花子都可以放任殘酷的剝削,道德的敗壞,這本來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關係。」

    「寧人,你太悲觀了。」王夫之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是悲觀而是現實。我在歐洲是曾不止一次聽聞『人性本惡』之說。為此還同西洋學者進行過大篇的辯論。但如今看來我中華君民倒是將『人性本惡』一說活靈活現地演繹了出來。」顧炎武略帶刻薄地說道。

    「難道這就是禮崩樂壞?」喬承雷湊上前問道。他這幾年的所見所聞讓他不得不對中華帝國光鮮的外表產生了質疑。

    「應該是盛世下的禮崩樂壞。」顧炎武跟著紀正道。但他在說這話時卻並沒有帶上其一貫具有的嘲諷語調而是出乎意料的冷峻。

    盛世下的禮崩樂壞王夫之不得不承認顧炎武的形容一針見血。只不過這種「禮崩樂壞」並非是在促使盛世崩潰,恰恰相反是盛世的出現伴隨著「禮崩樂壞」。甚至在一些地方種種跡象還毫不客氣地表明正是這種「禮崩樂壞」推動了當地經濟的繁榮。也正因為如此,一切原本真切的道德標準幾乎在一夜之間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試想當一個民風淳樸卻極其貧寒的村子看著另一個村子通過拋棄禮儀廉恥而一夜暴富,人們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此刻無論是激進的顧炎武,還是沉穩的王夫之,亦或是年輕的喬承雷都深深地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知所措感。他們當然不知道資本主義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現象,一方面它推動了經濟的發展,使一個民族國家走向強盛,但另一方面它同時也抽掉了這個民族天然的生存基礎和敗壞了這個民族人民的道德的和身體的健康。須知在這種制度中,資本對利潤率或剝削率的追求是一種生存條件,因此一旦資本在一個國家佔據了主導地位,人們總是會發現生產過程中的殘酷剝削、社會狀況的大大惡化、以及國民健康總體水準的急劇下降。

    就這一點來說,就算顧炎武、王夫之等人尚還不清楚什麼是資本主義,也不知道什麼是「剩餘價值」,心中的直覺卻在提醒他們是該做些什麼的時候了。如果放任目前的這種趨勢繼續下去,堂堂的禮儀之邦早晚會被那日漸膨脹的貪婪吞噬。想到這裡王夫之不由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現場沉悶的氣氛道:「無論如何,我朝正在日漸走向強盛這總是不爭的事實。可如何在盛世中保持民風淳樸卻是歷朝歷代都需要面對的難題,亦是吾輩所要肩負的重任。」

    「民風淳樸老夫是不敢奢望,不過要是能確立下民權倒是也算是功德一件。」顧炎武認真地說道。

    「民權?」對於顧炎武有關民權以及人民主權的言論喬承雷也是早有耳聞的。但是由於這些論點一直有「大逆不道」之嫌,因此在中華帝國的士林之中影響並不大。

    「是的。只有確立了民權才能制約個人對他人的過度剝削,同樣也能約束受剝削者的過激之舉。」顧炎武揚起頭撫摸著鬍鬚說道。

    「可是朝廷不是已在《憲誥》之中宣佈『民為邦本』的國策嗎?」喬承雷不解地問道。

    「不確立民權,何來的民為邦本?亦或是說朝廷如何證明民為邦本的國策?」顧炎武冷哼道:「想那黃太沖當初在國會上信誓旦旦地宣稱要民為邦本,現在呢?」

    「哎,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太沖為相五年,體恤百姓,政通人和。只是有些事是身在其位不得不為罷了。」王夫之微微搖頭道。

    「嗯,頭兩年確實是如此。至於如今嘛,恐怕我們的首相大人這會兒想得最多的還是他的中央銀行或是他的黨魁寶座吧。還真應了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顧炎武不無揶揄地嘲弄道。

    聽到這裡王夫之只得向好友報以了一個無奈的苦笑。事實上比起顧炎武來,王夫之更能深切地感受到黃宗羲目前咄咄逼人的氣勢與野心。這也難怪,陳家明的落馬以及內閣換屆的臨近使得中華帝國的政界充滿了動盪。更何況對於黃宗羲本人來說,就算這次能連任成功,未來的五年也將是他最後的首相生涯。尚未達到花甲之年的黃宗羲當然不能接受自己的政治生涯如此快地結束。因此國會議長一職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新目標。只是雖然之前有過陳邦彥的先例,但黃宗羲在復興黨內卻並沒有陳邦彥那般的威望和資歷,特別是復興黨中的嶺南一系更是因為黃宗羲在經濟上的政策與其心存間隙。在這各情況下便不難想像黃宗羲會利用目前尚在手中的首相大權在復興黨內鞏固自己的地位。

    眼見王夫之一臉無辜的表情,顧炎武卻並不打算給好友「面子」。卻見他努了努嘴不滿地說道:「不過而農啊,正是因為你們東林黨的無能才讓黃太衝他們現在有那份閒心窩裡鬥呢。就目前來看,我們的首相大人根本就不擔心這次的大選。」

    被指責為「無能」的王夫之卻甘之如飴地笑了笑道:「寧人教訓得是。其實東林黨也很希望能讓復興黨那邊擔憂一回,只可惜每每總是事與願違。」

    「哼,以己之短攻敵之長當然不會有好結果。」顧炎武說到這裡突然回頭向喬承雷建議道:「承雷,他們內閣既然每五年都要來一次總結,那咱這裡也給他來一次總結。不過這內容嘛,自然不能是什麼去年又打了勝仗,或是今年貿易額又提高了多少。我看咱就將你這幾年一路上所見的不平之事編撰成冊如何?」

    「這個主意好啊!不瞞先生,晚生是早有這打算的。相關的素材也整理得有一大籮。只是至今不有出版社肯反這些東西出版罷了。」喬承雷狠狠地說道。顯然這些年他所碰到的釘子著實地不少。只是他並不知道,倘若他不是喬家的三少爺,他所碰到的就不止是「釘子」那麼簡單了。

    「誰說要出版了。老夫是要將這份報告在國會上公之於眾。怎麼說這也算是同內閣前後呼應吧。」顧炎武說到這裡又回頭向王夫之問道:「而農,這事你怎麼看?東林黨可是在野黨啊,倘若也同執政黨一個鼻孔出氣,那還叫什麼在野黨?」

    顧炎武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夫之也只能欣然應允。更何況正如其所言,論政績、論影響東林黨都不是復興黨的對手,加之海軍在太平洋、印度洋上的接連獲取的勝利都為復興黨再次問鼎執政黨寶座奠定了基礎。留給東林黨的有利籌碼似乎只有揪錯了。眼看著顧炎武與喬承雷興致勃勃地商討著具體事宜,王夫之的心中不由地萌發出了些許的感慨。眼前的二人不約而同地都對當權的勢力充滿了厭惡,卻同時又被他們所厭惡的勢力所保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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