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達德利男爵愁眉苦臉的表情,以及那近乎哀求的語調。陳家明十分清楚資金緊缺的問題已經讓荷蘭陷入了無以自拔的生死境地。對於荷蘭這樣的商業國家來說商業上的垮台遠比本土遭人侵略還要來得致命。也正是因為如此荷蘭人才會不惜通過出賣國家利益來換取他國在資金上的資助。甚至為此就算是向英國商人借款也再所不惜。熟悉國際局勢的陳家明自然是不會把送上門的買賣推出去。不過他卻並沒有當場拍胸脯向達德利男爵保證什麼。而是擺出一副為難的模樣安撫對方道:「男爵閣下你先不要著急。帝國十分同情荷蘭目前所處的危難境地,也真心希望能幫助荷蘭的朋友度過難關。但是帝國與荷蘭終究是地處地球的兩端。就算朝廷現在就把款子貸給荷蘭,這中間的路途少說也要花上大半年的時間。更何況如此一大筆錢從中國運往歐洲,這一路上一定也是危機重重。就算英佬不來阻擊,海上的那些海盜們也不會輕易放過這麼一個發財的機會。所以說我的朋友,不是帝國不想幫助荷蘭。而是這件事本就不簡單。按照中國話來說,就是要從長計議才行。」
給陳家明這麼一說達德利男爵不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其實對於款項運輸的安全問題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事實上,對於英國目前在海上的實力達德利比陳家明還要清楚。英國的海上實力並不是體現在他們擁有多少艘戰艦或是擁有多少門火炮之上。若是這樣比的話,那此刻的荷蘭在戰艦數量上依舊是比英國人高出了一大截。英國艦隊之所以會讓人頭痛在於他們那神出鬼沒的機動力以及彪悍的戰鬥力。此外大西洋上的海盜大多也與英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因此若是單單由荷蘭艦隊護送款項去歐洲的話,那極有可能是在半路上就會被搶得連渣滓都不剩。
雖然照現在的分析看來情況並不能讓人樂觀,不過達德利男爵還是不甘心的向陳家明說道:「總督大人,光是靠荷蘭艦隊護航,確實難以應付凶狠的海盜和陰險的英國人。但是如果有帝國的艦隊一起協同護航的話,相信這筆巨額的款項一定能順利地抵達歐洲。」
「男爵還是沒有明白在下的意思啊。只要朝廷同意貸款,帝國艦隊就一定能將款項完完整整地送到荷蘭朋友的手中。因此這一點男爵閣下不用太過擔心。」陳家明傲然地說罷,繼而又進一步解釋道:「但是相關的航行一定不會如閣下來中國時那麼麼一帆風順。中間除了可能遇到英國軍艦與海盜的襲擊外,對艦隊來說海上的暴風雨向來就是家常便飯。試想,在錢款抵達歐洲之前,這些令人不安的消息若是搶先一步傳到荷蘭本土會給貴國帶來怎樣的震動呢?」
「這…!」達德利男爵微微怔了一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的提問。確實,如果事情真像陳家明所言,那他完全能想像到早已陷入神經質的聯合省上下將是一副何等混亂的模樣。於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男爵趕緊追問道:「那總督大人覺得這事情該怎麼辦啊?」
「這個嘛。依在下看來,如今荷蘭最需要的東西不是錢財,而是士氣。」陳家明用手指微微叩著几案說道。
「士氣?」達德利男爵歪著腦袋不解的問道。
「不錯。正是士氣。」陳家明賣了個關子道:「在我們中國有一個諺語叫『望梅止渴』。說的是古代有位將軍在夏天行軍。由於天氣太過炎熱,士兵們的行軍速度越來越慢。而周圍又沒有水源。將軍知道此刻即使下命令要求部隊加快速度也無濟於事。於是他腦筋一轉,用馬鞭指著前方告訴士兵前方有一片梅子林,只要越過山丘就能到達。士兵們一聽,彷彿覺得已經吃到嘴裡,精神大振,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許多,結果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
達德利男爵雖不知這則有關曹操的典故,但他也在第一時刻就明白了陳家明的意思。卻見他當即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總督大人的意思是我們學那個聲稱有梅子的將軍那樣,先將帝國將要貸款給荷蘭的消息先放到歐洲去。有以激發聯合省的士氣與信心。」
「男爵可真是個聰明人呢。」陳家明狡詰的一笑道。
「可是,這真能管用嗎?如果荷蘭本土不相信這個消息怎麼辦。這麼遠的路程,任何消息從中國傳到歐洲都可能會變味。此外還會有一些居心叵測的人在中間施放謠言。再說如果帝國的款項遲遲不能抵達歐洲,那荷蘭的民眾極有可能會認為我們是在欺騙他們。到時候事情會不會變得更糟糕呢?」達德利男爵憂心忡忡地說道。
「光靠幾句傳言當然不能鼓舞起荷蘭目前低落的士氣。但是如果有一系列事實左證的話,相信就算帝國的款項尚未抵達歐洲。荷蘭的民眾,乃至歐洲各國都會相信帝國貸款給荷蘭的。」陳家明進一步支招道。
「事實?總督大人是指女皇陛下給荷蘭議會的國書吧。」達德利男爵想了一下問道。
「這只是一點而已。我所說的是更有實質意義的證明。像是一些民間的貸款之類的舉動。」陳家明跟著點明道。
「民間貸款?!這麼說來香江商會同意給荷蘭貸款了。」達德利男爵眼睛一亮道。其實在他看來自己所需的貸款無論是來自中華帝國政府,還是香江商會都沒有多大的區別。如果商會真像陳家明所言肯向荷蘭提供貸款的話,只要利息方面不要太過火,那相信荷蘭議會是十分樂意與世界上實力最強的商業組織進行合作的。
「老實說,荷蘭這次提出的貸款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相信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經濟組織想要在短時間裡湊齊如此一筆巨額現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在商會的朋友告訴我,如果可以的話,香江商會十分樂意向荷蘭的商人以及商業組織提供一些民間貸款。香江商會在奧斯曼帝國、非洲乃至歐洲都有相應的商館。只要數額適當,荷蘭的商人在當地就能通過商館向香江商會直接貸款。這可比從中國運錢去歐洲安全多了,也更快捷。至於利息上的問題,大家可以商量嘛。據我所知,東印度公司中的有些股東在戰爭開始後不久便通過向香江商會貸款度過難關。相信有了這方面的經驗之後,解決問題的途徑就會寬得多。」陳家明介紹道。
聽完陳家明前後如此一番表述之後,達德利男爵也知想要在短時間內取得中華帝國政府提供的貸款或是賞賜還比較困難。但中國民間顯然對此報有極大的興趣。並且十分樂意給予荷蘭相應的幫助。對於達德利男爵來說這可以一個不錯的好兆頭。正如陳家明所言,這一類的民間貸款數量雖不多卻能向歐洲發出一種荷蘭得到中華帝國扶持的暗示。這種暗示非但能增強荷蘭人本身的信心。更可能使歐洲那些原本對荷蘭冷眼相待的歐洲銀行家與「勢利眼」們,重新審視與荷蘭的關係。想到這兒,達德利男爵立刻就流露出了一種類似狐狸一般的笑容道:「總督大人說得真是太對了。中、荷兩國的友誼一定能使這種民間交流順利進行下去的。」
相比達德利男爵的如意算盤,陳家明也有著自己的想法。荷蘭的商人向香江商會貸款,必然會將自己產業做抵押。如此一來商會就能通過荷蘭的關係在隱形中一步步地滲透入歐洲的整個金融市場。在他看來這可比從荷蘭人手中接手幾塊殖民地,共用幾個港口要有意義得多。於是,陳家明也跟著哈哈一笑道:「男爵大人,那咱們今晚就為中、荷兩國的友誼痛快暢飲一番吧!」
無獨有偶,當陳家明盛情邀請達德利男爵共進晚餐之時,在南京的另一個角落,另一群人也在餐桌上交換著各自的利益。而做東的正是杭州商會的少東家王罡。此刻卻見一身錦衣的他紅光滿面的站起身向在場的眾人敬酒道:「今日能得諸位賞光赴宴,在下實感榮幸之至。」
「王副會長真是太客氣了。副會長擺下如此盛大宴席招待吾等。吾才該感謝副會長才是呢。」宴席上一個老者撫摩著雪白的鬍鬚笑道。
「是啊,王公子向來丈義,是江湖上無人不曉的『小柴進』。王公子設宴,我等豈有不赴的道理。」另一個虯髯大漢跟著附和道。
「那裡,諸位真是過獎了。在下只是見諸位這幾日為國會之事日夜操勞。故而才擺下這宴席讓各位議員可以在忙碌之餘散散心。」王罡謙遜的說道。
「哎呀,還是王公子最是瞭解咱。這國會確實是讓人頭疼得很呢。大傢伙商討來,爭論去,搞了半天卻啥事都沒解決。一想到後天國會又要開會了,我的頭就痛得厲害呢。」一個操著陝西口音的議員嚷嚷道。
「咳,劉議員今天是大家散心的日子,你別那壺不提,開那壺好嘛。」虯髯漢子不耐煩的說道。其實他本人對此也是深有同敢。甚至都覺得當初就不該聽人慫恿投什麼反對票。弄得現在如此的麻煩。
見此情形,王罡連忙開口打圓場道:「諸位議員這些日子想來都辛苦得很。不過這些都是為了民生社稷,只要國會能圓滿結束那我等的辛勞也就沒有白費了,不是嗎。」
「王公子所言甚是。說起來還真是讓王公子您笑話了。公子乃是三屆議員,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哪兒像咱們這些剛從山溝裡出來沒見過世面的。才遇到了那麼一點兒事情就直嚷嚷了。」說話的正是來自山西的嚴員外。作為目前西北眾議員名義上盟主,此次的否決事件之後,讓他深刻地感受到西北議員與東南議員間的差距。這種差距並不是指錢財或是個人實力上的強弱。而是指各地議員見的默契程度與凝聚力。江南以及沿海諸省議員在否決事件發生之後立即就依照各自的陣營抱成了團,對於各類突發狀況更是進退有秩,張遲有道。而相比之下西南各地的議員除了在投否決票之前曾表現出過曇花一謝似的團結之外,大多數的時候都散得猶如一盤沙子一般。也難怪在各方勢力的鼓動下,原本浩浩蕩蕩的西北同盟很快就被挖得四分五裂了。而嚴員外本人也覺得以西北諸省目前的狀況確實尚沒有能力像江南、嶺南那樣獨立成一派。在他看來要西北諸省利益還是需要同被人合作才行。而王罡所屬的江南一繫在他眼中顯然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嚴員外,話可不能這麼說。今年的國會不同與往年。其實在下也第一次遇到內閣提案被國會否決的情況呢。」王罡搖了搖頭道。
「咳,王公子,你有所不知。我等投那否決票也是迫不得已之舉。咱們西北諸省可不比你們江南。既是魚米之鄉,又能與西洋來的紅夷做買賣。咱那裡一年四季旱澇保收就靠那一畝三分地了。上繳的賦稅當然比不得沿海諸省。但也不能因為交得錢少就不咱放在眼裡啊。」嚴員外長歎了一聲道。
「是啊,這沿海都已經富得流油了,朝廷還要往哪兒投錢,又是開運河又是修驛道的。造一艘船的價錢竟然抵得上咱們省一年的賦稅了。」或許是酒有點喝多了,另一個年輕的議員毫不忌諱的抱怨道。而他的怨言同樣也是在場不少人共同的想法。在他們看來朝廷既然能為了沿海商會,在海外投如此多的錢,那大可就此減免了西北諸省賦稅的上供額度。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嶺南的議員則認為無論地方稅收是多是寡,都有向朝廷上供的義務。不向朝廷上供或是上供的太少,當然就沒有享受朝廷給予的各種優惠的權利。正是在這個本質問題上的分歧,使得西北議員與嶺南議員在國會上對峙至今。
面對諸人的抱怨,王罡當即擺了擺手說道:「看來諸位是誤會了朝廷的意圖了啊。據在下所知,在未來的五年間,西北才是帝國重點呢。」
「哦,王公子何出此言?」嚴員外楞了一下問道。在場的其他人也一個個跟著豎起了耳朵。眼見眾人如此反應,王罡自然是頗為得意。卻見他當下便沾了酒水在桌子上寫下了「准葛爾」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