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二部(下) 第二部 第三百二十一節 小酒館韓帳房醉酒 英武殿夏將軍答辯
    相比大人物們的運籌帷幄,在這個風雲變換的時代小人物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悲歡離合。由於不像後世那般受溫室效應的影響。弘武十四年十一月的江南大地早已被一片雪白所覆蓋。南方的冬天雖不及北國的冰天雪地卻有著一骨子鑽人骨髓的濕冷寒氣。這一日吳淞港內依舊像往常一樣停泊著大批的船隻。那一面面具有中國特色的竹架風帆遠遠望去就像一隻隻停在水面上的白色蜻蜓。剛剛下完工的苦力們照例一頭鑽進了碼頭巷間的一家簡陋的酒坊。在這種濕冷天氣沒有比一碗溫熱的黃酒更能舒解碼頭苦力一天的辛勞了。

    不過此刻的酒坊之中有一個人顯然不是為了暖暖身子或是輕鬆一下而來。只見他獨自一人窩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之中,面前油膩的方桌上橫七豎八的擺著五六個酒瓶。任何一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能聞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沖人酒氣。然而當人們看清此人的面容之後,原本的厭惡之情很快就會被一臉的驚訝所替代。因為他們發現眼前這個醉醺醺的漢子正是碼頭上最老實的韓帳房。而這個公認只要喝一口酒就會臉紅的酸書生此刻卻抱著一堆酒瓶子喝得酩酊大醉。

    「咳,掌櫃的,你說韓帳房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醉成這樣?」一個不明事由的酒客瞪大著像見了鬼似的眼睛向酒坊的老闆打探道。

    「怎麼你不知道嗎?韓帳房老婆跟人跑啦!」酒坊老闆回過頭回答道。似乎是為了怕刺激對方他還故意壓低了聲音。

    「跑了?什麼時候的事?」另一個好事之徒跟著湊了上來問道。

    「就在前幾天吧。聽說韓帳房從京師回來後就發現老婆不見了。後來不知是誰告訴他看到他老婆同一個長大鬍子的漢子上一條去南洋的船。這下可好,你瞧這老實人就變現在這模樣了。」酒坊老闆略顯八卦的向周圍的好奇者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眾人異口同聲的點頭道。隨即又聽人追問了一句道:「哎,他老婆是不是那個喜歡在髮髻上插紅花的小娘子。」

    「可不是嘛。就是那個女人。」一個苦力模樣的男子酸溜溜的說道:「不過這種事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那些個娘們不就是喜歡同跑船的一起跑路嘛。」

    此人這話一出立即就引來了周圍眾多碼頭苦力的一致附和。從他們的表情上來看這樣的事情在碼頭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相比一輩子在碼頭上搞貨賣力氣的苦力。「見識廣博」又時常帶回些新鮮玩意兒的水手顯然在這裡更能受女人們的歡迎。不過韓半瓶的情況多少有那麼點特殊。這不立即就有人開口反駁道:「別瞎說了。韓帳房是什麼人。人家可是堂堂的秀才啊。是在行會裡當差的帳房哪兒是咱這些人比得的。」

    「對啊,掌櫃的你莫不是聽錯了吧。」

    「是啊,韓帳房對他老婆可是出了名的百依百順從不打罵動粗。這樣的好人老婆怎麼會跑掉呢?」

    面對越來越多的質疑酒坊老闆不禁有些犯惱起來,卻見他漲紅著臉爭辯道:「韓帳房當然是好人。可這世道是好人又怎樣。踏踏實實做好人就能陞官發財了嗎?告訴你們拐走韓帳房老婆的那個傢伙可是在京師中華門販債券賺了一大票的機靈人。」

    酒坊老闆這話一出,立刻就封堵住了所有人的質疑。這些苦力雖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但在碼頭的耳融幕染下自然是知道「中華門」三個字意味著什麼。於是剛才還問得起勁的眾人立即長吁短歎著四散了開來。在他們看來有些事情是爭也沒有用的,因為這就是「命」。在金錢的面前有些人連忠孝都可以拋諸腦後,更何況是夫妻之情呢。

    而正當酒坊裡的食客起勁的談論著這場令人憤慨而又無奈的事件之時。作為當事人的韓半瓶卻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似的將酒當作白水一樣往他那早已發麻的嘴裡灌。就這樣兩三口之下又一瓶黃湯下肚。韓半瓶撒氣似的把酒壺一甩衝著酒坊老闆嚷嚷道:「掌櫃的再來一壺!」

    眼見韓半瓶喝成了這副模樣,饒是那酒坊老闆再怎麼想賺錢此刻也忍不住向其勸說道:「韓帳房還是少喝一點吧。老婆跑就跑了吧。為這事喝壞了身子可不好。你今天(網,電腦站經喝得夠多的了。」

    「少廢話!什麼喝了不少!連你也瞧不起老子嗎?」雙眼通紅的韓半瓶說罷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了錢袋往桌上粗魯的一摔道:「這些錢夠付這裡所有人的帳了吧?」

    「夠了。足夠了。」酒坊老闆兩眼閃著貪戀的光芒掂了掂錢袋道:「還有的找呢。不過剛才你打碎的瓶子可也得記在帳上啊!」

    韓半瓶絲毫沒有在意酒坊老闆的最後一句補充,在聽到還有找時,他立即滿嘴酒氣的擺手道:「不用找了,剩下的全給我打酒打包。」

    眼見韓半瓶出手如此大方,酒坊老闆自然是眉開眼笑。而其他受益者固然為有一頓免費酒水感到高興。卻也忍不住向請客者投去了憐憫的目光。「哎,你說韓帳房是不是瘋啦?」一個年輕人小聲的向自己的朋友嘀咕道。而他的朋友也立刻以抱以相同的口吻附和道:「我看也是。」

    正當此二人嘀咕之際,酒坊老闆已經手腳麻利的打好了燒酒。只見韓半瓶一把接過了酒瓶踉踉蹌蹌的走到了門口。卻突然把身一回向著正要數錢的酒坊老闆問道:「掌櫃的你剛才說踏踏實實做好人發不了財?」

    被韓半瓶突然這麼一問的酒坊老闆先是怔了一下,隨即便苦笑著回道:「至少在這裡是吧。那些凱旋而歸的提督們不也是個個殺人如麻。」

    「那女人真的很喜歡錢嗎?」韓半瓶依在門口又問道。

    「我不是女人,我也愛錢。」酒坊老闆粗俗卻不乏厚道的答道。他的話立即引起了在場人等的一片哄笑。這些人或許沒讀過書。或許在某些人眼裡只是些不知禮儀廉恥的白丁,但他們無疑是誠實的。也是寬容的。

    「哦,是這樣啊。那等我日後發了財,身邊一定也能美女如雲了吧。」韓半瓶說罷便放聲大笑著離開了酒坊。

    望著韓半瓶那近乎瘋癲的背影。酒坊老闆先是一楞隨即便搖著頭喃喃自語道:「看來確實是瘋了啊!」

    毫無疑問此刻的韓半瓶在眾人的眼裡是一個倒霉的丈夫、一個失意的酒鬼,一個可憐的瘋子。但韓半瓶卻清楚自己既沒有醉也沒有瘋。事實上他比剛才酒坊裡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清醒。如果勤勞換不來財富。如果誠懇換不來尊重。如果不事生產的投機者能被人頂禮膜拜,那他韓半瓶又有什麼理由繼續恪守忠孝仁義。

    「騙子!都是一幫道貌岸然的騙子!」韓半瓶猛的又灌了口酒咒罵道。可他那被酒精浸紅的雙眼卻在剎那間迸發出了異樣的光芒。既然這世上充滿了投機的騙子。那又何必在乎再多自己這麼一個呢。只要有那份東西自己就一定能上演一出令那些大人物們瞠目結舌的好戲吧。只要一想到那個從京師帶來的包裹,韓半瓶渾身上下就像被火炙燒一般燥熱。不。此刻的他本身就是一團火,一團由仇恨與憤怒揉煉而成的烈火。

    三日後的清晨,吳淞港照例又迎來了繁忙的一天。可漕行帳房的一個位置卻始終空空如也。誰都不知道位置的主人他去哪兒了。帳房的管事在向其他人盤問無果之後,隨即便開始打算為了這空位置找新主人了。冬日的暖洋柔和的撒在碼頭堆積如山的貨物上。遠處傳來了船隻進港的鐘聲。

    一個無名小卒離開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崗位。另一個無名小卒卻正在踏上屬於自己的位置。雖然夏完淳已然晉陞為了准將。但在朝中大臣,甚至國會議員的眼中他也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而已。遠征軍在西伯利亞所取得的成果在帝國其他殖民地的成績面前就像燭火對烈日一樣,絲毫引不起朝中大員與在野財閥們的興趣。

    雖然心裡十分清楚外界對開發西伯利亞的一些負面評價,以及對自己准將身份的種種質疑。但這絲毫沒有讓夏完淳踏入英武殿時表現出任何的侷促或畏縮。這一來是因為他對女皇的決斷充滿了信心,二來則是夏完淳知道自己的肩上還擔負著戰友們的重托。為了不讓遠在凍土的戰友們的心血白費,他必須得要完成眼前的這樁任務。

    「夏將軍。根據報告上所言,此次衛拉特汗國同沙俄以鄂畢河為分界線。沙俄控制河西岸,衛拉特汗國控制河東岸。可是依照軍部的計劃蘇赫巴魯不是應該帶領准格爾人在烏拉爾山以西立國嗎?如果老夫眼睛沒有花的話這鄂畢河在地圖上顯示應該是在烏拉爾山的東麓不是嗎?」大殿之上工商尚書羅勝率先發出了嚴厲的責問道。

    而夏完淳卻似乎是早料到了對方會有這麼一問。只見他不緊不慢的拱手回答道:「回羅尚書。就目前來說衛拉特汗國確實僅限於烏拉爾山以東。而我軍也只能算是剛在該地區站住腳而已。」

    「年輕人你是個誠實的人。」羅勝聽罷點了點頭讚賞道。如果按照前朝武將的習慣碰上這種情況就算不吹個斬敵上萬。也得在疆域劃分的問題上耍點小手段。例如辯稱衛拉特汗國在烏拉爾山以西的北冰洋上擁有出海口。然而夏完淳既沒有誇大戰功,也沒有為疆域的劃分問題做任何的詳解。而是十分詳細的將真實狀況原原本本的公佈給了在場的眾人。當然如果夏完淳好大巧若拙喜功或是想要遮蓋真實情況的話,那他得到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因為對於西伯利亞那邊的情況羅勝心裡也多少有那麼一點兒數。不過讚賞歸讚賞。羅勝接著便將更為嚴厲的質問拋出來道:「不過這是否可以理解為爾等這次的行動在實質上是失敗的?因為陛下當初允諾蘇赫巴魯的封地可是在烏拉爾山以西的啊。」

    面對羅勝發出的刁鑽問題。夏完淳依舊是不為所動的冷靜道:「根據陛下當年的計劃諾蘇赫巴魯應該將勢力發展到烏拉爾山以西。而我朝則與他們以葉尼塞河與鄂畢河為界。而今衛拉特汗國已立,我軍也在托木斯克與葉尼塞斯克設下了基地。因此計劃至此只完成了一半而已,要完成下一半的計劃就必須進一步鞏固我軍在當地的駐防。」

    「鞏固駐防?老夫是否可以將此理解為向西伯利亞增兵?」羅勝眉毛一挑反問道。

    「是的,尚書大人。憑現在遠征軍一個團的編制固然能威嚇當地的土著。但我朝想要在西伯利亞站穩腳跟。乃至繼續西進。光靠這麼一點的兵力是遠遠不夠的。」

    「遠遠不夠,夏將軍你好個獅子大開口啊!」這一次發話的是外務部的李尚書。卻見他冷笑著向夏完淳搖頭道:「你們這些將軍總是張口閉口的說要武力壓制,根本不體諒後方補給的壓力。依老夫看我朝既已取得了先機。而那些個羅剎人也敬畏我天朝的威嚴。不如就讓朝廷派使節前往沙俄通過外交手段來迫使對方做出讓步。」

    在聽完李啟新的這番見解之後,在場的不少官員都跟著點頭附和起來。顯然在他們看來李啟新的建議十分符合禮儀之邦的一慣作風。然而同樣進士出身的夏完淳卻根本不吃這一套。卻見他不依不饒的反駁道:「尚書大人,外交手段也是建立在強大的軍事基礎上的。如果我軍沒有在托木斯克與葉尼塞斯克給了羅剎人不小的教訓。恐怕俄主到現在都不可能回復朝廷的國書吧。」

    「你,你的意思是說,朝廷在西伯利亞取得的成績以及羅剎人恭順的態度都是爾等的功勞嗎?」李啟新吹鬍子瞪眼的責問道。事實上這次羅剎人的表現也確實讓外務部尷尬不已。須知原先外務部一直以羅剎人野蠻不遜為理由來解釋先前幾份國書在沙俄石沉大海的原因。可誰知道這真打了起來那些個五大三粗的羅剎鬼子竟如此不堪一擊。而俄主更是在失了兩座城池之後便忙不迭的派人求和來了。

    「不敢。末將等只是照命令辦事而已。如果沒有後方的支援。我軍現在可能連葉尼塞河也到不了。」夏完淳謙遜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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