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牧野一戰吸乾滿清最後的一點兒士氣與實力之後,滿清的末日也隨之徹底降臨了。雖然明軍在戰役後期因主帥重傷而放棄了之後的追擊。但帶著二萬殘兵逃入保定府的多爾袞已無力再組織得起像樣軍隊來抵禦明軍勢如破竹的進攻。山東、北直隸各地的府縣也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陸續向明政府投降。
隆武六年二月初六,河間府總督王得仁帥部投誠明軍。同月初十,天津總督駱養性突然宣佈蓄髮復冠,揭桿起義。十二日,從威海衛出發的明第十師在天津駱養性部接應下順利登陸天津。在聯手天津守軍擊潰了前來圍攻的清佟養甲部後,明軍隨即掉轉方向沿運河一路東進,形成水陸並進之勢,直逼通州。由於清軍主力新近受挫又大多集中在山海關與保定府兩路,致使京畿以東的防禦異常脆弱,根本無力阻止明軍的一路推進。
「南蠻子來了!」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一般,讓清庭上下一片恐慌。防守京畿的漢軍接二連三地倒戈,城中官吏更是紛紛在私底下暗通明政府。而北京城內了八旗老少們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大限將至。如臨喪縞的氣氛瀰漫了整個紫禁城。
此時此刻在大內深宮的慈寧宮中,年輕的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正一臉肅然地望著底下惶恐不安的群臣。大沽陷落、天津倒戈,一路北上的明軍如入無人之境地進抵京畿外圍。眼看著作為滿清心臟的北京搖搖欲墜,可清庭現在卻抽不出半點兒兵力來阻擊明軍的進攻,更沒有幾個像樣的武將留守京城。一想到已經站在門外的虎狼之師,博爾濟吉特氏的心中就一片慘然。但她在表面上始終保持一個上位者應有的鎮定。卻聽她冷靜地開口向一旁的武拜沉聲問道:「武拜將軍,攝政王、多羅親王那裡有動靜了嗎?」
「回皇太后,攝政王與多羅親王目前正被明軍圍困於保定府和山海關。兩位王爺表示一旦突圍成功就立即趕赴京城救駕。請皇太后、皇上寬心,相信兩位王爺很快就能回救京城的。」武拜打了個千恭敬地回復道。原來垂死掙扎的順治帝,在明軍登陸天津後沒多久,就連續發了數十道聖旨急調多爾袞部和滿達海部會京救駕。然而這一次無論是多爾袞也好,滿達海也罷,均擺出了一副愛莫能助的態度。他們雖然一再地向皇帝解釋本身的困境,並發誓一定會領兵救援。然而卻只是雷聲大雨點兒小,絲毫沒有半點救援的舉動。
身為九門提督的武拜完全清楚北京目前糟糕的情況,也明白多爾袞部與滿達海部對京畿的意義。但他同時也是多爾袞的一黨,言語之間多多少少總是偏護多爾袞的。不過,一旁的正黃旗大臣索尼可就不肯給多爾袞面子了。卻見他冷哼一聲道:「保定府離京城才多少路程。快馬加鞭的話兩三日便能趕回京城。攝政王擁兵數萬卻眼看著皇上被圍困。如此見此不救,究竟是何居心!」
「索尼,你這算是什麼話!攝政王殿下為我大清不辭辛勞,現在正率兵在保定府抵禦明軍。怎就成了見死不救了。你索尼若是真有能耐那就率軍出城趕走外面的南蠻子啊!」武拜提著嗓門不屑道。
「笑話,如今南明的大軍已經進抵京畿。京城上下岌岌可危,死守保定府又有何意義。況且據前方探子所報,南明首相孫露已經遇刺,生死未卜。故他多爾袞才能夾著尾巴安然無恙的逃回保定。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收攏人馬回援救駕才是!」索尼冷眼一掃傲然地反駁道。身為兩黃旗大臣的他向來就與多爾袞不和。以往多爾袞手掌兵權,索尼等人還稍有顧及。但隨著牧野一戰慘敗後,多爾袞的聲望一落千丈。加之明軍有快速兵臨城下。一切的一切都使得滿清貴族們對他們的攝政王殿下怨聲載道。
武拜本是個粗人,對多爾袞又忠心有加,眼見著索尼冷嘲熱諷攝政王。當下按耐不住心中怒氣的他頓時怒目圓睜,攥緊了拳頭想要衝上去找索尼算帳。一旁的大臣們眼見情況不妙,連忙上去拉住了兩人。見此情形,坐在珠簾後頭的莊太后也忍不住開口勸阻道:「兩位卿家先冷靜一下。大敵當前之機,咱窩裡可不能先鬥起來啊。」
眼見太后都發話了,索尼和武拜也覺得自己在太后面前上演全武行,實在有失體統。於是兩人連忙下跪向太后請罪道:「奴才知罪。請皇太后息怒。」
「好了,兩位卿家快快起身吧。現在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如今正是我大清生死的緊要關頭,哀家希望諸位卿家能屏棄前嫌,同心抗敵。」博爾濟吉特氏鏗鏘有力的聲音穿過珠簾迴響在了慈寧宮上。雖然看不清太后此刻的表情,但在場的眾臣均深切地感受到眼前這位女子堅強的心。原本明爭暗鬥的眾臣在莊太后的面前亦覺得自慚形穢起來。卻聽此時的太后調整了語氣,又向底下的坐著的範文程詢問道:「范大學士,您看如今這形式,朝廷該如何是好啊?」
「啟稟皇太后,以目前朝廷的形式,死守京城已經沒有希望了。」顫顫巍巍的範文程連忙起身回答道。隨著清軍在軍事、政治上的連連失利,這位滿清的開國之臣也日漸心力焦脆起來。才53歲的範文程現在看上卻像是一個古稀老人一般蒼老。見此情形,堂上的太后連忙示意其繼續坐下回復。卻見範文程恭敬地做了一個揖繼續說道:「依臣看來,朝廷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立刻收攏殘兵,護送皇上以及各位王爺出關。只要到了關外聯合蒙古各部,我大清定能重整旗鼓。」
範文程的話音剛落,立刻就引來了眾臣一陣點頭附和。對於這些滿州王爺來說,當年入關只是為了逞一己私慾。燒殺擄掠之後,本打算就此撈一票回老家的。然而,多爾袞等人的遠大野心卻將他們一起綁上了不歸路。雖然清軍在前方節節敗退,雖然老家遼東被佔,這些王爺卻沒法退出這場博羿。因為他們雖貴為旗主,可底下所屬的部隊早被多爾袞死死的拽在手中。就像此刻面對明軍一路東進京城上下卻抽調不出一支像樣的軍隊抵抗一樣。早就不想留在北京這個是非之地的八旗王爺們自然是各個躍躍欲試地想要逃回關外去。
然而索尼緊接著的一席話語頓時就給眾人潑了一盆冷水。卻聽他極其擔憂地進言道:「啟稟皇太后,范大人所言雖屬上策,但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想要撤回遼東已無希望。唯一可行的就是向北進入科爾沁草原,再聯合漠南蒙古諸部。可此刻明軍已經進抵京師。要想護送皇上出京就必須要有足夠的兵馬才行。所以……」
索尼說到這裡心中不由「咯登」了一下。他知道說來說去最後還是要繞到多爾袞手中的兵馬上來的。想到這兒,索尼真是又是怨恨又是不甘。然而就在他遲疑之機,卻聽珠簾後頭的太后適時地接口道:「所以說現在還是要讓攝政王率軍即刻回京救援。這樣吧,索尼你和范大人一起寫一份詳盡的折子,向攝政王詳細說清利弊。相信攝政王一定會以大局為重的。」說到這兒太后又突然停頓了一下,讓一個內侍遞了一塊絹帕予索尼等人。卻聽她又補充道:「此物就一同雖這次傳給攝政王吧。」
恭敬地接過帕子的索尼不禁回頭與範文程互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雖知原由,卻還是心中長歎了一番後,領命道:「喳!」
就在紫禁城的女主人博爾濟吉特氏忙著為滿清王室的存亡四處求救之時。遠在南京的皇城中同為後宮之主的李皇后也在為這段時間皇宮內種種異常情況憂心不已。從牧野之戰的捷報傳入京城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八天了。而隆武帝也有整整八天沒有上朝了。雖說之前的幾年隆武帝也很少上早朝。然而自從首相孫露率軍北伐之後,隆武帝卻一反常態勤於政務來。不但日日同錢歉益等人巡視六部等重要機關,更是隔三差五就要早朝一次。當然李皇后的擔憂不僅僅來自於皇帝沒有上朝,據她所知隆武帝這幾日甚至都沒出過永福宮半步。就算是內閣大臣有急事要奏報也不得不去永福宮面聖。而從貼身內侍帶回的消息顯示,除了錢歉益、夏允彝等少數幾個大臣能進入暖閣面聖外。大多數大臣都別擋在了門外。皇帝與錢歉益、夏允彝等大臣如此曖昧的關係,以及之前所傳出首相大人在戰場上身受重傷的消息都讓李皇后忐忑不安起來。
於是在一個晴朗的午後,再也安耐不住心中不安的李皇后帶著一干隨從匆匆地來到了永福宮外。從宮牆內飄出的繚繚清煙,以及濃重的草藥味都給永福宮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李皇后見狀不由微微皺了皺黛眉,當先便在幾名隨侍的簇擁下徑直走向了寢宮。然而還未等她走上台階,一個披鉉執劍的衛士帶著幾個侍衛突然就擋住了她的去路。
「皇帝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入內!」
面對武士目不斜視的表情,李皇后不由抬頭望了望周圍的其他侍衛。讓她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氣的是,寢宮外站著兩排宮廷侍衛,面相都很生疏,完全不是之前一直負責皇帝安全的那批侍衛。此時李皇后身後的內侍可就沒有那麼敏感了。眼見皇后被攔,他立刻便上前喝道:「放肆,皇后娘娘駕到,還不退下!」
然而門前的武士卻絲毫不示弱,卻見他並不答話,而是「唰」的一聲亮出了寶劍。見此情景性格剛烈的李皇后頓時覺得自己受到到了侮辱。可正她當要發作時,從寢宮的另一頭傳來了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放肆,還不退下!」
這一次那武士卻乖乖地收回了寶劍,垂手站到了一旁。李皇后不用回頭也知道那聲音的主人是誰。卻見她以矜持口吻開口道:「原來是蘭妃啊。」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只見身懷六甲的芝蘭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下緩緩地向皇后行了個禮。
「蘭妃,你現在懷有身孕就不必多禮了。」李皇后點頭示意道:「本宮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覲見皇上的。」
「對不起,皇后娘娘請留步。皇上這幾日,正潛心頌經為我大明祈禱。故留下聖旨,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任何人都不得打擾!請皇后娘娘回宮吧。」芝蘭立刻又換了一副嘴臉,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本宮是皇上欽點的皇后,是皇上的結髮之妻。不是什麼閒散之人。皇上真要是怪罪下來,也由本宮一人承擔。」李皇后聽罷神色一凜傲然道。
「皇后娘娘,請別讓臣妾問難啊。」芝蘭嘴上雖說了個「請」字,卻又暗自朝身旁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頓時剛才的那幾個侍衛又再次將李皇后圍在了中央。可就在這緊張的氣氛幾乎一觸即發之時,忽然從寢宮之內傳了內侍尖銳的喊聲:「皇上有旨。請皇后娘娘接旨。」
李皇后一聽皇帝下了旨意,立刻便跪地接旨了。聖旨的內容很短促,無非是要皇后回宮暫時不要來永福宮打擾聖駕。在傾聽了一番太監的宣讀之後,李皇后還極不放心地仔細看了一遍那份聖旨。然而讓她失望的是,這確實是隆武帝親手寫下的聖旨,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於是惺惺然的李皇后,只好冷哼一聲,帶人離開了永福宮。
眼看著皇后離去的身影,剛才還旨高氣昂的芝蘭,臉上剎時閃過了一絲慶幸的表情。卻見她頭也不回地迅速閃進了寢宮。然而此刻在放內坐著的卻不是隆武皇帝朱聿鍵,而是錢歉益與夏允彝。一見芝蘭進了房間坐在角落的夏允彝頓時就按耐不住心中的擔憂,一個箭步上前焦慮地盤問道:「怎麼?皇后娘娘走了嗎?她沒有懷疑什麼?」
「夏大人放心,皇后娘娘見了聖旨已經乖乖地回宮了。」芝蘭說到這兒忽然閃過了一絲殘忍的目光,回頭向錢歉益抱怨道:「真是的,義父怎麼不趁這次機會讓女兒乾脆解決了那女人。省得她整日的在宮中晃來晃去,礙手礙腳。」
「女兒你就再忍一忍吧。怎麼說來李氏都是皇上欽點的皇后,是後宮之主。可不是說解決就能解決的。」錢歉益從容地搖了搖頭道。
「哼,什麼後宮之主。還不是靠著孫露那女人在背後撐腰的結果。現在孫露本人已經自身難保,生死難料了。我看她還能神氣多久。」在得知孫露在戰場上遇刺深受重傷後,芝蘭的欣喜自然是難以言喻。然而這股狂喜並沒能維持太久。很快的一個新的變數讓本帝黨上下憂心不已。卻見此時的芝蘭臉色又微微一變,不無擔憂地向錢歉益問道:「義父,皇上如今究竟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