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錢歉益忙著準備給朝鮮王國的國書之時,朝鮮王卻在翌月爽快的接受了朱舜水的調停將朝鮮水師撤出了對馬海峽。另將對馬島交由明軍接管,只佔據部分離朝鮮半島較近的島嶼。能如此兵不血刃的解決朝倭問題李海與朱舜水當然是喜出望外。而德川幕府也遵照先前的約定將對馬島租借給了明軍。並在明使的協調下與朝鮮簽定《朝日對馬互不侵犯條約》。
朝鮮與倭國簽署《朝日對馬互不侵犯條約》的消息很快就傳回了朝鮮半島。一時間李朝上下從平頭百姓到朝臣士大夫無不歡心鼓舞,拍手稱快。向來只有倭國入侵欺負朝鮮的份哪兒像這次能主動出擊並迫使倭人簽下城下之約。朝鮮王的這次主動出擊更是被許多朝鮮士大人視做中興之舉。甚至被看作是驅逐靼虜的一種有力決心的表現。雖然在李朝水師入侵對馬海峽之前中、西、葡、英四國早就已經震懾住了德川幕府吸引了大量的倭國兵力。可以說李朝水師在整個過程中並沒經歷什麼陣仗。可到了朝鮮人口中一切卻全成了李朝水師的功績。是英明神武的朝鮮王派出大軍逼迫倭人低頭的。至於中、西、葡、英四國的艦隊則被忽略不計。整個朝鮮的民族自豪感也由此空前高漲起來。
自從滿清兩次入侵朝鮮虜走昭顯世子李澄和林鳳大君李膗後朝鮮就不得不臣服於滿清了。但受儒家思想影響深遠的朝鮮卻始終視滿清為犬羊夷狄,私下稱清帝為「胡皇」,稱清使為「虜使」。口頭上佔便宜並不能滿足使朝鮮人得到滿足。李朝上下需要的是一場真正的勝利來鼓舞沮喪的士氣。而這次李朝水師的勝利對朝鮮人來說就是一劑難得的精神興奮劑。因此他們可以不在乎最終得到了多少土地和銀兩。只要求德川幕府在朝鮮王面前低一下頭就行。
然而在朝鮮也有人不會滿足於這種面子上的勝利。此人便是朝鮮世子李淏。此刻的他正揚鞭策馬著穿過漢城並不寬闊的長街。一旁的百姓認得那是世子的棗紅馬紛紛放下手裡的活恭敬地在長街兩旁跪了下來。但李淏連正眼都沒瞧那些百姓一眼,猛地一抽馬鞭朝皇城的宜春門直奔而去。他那原本白淨英俊的臉頰卻因為怒氣顯得陰鬱而又冷峻。馬兒終於在宜春門前停了下來李淏翻身下馬後將便將馬鞭隨手一丟。宮人們眼見李淏鐵青著臉知其今天心情不佳均不敢做聲得罪。只是眼睜睜的看著李淏頭也不回地朝皇城後苑的御書房徑直走去。
此刻在御書房中朝鮮王李倧正靜靜的翻閱著一本《論語》。李朝由於受儒家思想影響較深幾乎每一件事都要模仿明朝。從日常生活到政治體制無不打印上了儒家的烙印。甚至李朝的官服都是效仿明朝的。朝鮮王自認是明朝的附屬因此李倧身著的也只是朱紅色的蟒袍而已。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李朝的禮教遠比明朝的禮教更為嚴謹死板。但也有例外的時候。就在李倧給論語做註解時門突然被打開了。一臉怒氣的李淏不顧外面宮人的勸阻直接衝入御書房大聲嚷道:「父王,聽說你同意明使的協調讓崔將軍他們撤出了對馬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混蛋!你這是同誰說話呢。連君臣父子的禮節都不顧了嗎!」李倧將論語一合厲聲呵斥道。李淏被李倧這麼一數落不由一楞連忙跪在蓆子上恭敬的朝李倧行了個大禮。李倧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冷冷地瞥了一眼外面的宮人。只見那些宮人連忙識相的退了出去將御書房的移門給合上了。眼見四下無人李倧這才輕咳了一聲嚴肅的開口道:「你這混帳有什麼事快說吧。」
「父王,您真的將水師撤出對馬海峽了嗎?聽說還簽定了一份《朝日對馬互不侵犯條約》?」李淏激動的問道。
「是又怎樣。現在全漢城的百姓都知道這事了。怎麼你現在才知道嗎?」李倧滿不在乎的回答道。
「是啊,全漢城的百姓都知道這事。父王唯獨就向孩兒隱瞞了此事。父王,為什麼啊!我們好不容易得到機會能威脅德川幕府怎能如此輕易的退出!難道因為有明使的出面調停嗎?」李淏不甘心的說道。作為這次入侵對馬海峽計劃真正的策劃者李淏為自己父親如此輕易的妥協憤慨不已。
「說到隱瞞。淏兒,朕倒想問問你關於昭顯世子突然暴斃的事情你是否知曉?」李倧從容的反問道。
面對父親突如其來的問題李淏猛然一驚連忙低下了頭。繼而又抬起頭冷笑著回答道:「父王既然已知其中原由。幹嘛還來問孩兒。」
「畜生,這事真是你做的!」李倧一拍桌子罵道:「那昭顯世子可是多爾袞派人送回來的。如今死在宮中你叫朕如何向多爾袞交代!」
「父王這還不簡單。直接回復胡皇就說『世子病亡,確係病殪』不就行了嗎。那李澄和李膗本就是朝鮮的恥辱。試問這樣的人又怎能繼承父王的王位做朝鮮的主人。」李淏以得意的口吻反駁道:「難道父王認為多爾袞現在還有能力來深糾此事嗎?」
看著自己兒子陰狠的雙眼李倧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咳,淏兒啊。正如你所說靼虜現在正深陷中原戰事不能自拔。也正因為如此朕才會爽快的接受明使的調停。畢竟只有同南明合作朝鮮才有機會擺脫靼虜的控制。」
「就算是如此父王給德川幕府開出的條件也太寬鬆了。據孩兒所知無論是南明還是那些個紅毛夷這次都從倭人那裡敲詐了一大筆錢財。而我們除了得到幾座荒蕪人煙的小島和幾句空話外什麼實質的東西都沒得到啊。」李淏不甘心的說道。
「淏兒你什麼時候也沾染上了南明的勢利氣。連說話的口氣都像是個低賤的商賈。記住你是李朝的世子將來是要成為朝鮮王的。」李倧皺著眉頭呵斥道:「你要多向樸大學士他們學習聖人傳下來的治國之道。將來才能成為一個有道之君。」
「可是父王,樸大學士他們教授的聖人之道真的有用嗎?您手中的這本論語真的能讓朝鮮富強起來嗎?南明雖然沾染上了商賈的勢力氣但他們在短短三年的時間裡就擺脫了滅國滅種的危機。雖然樸大學士他們因為南明女首相的原因一直不肯承認隆武朝的正朔性。可父王您睜開眼睛瞧瞧現在的隆武朝甚至比崇禎朝時更為強大了。」李淏發自內心的質疑道。清兵雖已入關四年,南方的隆武政權建立也快三年了。可李朝除對清朝的公文賀表之外,一切內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廟、文廟祭享祝文,仍用崇禎年號。一方面仍以奉明朝為宗主國,另一方面卻拒絕承認隆武朝的正統性。這便是現在朝鮮文武百官們矛盾的心理。
「淏兒,你怎麼能質疑聖人的教誨。這要是讓其他文武百官知道了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為了你日後的王位還是先好好管住你的嘴巴。」李倧嚴厲的警告道。朝鮮的士大夫們在維持祖宗家法上比明朝的士大夫可要固執得多。這點從《剃髮令》在兩國實行的效果就是最好的證據。李倧很難想像李淏剛才的一番話傳到那些士大夫的耳朵裡會引起怎樣的麻煩。
「是,父王。孩兒知錯了。」李淏立刻耷拉下腦袋道歉道。可他心裡卻盤算著有朝一日自己登基之後怎樣掃除那些唧唧歪歪的老傢伙。李淏可不相信什麼半本《論語》治天下的鬼話。他只相信實力,誰強他就信誰的。
眼見李淏一轉眼又換作了一副老實的嘴臉就連李倧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兒子究竟在想些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兒子很有才華野心也不小。或許能成為一個比自己還要優秀的君王。於是李倧起身拍了拍李淏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淏兒啊,朕老了朝鮮的未來遲早是要由你來肩負的。儒家早就預言過『胡人無百年之運』如今看來確實如此。滿清雖然坐享著中原半壁江山但已是強弩已末,日薄西山。此乃我朝鮮百年難遇的機遇啊!」
李倧說罷便從身後的書架上取下了一份地圖攤在他的面前指著一條細長的河流問道:「淏兒你可認得這條河流?」
「這不是鴨綠江嗎?」李淏脫口而出道。
「是的。這就是鴨綠江對面是遼東遼闊的黑土地。那裡土地肥沃,牛羊成群,又盛產好馬。」李倧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撫摩著羊皮地圖彷彿正在撫摩遼東的原野一般。他那原本滿是皺紋乾枯的臉竟也泛起了一陣激動的紅光。卻聽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曾幾何時我們的祖先也曾佔領過那裡。但這都是幾百年之前的事了。如今這機會又擺在了我們的面前。」
「父王你的意思是?!聯合南明以圖遼東?」李淏聽自己的父親這麼一說眼睛不由的亮了起來。只見李倧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聯合南明以圖遼東!我們可先同南明結盟約共同對付滿清。一旦南明揮師北伐滿清必會全力應付。如此一來滿人在遼東的兵力必定空虛不堪而我朝鮮大軍便可趁機渡過鴨綠江佔領遼東大片土地。在和南明一起滅了靼虜之後再同他們以山海關為界劃定疆域。那遼東便成了我朝鮮的囊中之物了。」
「可是父王南明真的會同意將遼東交給我們嗎?我看孫露那女人野心不小。恐怕到時候會不歡而散啊。」李淏擔心的問道。從這次倭國的事件中李淏隱約覺得南明是比滿清還難應付的主。
「漢人當然不會輕易的放棄遼東。但南明滅了滿清之後其本身也會元氣大傷。真要進入遼東作戰依我看孫露那女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一來南方的士兵本來就不適應在冰天雪地中作戰。二來南明與滿清結怨較深。滿人在北方推行《剃髮令》時屠殺了不少漢人。那些漢人是不會就此放過那胡皇以及他手下的胡狗的。到時候我們便可以此為借口煽動遼東滿人仇視漢人。這樣一來我們就同時佔據了天時、地利與人和。何愁大業不成啊!」李倧說罷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地圖上。
李倧的一番宏偉計劃讓李淏覺得羞愧不已。以前一直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個不知變通的老廢物。此刻一看真正廢物的是自己。如此縝密的計劃自己怎麼沒能想出來。不過一想到日後朝鮮的疆土將擴大數倍李淏的心又為之一振起來。他剛想開口誇讚自己的父王。卻聽李倧抬頭向自己正色道:「淏兒,追求強者沒有錯。但你不能就此放棄聖人的教誨。要說強大,蒙古人當年夠強大了吧。現在的滿州人也很強。可他們再怎麼強都擺脫不了蠻夷的身份。何謂蠻夷?蠻夷就是指不服教化的人。現在的南明可以說比北方的滿清還不如。滿清雖是一身胡服打扮但對中原的文化還算仰慕。入主中原之後便一直學習中原的文化和風俗。但南明卻正在漸漸的背離儒家的正統。他們已經放棄了聖人的教誨同低賤的商賈斯混在一起。惟利是圖、不識五常就算保留了衣冠也已經同胡虜沒什麼區別了。淏兒,朕希望你成為一個堯舜禹湯般的聖明之君。而不是一個孔有蠻力的虜王。」
「是的父王,孩兒謹尊教誨。」李淏這次的口氣明顯虛心得多了。
「嗯,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啊。不過為了我們將來的大業。首先要做到的一點就是要同南明取得上聯繫。最好趁這次處理倭國的機會派人直接去南京與那孫首相見面達成協議。這事不能交由禮部的大臣去辦。更不能讓那些大學士去辦。那些個士林派整天只知道忙於黨爭對於南明也有頗多不滿。不能指望他們去同孫露那女人談。搞不好事沒談成反而弄巧成拙。」李倧撫著鬍鬚想道:「這樣吧,淏兒你去物色個有能力又忠心的家臣喬裝打扮成商賈隨南明的艦隊去南京。將朕的親筆信帶給南明首相。記住到了漢人的艦船上後就不許再提『南明』二字了。漢人最忌諱別人將隆武朝稱做南明。」
「是!父王,這事就交給孩兒去辦吧。孩兒保證那信會安然無恙的交到南明首相手中。」李淏恭敬而又自信的領命道。