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番艱難跋涉木家馬幫終於在兩日後的一個清晨,望見了巍巍青山下的大理古城。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此時的大理城頭早已換了換了旗幟。城外漾濞江畔的荷槍實彈的營寨讓向來溫婉的大理也帶上了一股子勃勃英氣。頗感意外的木羅桑等人在一番打聽之下才知曉,原來這大理古城早在七天前便已被朝廷所收復。孫可望本人則在與朝廷大軍的作戰中被先行擊斃了。只因木家馬幫先前一直穿梭於群山峻嶺之中,才未能得到中軍西進大理的消息。
其實不止是木羅桑等人,就連大理城的百姓們至今都還不能相信,盤踞大理快四年的孫可望部竟會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這一來是因為中華朝在軍事上對孫可望部擁有絕對的優勢,二來則是因為孫可望部乃是流寇出身,在雲南本就沒有什麼根基可言。天時、民心均佔在南京這一邊,孫可望的覆滅也就是一個理所當然的結局了。因此,行進在古城之中的木羅桑等人發現戰火雖才熄滅不久,可是花都大理卻已然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唯一讓木羅桑感到不解的大概就是那過於整潔的街道了。由於之前孫可望佔據了大理、麗江等滇藏道上的重鎮,加之其又經常囤積茶葉哄抬茶價,至使茶商們的大量茶葉滯留大理。而如今孫可望已然覆滅。照理說此刻的大理街頭堆滿了普洱六大茶山的茶葉,茶商們也正該為販運茶葉而四處張羅才是。可現在除了一些零星的小商販在叫賣外,便看不見什麼像樣買賣人了。大茶商都去哪兒了呢?難道大理的茶葉又被漢人囤積起來了嗎?正當木羅桑納悶之時,外出打聽的阿崩代終於興匆匆地回來了。見此情形木羅桑迫連忙迎了上去問道:「怎麼樣?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少東家,您別擔心。漢人朝廷沒有沒收茶葉。現在城裡的茶商們正聚在城西的茶市交易呢。」阿崩代指著城西的角落一臉興奮的說道。
「真的!那茶商怎麼不在老地方交易了?」木羅桑望了望周圍略顯冷清的街市疑惑道。
「那是因為朝廷破城後在孫可望那斯的庫房裡搜出了大批茶葉,並將這些茶葉悉數都還給了城裡的茶商。不過孫可望囤積的茶葉實在太多了,原來的茶市根本裝不下如此多的茶葉。所以馬將軍特地在城西開闢了一塊空地作為新的茶市。那些漢人還在茶市裡開了一個什麼交易所。茶商們都在那裡掛牌交易呢。少東家,現在城裡什麼都不缺,獨缺咱們這樣的大馬幫。」阿崩代滿面紅光地解釋道。似乎大包的茶葉,大把的銀子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太好了!看來咱們這次來得還真是時候。走,阿崩代,咱們去看看那漢人的新茶市究竟怎麼個熱鬧法。」木羅桑激動地揮了下拳頭道。此刻的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識見識人們口中的漢人交易所了。他彷彿又看見了自己第一次來大理時,茶市熱鬧的情景。
然而城西茶市的火熱卻遠遠超出了木羅桑的想像。事實上就算是在十幾年後,這個茶馬古道上鼎鼎有名的大鍋頭,回想起這一日的所見所聞,亦會感歎弘武二年的茶市是他所見過的最火熱的茶市。雲南的普洱茶本就是天下馳名的珍品。而這種需求在經歷了近十年的戰亂壓抑後,一下子爆發出來的威力自然是空前巨大的。原本空曠的校場此刻卻被大包大包的茶葉、布匹、鹽巴擠得水洩不通。商販們極力吆喝張羅著自己的生意。
不過比起茶市堆積的大量茶葉來,此刻茶市中央的兩處廟堂卻更能吸引木羅桑的眼球。他從周圍的茶商口中打聽到,原來那兩座建築物便漢人商會在大理城內臨時開設的交易所與銀行。其實木羅桑早就聽人提起過漢人在雅安所設的交易所與銀行,也對這些新奇的事物頗感興趣。不過他只知道交易所與銀行是漢人朝廷為方便商人做生意設立的特殊衙門。至於這兩個機構究竟有什麼樣的具體作用,木羅桑的腦中卻並沒有具體的概念。於是好奇心旺盛的他絲毫不顧身後阿崩代等人的招呼,奮力擠進了洶湧的人群之中。
在一所略顯破舊的廟堂裡一面空白的粉牆上密密麻麻地掛著一塊塊標著價格與貨號的木牌。並不時的有人在那裡用多種語言進行著競價。粉牆的一旁還掛著較大的木牌,上面赫然寫著官價二字。木羅桑這才發現牆上其他的價錢雖然有高有低,卻始終都是圍繞著這個官價的上下浮動的。而在大堂的另一邊另設有兩個廳堂,立有「茶券房」字樣的廳堂正在向人發放一種叫茶券的紙條,而在立有「帳合房」廳堂內,人們似乎正在用這些茶券進行著交易。像是有些明白了的木羅桑很快又被一旁的另一間房舍所吸引主了。比起那人潮洶湧的交易所來,眼前的銀行明顯肅靜了許多。門口不但有荷槍實彈的士兵把守,就連進出房舍的人員一眼望去也不像是什麼泛泛之輩。他發現這些商人們往往是將零碎的細銀在銀行裡兌換成一卷卷銀圓。當然木羅桑也不是沒見過從漢地傳來的中華銀圓。不過比起中原來滇西藏南地區銀圓流通確實稀少了一些。如果說銀圓對木羅桑來說還算是熟悉的話,那麼那些商人從銀行中取出的紙券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徹底新奇的東西了。
「這位大哥你手中拿的那是什麼東西啊?」操著一口流利的漢語木羅桑拉住了一個年輕的商販好奇的問道。
那人瞅了木羅桑一樣後,覺得他還算是面善便爽快的回答:「哦,這個啊。這是銀票。」
「銀票?銀票是幹什麼用的?」木羅桑側著腦袋上下大量了一番那人手中那張薄薄的紙張後好奇的問道。(明末清初時期,銀號錢莊與銀票才在中原地區剛剛開始興起。西藏地區的銀號一直要到清末民初才會普及。PS:銀票不同於現在的支票,更與宋朝的交子有很大的區別。)
「銀票可以當錢使啊。就像是我在這裡的銀行存進了一百銀圓,銀行給了我這張銀票作為憑證。只要拿著這張銀票便可以在任何一家銀行提取那一百銀圓了。」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將銀票收進了懷裡。因為他覺那番人總在盯著自己的銀票看。
「你是說這薄薄的一張紙竟值一百銀圓?!那要是另一家銀行賴帳怎麼辦啊?」木羅桑不敢相信的問道。
那人聽木羅桑這麼一問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卻見他指著銀行門口的匾額,傲然的說道:「看見了嗎。這是香江銀行,它的大東家可是當今的女皇陛下。女皇陛下會賴帳嗎?朝廷會賴帳嗎?」那人說到這兒發現木羅桑正望著眼前的匾額發愣。心想這番兒該不會是不識漢字吧。那自己說了也是白說。不想再被糾纏下去的那人,丟下了一句「不信,你試試去。」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過了約莫有半柱香的時辰,阿崩代終於在銀行門口找到了自己的少東家。不過此時他的少東家正拿著一張花花綠綠的紙張,對著他激動的說道:「阿崩代,瞧,我剛才用一百八十兩銀子在裡頭兌換了一張二百銀圓的銀票。」
「什麼!少東家,你用一百八十兩銀子換了這麼一張薄紙?」阿崩代瞪大著眼睛驚愕道:「少東家你沒事吧。是不是有人給你下了啊。」
「阿崩代,我很好,也沒給人下。用這銀票我能從雅安的銀行裡把錢再取回來呢。」木羅桑得意的說道。
「取回錢?就憑這張紙?」阿崩代半信半疑的問道。
「是啊。漢人做大筆買賣時都是用銀票的。你想如果有一千兩銀子要從大理運去雅安這一路上要有多危險啊。而如今只要用這麼一張薄薄的銀票便能讓重達千兩白銀往來與險山惡水之間。這是一件多麼奇妙的事啊。想出銀票這東西的人一定是個聰明人。只可惜,這銀行現在只有雅安、康定、大理等地才有。若是什麼時候我們三江也能有銀行那就方便多了。」木羅桑嚮往著說道。
「好了,少東家,先別管咱們三江有沒有銀行。眼前倒是有不少人要咱們給他們運貨呢。這次咱們可真能好好賺上他一票了呢!」阿崩代可不管什麼銀票銀行的。在他看來完成眼前的生意才是頭等的大事。
正如茶市上的交易所與銀行深深吸引住了木羅桑,木家的馬幫出現在茶市時,更是在第一時刻便同樣吸引了周圍的眾多茶商。由於戰亂與重稅,這些年走滇藏道的馬幫本就不多。這次中軍攻打大理更是讓周圍的馬幫紛紛改走他道。因此此時的大理城內囤積了大量的沒有運出的貨物。交易所的交易再怎麼紅火可總需要有人將貨物轉運到目的地才行。由此木家馬幫這樣的大馬幫便成了茶商們的一大救星。
事實上木家馬幫不僅吸引了茶商們的眼球,也同時引起了城頭上一干將領的注意。卻見此刻站在城頭上的一員獨眼猛將望著底下引起騷動的木家馬幫,爽朗的大笑道:「連會長,你前兩天還擔心沒人幫你們運貨。你瞧,這說曹操,曹操就到啊。這不來了這麼大的一支馬幫。這下你可不用愁了吧。」
「那裡,還不是托將軍您的福收復了大理平定了麗江。這馬幫才會重回滇藏道來。日後滇西滇南的百姓還要靠將軍的威武之師來庇佑啊。」連會長謙卑地拱手回應道。一旁跟隨著一干商賈也一同跟著後頭點頭附和起來。因為站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北路剿匪軍的總指揮,第九山地步兵師師長馬祥麟。
「滇南等地的安定日後還是要靠諸位一同攜手努力。這孫可望部雖已被消滅。但沙定州依舊還佔據著昆明。如今姚金將軍已然從安南北上雲南進逼昆明。本將軍也該是離開大理東進同姚將軍會師的時候了。」馬祥麟婉言謝絕了商賈縉紳們的邀請。
「馬將軍有皇命在身,我等自然不好多加挽留。不過,大理地處西南邊陲周圍土人眾多,且又是古道重鎮。我等生怕將軍這一走,又會有流寇土賊前來鬧事啊。若是將軍能留下一隊人馬駐守大理,那吾等大理百姓也就安心了。」眼見馬祥麟這就要出發東進那連會長不由換了個說法懇求道。
「是啊,朝廷的大軍向來英勇善戰。馬將軍與姚將軍的任何一路大軍想要剿滅沙定州那個土賊簡直是易如反掌。馬將軍若是能留下一些人馬在大理非但不會影響將軍作戰,還可以為將軍殿後呢。」另一個縉紳跟著接口道。
「嗯,這樣吧。本將軍就留下三門大炮連同一個營的兵力駐守大理與麗江。」馬祥麟想了一下決定道。
聽馬祥麟只肯留下三百來人駐守大理與麗江,在場的商賈縉紳不禁又打起了鼓來。對他們來說這近十年來的日子並不好過。先是沙定州的叛亂,再是孫可望部的南下,大理等地縉紳們不但是被打慘了,更是被打怕了。他們實在不願意再回到從前的動盪的日子中去。於是那連會長又再一次的懇求道:「馬將軍,這一個營的兵力未免也薄弱了一些吧。」
「如果連會長覺得一個營的兵力過於薄弱的話。也可以自行組織民兵嘛。茶馬古道向來凶險,相信諸位也都知道如何來保護自己吧。本將軍走後,大理的事務便交由溫起恆大人處理了。各位員外若是有什麼不明白之處,可儘管與溫大人商量。」馬祥麟說罷便將身邊一個年輕男子介紹給了眾人。
其實用不著馬祥麟介紹,在場的眾人也早就認識眼前這為溫大人了。實際上,樓下那繁忙的茶市便是眼前這位溫大人的傑作。因此對於溫起恆的能力眾人還是一致認可。但對於由他來出任大理知府,眾人還是頗感意外的。畢竟眼前這位溫大人看上去不到三十歲,乃是一介小隸轉為正職的。還聽說他之前為商會做過事。所以眾人均相信溫起恆能經營好茶市,卻不認為一個非正規科舉出身的人能治理好偌大的一個府。況且他還是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若是沒了馬祥麟給他作後盾,他又如何能震懾住茶馬古道上的牛鬼蛇神。雖然對溫起恆的前景並不看好,但連會長依舊還是帶著眾人舉杯向他祝賀道:「溫大人真是年輕有為。這日後的大理府就要拜託大人您了。我等也在此預祝馬將軍此次東進旗開得勝。」
而那溫起恆似乎也並未介意眾人異樣的目光,卻見他爽快的舉杯向眾人回敬道:「承諸位員外的貴言,相信我軍這一次能旗開得勝為我中華開疆闢土!」說罷,溫起恆便將那水酒一飲而盡,繼而又衝著眾人微微一笑道:「諸位,其實消滅孫可望與沙定州,不過是一道開胃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