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邊楊緋兒忿忿不平於中華政府暗中給自己使絆子的同時,這邊她的丈夫陳家明卻同內閣首相黃宗羲一同出現在了女皇位於湯山的行宮之內。眼見著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女皇的御駕也越發的沒有離開湯山的意思。於是乎湯山的行宮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中華帝國的中心。皇帝駕臨之處即為皇權所在。這是任何一個朝代都通行的規矩。只不過孫露並沒有像那些原本該君臨天下的滿清皇帝那樣將整個統治機構搬到他們所處的避暑行宮。事實上帝國的統治機器此刻依舊在南京城內有條不紊的運行著。孫露清楚的知道作為一個帝王,她該做的是站在機器旁觀察機器的運轉情況、指定工作的方向與計劃。而非跑過去手把手的教那些「齒輪」、「螺絲」如何運行。因此孫露將日常的管理工作都委託給了帝國的首相來處理。而無論是先前的陳邦彥還是現在的黃宗羲都是難得的合適人選。他們既能心領神會女皇的想法,又能游刃有餘的周旋於派系鬥爭之間。特別是前者更是尤為的重要。
不過在外人羨慕於黃宗羲聖眷正濃的同時。他本人卻有著諸多不為人知的煩惱。誠然現在的首相制讓他手握重權,但仍有許多地方卻是連他這個首相都插的不了。例如帝國在海外的攻略,例如帝國的金融市場。更為重要的是孫露是個有主見、有抱負的君主。她比之前任何一個朝代的開國之君都要清楚自己的想要建立的國家究竟是個什麼模樣。而非簡單的「太平盛世」、「萬邦來朝」這一類空洞的口號。故而在這種情況下做一國之首相可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因為黃宗羲所要扮演的並非姜尚之類的導師一般的臣子。而是以自己的才華來描畫君主所廟宇的藍圖的臣子。明白人都知道前者雖然辛苦,可後者更為難做。
想到這裡黃宗羲不由暗自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陳家明。發現對方此刻正在閉目養神,似乎渾然不覺自己的目光。當然反過來說剛才黃宗羲閉目養神之際對方也可能以相同的神態打量著自己。甚至得出相同的結論。不過他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又再一次的閉上了眼睛。直到宮娥為二人上茶先前的沉寂才隨之被打破。
「陛下來湯泉避暑。黃首相這段日子留守京師可真是辛苦了啊。」端起茶杯陳家明客氣的向對方招呼道。似乎剛才沉默根本就沒有發生過。
「不過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罷了。怎比得上陳會長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呢。」黃宗羲打著哈哈道。不同於整天將爵位掛在嘴上的楊夫人。中華朝官員在正式場合更多稱呼的是對方的官職而非爵位。畢竟自從商賈能通過議會推薦及捐款獲得爵位之後,爵位這東西的含金量就小了許多。
「家明不過只是一介商賈。哪裡談得上運籌帷幄。要說決勝千里那也是陛下的功勞。」陳家明放下茶杯朝天拱了拱手道。
這樣的態度是陳家明一貫的作風。為此他朝野上下博得了謙謙君子的美名。不過就黃宗羲本人來說他可從來不認為這位陳會長真是一個大公無私的人。如果是那樣的話。他頭一件該做的事就是讓出商會會長的位置然後安安份份的做個富家翁。當然黃宗羲也從來不指望陳家明會如此慷慨的讓出一切退出舞台。他聖眷正濃而且根基深厚。不像自己雖身處高位卻處處得受制於人。身為讀書人的自傲讓黃宗羲不想承認自己嫉妒一個商賈。但有些事不是承認或不承認就能改變的。
好在黃宗羲深信盛極必衰的道理。而現在無論陳家明如何的韜光養晦,他都已無法掩蓋那逼人的鋒芒。正是這一點讓黃宗羲等官僚至今仍能保持冷靜的態度對待陳家明與香港商會。於是他當下便調整了心態。自動將話題轉到了今日面聖的目的上來:「陳會長過謙了。遠的不說光是這次國債的發行就足夠讓陳會長留下千秋美名。更不用說商會這些年為朝廷攢下的那些財富了。」
「發行國債是女皇陛下的聖明決定。而在下只是奉了皇命執行而已。」陳家明淡然的說道:「至於首相大人所說的那筆財富嘛。恕在下直言朝廷的財產在國庫而非銀行的金庫。所以就算是親兄弟也得明算帳啊。」
聽陳家明這麼一說黃宗羲的臉上立即閃過了一絲陰霾。哼,憑你個小小的商會也敢同堂堂的朝廷平起平坐。鎮海公啊,鎮海公啊。我說你膽子也越來越大了啊。不過想歸想黃宗羲卻並沒有將這一不滿給表現出來。相反他還面帶微笑著順著對方的言辭附和道:「陳會長所言及是。這日後朝廷的財政還得需要商會多多擔待才是啊。」
「首相大人客氣了。」陳家明微微欠身道。其實他又何嘗清楚坐在自己身邊的黃宗羲在想些什麼。那筆所謂的財富其實就是指香江銀行金庫中存放的黃金與白銀!
這其中除了有香江商會本身的一筆流動資金外。更多的則是來自帝國各地的存款。由於香江銀行是帝國資格最老信譽最高的銀行。因此吸引了來自全球各地的帝王、貴族、財閥將自己所積累的財富存入她的地下金庫。截止到目前為止香江銀行金庫中的資金儲備早已超過了帝國國庫與女皇內簾的總和。說其為世界的金銀窖一點都不為過。
歷來銀行的金庫都是盜賊們夢寐以求的目標。不過在中華朝紅著眼睛盯著金庫的可不止是江洋大盜們。還有身處朝堂的一干內閣大臣。雖說中華朝有著比之前任何一個朝代都要多的開源門道。可是需要花錢的地方同樣也是世界第一。從興修水利到興辦學校、從賑災救援到移民開墾、還有對外武力壓制、開發新技術等等一系列的項目都需要花錢。外界的人都眼巴巴的看著中華朝如日中天以為國庫裡的金銀財寶就像小山一樣堆得高高的。其實他們哪兒知道帝國財政部一手收錢一手付錢的辛苦。另外中華朝自立國以來一直都對貨幣的發行有著嚴格的控制。就算財政部的壓力再大。朝廷的赤字再多。也只是靠國債來緩解。而不是像前朝那樣肆意濫發貨幣。這就更加激發了內閣大臣們對香江銀行的讒涎。
只要把香江銀行弄到手,以後就再也不用為錢的問題煩惱了。那些朝中大員們想必一定是在心裡對佛祖求了上千遍了吧。陳家明在心中如此嘲弄的想道。在他的眼裡那些所謂的士大夫其實都是些短視之輩。他們根本不懂得什麼叫金融、什麼叫集資。成天就只知道用手中的權勢來殺雞取卵。就算現在將香江銀行交給他們。不出十年他們便能將那筆天文數字的財富敗個精光。這當然是他不想看見的。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陳家明肯這麼做,身為香江銀行真正創始人的弘武女皇陛下也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然則外界的人又怎會瞭解這其中的奧秘呢。就連眼前黃宗羲都當自己是抓著錢不放的宵小之輩。想到這裡陳家明的心頭泛起了一陣苦澀。香江商會是他的心血。同樣也是戴在他脖子上的枷鎖。他放不下自己的心血,同樣也不知道如何卸下這個枷鎖。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著孫露的指示一步步的走下去。而人主的這次面聖也可算是對長久以來困擾內閣與商會的銀行問題做一個了結。
正當陳家明與黃宗羲各懷著心事的坐著喝茶之時。門外來了一個身著綠色宮裝的女官向他們行禮道:「兩位大人請隨妾身這邊來。」於是兩人在對視了一眼後便起身隨著那女官來到了女皇設在行宮之內的御書房。
一走進這間環境清幽的房間陳家明與黃宗羲便同時嗅到了一股幽幽的檀香味。兩人都知道這些年只要是遇到重大問題女皇都會在書房裡點起檀香。據說是為了平復情緒。聯想到今日將要談的那項議題。兩人下意識的就打起了精神。跨前一步齊聲行禮道:「臣黃宗羲,臣陳家明參見陛下。」
「兩位平身。坐吧。」孫露幹練的向面前的兩位臣子示意道。待見兩人坐定後,她便開門見山的說道:「朕今日召卿等前來乃是為了銀行之事。兩位卿家應該都清楚朕一直以來就有建立中央銀行的打算。而卿等一位是帝國的財政尚書、另一位是香港銀行的行長。對帝國目前的財政金融狀況是最有發言權的。所以朕想聽聽你們的意見。帝國現在是否合適建立中央銀行?」
雖然陳家明與黃宗羲之前早已知曉女皇會在今天同自己商討有關建立中央銀行的事。但此刻面對女皇直白的詢問兩人還是在不經意間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雖然這是一項重要的決策。但對黃宗羲來說卻是他期待已久的決策。早在當年女皇提出中央銀行的概念之時他就已經被深深的吸引了。若非是在當時銀行剛剛建立不久朝廷對此缺乏經營經驗。黃宗羲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建立中央銀行將這一新生事物收納入內閣的管轄範圍了。
此刻在另一邊陳家明同樣也期盼著中央銀行的設立。不過是出於中華帝國的金融發展著想。而且依他的設想最合適的方法應該是將現在的香江銀行改為中央銀行。想到這裡他便率先拱手進言道:「陛下,臣以為目前朝廷已經有了建立中央銀行的條件與時機。」
「臣附議。」黃宗羲沉聲應道。對於建立中央銀行的決議兩者早就達成了共識。因此擺在面前的問題是具體實施的方案。
於是同樣明白這個道理的孫露跟著便拋出了更為實質性的問題:「嗯,那二位以為該如何建立中央銀行呢?」
「回陛下,臣以為該由財政部組織專人設立銀監衙門負責組建中央銀行。」黃宗羲起身搶先一步進言道。
「陳卿你以為呢?」孫露聽罷回頭向陳家明問道。
「陛下,臣贊同由財政部設立銀監衙門。不過臣以為中央銀行最好還是由目前的香江銀行來擔任。」陳家明跟著起身拱手道。
「陳會長,香江銀行可是香江商會的私產如何能充當中央銀行?難道會長想將香江銀行獻給朝廷?」黃宗羲側過頭來反問道。他當然不相信陳家明會那麼做。因為就算他本人肯將香江銀行獻給朝廷也沒權利那麼做。眾所周知香江商會同樣也是皇室的私產。
「黃首相誤會了吧。將香江銀行改編為中央銀行並不代表就要將其獻給朝廷。」陳家明直起了身子回答道。
「如果不將香江銀行收歸國有。那所謂的中央銀行同目前的商業銀行又有何不同呢?」黃宗羲言辭犀利逼問道。
「如果只是單純的將銀行收歸國有就算成中央銀行了。那朝廷建立中央銀行又有什麼意義呢?」陳家明的態度同樣強硬。
「既然是中央銀行當然是該收歸國有由朝廷專員管理。畢竟中央銀行日後將掌管國家的經濟命脈。怎能歸私人所有?」黃宗羲義正辭嚴的說道。
黃宗羲的這一觀點不僅是在中國。恐怕在這個時代的歐洲等國都會得到多數人的一致附和。然而站在他身旁的陳家明卻不為所動。他似乎有更為充足的理由堅持自己的觀點。只見他回過頭注視著比自己年長的帝國首相以理直氣壯的口吻說:「誠然中央銀行的職責在於為國家監管帝國的商業銀行,發行貨幣。可是如果只簡單的將一個商業銀行收歸國有就算成立中央銀行了。這同直接把儲戶的錢塞進自己的口袋有什麼不同。」
「陳會長的意思是朝廷會貪墨百姓錢財嗎?」黃宗羲瞪著眼睛責問道。顯然陳家明的話語刺到了他的自尊心。
「首相大人不要誤會。在下只是實事求是而已。無論朝廷是否有這個想法,是否派遣清廉的官員負責此事。都無法改變這一做法的實質。」陳家明不為所動道。
面對兩個臣子在自己面前的這番針鋒相對。孫露只是靜靜的坐在案牘的背後。她不僅是在傾聽臣子們的爭辯。同時亦在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以及每一瞬間表情的變化。事實上對孫露來說後者比前者更為重要。因為對於兩人所爭辯的內容她早已瞭然於心。而她真正想看的是在爭辯內容背後的東西。終於孫露的嘴角揚起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