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符曉秦與傅以漸所要考慮的是如何讓陪審團作出最後的決斷。那作為此案主審的湯來賀更關心的是女皇陛下對案件審理的態度。無論如何女皇終究是這樁驚天大案的切身受害者。雖然女皇案件發生到今都未曾插手過問過司法院的調查審判過程,但態度她的旨意依舊是最能影響大理寺判決的重要因素。特別是而今這樁案件在審理過程又拖延了較長的時間都未能了結。因此於公於私湯來賀都覺得自己有必要在今年第一次開庭之前,入宮面聖瞭解一下女皇的想法。
正所謂無獨有偶,這一日湯來賀才剛入宮卻不想迎面就碰上了同樣來面聖的內務部尚書黃宗羲。相比被皇室遇刺一案弄得有些面色灰暗的湯來賀,黃宗羲的可算是紅光滿面了。在剛剛過去的弘武十年年底他以絕對的優勢順利地在復興黨內部被推選為新一任首相候選人。而他的夫人也在同一個月又為他添了一個漂亮的小千金。雙喜臨門之下,黃宗羲當然是春風得意得很啊。這不,才一看見湯來賀下了馬車。他便立即上前拱手招呼道:「湯老,新年好啊。」
「新年好,黃大人。聽說大人府上剛添了一個小千金。老夫在此恭喜大人您了。」湯來賀客氣地回禮道。
「這可使不得,不過是太沖的家事,倒是讓諸位大人費心了。」黃宗羲一邊撫鬚微笑,一邊又向湯來賀探問道:「怎麼?這年假才剛結束不久湯老你這麼快就忙活起來了吧。」
「咳,還不是為了那樁案子嘛。陪審團遲遲不下裁決,把這案子拖過了年。雖然陛下到目前為止還沒就這事發過什麼話。不過老夫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該進宮一次來向陛下說明此事。」湯來賀苦笑著說道。
「這事在下也聽說了。好像是說陪審團對其中幾個嫌犯罪名的認定有爭議是吧?」黃宗羲明知故問道。
「也差不多就是這麼一回事吧。」湯來賀一邊走著一邊向黃宗羲打趣道:「黃大人,你看你來得也不算晚啊。」
「我等食君俸祿當然就要擔君之憂。現在朝廷正處於多事之秋。我等也要更加努力才是啊。」黃宗羲說著回頭望了望一旁的湯來賀。心領神會之下,兩人不由同時發出了會心的微笑。之後他二人一路上又談天說地地聊了不少話題。不一會兒倒到達了女皇御書房門外。眼看著湯來賀與黃宗羲同時到來,早已得到通報的董小宛不由笑吟吟地上前迎道:「兩位大人早。陛下現在正在書房批閱折子了。二位這是一起面聖?還是逐一面聖。」
「既然我等今日不是為一件事而來。那還是分別面聖吧。省得耽誤了陛下辦公。」黃宗羲說著回頭向湯來賀讓道:「我這兒事多,要不湯大人就你先來吧。」
「也好,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湯來賀說罷便向董小宛客氣地說道:「勞煩董夫人向陛下通報一下,就說司法院右督御史湯來賀求見。」
「是,兩位大人請稍候。」董小宛言畢但踏著蓮步走進了御書房。
相比兩位臣子,孫露這個新年過得倒是還算愜意。不過這樣的愜意生活並沒有持續太長的時間,正如她的臣子那樣,年假一結束身為女皇的小露同樣也開始投入到了新一年的工作之中。但對孫露來說這新年過後的一份報告卻並不是一份令人愉快的東西。正如對任何一個遺孀來說在事隔一年之後回顧丈夫遇害的過程顯然是一件令人心情沉重的事。不過就算是心情鬱悶,在御書房中翻閱完手中材料的孫露不審向湯來賀欣然讚揚道:「湯卿家。去年一年真是辛苦你了。」
「陛下過獎了。說起來皇室遇刺一案開庭至今都還沒能有個論斷,以至親王殿下的冤情遲遲不得伸張。老夫身為大理寺卿不真是無顏面對陛下您呢。」湯來賀微微拱了拱手道。
「湯卿家,此言差矣。此案拖延至今,並非大理寺的問題。乃是陪審團遲遲不能達成一致意見之果。對此朕深表理解。陪審團的裁判效率雖低,但這也是實現社會正義所必須會出的成本。」孫露坦然地說道。
「陛下聖明。」湯來賀聽罷恭敬地行了個禮道。此時的他已經從女皇的寥寥數語之中明白了女皇對陪審團的態度。事實上,從國會要求啟用陪審團起,到司法院物色陪審團成員。中間的每項過程都嚴格依照規程進行。通過調查陪審員的姓名、職業是否與案件有利害關係,是否對案件具有可能影響判斷的特殊知識,是否對當事人有偏見,是否認識證人等等相關問題來盡可能地排除地些對案件抱有明顯的或可察覺的偏見者。此外,作為法官湯來賀同樣不能在陪審團裁判時對其加以干涉,至多只能告訴陪審員如何看待證人、分析證據的方法,而不能對證據發表任何個人意見。在此情況下,陪審團的獨立性雖得到了保證,但案件摸著效率也隨之低了不少。以至於司法院內隨之開始憂心忡忡起來。生怕到時候案件就此被毫無專業知道的陪審團弄得無法收拾。從而連累到整個司法院。不過此刻就女皇的態度來看,司法院的這些擔憂似乎只是杞人憂天而已。
不過湯來賀也並沒有就此為女皇的開明而大舒一口氣,卻見他緊接著有試探著向女皇問道:「陛下,正如您現在所閱覽的那樣。目前陪審團就倭國嫌犯的罪行均已達成一致意見。就是對幾個華人嫌犯的罪名還存有異議。主要是對這些人叛國罪名的認定分歧較大。陛下您應該也聽說了,去年因為訟師董志寧的辯護嫌犯田川次郎的叛國罪名被督察司中途撤消。現在不少人都認為既然田川次郎這樣的人都可以撤消叛國罪名,那其他華人嫌犯也應該撤消對其叛國罪的起訴,陛下您看這事該如何處理?」
「叛國罪是一項極為嚴厲的罪名,不是該慎重對待才好。」孫露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後,又跟著鄭重地補充道:「其實作為一個受害人。朕十分關注案件的審理進展。但是作為一個帝王,朕不想過多地插手司法院的司法事務。朕相信你等會給朕一個公正而又合理的判決。一切就拜託卿家了。
眼見女皇如此信任自己。已然六十多歲的湯來賀不由鼻子一酸,趕緊跨步上前向女皇感激地作揖道:「陛下聖明。臣決不辜負陛下您的聖恩。」
說著湯來賀便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御書房。在外等候的黃宗羲眼見湯來賀這麼快就出來了,多少有那麼點意外。待見湯來賀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他又有了那麼一些好奇。陛下在御書房裡究竟同湯來賀說了些什麼呢?雖然心中很是好奇。但黃宗羲最終只是朝湯來賀微微點了點頭。畢竟這裡是皇宮大內並不是隨便什麼事情都能在這種地方談的。而在另一邊董小宛也已從御書房走出通知黃宗羲進去面聖了。
當黃宗羲走進御書房之時,孫露多少都還沒有從剛才刺皇案的報告中恢復過情緒來。雖說剛才她以十分果斷口吻宣稱自己不會插手司法院的判決。但作為一個未亡人她對案件的審理還是頗為介意的。事實上一些相關的傳聞已然從外界的市井小巷飄進了皇宮深院。面對這些傳言孫露在理智上告誡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但在情緒上有時卻又難以抑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孫露更加堅定了不插手案件審理的想法。因為在她看來。如果自己插手了案件的審理,或許此刻自己已經受情緒的支配,做出出爾反爾的決定也不一定。依照司法程序辦事或許得出的並不是最公正的結果。但這麼做至少不是最壞的選擇。
「臣黃宗羲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黃宗羲渾厚的聲音,一下子就將小露拉回了現實。面對底下垂手站著的重臣。孫露不由整了整思緒,以平靜的口吻說道:「黃卿家請坐。卿家上奏的幾份折子朕都已經閱覽過了。卿家今日來見朕可是為了內閣擬票的事?」
「回陛下,臣今日前來並非為了那些事。而是為了這份折子。」黃宗羲說著便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本蘭色封面的小冊子,上前恭敬地遞給了孫露道:「請陛下您過目。」
接過折子的孫露眼見黃宗羲弄得如此神秘,不禁撲哧一笑打趣道:「好你個黃太沖,什麼時候也學會走偏門了。為份折子還興師動眾地跑來面對面地交給朕。」
「回陛下,因為此份折子事關重大。一經行動將會影響到帝國在太平洋的整體部署。」黃宗羲神色嚴肅地回答道。
給黃宗羲這麼一說,孫露自然是不敢再有怠慢。卻見她猶疑著拆開了那份折子。在仔細地閱覽了一遍之後,她那一對細長的柳葉眉不由自主地就擰了起來道:「黃卿家,這件事情國會知道嗎?」
「回陛下,上國會方面已經通過了軍部的這項計劃。」黃宗羲拱手回道。
「哦,你們連上國會都說服了。本事還真不小呢。」孫露將折子一合笑道。
有點弄不清女皇意圖的黃宗羲只得小心翼翼地解釋道:「臣原先是想將折子先上呈陛下您御覽的。只不過臣等轉念又一想,此事事關重大,還是應該與國會達成共識再將折子上奏陛下。這樣一來也省得陛下您為我等臣子間的爭論而傷神。」
「好了,朕並不是想追究你們是如何與國會達成共識的。朕只想知道關於這個計劃,你們的勝算究竟有多大?又預計能花多少時間能完成?」
「回陛下,正如上次在御前軍事會議上所討論的那樣。依此計劃我軍大約有七八成勝算。如果一切進行得都順利的話。估計能在四月左右完成整個計劃。」黃宗羲自信地說道。
「四月?依照上次軍事會議上的提出的計劃,你們是想在二月下旬出兵朝鮮。如此算來整個過程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你們就真的這麼有自信能在兩個月內用武力征服朝鮮嗎?」孫露不置可否地問道。雖然她也知道以朝鮮的實力根本無法與中華帝國相抗衡,可要說在兩個月內征服朝鮮,孫露多少還是有點沒把握。須知僅在二十年前這些士大夫們對於對外戰爭都還抱有牴觸的心理。中原的地主與商賈也對戰爭避如瘟疫。然而僅過了十年那些商人和地主就已經學會了為了利益的需求而對外採取武力。現在又過了十年,中華朝的決策層已能自動與各方勢力溝通,從而做出對外擴張的計劃。而這些計劃的大膽程度與貪婪程度,讓孫露這個來自未來的人也不禁為之乍舌。
「陛下,征服一個國家。武力只是手段之一而已。如果光是靠帝國的鐵騎與大炮,至多只能迫使朝鮮人屈服,而不是征服。並且這樣做的話,別說是兩個月了,就算是兩年恐怕也難以真正征服朝鮮。」黃宗羲連連搖頭道。
「哦?這麼說來,朕手上的這份折子只是爾等計劃的一部分咯。」孫露舉起了手中的折子揮了揮道。
「回陛下,軍事行動應該算是第一部分計劃中的一第一步。它的成功還需要朝鮮方面的配合才行。」黃宗羲神秘地一笑道。
「朝鮮方面的配合?黃卿家所說的可是那些個希望和帝國合作的朝鮮貴族?」孫露一語點穿道。
「什麼事都瞞不過陛下您的慧眼啊。」黃宗羲心悅誠服地躲身道。
「這麼說來卿家是完全信任了朝鮮貴族的投靠了咯?爾等有沒有想過。如果朝鮮貴族臨時變卦怎麼辦?如果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又怎麼辦?」孫露突然加重了語氣厲聲責問道。在她看來,在征倭之戰尚未結束的情況下,再開朝鮮戰場,僅從軍事方面來看,這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而在政治上,朝鮮貴族的因素亦存在著不穩定性。因此雖然黃宗羲等人已然讓國會通過了這個計劃,但此刻孫露還是有理由認為他們的做法無意於是在賭博。
然而,黃宗羲卻並沒有就此被嚇倒。卻見他不慌不忙地上前向女皇拱手道:「陛下,無論朝鮮貴族是真心歸附,還是假意設陷。也不管其歸附朝廷背棄朝鮮王的想法是否堅定。這都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