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又是一陣齊射,又是一片伏屍遍地。戰場上中華軍士兵不斷地裝彈、舉槍、射擊。此刻他們手中的槍管已然發熱、他們周圍的空氣中也早已為血腥所瀰漫。然而對面的倒幕武士卻依舊不顧一切地向他們衝殺過來,絲毫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也不畏懼冰冷嗜殺的槍口。就像倭人崇尚的櫻花一般在戰場上如火燃燒。
可無論詩人的讚美有多麼動人,都不能改變現實的殘酷。當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在步槍的齊射下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任誰都不得不承認倭人在手持長刀發起衝鋒,面對眼前的長槍毫不畏懼,任身軀在衝鋒中被射得千瘡百孔的同時,也在摧殘著殺戮方的意志。眼前這些中華軍並非剛剛入伍的新兵,更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在北方蒙古草原上的他們也曾像現在這樣一批又一批地屠殺朝自己衝來的蒙古騎兵。但那裡他們的心情卻與此刻有著天壤之別。在中華軍絕對的火力優勢下,無論是蒙古騎兵,還是從前的滿洲八旗在發起過一兩次自殺式的衝鋒後最終都會選擇逃跑。這樣一來在無形中就會激發起中華軍士兵更為興奮的殺戮之心。因為殺戮的樂趣本就是看著獵物露出恐懼之色。一方顯得越恐懼越怯懦就越能從感官和心理上刺激殺戮一方的殺氣。而面對眼前的倭人這般整個大隊整個大隊的衝鋒,又整個大隊整個大隊的全軍覆沒,就算是最冷血的人恐怕也忍不住會頭皮一陣發麻。
不過倒幕軍自殺式衝鋒雖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著中華軍士兵們地心理。卻並沒有影響到中華軍上下的士氣。殺氣固然可以從殺戮的快樂中得到,同樣也能由對死亡的恐懼而生。對於眼前的中華軍士兵來說這種恐懼是雙層地。一層是來源於對面倭人那瘋狂得讓人無法理解的武士道。另一層則是出於對軍法的畏懼。須知中國地軍隊歷來就缺少宗教激勵機制,也缺少尚武的傳統。雖說孫露自起兵以來就十分重視培養士兵的榮譽感。在軍隊講軍史,講傳統,抓思想。不過比起歐洲人那深入骨髓的宗教狂熱。倭人那把忠勇和殺人藝術奉為信仰的武士道傳統。中華朝花二十年重拾的尚武精神實在是單薄了些。更何況漢族地尚武精神很大程度上來源於自身的優越感。因此歷史上強盛的王朝都不缺乏尚武擴張的思想。可一但遭遇挫折失敗,甚至喪失優越感,原先地尚武精神頓時就被自暴自棄所取代,直到整個民族陷入存亡危機時,尚武的血性才會在保家衛國的口號下再次被喚醒。
當然這種以本民族生死為賭注的喚醒方式,自然是中華女皇與中華朝地軍方絕對不想嘗試的。為了彌補這些缺陷,中華朝的軍方制定了一系列近乎殘酷的嚴厲軍法。再配合上相關的「作戰條例」。便有了眼前這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哪怕前進一步就是死亡也不後退半步的軍隊。
不過讓中華軍士兵感到慶幸的是,他們不僅有先進地火槍,還有犀利火炮助陣。自李耀斗下令全線進攻以來。中華軍的火炮就沒有停歇過。而相比步槍的齊射,中華軍的開花彈才算是倒幕軍真正的噩夢。眼看著一批又一批的步兵倒在中華軍的炮口下,原先一路深入幕府軍本陣的阪元吉正趕緊帶著自己的鐵炮騎回援已方本陣。
一干身著鎧甲,手持長槍,身背火槍,疾馳而來的騎兵自然是威武不凡,然而鐵炮騎的弱點也就此給暴露了出來。過多的裝備讓阪元隊喪失了騎兵在速度上優勢,而在馬背上武士根本無法用滑膛槍來保證命中率。在騎兵與騎兵的搏殺中木質的長槍也沒有馬刀來得實用。因此還未等阪元隊接近中華軍本陣,就已遭到了中華軍炮火滅絕性的轟擊。雖然身邊的騎士不斷地被流彈擊落。阪元和他的手下還是瘋狂地策馬向中華軍的炮兵陣地衝擊。妄圖破壞掉這一正在吞噬倒幕軍的地獄之門。
轟地一聲,一朵火花在阪元吉正的身旁升起,他的一個侍從當即就被炸成了兩半。可阪元吉正卻依舊端坐在馬上直衝中華軍陣營。緊接著又有兩下炮擊落在了他的身旁,然而阪元吉正卻仍沒有被擊落。見此情形,對面的中華軍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懼。一陣騷動之後,眼看著那個身影逐漸逼近,負責守護炮兵陣地的步兵紛紛將槍口一股腦兒地都瞄準了阪元吉正一個人。
隨著一陣連珠炮似的槍聲響起。阪元吉正的坐騎終於在硝煙中被擊斃了。但讓人驚訝的事,馬上的騎士卻依舊保持著坐姿矗立在那裡與馬的屍體形成了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中華軍在驚訝之餘,也不禁派人上前查看了一下,卻發現原來阪元吉正之前早已被火炮的彈片擊斃,只不過他將自己綁在了馬上,才一直沒有被擊落下馬。
而就在中華軍炮兵陣地經歷那驚心動魄的一幕的同時,中華軍的建州騎兵旅則在炮火的掩護下順利突破了倒幕軍那少得可憐的火槍隊。而為首的烏默克更是帶領一干鐵騎切入敵隊,直衝敵本陣。在這裡中華軍騎兵在速度上與衝擊力上的優勢得到了完美的詮釋。武器的革新並不代表每一個兵種都要使用新式武器戰鬥。熱兵器時代的戰爭各兵種之間的默契配合才是提升戰鬥力的王道。
對於中華軍的騎兵來說,他們並不需要在馬背上像步兵那樣開槍齊射。因為在他們的背後有強大的炮兵做後盾。光是這點就足夠讓這些來自草原的小伙子們無所顧及地揚刀衝向敵陣。而就在兩百年前,他們的祖先也曾在這片土地上如此馳騁過。如果沒有之後的那場突如其來地颱風,倭國的大門早被來自草原的馬刀挑開。不過這一次再也沒有神風來庇佑這些倭國武士,而在烏默克等人的身後是縱橫四海的中華戰艦。
正當中華軍與毛利部激戰正酣之時。幕府軍也乘機完成了對倒幕軍團地合圍。原本在人數上就處於劣勢的倒幕軍,此刻在中華軍的沉重打擊下更是損失慘重。一些臨時徵調過來的浪人、武士很快就在重壓下向幕府軍投降了。整個戰場也隨之越縮越小。
於是當正午的太陽開始略微西斜時,岡山平原上只剩下了包括毛利綱廣在內的三千殘兵。這些殘留下來的士兵都是毛利綱廣的嫡系親兵。今日之戰對於他們來說不僅是倒幕攘華的問題,更是一場關乎生死存亡地決戰。因為在他們的背後有著自己的家園、親人與榮譽。此外還有一些倒幕攘華的死硬派武士。當然除了武士道宣揚地無限忠誠和失敗即死的法則讓這些人選擇留下來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促使他們這麼做。那就是幫助他們的主公毛利綱廣自盡。
戰鬥打到這種程度毛利綱廣已經一敗塗地。而對周圍人山人海的敵軍,就算毛利綱廣此刻長了翅膀也絕對脫逃。對於一個武士來說在這樣地情況下,唯一的解脫之道就只有自盡。因此在得知阪元吉正已然戰死的消息後,毛利綱廣便在家臣的守護下在戰場上用他那斬殺過無數人的武士刀切腹。他的這一舉動立刻就得到了其他倒幕武士的一致附和。
眼看原本異常頑固地倒幕武士突然一批又一批的集體自殺,讓原本打算發起最後一擊的中華軍也納悶了起來。並很快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李耀鬥。其實通過望遠鏡李耀斗也早就發現了這一情況,同樣覺得難以理解的他不禁回頭向身後的倭國翻譯詢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將軍,那些武士將戰鬥視做對自己的信仰殉道。並且排除一切雜念,以成為徹底的戰魂為榮。現在既已戰敗,也只有切腹自盡亦算是一種完滿。」倭國翻譯神色激昂地回答。若非礙於自己身處中華軍陣營,此刻的他或許早已跑到對面倒幕軍陣前向那些忠勇的武士獻上深深的一鞠躬。
耳聽倭國翻譯如此回答,又見對面的倭國武士不斷地將自己的配刀插入自己的腹部,一種敬畏之情在李耀鬥心中油然而生。然而正當他打算下令全軍停止進攻,讓那些倭國武士完成他們那慘烈的謝幕之時,一旁冷眼觀察的監軍卻上前進言道:「將軍,為了不影響將士們的士氣,還是請下令進攻吧。」
給監軍這麼一提醒,李耀斗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周圍士兵。卻見不少中華軍戰士的臉上都明顯掛著疑惑,甚至敬畏的神色。李耀斗立即就明白了監軍的用意。他們此刻進行的是一場有別於中華朝之前任何一次戰役的戰鬥。這場戰鬥無關國家民族的存亡。也不是在守疆衛土。唯一正當的理由是為女皇陛下報仇。可當這一理由碰到倭人那震撼人心的武士道精神時,卻開始有些動搖了。而這種動搖恰恰正是任何侵略軍最怕遇到的事。因為患得患失是戰鬥的障礙,擔心傷及無辜也是障礙,而對敵手心存崇敬同樣是障礙。李耀斗明白自己必須克服這些障礙。於是他當即便以不屑的口吻下令道:「別讓那些倭人再演下去了。全體進攻!」
隨著主帥一聲令下,荷槍實彈的中華軍向對面的敵軍發起了最後的攻擊。沒有任何矯情,只是簡單地重複裝彈、射擊。當最後一個倭國武士在中華軍的槍口下抽搐,中華軍的士兵們也就此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無論你的意志有多堅強,無論你是否有神靈護體,在我的槍口下也不過是靶子而已。抱著這樣的想法中華軍的士兵們邁著輕鬆的步伐從敵人的屍體上跨了過去。冷兵器時代的武士精神在這一刻被熱兵器時代的工具崇拜所代替。
周圍的幕府軍的見此情形,在驚愕之餘,也迅速地從先前對倒幕武士的欽佩變成了對中華軍敬畏。對於這樣的結果李耀斗當然是滿意之極。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從裝備上和精神上一同壓倒了倭人。
與此同時,毛利綱廣戰敗自盡,殘餘倒幕武士悉數為中華軍所屠的消息亦在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後方大本營。在那裡剛從戰場上被抬下來的德川光國此刻正纏著繃帶依靠在病床上。當得知毛利綱廣的死訊後,這個親華派的幕府將軍竟然當場就失聲痛哭起來。直把周圍守護他的醫務人員嚇得不輕。
正當眾人納悶於他們的主公為何哭泣之時,德川光國的首席幕僚伊籐仁齋緩緩地走進了帳篷。卻見他一邊示意包括荷蘭醫師在內眾人離開營帳,一邊則關切地上前輕聲勸慰道:「主公,您請節哀。要是讓關白大人知道您在這裡為毛利綱廣痛哭,恐怕對大人您會有所不利。」
給伊籐仁齋這麼一說,德川光國趕忙抹了抹眼淚,長歎一聲道:「毛利綱廣是個真正的武士。」
「但他的武勇卻並不能挽救國家。」眼見四下無人的伊籐仁齋又恢復了神氣道:「今天的戰鬥已經向世人證明,所謂的武士榮譽根本無法戰勝擁有犀利武器的華人。所以必須讓毛利綱廣這樣的成為過去。」
「先生的意思是要放棄武士道?」德川光國驚愕道。
「武士道是我大和民族的精髓,當然不能捨棄。但在些國家危亡之際一味地縱容武士胡搞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武士榮譽來自忠誠與武勇。我們要讓他們明白誰才是他們真正該付出忠誠的人,他們的武勇又該用在什麼地方。為了重塑一個團結一致的日本,我們必須掃除擋在我們面前的障礙。」伊籐仁齋頗具深意的說道。
「先生說得是。明白伊籐仁齋意思的德川光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
眼見德川光國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伊籐仁齋隨即又關切地問道:「主公,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只是擦破了點皮。照你的計劃我只讓普蘭醫生為我診斷。」德川光國神色閃爍地說道。
一想到毛利綱廣在戰場上為自己的信仰玉碎,自己卻在這裡裝傷躲避,德川光國心中不由萌生了羞愧之意。可伊籐仁齋卻毫不介意地說道:「好,事情已經完成了第一步,接下來可就全憑主公您的個人表演了。主公,您可千萬要忍住啊。因為您現在所做的事關乎大和民族的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