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抉擇 第二部 第一百一十章 陳子壯進諫收道統 楊紹清簡介歐洲事
    女皇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剛才還在走神的陳子壯與王夫之心頭微微一怔。卻見那陳子壯率先回過神來應和道:「回陛下,老夫今日入宮確有要事。」

    「這麼說王先生也是為了要事才入宮來見朕的咯?」孫露抬頭明知故問道。

    「是的,陛下。」王夫之順著剛才陳子狀語氣回答道。

    「嗯,如果朕沒有猜錯的話。兩位口中的要事應該均是指前幾日發生的擋駕事件吧。」孫露毫不遮掩的直切主題道。

    雖然早就知道三人心裡頭都明白今日的話題,可被女皇陛下如此直白的點出主題,還是讓王夫之多多少少覺得有些尷尬。不過,既然來到了這裡,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於是他當即便起身向女皇行禮請罪道:「是的,陛下。臣今日前來正是來為擋駕一事向陛下請罪的。」

    「臣也同王先生一樣,是為此事向陛下請罪。請陛下原諒吾等的對陛下您的衝撞。」陳子壯跟著起身作揖道。

    「兩位何出此言。那日擋駕又不是兩位先生。再說劉富春一案與封歐洲學者為大學士的事,仔細分析起來,也都有紕漏啊。」孫露依舊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

    「陛下聖明。楊光先等人究竟為何擋駕,出了那些無知的狂生,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更別說那幫跳梁之輩的伎倆又怎能逃得過陛下您的法眼了。」陳子壯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默不作聲的王夫之後,又將口氣一緩道:「但此輩的齷齪之舉,絕非吾等儒林的意願。還請陛下莫要因幾個宵小的所作所為對儒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陛下,您就接受老夫與王先生的請罪吧。」

    耳聽陳子壯最後一句話說的動情,孫露在心中不由暗自歎了口氣。其實她心裡也十分清楚,作為黨魁的陳、王二人並不能完全駕馭復興、東林兩黨。畢竟這兩個黨派與後世那些成熟的政黨還有著相當大的差距。而他們所處的時代更讓這兩個帝國數一數二的大黨身上都殘留了不少「黨朋」的味道。當然復興黨的背景使其相比東林黨而言組織更縝密,陳子壯管理起來相應的也就比王夫之要順手多了。不過這次事件兩方似乎都超出了各自的底線,這一點讓孫露很是惱怒。她那日嘴上雖不說,但至今為止的沉默已然讓諸多大臣們感受到了來自大內深處的一陣寒意。於是也就有了陳、王二人今日的造訪。而此刻不想再為難於他二人的孫露這時候也跟著放緩了語氣開口道:「好了,這件事情朕已不想再去追究,兩位先生還是先坐下說話吧。」

    「謝陛下。」陳子壯與王夫之雙雙順從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並在各自的心中長長地舒了已口氣。他們知道此刻女皇的已經徹底放棄了追究的意思,而復興東林兩黨也不會有被翻舊賬的危險了。卻不知,他們在這件事上倒是真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實上,孫露確實正如她那日在馬車上所言,並不想追究包擋駕一事。這麼坐倒不是說孫露有多麼大度,而是完全出自於她本人對學術的一貫態度。

    於是眼見陳、王二人坐定之後,孫露又跟著沉吟道:「老實說,朕對此次事件頗為生氣。如果說是對朕的決策有所不滿,大可以通過議會乃至司法院提出。如果是為了政治目的,那大可使用政治手段解決。但是朕不能容忍有人將政治鬥爭牽連上學術,甚至為了政治目的而打擊某個學派。這不僅是指這一次被當做目標的科學,更包括我中華的其他學術。而今中原的各類學說學派門類紛繁,即有儒道釋,也有墨法兵等復古的諸子學說,亦有西學之類從外邦傳來的學說。甚至還出現了商學、海學等新興的學說。對此朕一向原則是只要不危害到百姓、擾亂國家,任何學說都可以在中原自由的發展。當然有些學說不免是要牽扯到政治的,但朕以為需為政治事件負責的是參與事件的人,而不是該人所屬的學派。在這一點上朕也希望諸位能明白朕的心意。」

    「陛下聖明,老夫自廣東起便跟隨陛下至今,深知您向來不插手儒林事務。您的這番良苦用心,臣等怎能不明白。」陳子壯說到這裡又將話鋒一轉道:「然則學說與學說之間不免總會有些分歧。單就儒家來說,因各自對儒學詮釋不同,相應產生門派也眾多。就算陛下以寬厚的態度對待各種學說,謹防有人因政見的不同在學說上相互打壓。卻也難保不會有人因爭奪『道統正宗』在政治上互相攻擊。陛下這樣的事情在歷史上可是屢見不鮮的。前朝的黨爭便是前車之鑒。因此,老夫以為陛下若是真想讓我中華的學術界團結一心,治教合一才是上舉。對此,陛下您可先出面樹立一個學派作為儒家的正統。這樣一來便可排解儒林各學派的之間的紛爭。加之陛下您本身還精通科學等諸多雜學,為那些學派樹立正統更是易如反掌。到時候中原的學術齊心歸一,不再互相壓軋豈不是正應合了陛下的聖意。」

    眼看著陳子壯藉機拋出了「治教合一」的建議,王夫之眼中不由地閃過了一絲憂慮。治教合一雖為儒家長久以來的政治理想,但這個理想落實在現實中,卻是往往是一分而為二,各由「統治者」和「士人」所承擔。而宋代逐漸發展成形的「道統觀」,更賦予「士人」意理的基礎。但是眼前陳子壯所提出的進言,無疑是想讓女皇將「道統」和「治統」集聚一身,使得「治教合一」的象徵意義與皇權真正化合而為一。在王夫之的印象當中只有堯舜湯等「上古聖神」才做到過這點。他不知道女皇如果接受這個建議會給中原的儒林帶來什麼樣的震動。

    正當王夫之猶豫不決之時,孫露卻當著他二人的面斷然拒絕道:「朕明白老師的好意。但朕無意插手儒家的事務。更無心將道統收歸於手。」

    「陛下三思,治教合一不單單只是儒家的理想,更是我華夏大地治國的精髓啊。」陳子壯據以力爭道。

    「嗯,朕記得老師曾談及的儒家理想中的治國之道。在那個設計中,千家萬戶依靠人力和畜力、使用鐵製農具耕種收割的自耕農,每年向帝國交納百分之十的賦稅;國君通過多層次的官僚和裡甲等體系徵收賦稅,徵集兵員,保護帝國及其臣民的安全,維持君臣父子的等級秩序,維護國君恩賜給各層臣民的相對權利,並向社會提供一定福利。」孫露想了一下反問道。

    「陛下聖明。」陳子壯點頭應和道。

    「不過朕倒是認為如果將這個設計簡而化之的作個歸納的話,它其實就是一個由等級化的秩序構成的制度。在這個制度中每一個部分都必須服從其上級。百姓服從官員,下級服從上級,官僚服從皇帝。下級向上級納貢,上級賜予下級福利。」孫露簡練的比劃道。

    雖然陳子壯與王夫之都覺得女皇的這個歸納有點粗陋,但如果撇去中間的仁德教化也確實是這麼一個道理。而孫露眼見兩人都默認了自己的觀點,於是又接著轉口道:「不可否認這個體系自秦漢以來便一直統治著中原的天下。然而這天下並不是一成不變的。秦漢時,中原人口稀疏、食物匱乏、疆域也十分有限。而我中華人口眾多、食物豐碩、疆域遼闊。秦漢時,農業幾乎是朝廷稅賦的唯一來源。但對現今的朝廷來說農、工、商都是稅賦的主要來源。其實不僅我朝如此。唐、宋、明等諸朝都曾出現過如此情況。當一個朝代繁榮到一定的程度,原先的古法便再也不能適應國家的發展了。因此幾乎每一個朝代在其達到盛世之時都不可避免地要進行變法。說到這裡,朕倒是要冒昧的問一問,兩位先生覺得我朝現今比之歷代的盛世如何?」

    「回陛下,我朝雖是新立,但比之歷代的盛世有過之而無不及。」陳子壯與王夫之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朝又為何要一開始就要遵循古法呢?既然環境變了,統治這個國家的手段也將跟著發生變化。」孫露傲然的說道:「其實我朝自成立之初就早已脫離了之前沿用千年的統治手段。就拿議會來說吧。兩位出任國會議員也有近十年了。是否還像當初那樣認為議會只是一個清議的機構呢?」

    給女皇這麼一反問,陳子壯與王夫之當即陷入了沉思。不可否認,正如女皇所言,他們一開始確實是將議會當做一種清議場所。然而在經過現實操作之後,兩人也均已明白就算此刻將所有的議員都撤換為品性高尚的君子,都不可能使議會變成一個清議機構。因為議會那與政治千絲萬縷的關係,使其注定是要成為多方勢力爭權奪利的場所。此外,陳、王二人也都敏感地意識到議會這個特殊機構已然已在潛移默化中對天朝的官僚機構造成了巨大的影響。只是他倆還不肯承認議會動搖了中原沿用千年的「天道」罷了。

    看著陳子壯與王夫之陰晴不定的神色,孫露心知他們其實早就發現這個國家的制度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只不過他們在考慮問題時,還是習慣性地沿用舊制度的思維方式。畢竟有些事情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正當孫露想要進一步向陳、王二人挑明中華朝制度的本質之時,遠處草坪上的楊紹清忽然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本想過來喝口水的他,眼見陳子壯與王夫之滿臉木然地傻坐在那裡。而孫露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有些鬧不清狀況的他好奇地探頭問道:「陛下,兩位先生這是怎麼了?」

    「啊,沒什麼。朕只是在與兩位先生聊控制國家的方法罷了。」孫露微笑著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擾諸位論道了。」楊紹清不好意思的告辭道。對他來說相比討論控制國家的方法,與自己和兒子、女兒在草地上玩飛機模型顯然更有吸引力。不過孫露似乎並不想就此放過主動送上門來的丈夫。卻聽她當即叫住了楊紹清道:「夫君,你來得正好。朕與老師和王先生正聊到關鍵之處呢。不如你也來說說你的看法吧。」

    「我?這個…朝堂上的事情我實在是不瞭解啊。」楊紹清苦笑著說道。

    「這也沒什麼。夫君不是去過歐洲嘛。就說說那些洋人是如何看待我天朝的制度的總行吧。」孫露狡詰地一笑道。

    果然,給孫露這麼一挑頭不但楊紹清來了興趣,就連陳子壯和王夫之都回過了神一個個豎起了耳朵。只見楊紹清輕咳了一聲,以略帶自豪的口吻說道:「這次去歐洲,給我感觸最深的就是歐洲人對我天朝的嚮往。只要是與我天朝有關的事務,他們都狂熱的追捧。從絲綢到茶葉,從書畫到儒學。」

    「哦,歐洲人也讀聖賢書嗎?」王夫之眼睛發亮的問道。

    「是的,我在歐洲時看見過那裡拉丁文譯本的《大學》、《中庸》、《論語》。不過真正研讀的人不多。大多數歐洲的中國迷更喜歡《利瑪竇中國札記》、《大中國志》之類的書。因此歐洲人對儒學認識其實是十分粗淺的。不過他們還是十分崇敬的尊稱孔子為中國的聖哲之師。」楊紹清如實的回答道。

    雖然早已自負為天朝上國,對於自己的學說更是自信滿滿,但此刻從皇夫口中聽到那些紅夷稱孔子為聖哲之師,依舊是讓陳子壯和王夫之露出了得意之色。畢竟關起門來自封第一,比之受到別人稱讚又是另一番滋味了。就算這種稱讚是出自未受教化的紅夷之口。當然紅夷既然對天朝如此熱情,在陳、王二人看來倒是真具備了接受中華教化的資格。特別是王夫之,他對歐洲的瞭解很大程度上是源自與傳教士的接觸。此刻聽楊紹清說了這麼一些新鮮的內容,他當下便欣然點頭道:「看來我天朝的恩澤仁德還是讓西洋人頗為仰慕的啊。」

    「不過,依在下看來歐洲人對中華的仰慕並不是來自於天朝的恩澤。而是源於他們自身的利益驅使。」楊紹清善意的糾正道:「歐洲的達官貴人仰慕我朝是因為中原精美的瓷器、絲綢、茶葉。歐洲的學者對中華的敬慕則是因為歐洲古代有一個叫柏拉圖哲學家曾經提到過一個理想國,他們認為我中華與『理想國』一樣都是哲人王統治的幸福和諧的國家。他們希望有一天歐洲也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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