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羅威在波蘭對沙俄的訂單欲迎還拒之時。夏完淳亦懷揣著一路收集的西伯利亞資料回到了久別的國都南京。同托馬斯一樣剛下船的夏完淳同樣感受到了南京空氣中所散發的異樣氣氛。毫無疑問眼前的帝都市南京遠比十年之前更能讓夏完淳覺得震撼。十年的建議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財富儼然已經將眼前的這座都城打造成了世界上最大最富有的城市。兩三層樓高的奢華別墅充斥著富裕的東區。而在工匠聚居的西區街面上到處是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些高級茶社內不僅能品到最高檔的茶,還能為獵奇者及外夷提供來自大洋彼岸的咖啡。然而不管是腰纏萬貫的富翁還是躲在街腳伸乞討的乞丐,夏完淳從他們的臉上無一例外的都獨到了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浮躁。這種氣氛讓剛剛回到南京的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可究竟是什麼讓自己如此不舒服他又說不上個原由來。
「難道說是我在蠻荒之地待久了已經不適應中原的生活了嗎?」夏完淳一邊在心中苦笑著自問,一邊乘坐著繪有軍部銀色盤龍標誌的馬車徑直入了皇城。相比快速擴展的南京城地處中心的皇城這些年的發展明顯要遲緩得多。就面積上來說十年來南京皇城並沒有任何變動。而其內部的裝飾雖氣勢非凡但相對於中華朝威震四海的實力而言還是略顯樸素了一些。但這並不代表身為皇帝的孫露就喜歡搞「勤儉節約」的把戲。同許多女性君主一樣孫露喜歡華麗的服飾,瑰麗的珠寶、珍貴的字畫以及各種新奇的玩意兒。或許正如後世的一些歷史學家所評價的那樣「弘武女皇擁有帝王的品位,卻沒有打造聖跡來彰顯豐功偉績的興趣。」不過這秒是處於何種原因。至少眼前的皇城給了夏完淳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就像闊別多年的遊子重新返鄉一般。
「臣夏完淳參見陛下。」簡潔的軍禮體現出了施禮者與受禮者幹練的風格。當然這並不是說孫露故意優待於武官。而是文官體系根本不屑於接受這樣的「優待」,更有甚者還會覺得這種優待是對他們身份的一種侮辱。對此孫露無意與文官就禮節上的分歧產生衝突。於是也就造成了而今中華朝在朝禮上文武分家的局面。
「卿一路辛苦了。坐吧。」龍椅上的孫露滿意的瞅著一路風塵僕僕趕來的受將點頭賜座道。
「謝陛下。」夏完淳在致謝之後並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將懷裡的一份文書上呈給了女皇道:「這是臣與袁將軍關於西伯利亞的報告。臣等此次雖助蘇赫巴魯立了國。卻未能越過烏拉爾山,還請陛下降罪。」
孫露接過了文書卻並沒有立即打開就看。只見她將文書往桌上一擱,寬容的向夏完淳說道:「朕從來都沒指望能在西伯利亞一戰定乾坤。更何況這麼容易就滿足猛虎可汗的需求不是太便宜那幫韃子了嗎?倒是卿一去北國十年,這會兒回來一定想家了吧。」
夏完淳沒想到女皇一上來並沒有詢問西伯利亞的事,而是直接同自己嘮起了家常。有些手足無措他先是楞了一下。既而便必恭必敬的回答道:「陛下,自古忠孝難兩全。兒女親情也只好暫且擱下了。」
「卿對國家的忠誠讓朕深表欣慰。不過思念親人乃是人之常情。卿難得回京一次還是先回家探望一下父母妻兒吧。」孫露點頭寬聲道。
然而夏完淳卻態度頗為堅決的謝絕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不過還是先容臣將西伯利亞的情況向陛下稟明再回家探親。畢竟臣的雙親及妻兒都在遼東。這一來一回恐誤了公事。」
耳聽夏完淳這麼一說,孫露臉上的笑意不由變得更濃了。只見她擺了擺手道:「朕已經著人將卿的家人接來京師。所以卿莫要擔心回家一事會耽誤公事。」
「陛下您……」夏完淳聽罷驚訝的抬起了頭道:「可……可是臣的父親。」
「令尊已經為他過去做過的事會出了代價。而卿的表現也足以讓朕簽下特赦令。所以卿現在可以安心回去同家人團聚了。」孫露柔和的一笑道。
孫露雖然說得是輕描淡寫,可在夏完淳聽來卻是恩重如山。只見他漲紅著臉哽咽著向女皇下跪叩首道:「陛下龍恩臣粉身難報。」
眼見夏完淳如此激動,孫露心裡也是感慨萬千,「庚寅事變」已經過去十年了,雖說孫露從未有過將此事擴大化的意圖,更不希望因此牽連到相關人等的下一代。但「庚寅事變」的陰影卻始終像跗骨之蛆一般留在了每一個當事人的內心深處。想到這裡孫露調整了一下心態。向著夏完淳欣然頷首道:「卿起身吧。三日後的朝會上朕會同內閣與軍部一起詢問西伯利亞的情況。卿回去後要做好準備。」
「遵命,陛下。」夏完淳腳下一個立正敬禮道。
話說這邊孫露勸說夏完淳先回去同家人團聚。另一頭董夫人就已經在門外向提醒女皇下一步的日程安排了:「陛下,幾位議員都已經到了。」
「唔,知道了,擺駕養心殿。」孫露聽罷點了點頭果斷的下令道。作為一個君王而今的孫露並不是什麼政事都她來需要親歷親為。中華朝繼承了前朝內閣的擬票制度。在進一步簡化了整個過程的前提下。還適當的縮小了皇帝批紅的範圍,有關各類雜務奏章直接由內閣批示。至於各種所謂的奇跡、神諭之類荒誕不經的奏章更是沒有任何擺上御案的機會。甚至上奏者還會為上奏這些浪費國家資源的東西遭到內閣的嚴厲懲處罰。
雖然早朝的頻率被減少,批紅的範圍被縮小,但這並不代表孫露就此可以過上逍遙的生活。事實上弘武女皇的每日的日程安排依舊還是被排得滿滿的。她不僅要聽取內閣的日報。以及殖民司與軍部參謀府從海外收集的情報,還要定期瞭解香江銀行的經營狀況。除此之外例行的祭祀、檢閱軍隊、視察民情、會見外國使節。甚至閱讀當日的報紙也都是女皇的工作內容之一。當然這其中也是少不了接見國會議員這一重要項目。
相比嚴格秉承女皇意志辦理公務的內閣,中華國會特別是上國會有時扮演的角色更像是女皇的私人顧問團。孫露通過國會的反映來瞭解政令推行的情況。允許讓國會議員在她的面前暢所欲言,以便讓她從中獲取一些靈感。不過最為重要的是這樣做能調動國會議員參政的積極性,更可以起到安撫士大夫階層的作用。畢竟孫露的一些列改革已經讓這一古老的階層失去了不少東西。因此她十分樂意抽出一段時間來聆聽對方的抱怨來作為補償。
思略之間孫露的行轅已經來到了養心殿。只見幽靜的殿堂內坐著以陳邦彥、王夫之為首的九名議員代表。待見女皇駕凌之後一干人等立即起身恭恭敬敬的叩首行禮道:「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然在編制上議員並不屬於官僚也沒有任何品級。甚至連俸祿都沒有。就算是上國會議員也只能得到朝廷象徵性補貼的車馬費而已。然而在全天人的眼中國會議員卻同朝廷大員並沒有什麼差異。他們能參政議政。能監督百官。能做許多平頭百姓不敢做的事。至於俸祿就更不是問題了。畢竟前朝官員的俸祿微薄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記。因此而今做議員雖沒有俸祿卻也不會影響到讀書人邁進議會的積極性。
然而議員們越是以官僚自居,身為皇帝的孫露卻是越注重其間的差別。只見坐上龍椅的她伸出手微笑著向底下的議員們示意道:「諸位先生請平身。」
「謝陛下。」陳邦彥等人再次叩首之後這才起了身。並按各自的身份就了坐。但此刻是面對至高無上的皇帝。一干人等又都是飽讀詩書之輩。自然是不敢有所造次。從陳邦彥到王夫之,每一個人都只坐了半把椅子。
這樣的情景對孫露來說雖已不陌生,但她還是忍不住向眾人開口勸說道:「朕早就說過了先生等在朕的面前不必行此大禮。」
「陛下聖眷臣等惶恐。但禮不可廢,還請陛下見諒。」一個留著長鬚的白髮老者恭敬而又不失莊重的回應道。
正當孫露想要近一步勸解時。卻聽一旁的王夫之適時的開口道:「陛下,吾等行此大禮是表示吾等對您的尊敬。亦是吾等的處事之道。陛下要是強求的話恐怕有違民主之道哦。」
王夫之這句半開玩笑的話語原本還想教育眾人一番的孫露不禁為之莞爾。而周圍的幾個年長的議員則是聽得一頭霧水。一些人還在心裡直犯嘀咕。心想這王而農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竟敢當著皇帝的面說這樣的話。可身為當事人的孫露與王夫之卻清楚這句話的背後有著怎樣一番有趣的故事。
原來那一日孫露照例又接見了幾個來自荷蘭的學者。其中自然也不乏鐵桿的共和主義者。因此在聊及中華朝目前倡導的開明專制時。其中一個荷蘭學者當場就直言不諱的宣稱「讓一億多人對著一個凡人(皇帝)頂禮膜拜是對神的褻瀆,只有共和才是通向民主。」而孫露卻不以為意的回應「讓一億多對皇權存有依賴的人強行實施共和,同樣是有違民主的精神。」孫露說這話時王夫之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刻王夫之既然把自己的原話給搬了出來。孫露出只得無奈的笑了笑接受了議員們在禮節上的自由。既而將話題一轉道:「先生上次向朕上書的那份請願書,朕已經仔細閱讀過了。在現在這種大環境下,先生的一系列觀點顯得很獨特啊。」
王夫之聽女皇這麼一說,知她指的是自己上呈的有關抑制股票國債交易的請願書。事實上對於此事王夫之本人也一直顯得有些忐忑。因為他的這份請願書畢竟已經上呈的有些時候了。但數個月來皇宮大內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這讓他不得不擔心自己的請願書會不會像之前眾多要求抑制股市的折子一樣石沉大海。不過此刻女皇既已主動提起此事。王夫之便已心知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但他當下還是頗為平靜的回應道:「回陛下,在下只是發表了一些自己覺得需要未雨綢繆的感觸而已。」
好一個未雨綢繆。孫露在心中如此讚歎道。須知這些日子以來她所收到的有關抑制股市的折子幾乎能堆滿三個几案。然而讓孫露感到失望的是這些上書者不是痛斥重商誤國,就是如臨縞喪的要求關閉股市。其所列舉出的一些反對理由也大多是說股市破壞民風。奸商欺瞞百姓之類的。正因為如此在這樣一堆內容空泛的、陳述迂腐的折子中間王夫之的請願書才能像金子一般吸引住了孫露的目光。
與尋常的折子不同,王夫之一上來並沒有痛陳股市買賣的種種不是。而從垂胸頓足的要求停止這一切「有傷風化」的活動。事實上任何人都能看得見火熱的股市為京畿乃至整個沿海地區帶來的怎樣旺盛的好景氣。而王夫之恰恰正是從這一好景氣入手抽絲剝繭的向孫露推延了日後會發生的種種可能。這些「可能」自然不會是令人愉快的結果。但來自後世的孫露卻清楚王夫之的這些假設並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從他列舉的事例推延的數據來看。這位帝國議長在此事上可沒少花功夫。而這也是孫露最欣賞他的一點。事實上相關的警告除了王夫之外黃宗羲也曾向她提出過。但黃宗羲身為帝國首相所接觸到的資料遠比王夫之要多得多,因此也更顯得王夫之這份折子的難能可貴。
不過孫露心裡雖讚賞王夫之,可嘴上還是不置可否的問道:「先生的這些話未免也太嚴重了吧!」
「回陛下,在下僅是根據在下的所見所聞進行分析罷了。若是朝廷令有良策控制眼前日益火暴的股市,在下寫的這些東西也可能只是杞人憂天罷了。」王夫之以同樣平靜的語調拱手道。其言下之意自然是想探問朝廷對此事的看法。
不過王夫之的同僚們顯然沒他那麼能沉得住氣。卻聽其中一個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忙不迭的接口道:「王議長說得是,而今市井巷尾到處充斥者投機之輩,長此以往非得釀出大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